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要一個完整的女人。她的生命只能扮演一個角色,那就是左棠——她自己。
1.遇上了女孩南薔,她叫我蔣一鳴
那天我心情不好,叫了幾個朋友喝酒,出來后一個人在街上晃蕩,恍恍惚惚間聽到一個女孩叫著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我回頭,終于聽清了她在對著我叫著什么:蔣一鳴。她說,蔣一鳴你為什么不理我啊,為什么就那么一聲不吭地走掉,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嗎?
那女子說完就眼淚嘩啦直下,我有點慌了神,我說你不會在拍戲吧。我不是什么蔣一鳴。很快,她的手掌在我臉上摑出清脆的聲響。我捂著臉,有點惱火了:你認錯人了啊。
她怔怔地看著我,又一次掩面而泣,那雙纖細的手終蓋不住來自身體的巨大悲慟,說:對不起。我最見不得女人在我面前流眼淚,我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么?
好大一會兒,她才停下來,其實她算是一個好看的女子,雖然不是很漂亮的那種,但清新得令人心動。
她看著我,眼睛清亮,浮動著令人心悸的淚光說:我叫南薔,他離開了我,什么都沒說就走了,我們愛了整整三年啊……
我說,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別的理由來安慰。我說,我送你回去吧,這么遲了。
她點了點頭。
我想,難道我長得像那個叫蔣一鳴的男人?
2.我以為,我們都是好演員
奇怪的是,此后我便沒有再碰見南薔。
這天,我下班后回家,從公交車上下來,肩上拖著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包,我常常感覺自己像一只步履蹣跚的駱駝,走過城市這座看似熱鬧繁華,其實不過荒蕪的沙漠,灰沉沉的天空,連幻想也變得多余。
突然,又有人在喊:“蔣一鳴?!边@個名字卻像一道清泉,流過我干涸的心床。我像中了魔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當(dāng)我回頭的時候,這個叫南薔的女子近在咫尺,氣喘吁吁地看著我,幾秒鐘過后,她的眼里是無盡的失望,對不起,我好像又認錯了。她轉(zhuǎn)身的時候,我拉住了她的手,我不知道此刻我怎么會變得如此大膽,我說,我就是蔣一鳴,請你帶我回家。
她的眼神很復(fù)雜,但隨即,變得像秋天的天空那樣明朗而清澈,她張開了雙臂,像小鳥一樣地撲進我的懷抱,蔣一鳴,你終于回來了。
我的內(nèi)心開始是忐忑不安的,但很快就心安了。我以為,我不過是為了配合她,她也明白我的配合,于是我們才能夠合作。
所以,我們都是好演員。
3.左棠說,那個男人死去兩年了
于是,我很無恥地打著“蔣一鳴”的旗號,進了屋,上了床,跟南薔生活在一起。
南薔總是會對我說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情,比如,他們曾經(jīng)跟本地論壇里的一些人去山上露營,他們睡一個帳篷,因為冷,她擠進了他的睡袋,躲進了他的身體,隔壁帳篷里的人大叫,請把聲音弄小點。比如,他知道她討厭吃西瓜,卻喜歡吃香梨,卻常常把香梨裝進掏空了肉的西瓜里……
每當(dāng)說起這些的時候,她靠著我的肩,說,一鳴,你說過,我們秋天結(jié)婚的,可是,現(xiàn)在都是冬天了。
我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跟她一起,我覺得很滿足,因為心疼,所以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但重要的是,我愛上了她。這是我生命中的奇跡。直至有一天,一個叫左棠,自稱是南薔異父同母的妹妹的女子闖進了我們的小屋。
那個是很妖艷的女子,深紫色的指甲上,盛開著粉藍色的花瓣,風(fēng)塵味很濃。她總是會毫不客氣地穿著南薔的睡衣與外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確實很像很像南薔,剛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南薔改變了打扮呢!她說她除了是南薔的妹妹外,還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所擁有的東西,她們彼此分享。
我開玩笑地說,包括男人么?她點了點頭,然后她的雙臂就纏上了我的腰,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我說不要這樣,南薔會看見的。她笑著說,就算看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把我的男人也同樣占有了,何況這幾天她出差了。
南薔難道是如此放得開的女子?我疑惑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我說包括蔣一鳴嗎?她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表情變得很僵,你提他干什么,他都死去兩年了。
我說,你開什么玩笑,南薔說他在半年前出走的。
她冷笑著,從柜子的最上方摸出一把鑰匙,然后打開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從里面抽出一張照片,這就是蔣一鳴,他死前的遺照,他是病死的,你看他那氣色,就知道他是不是病著。
我拿過照片,那個男人其實一點都不像我,而照片上有一小行娟秀的字:懷念一鳴。2005年9月11日。
我打了個寒噤。
4.她冷艷的臉變得那么神秘
我?guī)ё筇碾x開的時候,我的身上還穿著蔣一鳴的襯衣,一想起我穿著一個已故男人的衣服,我就說不出的難受。而左棠并不是我想帶上的,是她一定要跟我走。
一回到很久沒有住的宿舍,我就把衣服換了下來,出來的時候,看著左棠畫著夸張的眉毛,一頭長長的卷發(fā)披在裸露的細肩,坐在那里沉默地抽著煙,我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讓她看起來像一個躲在灰暗中的落魄少女。她跟南薔長得雖像,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包括性格,但是南薔,為什么要欺騙我?
她看著我,把煙掐滅,然后躲進了我的懷抱喃喃地說,你知道么,蔣一鳴其實是我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么愛他,我拼死拼活地給他賺錢,他卻愛上了南薔,我們曾經(jīng)有約在先,我們可以分享同一個男人,但是我愛蔣一鳴,別的男人我不在乎,她卻占有了他的全部。她兩次懷過他的孩子,都打掉了,他生病死的時候,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精神出了問題。
你會跟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一起生活嗎?她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事實上,我總感覺南薔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原因,現(xiàn)在終于知道原因了。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我說,如果我們在一起,對她太殘酷,我該不該這樣對她。
不,我要她面對事實。因為,我愛她?,F(xiàn)在,我也愛你。你應(yīng)該跟一個正常人談戀愛,對么,寶貝。
她的聲音細如游絲,冷艷的臉變得極其柔美神秘,十指纖纖,輕輕地摸著我的肌膚。我說不,左棠。但聲音變得那么無力。
是的,我不過是普通男子,怎么又能抵得住這樣的活色生香。
5.南薔丟給我一張死亡證明
于是,南薔便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左棠,但她總是來去匆匆,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知去向。對于她,我說不清是什么樣的感覺,但對于南薔,我知道,我的內(nèi)心是愧疚的,如此不幸的女子,我卻又拋棄了她。
所以,當(dāng)素面朝天,短發(fā)齊耳的南薔,突然一天出現(xiàn)在我門口的時候,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欣喜。
我說南薔,你還好么?她幽幽地看著我,我是不是很令人討厭,為什么你們都會逃避我。
我說不不,南薔,其實你很好,只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給她倒了一杯茶,我想告訴她事實,因為我不想欺騙她,而且我覺得她也應(yīng)該能接受,畢竟她與左棠有過約定。
我說,——南薔,我離開的那天,看到了你妹妹。
我妹妹?她很詫異地看著我。
是啊,左棠啊,你異父同母的妹妹啊。
她呷了一口茶,很久,才緩緩地說,左裳早就死了,五年前的一場車禍,我們在同一輛車里。我活下來了,她走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迷局之中,像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我冷靜地說,不,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她。
她丟給我一張紙就走了。我攤了開來,那是一張醫(yī)院開具的死亡證明,但是上面的名字卻有改過的痕跡。
6.妄想癥女子
我沖進了南薔的房子,不,是左棠的房子。
我把她箱子里面的假發(fā)與大堆的化妝品全都扔到了窗外,大聲地對她說,左棠,你別欺騙自己了,你姐姐南薔早就死了,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調(diào)查過了,你是左棠,你姐姐的死,根本跟你無關(guān),你不用內(nèi)疚,不要再把自己打扮成為你的姐姐,模仿你的姐姐、妄想成你的姐姐南薔了,你有嚴重的妄想癥,你知道嗎?
患了這種病的人的癥狀,就是有時喜歡把自己想像、打扮成為另一個人,而且性格、語氣也會模仿那個人。但是雖然外表模仿,但是內(nèi)心想法卻是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病人有時又會回到現(xiàn)實中來,不裝別人。難怪我覺得她們那么像,其實就是一個人啊!
左棠怔怔地看著我,然后撲進我懷里哭了。她不知道,其實,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后來,從朋友那里得知,她愛過一個叫蔣一鳴的男人,但他病死了。于是,她很傷心了,南薔出車禍死后,她就得病了。
現(xiàn)在,我想做一個心理醫(yī)生,一半出于憐惜,一半出于愛,我決定給她治療,讓她慢慢地走出精神疾患。
是的,我要一個完整的女人。她的生命只能扮演一個角色,那就是左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