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暴風驟雨的黃昏。
一道刺眼眩目的電光閃過,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震得偌大的城市無數(shù)輛小車的防盜警報一齊亂響。雷公在天上的一聲領(lǐng)唱,地上萬車“齊聲一腔”,躲避風雨的男女老少們夾著各類形狀的包兒在風雨中亂竄,黑壓壓的云在城墻上肆無忌憚地侵吞著城角……在車上看到這般情景,才真正理解了“黑云壓城城欲摧”是怎么回事兒了。
夏雨是激情的,瞬間的暴雨過后,天氣好像和人們開了個玩笑,夕陽從云縫里擠出些笑臉,嘲弄、頑皮,又像慚愧地看著這個被風雨刷洗一新的世界和驚魂未定的人們。我與小剛開著車正在逃離這個繁鬧的大城市……
從西安的二環(huán)路出來向左一拐,就是昆明路,再從昆明路向北、向西、再向北、再向西、就上高速,用不了個把小時就到久別的家了。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的我思緒一下飛的很高、很遠……
這時的西安,已華燈初上。
突然,小剛一個急剎車,我睜眼一看,昆明路真正成了“昆明湖”,前面的大小車輛已擁擠在雨后的積水潭中,底盤較高、動力較大的運輸車、吉普車轟足油門,在路面上,不、在“湖”面上劃出兩道斜線,徑直前去,有些自以為“清高”的高級小轎車由于不自量力而“沉舟側(cè)畔”,氣得司機跳著雙腳開罵。大腹便便,頭頂光光的老板們也沒有了平時的紳士模樣,一人拿一手機毫不倒勢地打著電話,路旁的光膀子民工們像過節(jié)一樣開懷大笑,一個個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讓人氣憤又無奈,他們等著“拉活”——沒有二、五、八、也能等個三六九。
“昆明湖”的泥越來越多,水越來越深,路越來越難走。小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不好!車里進水了!”我開燈一看,水已漫進車艙。不知是那里的音樂飄進車內(nèi),“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我給小剛命令:“加大油門,沖!”
毫不示弱的小剛理所當然地猛加油門,但只聽“撲撲撲撲”幾聲,車子徹底熄火了。
路旁的光膀子小伙們看到我們的窘境,抄著西安的“干板兒”腔,以一種嘲弄的口氣大喊:“老板哎——推不推車?”我搖開窗戶大喊:“快來!快來!要多少錢給多少錢!”立即有幾位壯漢應(yīng)聲而至。但他們并不立馬推車,而是牛皮哄哄地跟你講價,那位“頭兒”只撇下一句話:“三百!”就扭身要走,我只得央求:“三百就三百!快推!”這時的他們才嘻嘻哈哈地、毫不緊張地、相互趣鬧著推了起來。
“湖”的左邊忽聽一陣吵鬧,說是一個開三輪“嘣嘣”車的司機出事了,給我推車的兩個好事小伙撂下活兒不干,去看熱鬧去了。留下的一胖一瘦就懶洋洋地扶著車子喘著小氣兒,狡詐的目光看著我要煙抽。我們就這樣被“泡”著。一會兒,兩個看熱鬧的驚慌失措、臉色蒼白地回來了。我正要罵,胖子在窗外對我說:“電把人打死了,我倆還沒到出事現(xiàn)場就覺得水麻麻兒的,原來是路邊的加油站廣告牌漏電?!?/p>
我突然想到車上還有我的“細軟”,數(shù)萬元的照相機、筆記本、應(yīng)景西服等都在車后艙,我立即跳下車,也顧不了許多,把“細軟”一件件掏了出來。
水,還在往車里涌,車身已像船一樣飄忽起來。
半彎腰站在后座的我一手舉著照相機、一手提著筆記本、肩膀扛著行李包,嘴里還要不時地催促那幾位壯漢快些推,其狼狽相至今想起來還那么可笑。
四十分鐘后,車終于從“水深火熱”的“昆明湖”中出來了,但車子盡管來來回回在大街推著跑,想以最原始的辦法啟動點火,但還是無濟于事,車是徹徹底底打不著了,滿心屈辱、滿身泥污、滿頭大汗的我們只惹得滿街的閑人哈哈大笑……
一周后,已經(jīng)修好的“時代超人”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狀態(tài),又奔馳在大街小巷里,但我與小剛一直討論的話題是,為什么會車陷泥沼,而不能自拔,假如那天另擇線路?假如那天我不命令小剛“勇往直前”?假如……
為了把這件事情弄個明白,我們抽空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到了昆明路,我到了車子熄火的地方,前后一看,我使勁在我的胖臉上煽了一巴掌——簡直笨得像我“挖坑”一樣——假如當時“忍”一把,向后退二、三十米,就可以逃出那個令人尷尬的泥水場,就不可能發(fā)生文中的那么多事情,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損失,我為什么一定要“向前 向前 向前——”嘿,我突然悟出了一個在官場、情場、名利場都能用得著,使得而上并不新鮮的道理——
人生,要知進退!
金錢豹放貸
金錢豹在這個森林里的確算不上老幾。
老虎、獅子等在眾多動物朋友那里是理所應(yīng)當?shù)墨F王、強者。連豺狼、野豬、野牛、狐貍都得俯首稱臣,那些兔子、羚羊、小貓小狗就不待說了。
一天,獸王召集了一次全體森林動物大會,鄭重宣布:為了森林的公平、安全、有序、發(fā)展,森林開始實施貨幣制度。由誰來掌管這些貨幣呢?大家一致看中當時還不是十分會理財?shù)慕疱X豹。獸王雖然有點擔心,怕日后金錢豹自恃有錢惹出點什么事兒來,但還是勉強答應(yīng)了讓金錢豹掌管森林貨幣的這件事。就是說,以后各類動物要蓋房建巢、擺攤設(shè)點、甚至建皮毛加工廠什么的,都要到金錢豹那里貸款。
金錢豹就憑他那身耀眼的皮,成了大家趨之若鶩的追逐對象,金錢豹的“獸氣”指數(shù)一夜間一路飚升,差點兒取代了老虎和獅子。森林里每次有小貓小狗為大家準備的文藝節(jié)目,金錢豹總是在開幕時間已到、當眾獸們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才在夫人和小秘的陪同下,在狐貍這個瞅紅滅黑的勢利小人的引導(dǎo)下,在四個剃著光頭、戴著黑鏡、穿著西服、扎著領(lǐng)結(jié)、一臉如臨大敵表情的黑熊們的簇擁中,神氣十足、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又風度翩翩地落座在早已為它準備好的座位上。這時的金錢豹還要側(cè)過身子來與鄰座頻頻點頭,一一握手,以示它的存在和存在的價值。
報幕的小鹿也賤,節(jié)目開始之前,還要一蹦一跳跑到金錢豹面前,俯下鹿身、低下鹿頭,嗲聲嗲氣地給金錢豹溫柔地問“豹哥哥:開始吧?”
這時,坐在后座的獸王:老虎和獅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老虎想:這才幾天時間,森林咋變成這樣,不就是長了一身臭錢么?不是我說話,你金錢豹那幾個臭錢外皮還不是人家人類的皮褥子嗎?盡管舞臺上在叮叮咣咣地熱烈演出,但獅子的心已不在看熱鬧上了:獅子微閉著眼睛,只想哪天把這個狗日的金錢豹吃掉!
金錢豹看戲僅僅是小小的一幕。
在金錢豹有了“財”權(quán)以后,開始編織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它讓黑熊作保鏢,讓豺狼搞運輸,讓狐貍作托兒,讓野牛蓋房子,讓小兔開酒店,讓羚羊開洗腳房,讓小鹿開慢搖吧,讓野牛開西餐廳……金錢豹在“發(fā)展森林經(jīng)濟”中對這些獸們都給予了資金上的支持。大家好不快活,市場好不熱鬧。獸們?yōu)楸磉_對金錢豹的感激之情,又想將自己的生意做大,還想保住自己在森林中的地位,都傍著金錢豹。都喊金錢豹叫“豹哥!”
“豹哥”要經(jīng)常在各店面“走走、看看!”收貸款的時間到了,“豹哥”來了——
黑熊會扯著粗獷強直的嗓子喊一聲“豹哥哎——”以示義氣;
豺狼見“豹哥”會說:最近車匪路霸太多了,沒掙下幾個錢。以示貧窮;
野牛見“豹哥”只是低聲下氣,求“豹哥”將貸款延期,以示艱難;
開洗腳房的羚羊和開慢搖吧的小鹿見豹哥一來就立即貼上去,柔聲柔氣地在豹哥的耳邊用“氣聲”叫一聲:“豹哥”,以示溫柔。
但是大家的好景不長,托兒狐貍這幾年也威風了起來,已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狐假“豹”威了,這些天忙里忙外給金錢豹“策劃”了幾個大的活動——
狐貍從理論高度給金錢豹出了一個瞎主意:把貸款戶都看做是納稅戶開始斂財。
這下子事兒就來了,昨天舉起右爪將大拇指向身后指點著狐貍就給大家宣布:豹哥他爺!?。‘斎晃覀円步小氨獱敗?,要過壽啦!大家準備準備……
依此這般,豹爺過壽得去賀壽;豹奶住院得去看望;豹岳父在慢搖吧騷情讓人給打了,得去安慰;豹岳母偷情讓人找上門來要把她的皮臉撕爛,得去助威;豹小舅子搞裝修欠了工費民工找上門來鬧事,得去擺平;豹兒要出國留學得去資助;豹姨結(jié)婚得去湊份,豹女看上了小鹿的行當,執(zhí)意要做森林明星上雜志封面得分攤經(jīng)費……
這下害得森林不得安寧。
一天,獅子聽到了各種反映,叫金錢豹來獅洞里談話,金錢豹出言不遜,大言不慚地說:“獅子,你以為你是誰?你已老了,你去打聽打聽,誰現(xiàn)在是森林之王?是我!”
沒等金錢豹說完,獅子怒吼一聲,將金錢豹的皮扒了個精光。
洞外,大家拍手叫好,歡呼雀躍……
經(jīng)常給金錢豹出瞎主意的托兒狐貍回頭看了一眼赤裸裸一“錢”沒有的“豹哥”,一聲不吭地縮其毛、聳其肩、夾其尾、乃去……
責任編輯劉亦群
郭鑒明曾在《西部文學》、《延河》、《陜西日報》等報刊發(fā)表散文、報告文學多篇,現(xiàn)在陜西省寶雞市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