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寶福鑄錢局是清代重要的錢幣鑄造機構(gòu)。福建寶福局開辦于清順治年間，初名“福建鑄錢局”。據(jù)道光《福建通志》卷53《錢法志》記載：“順治四年（1647）開福建鑄局”。雍正年間改稱“福建寶福局”。其原址在福建省福州城內(nèi)都司巷，乾隆四年（1739）移設(shè)于衛(wèi)巷口（今鼓東路）。寶福局開局后，先后鑄造有“順治通寶”、“康熙通寶”、“雍正通寶”等錢幣。乾隆年間（1736-1795）福建寶福局鑄造有“乾隆通寶”錢，有背穿上漢文“?！弊?、背兩滿文“寶?！?、背滿漢文“福”字等多種版別。乾隆五年（1740）前鑄錢不加錫，為黃銅錢。后來發(fā)現(xiàn)民間私銷制錢改制銅器，導致流通銅錢不足，錢價上漲，遂加錫鑄造“青錢”。乾隆年間因臺灣地區(qū)發(fā)生嚴重“錢荒”，福建寶福鑄錢局及時伸出援手，為臺灣代鑄了流通錢幣，緩解了臺灣“錢荒”困局。

一 乾隆年間臺灣發(fā)生嚴重“錢荒”，福建寶福局代為鑄錢

臺灣自古就是我國不可分割的神圣領(lǐng)土。先秦時期，大陸人民即與臺灣土著居民有往來。隋唐以后，臺灣與祖國大陸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宋元時期開始，臺灣與祖國大陸就有明確的行政上的從屬關(guān)系。據(jù)宋人趙汝適《諸番志》記載，南宋時臺灣、澎湖即隸屬于福建路晉江縣管轄。元、明二朝均于澎湖設(shè)立巡檢司，經(jīng)營臺灣，隸屬福建泉州府同安縣。明末天啟年間，荷蘭、西班牙殖民者先后侵入臺灣。1661年鄭成功率軍驅(qū)逐荷蘭殖民者收復臺灣后，鄭氏集團在臺灣建立行政機構(gòu)，對臺灣及澎湖實行有效的行政管理。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政府統(tǒng)一臺灣，在臺灣設(shè)立一府（臺灣府）、三縣（臺灣縣、鳳山縣、諸羅縣），隸屬福建臺灣廈門道管轄，臺灣在行政上成為福建省的一個府。臺灣這塊36000平方公里的土地重新納入中央政府的版圖。

臺灣設(shè)府后，為穩(wěn)定社會回收舊錢。康熙二十七年（1688），福建巡撫張仲舉以“臺灣所用明桂王偽號錢文甚多”，疏請設(shè)立“福建臺灣府鑄錢局”。次年獲得清廷批準。《清圣祖實錄》載，康熙二十八年（1689）四月二十六日，“命臺灣府開爐鼓鑄”。于是臺灣府鑄錢局開爐鼓鑄“康熙通寶”背滿漢文“臺”字制錢?？滴跬▽殹芭_”字錢比內(nèi)地所鑄康熙錢略小，重量亦輕，每貫計重不足6斤。但臺灣府鑄錢局僅鑄造三年，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就停鑄了。清代臺灣本地鑄錢數(shù)量不大，市場流通需要的通貨主要依賴大陸鑄造供應(yīng)。

清代臺灣貨幣供應(yīng)主要以搭放駐臺班兵軍餉的形式進入流通領(lǐng)域。清政府統(tǒng)一臺灣后在臺灣、澎湖地區(qū)駐軍，設(shè)臺灣鎮(zhèn)總兵官一員，副將二員，兵八千，分為水陸八營；澎湖設(shè)副將一員，兵二千，分為二營，每營各設(shè)游、守、千、把等官。至康熙六十年（1721），臺灣、澎湖地區(qū)駐軍數(shù)量有所變化，由原來的1萬名減至0.6萬名，并規(guī)定實行三年一輪換的班兵制度。至雍正十一年（1733），臺灣駐軍數(shù)量由0.6萬名增至1.09萬名，略多于清初統(tǒng)一臺灣時的駐屯兵力。乾隆年間，臺灣駐軍數(shù)量進一步增加至13392名。據(jù)《明清史料戊編》資料記載，乾隆年間臺灣戍兵的兵餉為“每名每月分銀二錢五分八厘九毫零”。“惟眷米照臺灣戌兵舊例，每月賞給一斗；按新兵名數(shù)核計每年應(yīng)添眷米一千四百五十九石二斗，遇閏之年加米一百二十一石六斗”。折成制錢，每年需兵餉錢6萬串，需銅48萬斤，數(shù)量不小。

乾隆年間發(fā)生了全國性的“錢荒”。明代中葉以后，白銀取代紙幣和銅錢成為主要的流通貨幣，在流通領(lǐng)域逐步形成了“大數(shù)用銀、小數(shù)用錢”的貨幣流通格局。清代沿襲了明代的銀錢平行流通的貨幣制度，白銀與銅錢同時流通，日常交易大數(shù)用銀小數(shù)用錢。作為一般等價物，白銀與銅錢在商品交換中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為規(guī)范貨幣市場秩序，清政府明確規(guī)定白銀一兩兌換制錢1000文，并要求“永為定例”。但這一“定例”從制定之日起就基本上沒有嚴格執(zhí)行過。商品貨幣流通領(lǐng)域的銀錢比價總是偏離清政府的“定例”，隨行就市上下波動。乾隆初年始，因白銀大幅跌價、富戶囤積銅錢、民間毀錢鑄銅器等原因，制錢對白銀比價日益增昂。如乾隆七、八年間（1742—1743）福建省福州錢價高漲，庫平銀一兩僅兌換制錢750—770文不等。錢價增昂使私毀制錢有利可圖。《清朝文獻通考》記載，乾隆初年，制錢每文重一錢二分，千文約重8斤，而“民間黃銅一斤，其值大率二錢上下，以銀一兩二三錢易錢千文，毀為銅而鬻之，可得銀一兩六七錢。”毀錢一千即可獲利白銀四五錢。如毀錢鑄造銅器出售利潤更為豐厚。因此民間群起仿效，毀錢為銅器日多，市場流通貨幣日益減少，錢價更趨上揚。

臺灣本地鑄造貨幣很少，主要依賴大陸鑄造供應(yīng)，在大陸發(fā)生“錢荒”的情況下，供應(yīng)臺灣的貨幣數(shù)量自然大為縮減，因此乾隆年間臺灣地區(qū)“錢荒”尤其嚴重。以前臺灣鑄造通用的“康熙通寶”背“臺”字小錢，每三文僅值內(nèi)地制錢二文，須1500—1600文才可兌換白銀一兩，而今只要800余文就可兌換白銀一兩。市面銅錢缺乏，班兵滋事，錢鋪關(guān)閉，社會矛盾日益尖銳。據(jù)《清高宗實錄》卷100記載，乾隆四年（1739）九月五日閩浙總督郝玉麟、署福建布政使王士任緊急上報朝廷：“據(jù)臺灣鎮(zhèn)總兵章隆、知府劉良璧等飛羽呈報，該地民間使用小錢，從前番銀一兩，換錢一千五六百文，后漸減至一千有零。本年六月間，每兩僅換小錢八百一十二文，兵民力不能支。因與錢鋪較論錢價，欲令削減，開鋪之人竟至閉歇。該鎮(zhèn)、府等婉為勸諭，并禁兵民不許強行勒換，始復開張，并稱目前得內(nèi)地運錢一萬串，便可接濟。臣等查內(nèi)地錢價現(xiàn)在昂貴，勢不能運往接濟，而臺地錢價，其貴大異尋常，況兵丁遠戍，所支糧餉銀，以之換錢為日用薪水，操演辦公，較前更覺拮據(jù)?！?/p>

郝玉麟、王士任等人再四籌酌會議，認為只有采用以下辦法可以解燃眉之急：“惟有福州省城從前買黃銅器皿共九萬八千余斤，除已賣外，尚存生熟銅共八萬一千余斤，若用鼓鑄錢文，照定例每文重一錢二分，配以白黑鉛斤，約可鑄錢萬有余串，足以運濟臺地。應(yīng)請開局鼓鑄，俾臣等得將鑄出錢文，運赴臺地，照例搭放官兵月餉，流通于民，以紓一時之極困?！鼻』实鄹叨戎匾?，當即批示“如所請速行，該部知道。”于是設(shè)在福州的福建寶福鑄錢局很快鑄成萬余串“乾隆通寶”錢并運往臺灣，搭放駐臺班兵軍餉，活躍了市場流通，安撫了臺灣民心，穩(wěn)定了臺灣社會經(jīng)濟。

二 寶福局為臺灣代鑄錢品種考辨

從上文可知，乾隆年間臺灣島內(nèi)發(fā)生了嚴重的“錢荒”，市面流通制錢缺乏，駐臺班兵所領(lǐng)糧餉銀在錢鋪兌換小錢僅為康熙年間之半數(shù)，以至班兵群情大嘩。閩浙總督郝玉麟等人只好籌劃將福州城內(nèi)福建寶福局從前所收買的黃銅器皿8萬余斤，照定例鑄成“乾隆通寶”錢萬余串運往臺灣搭放官兵軍餉。此后乾隆年間臺灣兵餉錢均由福州省城鼓鑄運往，由福建寶福局鑄造錢幣供應(yīng)臺灣成為一種制度。如《清高宗實錄》卷215載：“乾隆九年四月二十三日（1744年6月3日）戶部議復：閩浙總督那蘇圖等奏，請將范毓臏辦回滇銅，量勻二十萬斤運閩添鑄。查該省自乾隆六年十月開鑄以來，采買滇省囊、金釵二廠銅，并商人辦回洋銅，共六十萬余斤。按四爐核計，每年需十五萬九千八百余斤，除已冊報供鑄外，應(yīng)存銅三十余萬斤，足敷兩年之用。所請未便議行。至臺灣兵餉錢，俱由省城鼓鑄運往。今錢價既貴，自應(yīng)酌量加爐鼓鑄，以平錢價。應(yīng)令該督作速報部，仍行令或飭經(jīng)管?？诟鲉T，于商人自本辦回洋銅，動項收買，抑或咨商云督，本酌買滇銅接濟。從之?！?/p>

那么福建寶福局在省城鼓鑄、運往臺灣搭放兵餉流通的制錢是哪種呢？筆者認為，應(yīng)有兩個品種，即“乾隆通寶”背滿文“寶福”錢和“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

福建寶福局在乾隆年間鑄造有“乾隆通寶”錢，有背穿上漢文“?！弊?、背兩滿文“寶?！薄⒈碀M漢文“?！弊值榷喾N版別，其中背穿上漢文“?！弊?、背滿漢文“福”字等版別鑄量極少，可能屬于試鑄性質(zhì)，未真正投入流通使用；背兩滿文“寶?！卞X鑄量最大，是當時市面主要的流通貨幣品種。因此福建省為解決臺灣府流通貨幣不足問題，將福建寶福局鼓鑄的“乾隆通寶”背滿文“寶?！卞X運往臺灣搭放兵餉流通應(yīng)是很自然的事。如連橫《臺灣通史》卷9“度支志”載，乾隆五年（1740）福建巡撫王士任奏請采買滇銅20萬斤，“照鼓鑄青錢之例，添辦白鉛、黑鉛、點錫，合為四十萬斤，在省開鑄，陰畫滿文‘寶?！?，先后計鑄四萬八千余貫，以時運至臺灣，流行市上?！薄肚甯咦趯嶄洝肪?00亦有類似記載。

除此之外，福建寶福局還鼓鑄有“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運往臺灣流通使用。存世有“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面文對讀，背穿左滿文“寶”，穿右滿文“臺”，錢直徑24—27mm，穿寬5mm左右，郭厚1mm左右，重3.4—4.2g。但筆者翻閱《清高宗實錄》、《清史稿》、《大清會典》、《清朝文獻通考》、《福建通志》、《臺灣通史》等史籍，均未查見乾隆年間福建臺灣府有設(shè)立錢局鼓鑄制錢的史料。那么存世的“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來自何方？從錢幣鑄造風格、形制、文字等特征判斷，存世的“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鑄造較為精良、文字清晰、輪廓分明、地章平整、徑大厚重，應(yīng)該屬于官爐鑄幣，絕非民間私鑄的錢幣?！扒⊥▽殹北场皩毰_”錢銅質(zhì)、形制、文字、鑄造風格等諸多方面的特征，與“乾隆通寶”背“寶福”錢相類似，很可能即為福建寶福局所鼓鑄。因為清政府已明確由福建寶福局鼓鑄錢幣運往臺灣流通使用，

為迎合臺灣民眾多年來使用“寶臺局”鑄幣的習慣，所以福建寶福局鼓鑄了背有“寶臺”字樣的“乾隆通寶”錢。劉敬揚、王增祥編著的《福建歷代貨幣匯編》亦認為，“乾隆通寶”背“寶臺”錢，“清乾隆四年（1739年）福建寶福局代鑄”。

近日重讀福建省錢幣學會編著的《福建貨幣史略》，在該書第四章“清代貨幣”中有“乾隆時期鑄錢”一節(jié)，該文認為：“乾隆通寶”背“寶臺”錢為“寶臺局”所鑄；“所謂寶臺局，乾隆時期當設(shè)于福建省城福州，其冶鑄臺錢事項，也主要在省城福州進行，再運抵臺灣用以流通?！惫P者以為，清代乾隆年間未必設(shè)立有“寶臺局”這一鑄幣機構(gòu)，因為在省城福州已設(shè)有“福建寶福局”鑄幣機構(gòu)，再另設(shè)一鑄幣機構(gòu)須按規(guī)定配備必要的人員、辦公場所等，勢必增加經(jīng)費開支和鑄造成本，從經(jīng)濟角度考慮似無增設(shè)機構(gòu)的必要。而且福建寶福局是福建省級的鑄幣機構(gòu)，鑄造錢幣供應(yīng)福建省內(nèi)各府縣流通使用為福建寶福局的主要職責，由其鑄造背有滿文“寶臺”字樣的“乾隆通寶”錢運往臺灣流通在制度上亦無不妥之處。因此“乾隆通寶”背滿文“寶臺”錢極有可能為設(shè)于福建省城福州的福建寶福局所鼓鑄。

（責任編輯 劉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