李某是被告人王某的妻子。王某作為某公司的部門經理,先后利用職務便利收受業(yè)務單位賄賂十余萬元,而李某一直堅信自己的丈夫是無辜的。在案件受理之初,李某曾多次攜子帶友向檢察機關陳冤,而且控告公安機關“冤枉了好人,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經過檢察機關審查,王某構成公司人員受賄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于是以公司人員受賄罪向法院提起公訴。在法庭審理過程中,李某及她的兒子多次違反法庭紀律,指著公訴人叫罵“殺死他,殺死他”。庭審結束后,李某帶領親友十余人圍堵、指責公訴人。
在法律意義上,如果法律是一場表演,也應當是司法機關依照法定程序,對法律所做的嚴格的、符合邏輯的推理與演繹,并且以這種公開的“表演”,通過當事人或者公眾對程序的參與,進一步培養(yǎng)民眾的法律精神與法治意識。而在上述的案例中,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了司法戲劇化、表演化的歷史的影子。在某人午時三刻在菜市口斬首的場景中(當然只是在戲劇、電影中所見),行刑臺下攢動的人群中,長跪喊冤與群情憤怒同時并存,甚至還有人懷著緊張、興奮的心情等待著“人血饅頭”。
這樣的司法活動把法律表演成一場趕潮的盛會,不管對誰而言,這一天都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人們?yōu)橹髯圆煌睦?,涌向海邊,等待著漲落的時候,撿拾盡可能多的貝殼。
這種情緒化、戲劇化的表演效果,充滿了吶喊、眼淚與不切實際的期待,充斥了個人好惡與個別正義,看似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卻缺少法律所應當具有的冷靜、理性的品格與客觀公正的秉性,從而真正把司法戲劇化了。
程序已經不再重要,“心目中的公正”從一開始就是顯露無遺,并且得到自始至終的貫徹,一切只是為了未經論證甚至不切實際的實質的結果,法律所設計的程序成為令人生厭的繁文縟節(jié),成為被過于偽飾的文明軀殼。
“法律是一場表演”,反映出民眾不同程度錯位的法治觀,反映出民眾對制度的依賴不夠或信任不夠,而更愿意在政治、道德的語境而不是法律的語境中體味、尋求、評判自己“心中的正義”。在他們的心目中,參與法律表演的熱情,是一種利益驅動(甚至是不當利益驅動)下的參與國家法律事務的政治熱情,而無關法律本身。
任何人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可能都會有拋開理性的沖動。但法治社會恰恰要求,社會公眾應當對法律形成依賴或者習慣,不管最終結果是有利還是不利。司法活動不是一場任意分割利益的盛宴,更不應當因其他因素而改變法律預定的期待。對民眾正確法治觀的培育、矯正,既是法治建設的需要,也會為司法活動創(chuàng)造良性的外部環(huán)境。
在今年“兩會”上,一些代表、委員之間不時迸發(fā)的觀點辯論,是一道引人注目的政治景觀。張茵委員的“勞動密集型企業(yè)應取消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等3份提案,遭到另一名委員公開批評,還卷入了社會輿論的漩渦;孫淑義委員作了要求投資300億元巨資建設“中華文化標志城”的發(fā)言后,也在政協(xié)討論會上引發(fā)了上百名委員的聯(lián)名反對……這種激烈辯論的場景,史無前例。
辯論是現代議會政治的基本一環(huán)。在一些西方國家的議會,唇槍舌劍的政治辯論是常態(tài),甚至會為某項議題大打出手,這種“肉搏政治”當然不值得效仿,我國的“兩會”也不等同于西方的議會,但一團和氣的政治形態(tài),也不利于民主政治的成長和成熟。正是從這個意義而言,此次“兩會”期間出現的政治辯論,意味著代表、委員的言說姿態(tài)在完成從“頌歌”向“諍言”的初步轉型后,正在萌生從“諍言”向“辯論”的更深層次的轉型,它將成為中國“兩會”政治的一個重要拐點。
現在的問題是,“兩會”上的辯論還是太少了。例如,有代表、委員提出了“‘釘子戶’對房價上漲有責任”、“我國不存在‘上學難’‘上學貴’”等觀點,雖然招致社會輿論的強烈反彈,卻未在“兩會”這一重要的公共政治平臺上引發(fā)足夠的公開辯論。
要改變“兩會”中辯論不足乃至辯論缺失的狀態(tài),首先需要革新“協(xié)調”式政治文化,擺脫政治辯論就是制造政治混亂的觀念誤區(qū),為委員、代表的“言說免責”、“辯論無罪”塑造更加開放、包容的政治環(huán)境,并從制度安排上強化“兩會”的辯論機制。
其次是代表、委員辯論意識的強化和履職參政能力的提高。這既需要代表、委員們打破不傷和氣的“面子”哲學,習慣于在辯論氛圍中進行政治表達和利益博弈,更需要他們提高“敢于辯論”、“善于辯論”的政治技巧。
更為重要的是,在利益多元化的年代,推選出敢言能辯、具備合格履職參政能力、真正代表不同利益階層的代表、委員才是前提和基礎。這就需要選舉制度的進一步改革,更需要選民們珍惜手中的選票。
一言以蔽之,“兩會”能否成為民意表達、公共政策的辯論平臺,民主政治能否一步步走向成熟,決定權就在每位選民的每一張選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