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血案

夜里，下了一場大雪，厚厚的積雪幾乎將整座墨城掩蓋起來。

這是同治六年臘月初六的早晨，墨城縣令耿青山正陪著早起的夫人，在后花園賞梅。那幾株古樁臘梅，傲然地伸展著虬枝；淡粉色的臘梅花，絲毫不畏隆冬的寒氣，毅然抖掉花蕾上的積雪，璨然綻放；清香，溢滿了花園的每一個角落。

這時候，喬師爺神色慌張地闖進后花園里來。盡管甬道上的積雪已經(jīng)被仆人清掃干凈，但是腳底下的鵝卵石，仍差一點使他栽了個跟頭。

喬師爺跟隨了他這么多年，耿大人從未見他如此慌張過，料定縣城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問道：“喬師爺，為何如此慌張?”

喬師爺瞅了一眼旁邊的夫人，面露顧忌之色，而后，他俯在耿大人耳畔耳語了一陣兒。聽完之后，耿大人頓時雙眉緊蹙，神色也變得異常凝重。他顧不得跟夫人多言，便隨喬師爺匆匆離開了后花園。

原來，在初五之夜，天盛綢布店掌柜宋大成家發(fā)生了一樁離奇血案。宋大成的岳母、妻子賈氏和一對幼女被人殺害于家中，現(xiàn)場還留下兩具無名男尸。掌柜宋大成，則因為到濟南進貨遲歸而幸免。

耿青山調(diào)任墨城縣令還不足兩個月，先前任濰縣令時，雖然也查辦過一些命案，但是像這等滅門的惡案還是第一次經(jīng)手，因而他不敢有絲毫怠慢。

在耿大人到達天盛綢布店之前，金捕頭已經(jīng)率官兵將命案現(xiàn)場嚴密監(jiān)視起來。街市上看熱鬧的人山人海，將地上的積雪踩得一片狼藉。

天盛綢布店的門面兒，在整個墨城也稱得上首等之列。臨街六間青磚青瓦的大屋，其中有五間一字兒通開，作為鋪面，十分寬敞；剩下一間，則作為賬房。在鋪面后墻正中是一扇紅漆仿屏風式的假門。推開假門，便是住宅和院落。因為住宅左右各建有廂房，院落便顯得有些狹窄。兩處廂房和正屋之間，有一道花廊間隔?；ɡ鹊倪x材用料，都是上等的雕花紅木，因而顯得非常氣派。

正屋的中間兩間為廳堂，墻壁上掛著幾幅字畫；而檀木幾案上擺著綠石盆景和幾盆水仙，顯得古香古色。廳堂墻壁上也有便門出入后面的小花園，花園四周的墻壁有一丈左右。廳堂東邊那間，是宋大成岳母的寢室，平時他的那一對幼女都是陪外婆一起睡覺。廳堂西邊那間，則是他和妻子的寢室。因為在夜間經(jīng)常盤點貨物，夫妻倆便將寢室挪到了賬房里，這間屋子也就閑置了下來：

耿大人將宋家的布局細細打量了一番之后，徑直朝后花園走去。雖然花園里面積雪如鏡，但是仍能夠辨別出有兩串未完全被積雪掩蓋的腳窩。他俯下身去，用手輕輕拔掉腳窩上面的積雪，那兩串腳窩看起來一大一小，覆蓋的厚度也不相同。

他思忖了一會兒，而后起身，輕輕彈掉手上的雪屑，朝宋大成母親的寢室走去。一推門，便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老太太和兩個孩子在睡熟的情況下，被兇手殺死在床上。血水已經(jīng)將床上的棉被浸透，而后流到地上，暗紅的血水凝固了一地。

緊隨其后的仵作，上前對三具尸體驗查了一番之后，說：“大人，死者都是被兇手一刀斷喉致死?！?/p>

耿大人上前摸了摸那兩個孩子的尸體，早已經(jīng)冰涼。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眼里噴出兩股怒火。

他們幾人又踅身回到賬房，里面的情形更加恐怖。一男一女兩個赤裸的尸體，橫死在床上。男的好像還沒有來得及反抗，便被兇手一刀刺穿了心臟，血水一直流到了門外。然而，令人費解的是，在床邊的小桌上擺著幾碟小菜，還有兩壺花雕，一把明晃晃的彎刀擱在一旁。酒菜已經(jīng)被用過。另一具男尸則死在地上，口鼻流血、暴睜雙目；額頭上有一條兩寸余長的，像蜈蚣一樣的疤痕，煞是愕人。地上則散開著一個包裹，一些金銀和首飾都浸泡在血水之中。

待仵作驗尸后，床上的男女都死于刀傷，地上那具男尸沒有明顯外傷，倒像是中毒而死。接下來，仵作用銀針驗過酒壺里面的殘液，果然兩壺花雕都曾被人下過毒。

耿大人喚地保進來幫忙辨認死者的身份，一直守在外面的地保聽到吩咐之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進去。

裸死在床上的那個婦人，是宋大成的妻子賈氏。而死在床上的那個男子，地保雖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暴死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地保沒有一絲印象，他敢斷定不是本地人。

撲朔迷離

天空又陰沉下來。冷風攜著雪的碎屑，四處亂竄，寒氣愈加襲人。此時，守在外面看熱鬧的人們，已經(jīng)陸續(xù)散去。

耿大人安排喬師爺、仵作等人，到劉記棺材鋪購置六口棺材暫將死者入殮。然后，他又吩咐地保速將那名報官的婦人，以及跟宋家相熟的一些鄰居和親友招到縣衙，他有重要事情詢問。

回到縣衙，已近午時。

耿大人看著桌子上，那幾碟由夫人親手下廚為他清炒的小菜，竟然毫無食欲。他在不停地踱著步子，不停地做著推斷，然而每一個推斷，最終都被他自己否定。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令他感到百般困惑：從后花園留下的腳印推測，初五之夜，一定是有兩個人先后攀墻潛入宋家。如果兇手是那名倒斃地上的持刀男子，那他為什么殺人之后，卻中毒在賬房呢?如果兇手是后來者，那對方又是通過什么方式在酒壺里下毒?如果兇手是謀財害命，卻為什么扔下那些金銀首飾而倉惶逃走呢?……

他苦思了足足兩個時辰，仍沒有一點頭緒。此時，除了金捕頭和幾個手下仍留守在宋家，喬師爺?shù)热艘褜⑺勒呷霘?，匆匆趕回縣衙，準備聽候耿大人差遣。

恰在這時候，地保帶著宋家的一幫相熟的鄰居在衙門外求見。耿大人趕緊讓喬師爺將眾人請到后堂落座。

這一下子，地保招來二十多號人，都是跟宋家有過交往的鄰居，而且地保還給耿大人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他在半路上想了起來，死在床上的那個男子，很可能是“萊州戲班”大掌柜楊德全的一個徒弟，藝名“河滿紅”。地保曾在“德苑樓”聽過他幾出戲，旦角唱功十分了得。只是地保不明白他為何會死在賈氏的床上。

耿大人微捻蒼髯，點了點頭。然后，他一一問過宋大成的那些鄰居。他們都認為宋大成和妻子賈氏一個主外一個主內(nèi)，夫妻之間并無過節(jié)，綢布店的生意也一直挺紅火。宋大成是個頭腦機靈之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而且他還極嗜收藏古玩字畫，在墨城古玩界也稱得上是個行家能手。眾人都沒有聽說他在外面有什么仇家。

倒是，宋大成有一個很不爭氣的弟弟名叫宋二娃，外號“混骰子”。他年紀輕輕就染上賭癮，且嗜賭成性。宋家祖上就是做綢布生意的，兄弟倆分家的時候，各分得一店鋪。兩年前，宋大成的父母雙雙病故，“混骰子”愈加肆無忌憚，最終將所分家產(chǎn)全都敗在賭桌上。他的妻子一氣之下，竟抱著孩子投井自盡。宋大成念在兄弟的情分上收留了他?？墒恰盎祺蛔印比匀粣毫暡桓?，每天混在賭場里面，有時候一連數(shù)日，夜不歸宿，將哥嫂接濟他的那點銀兩都糟踐在賭場里。

鄰居們還告訴耿大人，在中秋前夕，宋家搬進一個名叫“小翠仙”的青樓女子，她是“墨云齋”掌柜牛順彪在“蕭香樓”相好的妓女。后來，牛順彪瞞著老婆，花二百兩銀子將她從鴇子手中贖身，欲納為妾：無奈，他的老婆一直不松口話：牛順彪雖嗜好女色，但卻是一個典型的“妻管嚴”。他將“小翠仙”贖身之后，擔心老婆鬧事，因此一直不敢將“小翠仙”接回家里。

“墨云齋”是墨城古玩界的頭字號，宋大成經(jīng)常到那兒去淘一些青瓷和玉器，便跟牛順彪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有一次，牛順彪在請宋大成喝酒的時候，就把心中的煩事說了出來，因為他既擔心被老婆發(fā)現(xiàn)鬧事，又擔心“小翠仙”春心無束在外面勾引別的男人，畢竟她是青樓出身。而宋大成家恰有一間閑置的屋子，他見朋友有難，豈能袖手旁觀。于是，宋大成就提出讓“小翠仙”搬入他家中寄住。這正中牛順彪的下懷，滿心歡喜地答應(yīng)下來。

從眾人的口中，耿大人對宋家的情形了解了一個大概。末了，耿大人將那個報官的婦人和老柴頭單獨留下問話：老柴頭跟宋大成家是遠親，靠燒炭為生：宋大成可憐他孤苦伶仃，便總是從他那兒買炭，時不時還會施舍給他幾文錢。因為經(jīng)常去綢布店送炭，他對宋大成家里情形非常熟悉。他也證實“小翠仙”寄住在宋大成的正屋，而宋大成的弟弟“混骰子”則住在西廂房。老柴頭說完這些，嘆息了一聲，然后，用干枯的手掌，擦了擦眼角的濁淚：

那個報官婦人講述的經(jīng)過，與地保報官時所說的并無兩樣。她一大清早起來除雪，發(fā)現(xiàn)旁邊天盛綢布店的門敞開著，可是門前的積雪卻沒有清掃。她便進去喊賈氏出來除雪，結(jié)果便發(fā)現(xiàn)了命案。

耿大人問道：“初五之夜，你有沒有聽到異常的動靜?”

婦人臉上的恐懼仍未完全消盡，她尋思了一會兒，說道：“昨晚丈夫起夜，俺隱約聽到外面有嚎叫聲，認為是野貓嘶叫，便沒有多想：”

他繼續(xù)問道：“大約幾時?”

婦人答：“約摸子時左右?！?/p>

將老柴頭和那個報官的婦人送走之后，耿大人立即打發(fā)一名差役給“萊州戲班”的掌柜送信，讓他們立即派人去天盛綢布店認領(lǐng)尸體：

夜審“混骰子”

天已擦黑，院子里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耿大人心中多少有了一點頭緒，他顧不得換衣，便跟喬師爺一起返回綢布店。死寂的宋家宅院，六口棺材被安放在后花園，在陰冷的風中，顯得異常恐怖。這時候，幾名官兵從宋家的廚房里找出兩盞燈籠，在耿大人旁邊引路。他們先走進“小翠仙”寄住的寢室，床榻上的被褥凌亂地散著。耿大人推斷，在案發(fā)時，“小翠仙”極有可能目睹過現(xiàn)場，而且她走得異?；艁y。

在西廂房的門檻前，耿大人親手撥開地面上的積雪。在橘紅色燈光的映照下，他發(fā)現(xiàn)了幾個腳印的痕跡。耿大人命身旁的官兵，仔細搜查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果然在“混骰子”的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信箋，上書一行清秀的小字：“初五之夜，煩請二弟到賬房一敘。”下面沒有落款，但是通過跟賬薄上的字跡對照，可以斷定是賈氏所為。

“萊州戲班”的楊掌柜帶著一幫弟子前來，將“河滿紅”的尸棺抬走。臨走時，楊掌柜撲通跪在耿大人面前，愧聲道：“師教不嚴，縱此孽障給墨城伶人砸了顏面，俺只有以此謝罪?！闭f完，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而后，才羞愧地離去。

耿大人深知，欲想查破此案，必須盡快找到“混骰子”和“小翠仙”二人。而依墨城行商的習俗，宋大成應(yīng)該在臘八節(jié)之前從濟南府返回墨城，估計他現(xiàn)在的行程已經(jīng)過半。只是這一場大雪，很可能會令他的歸程延遲一些日子。

他安排金捕頭和幾名手下，喬裝改扮為賭客，混跡于墨城的大小賭場之中，嚴密追查“混骰子”的蹤跡；其余的人，則全力尋找“小翠仙”的下落。

臘月初十，宋大成仍沒有返鄉(xiāng)。而當天夜里，金捕頭和幾個手下將“混骰子”五花大綁地押到縣衙：他們遵照耿大人的布置，果然在一家賭場里將“混骰子”捕獲。

耿大人當即升堂，審問“混骰子”?！盎祺蛔印痹谫€場里時，猶如蒼蠅飛進茅側(cè)，可是一上大堂，他就像一條被打斷腿的癩皮狗，癱倒在地上。

耿大人厲聲問道：“你可是宋二娃?初五之夜，棲身何處?”

“混骰子”眨巴了幾下綠豆眼，回答道：“回大老爺，這些日子小人一直在賭場過夜?！?/p>

耿大人將驚堂木一拍，威喝道：“大膽賊子，還想抵賴!初五之夜，從后花園翻墻入室，你做過何事?!”

“混骰子”知道抵賴不過，只有如實交待。原來初五之夜，他在賭場里將身上的銀兩輸光之后，一個賭友請他到外面喝酒。很晚才從酒肆里出來，當時外面下起了大雪。他想到附近的妓院貓上一夜，一摸口袋，卻發(fā)現(xiàn)身無分文，只好回哥哥宋大成家棲身。

他回到綢布店，已是子夜時分。他拍了幾下店門，見屋里沒有動靜，便借著酒勁兒從后花園翻墻入室。他見店鋪的假門敞著，賬房還亮著燈盞，感到有些好奇。他躡手躡腳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嫂子賈氏和“河滿紅”被殺死在床上。他只看了一眼，便驚魂失魄地奪門而逃。

耿大人繼續(xù)追問道：“既然親嫂被殺，為何不前來報官?既然只看了一眼，為何一眼便識出死者‘河滿紅’的身份?而賈氏所書又做何解釋?你們之間，必有重大隱情。若不從實招來，大刑伺候!”

兩班衙役怒目威嚇?！盎祺蛔印眹樀皿w似篩糠，連連磕頭求饒。而后，他才把自己跟賈氏的隱情一五一十地交待出來。因丈夫宋大成常年在外做生意，賈氏獨守空房，自覺春心難耐。有一次，“萊州戲班”欲添置龍?zhí)?，楊掌柜便讓徒弟“河滿紅”到天盛綢布店購置面料?！昂訚M紅”是一個風流成性之徒，見賈氏頗有幾分姿色，便暗中挑逗。賈氏也曾在“德苑樓”聽過“河滿紅”幾出戲，但見眼前卸裝的“河滿紅”如此風流倜儻，便如干柴撞到烈火，不久倆人便有了媾和私情。

賈氏自認為每一次跟“河滿紅”偷腥都布置得天衣無縫，沒料到還是被小叔子“混骰子”發(fā)現(xiàn)。于是，“混骰子”便以此為把柄，時常從賈氏處訛得賭資。賈氏更是擔心小叔子將自己的丑行抖弄出去，對“混骰子”的每一次訛詐都予以滿足。從此，“混骰子”對賈氏和“河滿紅”的偷腥之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哥哥宋大成則一直蒙在鼓里。

在半年前，哥哥宋大成從濟南府進貨回來?！盎祺蛔印睙o意中偷聽到哥哥只花了一千兩銀子從濟南購得一尊名為“金珠佛”的稀世之寶。宋大成讓妻子賈氏將寶貝藏匿在賬房的夾壁里，嚴加保管，并再三叮囑妻子不準對任何人提起。“混骰子”雖說倍感好奇，但因宋大成只有在晚上的時候?qū)ⅰ敖鹬榉稹比〕鰜碣p玩，且將賬房門從里面插得嚴嚴實實。后來，“混骰子”趁哥嫂不備，在一扇門的門邊上動了一點手腳，刻了一道小縫隙。在一天夜里，他終于偷窺到了“金珠佛”的真實面目，那是一尊鎦金的佛，半尺余高，金佛手中捧著一枚“大東珠”，足有雞蛋大小。而金佛奇就奇在那一枚“大東珠”上面，它閃著灼目熒光，將整個賬房映照得一片通亮……

自從知道哥哥宋大成有這樣一件寶物，“混骰子”做夢都想得到它。因為他知道，如果得到這尊“金珠佛”，他下半輩子吃喝玩樂就不用犯愁了。待宋大成外出行商之后，他又采取先前的訛詐手段，讓賈氏將“金珠佛”交給他，然后他就遠走高飛。起初，賈氏并不承認有此事，后來知道“混骰子”已從門縫偷窺到實情，只有拿出一些銀兩暫時封住“混骰子”的嘴巴。賈氏瞧得出來丈夫已將“金珠佛”視為命根，她豈敢輕易放手。“混骰子”暗中訛詐過賈氏數(shù)次，都未得逞。

在初五之夜，“混骰子”從后花園翻墻回家，見到了床頭上賈氏留下的紙條。他頓時喜出望外，以為賈氏是找他商量“金珠佛”之事，便開門朝賬房走去。賬房的門虛掩著，室內(nèi)的蠟燭已經(jīng)快要燃盡。他推開門，微弱的燭光仍使他看清楚床上賈氏和“河滿紅”的尸體。他驚慌失措地退出來，回到自己屋子，驚懼不已地喘著粗氣。他推斷，一定是哥哥宋大成回來，撞見賈氏和“河滿紅”的丑行，盛怒之下，將二人殺掉?！盎祺蛔印毕氲搅藞蠊?，但又做賊心虛，擔心自己因此牽連進去，決定先到外面避一下。

第二天，當他得知哥哥宋大成還沒有返鄉(xiāng)，兇手另有其人之后，他便考慮前去縣衙報官。恰在這時候，一個跟他相熟的賭友卻偷偷告訴他：外面都在傳言，是他為籌賭資，恩將仇報，勾結(jié)江洋大盜謀財害命，而且越傳越烈。他因此打消了報官的念頭，只有四處找地兒躲藏。

“混骰子”交待完這一切之后，便如雞啄米一般磕頭求饒：“求青天大老爺開恩啊，小的所說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謊言……”

耿大人聽完“混骰子”的供述，沉思了一會兒，便對金捕頭吩咐道：“給宋二娃松綁。”接著又威聲對“混骰子”說：“在此案未查破之前，不許你離開墨城半步，隨時聽候本官傳喚?！?/p>

退堂之后，除了金捕頭仍呆立在堂前，兩班衙役早已退下。他弄不明白，自己和手下費了諾大的一番心思才將嫌犯緝拿歸案，而耿大人只審問了幾句，就輕易將他放走了。

欲擒故縱

臘月十三日，宋大成才風塵仆仆地趕回墨城。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等待他的竟是家破人亡的慘劇，不禁悲痛欲絕。

當夜，兩名身著便裝的差役，將宋大成傳喚到縣衙。在縣衙后堂，耿大人吩咐手下給宋大成備座。

耿大人直言問道：“宋大成，你是否私藏過一尊‘金珠佛’?”

一聽到“金珠佛”三個字，宋大成頓時臉色蠟白，他撲通一下從椅子上滑脫到地上，匍匐幾步跪倒在耿大人腳下，痛哭流涕道：“大人啊，都怪小人一時財迷心竅，購此贓物，一念之差竟然害了全家……”

隨后，宋大成就詳細交待了購得“金珠佛”的經(jīng)過。那是在半年以前，宋大成到濟南府進貨。因為在做生意的同時，他經(jīng)常會抽身到一些古玩店賞玩一番，算得上是一個常客，跟府前街數(shù)家古玩店的掌柜相熟。一天，他跟當?shù)氐囊粋€朋友到“德月樓”品茗，朋友告訴他最近在濟南府內(nèi)發(fā)生了一樁轟動整個山東地界的案子——有一張姓的官宦人家遭竊，全家有九口都被盜賊兇狠殺害。盜賊除了盜走一些金銀首飾外，還盜走一尊價值連城的“金珠佛”。張姓的祖上在乾隆年間，曾任朝副都御史，后來告老還鄉(xiāng)。那一尊“金珠佛”，便是當時由乾隆皇帝御賜，張家世代相傳下來的寶物。

事有湊巧，那天宋大成辦完貨，閑來無事，便到大觀園的一些古玩散攤上去淘器。一個商販裝束的人，見他持外地口音，便上前壓低聲音問：“有一件重器欲脫手，客家是否有意?”

宋大成感到好奇，便跟隨那個商販走進附近一個茶肆。在最里面一張木桌旁邊，坐著一個身材剽悍的漢子，他的額頭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他略感不安地掃了四周幾眼，然后將身邊一個青布包裹打開，露出一尊金佛。只是一眼，宋大成就已經(jīng)斷定，擺在眼前的絕對是一件稀世珍品。陡然，宋大成聯(lián)想起朋友所說的那件血案，再從那個疤臉漢子急于出手的神情來判斷，那尊金佛極有可能就是張家失竊的“金珠佛”。此刻，宋大成的頭皮一陣發(fā)麻，想到拒交，但是他卻抵不過那一顆“大東珠”的誘惑。在宋大成的眼里，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之后，他竟鬼使神差般的，跟那個刀疤臉漢子討價還價起來，最終以一千兩銀子成交。

在購得“金珠佛”之后，宋大成恐生意外，將其藏匿在一匹綢緞當中，然后盛人貨柜，當日即由“振遠鏢局”起押。

聽到這兒，耿大人讓喬師爺將一幅面相圖遞給宋大成?？戳酥?，他面露驚愕之色，連聲道：“小人，正是從此人手中購得‘金珠佛’。”

耿大人問道：“‘金珠佛’之事，你還曾對何人提起?”

宋大成思忖了一會兒，答道：“除了賤內(nèi)，未曾有第三人知道：”

耿大人搖了搖頭道：“未必，隔墻有耳啊——你可知道，宋二娃早已知曉了這個秘密，你敢保證他再沒有對外人提起?”

宋大成一時怔在了那兒。

耿大人繼續(xù)問道：“那你認為‘小翠仙’會去哪兒?”

宋大成搖了搖頭說：“她是‘墨云齋’牛掌柜從青樓贖身的女子，小人認為她應(yīng)該去了‘墨云齋’?？墒?，小人剛進家門，牛掌柜前來憑吊，提出將‘小翠仙’帶走。由此看來，他也不曾知道‘小翠仙’的去向?！?/p>

聽了，耿大人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耿大人便把傳喚宋大成到縣衙來的真實意圖告訴了他：

臘月十五日，適逢墨城大集。

墨城縣衙開堂審理宋家一案，縣衙門外人山人海，然而兇犯卻一直沒有被帶上公堂，人們都焦急地等待著：又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一件出乎眾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兩名獄卒將身披重刑的宋大成押上公堂。

耿大人怒目而視，審問道：“大膽賊子，本官已暗中查實，你假借綢緞生意，勾結(jié)盜匪私販煙土，后因分贓不公，連累家人!”

堂下，宋大成大呼冤枉。

而耿大人絲毫不為所動，斷喝一聲：“將嫌犯宋大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過了一會兒，宋大成被架到公堂上，已被打得皮開肉綻。

耿大人逼問道：“賊子宋大成，你招是不招?!”

宋大成趴在地上，埋頭不語。

耿大人威嚇道：“如若不招，大刑伺候!”

結(jié)果，宋大成被屈打成招，被押入囚牢，待批復(fù)之后再做發(fā)落，耿大人剛一退堂，外面眾人紛紛指責審案不公，替宋大成抱不平，暗罵墨城又來了一個昏官。

喬裝暗察

臘月二十四過年，金捕頭匆匆趕來稟報耿大人，在墨城西首的小龍?zhí)涟l(fā)現(xiàn)一具女尸。耿大人披上一件棉氅，便隨金捕頭趕赴現(xiàn)場。死者是被一個拾柴老頭發(fā)現(xiàn)的，她正是青樓女子“小翠仙”。

城內(nèi)有水井數(shù)口，而小龍?zhí)练鈨鲆丫?，既然“小翠仙”是畏罪自盡，卻為何選擇小龍?zhí)粒€要費力鑿開厚厚的冰面呢?這顯然與情理不符：耿大人初步推斷，她是被人加害之后，移尸此外。待仵作驗尸之后，與耿大人的推斷完全吻合。死者腹內(nèi)沒有積水，而且舌根僵直外突，證明她在落水之前，已經(jīng)被人勒喉，窒息而亡。耿大人俯下身去，仔細察看死者的尸體。死者的一只手掌攥成拳狀，他費了很大氣力才將它掰開，在死者的掌心里發(fā)現(xiàn)了一團棕色的駝絨線。而后，耿大人便將那一團駝絨毛收藏好。

再過兩天，就是農(nóng)歷大年三十了。墨城的家家戶戶都在大門上貼上了大紅春聯(lián)，一派喜慶的氣氛。

“墨云齋”的掌柜牛順彪，正在店鋪門前招呼兩個伙計往門樓上掛燈籠。牛掌柜四十多歲，身材矮胖，跟誰說話臉上都賠著笑：牛順彪的父親牛德斌在墨城古玩界可是一個響當當?shù)娜宋?，想當年，身為徒工的牛德斌?jīng)由賭玉，白手起家，一直令人稱奇。

這時候，有兩個一高一矮、衣著闊綽的客商，一邊聊著天，一邊朝“墨云齋”走過來。牛掌柜見有客人來，滿臉堆笑地將兩個客人請到店鋪里，然后吩咐伙計沏茶：

兩個客人站在柜架前，仔細打量著每一件物件，一副很內(nèi)行的樣子。那個矮個商客隨手拿起一個綠玉鼻煙壺把玩著，并跟牛掌柜打價。牛掌柜是一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人，從兩個人的扮相和神態(tài)，他敢斷定二人都是做大生意的，便竭力討好道：“年節(jié)將至，而兩位客官仍如此有雅興，必是鑒家高手。此鼻煙壺乃正宗和田玉雕琢，二十兩銀子即可出手?！?/p>

那名高個的商客，顯然對同伴所選的小物什不感興趣，他走到一個銅鼎跟前揣摩起來。矮個商客放下鼻煙壺，而后，又朝懸掛在墻壁上的那兩條駝絨掛毯走去，很感興趣地跟牛掌柜打聽價錢。

牛掌柜在一旁，頗有些自詡地說：“一眼，便瞅準你是個行家。這兩條駝絨掛毯是正宗新疆伊犁駝絨紡制，而且圖案極具西域內(nèi)情，收藏價值甚大。不瞞你說，除了這兩條，你就是將墨城所有古玩店鋪尋遍，也找不到第三條。”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矮個客商最終以四十兩銀子購得一條。而后，倆人才說笑著，離開了“墨云齋”……

墨城縣民原本認為天盛綢布店血案已經(jīng)結(jié)案，卻沒有料到耿大人會選擇在大年三十這一天，重新開堂審理此案：而且，耿大人已經(jīng)放出口話，他將在神靈盡顯之日，使案情大白于天下，以此告慰冤魂。

這一次開堂審案，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公堂的嫌犯之列，多了一個人，那就是“墨云齋”的牛掌柜。宋大成和弟弟宋二娃暫列一旁，他原先身上的枷鎖已經(jīng)被去除。圍觀的人群都感到疑惑不解。而跪在公堂前的牛順彪，卻鎮(zhèn)定自若。

耿大人厲聲道：“牛順彪，你可知道‘金珠佛’為何物?!”

聽了，牛順彪連連搖頭。

耿大人冷笑一聲遭：“你為了得到‘金珠佛’不擇手段。待陰謀得逞之后，你擔心‘小翠仙’走漏風聲，又殺人滅口!”

而牛順彪?yún)s裝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百般抵賴：

此時，耿大人從喬師爺手中接過一個包來打開，里面是一條駝絨掛毯，然后將它扔到牛順彪眼前，輕蔑地說：“牛掌柜，你還認得這條駝絨掛毯吧?果然如你所說，本官暗中差遣手下尋遍了墨城所有古玩店鋪，只有你‘墨云齋’有此掛毯。而本官在驗尸之時，從‘小翠仙’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團跟這兩條掛毯用料完全一致的駝絨。大膽頑兇!還不如實招來!!”

牛順彪雖然面露恐懼之色，仍不肯服罪。

這個時候，金捕頭和兩名官兵押著牛順彪的老婆走進公堂。牛順彪回頭一看，只見金捕頭懷里挾著一個檀木匣子。他知道事情已經(jīng)敗露，臉色頓時變得蠟白，像一團爛泥似地，癱在公堂之上。

案情大白

原來，宋大成從盜匪手中購得臟物“金珠佛”之后，對外一直守口如瓶。有一次，宋大成和牛順彪在一起喝酒時，無意中提到自己在濟南購得一件稀世珍品。當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之后，趕緊換了話題。但是，此事卻被牛順彪記在心里。

后來，牛順彪便想到從“混骰子”嘴里套得口話。起初，“混骰子”也不肯承認。于是，牛順彪便隔三差五請“混骰子”下館子，并借給他一些碎銀做賭資。在一次酒酣之后，“混骰子”將“金珠佛”的秘密告訴了他。從此以后，牛順彪再也沒有睡過一個遂意覺，他知道“金珠佛”價值連城，恐怕以他現(xiàn)在數(shù)十倍的家資，也抵不過那一枚“大東珠”。

牛順彪便設(shè)下了一個圈套，先將“小翠仙”從青樓贖身，又通過與宋大成的關(guān)系，讓“小翠仙”寄住宋家。然后，他將“金珠佛”的樣子告訴了“小翠仙”，讓她尋找機會從賬房的假壁里竊出。牛順彪當面對“小翠仙”發(fā)誓，只要幫他辦成這件事，便對她明媒正娶。牛順彪認為，“小翠仙”只要得手，而宋大成只能自認倒霉。因為“金珠佛”原本就是一件被官府嚴加追查的贓物。

然而，賈氏卻一直提防“混骰子”暗中做手腳。所以丈夫宋大成在外之時，賈氏上哪去都要賬房上鎖。這樣，“小翠仙”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下手。

但是，“混骰子”的胃口越來越大，賈氏清楚，小叔子遲早會將自己的丑事捅到丈夫宋大成的面前。與其落個雞飛蛋打，還不如想辦法將“混骰子”除掉。反正他整日在外面鬼混，頂多會被認為是仇家所害：于是，賈氏就跟“河滿紅”商量出了一條毒計。

臘月初五之夜，賈氏從外面買了幾碟下酒小菜，還有兩壺花雕，然后在花雕里面下了砒霜。然而，直到深夜，“混骰子”也沒有回來。躲在床下的“河滿紅”耐不住寂寞，便鉆出來跟賈氏在床上行歡。

那個刀疤臉惡漢的真實身份，是一個獨行大盜，綽號“鬼疤”。“鬼疤”作案心狠手毒，濟南府張家的血案便是由他釀成，而官府卻一直未能將其緝拿歸案?！肮戆獭痹诒澈舐犝f自己倉促出手的那件“金珠佛”，竟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之后，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鬼疤”自認為被那個商客當猴耍了，很難咽下這口氣。于是，他暗中雇人四處打聽那個從他手中購得“金珠佛”商客的下落。兩個月之后，“鬼疤”還真就打聽到了宋大成的真實身份。無奈，濟南府距墨城千里迢迢，他暫時放下盜回“金珠佛”的念頭。

入冬之后，官府加大兵力緝拿兇匪“鬼疤”歸案。他在濟南府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于是他想到去雞籠上的土匪窩“掛柱”(入伙)?！肮戆獭睍兎剐校K于抵達雞籠山下。在上山之前，“鬼疤”又改變了主意：“此地距墨城已不足二百里，何不先去一趟墨城，想辦法將那一尊‘金珠佛’盜回。上山之后，也好讓‘當家的’另眼相待。”

來到墨城之后，“鬼疤”先摸清了宋家的底細，然后尋找下手機會。臘月初五之夜，他從后花園翻墻入室，先撥開東面寢室的門，將宋大成的岳母和兩個幼女殺死；而后，他發(fā)現(xiàn)西面寢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卻沒有人?！靶〈湎伞碑敃r正巧起夜，她聽到異響后，從茅側(cè)里探出頭來看，見一個手持利刃的黑影像貍貓一樣閃了出來。“小翠仙”驚恐地縮回身去，躲在茅側(cè)里大氣不敢喘一口。

“鬼疤”摸人賬房之后，一刀將未來得及穿衣的“河滿紅”殺死，并脅迫賈氏交出“金珠佛”。然后，他將賈氏奸污后殺死。臨走時，他才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著幾碟小菜，還有兩壺花雕。他腹內(nèi)恰好有些饑餓，便一屁股坐下，無所顧及地吃喝起來。結(jié)果酒中的毒藥發(fā)作，“鬼疤”倒地斃命。

聽到外面沒有聲音，“小翠仙”才心驚膽戰(zhàn)地摸回到自己的房間。恰在這個時候，宋大成的弟弟“混骰子”翻墻而入，“小翠仙”聽到異響后，嚇得趕緊躲藏到床底下。

“混骰子”在廂房里發(fā)現(xiàn)了賈氏的信箋，狂喜不已。他順手將紙條掖在枕頭下面，直奔賬房而去?！盎祺蛔印币煌崎_賬房的門，頓時被床上的情形嚇個半死，盡管當時燭光將熄，但是他仍看清楚了床上死者的面目。因為驚慌失措，他沒有發(fā)現(xiàn)地上的死尸，更沒有注意到那個散落在地的包裹。他誤認為是哥哥宋大成突然返回，發(fā)現(xiàn)了賈氏和“河滿紅”的丑行，盛怒之下，揮刀殺之；再加上他做賊心虛，唯恐受到牽連，便倉皇出逃。

天將黎明之時，“小翠仙”才從床底下爬出來，她先推開宋大成岳母寢室的門，血腥撲鼻。她不知盜賊是否離去，不敢聲張。她決定逃出去報官，賬房里面的蠟燭早已熄滅，一片死寂，店鋪的門已經(jīng)被打開?！靶〈湎伞卑l(fā)現(xiàn)在桌子旁熒火閃閃，她忽然想到牛順彪先前對她的交待，便壯著膽子摸索過去，將那一尊“金珠佛”揣在懷里。然后，“小翠仙”改變了主意，徑直投奔“墨云齋”。她敲開門，驚魂失魄地將那一尊“金珠佛”遞給牛順彪，然后將剛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牛順彪抱著那一尊“金珠佛”欣喜若狂，然而，當她聽完“小翠仙”的講述之后，便萌生了一個殺人滅口的惡毒的念頭。于是，牛順彪趁“小翠仙”不備，用那條駝絨掛毯將她勒死，然后拋尸至小龍?zhí)痢?/p>

牛順彪把那一尊“金珠佛”裝到一個檀木匣子里，然后交由老婆偷偷帶回娘家藏匿。安排好這一切，為了轉(zhuǎn)移視線，牛順彪讓老婆到外面四處散播謠言。于是，“混骰子”勾結(jié)江洋大盜，圖財害命的謠言越傳越烈?！盎祺蛔印甭牭竭@些傳言之后，只好打消了報官的念頭。

耿大人夜審“混骰子”之后，牛順彪迫不及待地邀請“混骰子”吃飯，并跟“混骰子”打探案情進展。宋大成返回墨城之后，他又以憑吊為借口，到宋家打聽“小翠仙”的下落。直到宋大成被重刑收押之后，牛順彪心中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牛順彪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切其實都是耿大人設(shè)下的一個欲擒故縱的圈套。牛順彪貪婪的本性，最終沒舍得銷毀那一條價值數(shù)十兩銀子駝絨掛毯，為查破此案，留下了有力的證據(jù)。

天盛綢布店血案，終于真相大白。

耿大人當堂宣判：“牛順彪貪財害命、罪大惡極，待批復(fù)后斬首示眾；牛順彪之妻，因窩藏贓物、謠言滋事，罰勞役三年；宋二娃訛詐親嫂、不務(wù)正業(yè)、知情不報，重打二十大板，并罰勞役二年；宋大成因一時貪心，惹來滅門之禍，雖有銷銷臟之罪，但念起力助本官查破此案有功，且家遭重喪，故既往不咎，望其以后引以為戒，并由本官督辦將‘金珠佛’奉還失主……”

耿大人隨后起身，對空深做了一揖，朗聲道：“貪惡之人，必遭天懲!”

這時候，公堂之外鞭炮炸響，聲震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