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杭州拍外景,因為當時還是假期,所以心情總是不能完全投入,總是在想,“憑什么呀,大家都歇著,就我在干活?”
我們拍的是杭州的一道名菜——清湯魚丸,于是我平生第一次走進了餐廳的廚房。廚房很大很大,有著嚴格的布局和分工,什么地方儲存,什么地方加工,什么地方動火,安排得絕對科學。誰負責運貨,誰負責清洗,誰負責切菜,誰負責烹飪,絲毫不會有差錯。也許,最開始的流水工作線,其實是出現(xiàn)在中國菜的餐廳里。
我開始對這個地方刮目相看。每次在餐廳吃飯從來也沒有想過廚房里的情形,其實,這里也像是個微型社會,有它自己的規(guī)律和道理。
教我們做菜的廚師年輕得根本沒有說服力,他甚至還染了一頭金發(fā),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好吃——你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他的樣子好像不怎么會做菜??墒?,就是這位金發(fā)帥哥,有著“江南第一快手”的美譽!雖然是我們劇組的小女生給封的名號,但他絕對名至實歸。江湖上傳說這位劉帥哥可以在72秒鐘內(nèi)把一只活雞變成一份青椒炒雞塊!我因為不會做菜,也不怎么懂這個成績究竟有多驚人,后來跟我老爸提到這事的時候他說哪怕給他十個72秒鐘只怕他連雞毛也處理不完呢!
在我們的一再要求下,劉帥哥終于答應露一手。他準備了兩桶熱水一桶涼水還有若干作料,拿出一只雞深吸一口氣就開始了。只見他麻利地把雞殺了,先在第一桶熱水里把剩下的毛揪干凈,動作虎虎生風,雙手在滾燙的水中快速動作若無其事,水花四濺,雞毛亂飛,其狀可觀。
接著在涼水中做了最后的清理,就在砧板上用我看不清的快刀法把雞切成了雞塊,扔到鍋里又用我看不清的鏟法炒出了一份絕對真材實料的青椒炒雞塊,在我們還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的時候,劉師傅已經(jīng)洗干凈了手,幽幽地說:“一共一百零八個動作,一個也不能多。”
我真的是大大地驚訝了,雖然我對這樣的方法炒出來的雞塊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可是這位劉師傅也太神了,他在自己的專業(yè)里所達到的境界和練就的技巧實在令人嘆服,就好比是一個學阿拉伯語的人一分鐘背出了一篇課文,或者一個節(jié)目主持人10年來從來沒念過錯別字。我,絕對做不到。
后來劉師傅教我做清湯魚丸的時候我又開了眼界。杭州的魚丸與眾不同,絕對不加任何淀粉輔料,用純魚肉攪拌而成,半成品是膠狀的魚漿。用五個手指精密配合,讓魚漿自然下落,最后五指歸于一點,擠到水中讓魚漿成為圓形。你知道用手指控制一坨稀稀的魚漿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嗎?看劉師傅悠哉游哉地手指輕拈,在水里擠出了一個個大小均等、形狀完整的魚丸,到我的時候,就見魚漿瀝瀝啦啦從我指間滴落,完全不聽使喚,掉到鍋里不成體統(tǒng),忙活半天,我滴出了一鍋魚片湯。
做完魚丸,導演把我拉到一邊,表揚了我一番:“真懂事,你一定是故意做砸,凸現(xiàn)劉師傅的技術吧?干得漂亮!”我順桿兒爬地賠笑著,心里說:“你才凸現(xiàn)呢!”
在人家廚房里泡了一天,我們絕對是被震得一愣接一愣,對劉師傅的崇拜有如周星馳般連綿不絕。告別的時候,劉師傅也下班了,換了他自己的牛仔夾克出來,順道送我們。我從漸行漸遠的車里使勁朝他揮手,從車窗望出去,看見劉帥哥穿過馬路,立刻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我突然想,要沒有今天的經(jīng)歷,在街上和這樣一個年輕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斷想不到他如此地身懷絕技吧?而每天和我擦肩而過的那么多普普通通的人當中,也許每一個都有著值得尊敬的故事吧!
我曾經(jīng)對人說,其實每個人都是個小世界,都值得好好去品味和學習,那樣的說法沒準是為了凸現(xiàn)我的謙虛??墒沁@一次,我真心地覺得,每個小世界,都值得尊敬。
(摘自《最好的幸?!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