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時候，婚姻中最簡單也是最難的事情就是在恰當?shù)臅r間，恰當?shù)牡攸c，真誠地向?qū)Ψ秸f句“對不起”。

（一）

嫁給蘇哲，我總感覺自己吃了虧。蘇哲是我的初戀，而他給我的愛情卻是“二手”的。

和肖玫分手時，蘇哲還是個剛剛走進城市的學生娃，肖玫所向往的一切，蘇哲無力給予，三年一千多個日子的戀情終是沒能抵過寶馬香車的誘惑，離開蘇哲，肖玫轉(zhuǎn)身便投進了一個離異地產(chǎn)商的懷抱。

第一次感受到現(xiàn)實涼薄的蘇哲頹廢了半年后，遇到我，愛火被重新點燃。

相遇、相知、戀愛；畢業(yè)、找工作、租房、結(jié)婚，一切順理成章，波瀾不驚。只有40個平方的一居室單元樓，簡陋卻不失溫馨。

房子是舊房，沒有暖氣，一到冬天，窗戶上便時常掛起冰花。

冬天我有賴床的習慣，每天早晨都要蘇哲做好飯后千呼萬喚，才匆匆爬起來吃幾口，然后馬不停蹄地趕往公司。

家里沒電視，每天晚上，吃過飯，我和蘇哲一人抱一本書，偎在床上啃，或是，關(guān)了燈，瞅著窗外的月光，一起憧憬未來。買什么樣的房子，如何裝修是兩個人最津津樂道的話題。窮人靠希望活著，我們也不例外。

后來，又搬了兩次家，一次是離市區(qū)很遠的平房，一次是我一個遠房表姨空出的舊房，雖然也要付房租，卻終是便宜了些。那個時候，我們一邊拼命掙錢，一邊努力省錢，每天活得像當年跨過鴨綠江的志愿軍，雄糾糾氣昂昂。

蘇哲兄弟五個，只有他一個人生活在城市。蘇哲的父親去世早，母親跟著大哥過，從參加工作的那一天起，每到過年過節(jié)蘇哲都要往家寄錢，每次回去，不但大包小包地捎東西，臨走還要再放下些錢。雖然明知一個老太太肯定用不了這么多錢，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樂意，但那是蘇哲的母親，我也不好說什么。

（二）

2003年，我們看中了一套房子，首付12萬，月供2000，我和蘇哲有8萬塊錢的存款，我媽添了4萬，總算結(jié)束了居無定所的生活。

有了房子，孩子的事便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我們商定，再努力掙兩年，等攢夠3萬塊錢就要個孩子。養(yǎng)孩子得花錢，生完孩子短時間內(nèi)又不能出去工作，不得不做長遠打算。

后來，我和蘇哲都相繼漲了工資，家里也有了些積蓄，我開始停用避孕藥。

一天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看書，蘇哲接了個電話，然后，進屋，爬到床上，摟著我，一臉討好地說：“老婆，大哥要翻蓋一下老屋，把咱的錢先借他使使行吧？”

我的臉剎那間陰暗下來，為了要孩子，我媽給的錢都沒還，好容易攢了這點，又要借出去。而且，說是借，這一去，猴年馬月也休想回來。我現(xiàn)在就30歲了，這會兒生完孩子再去找工作都有困難，再拖上兩年生孩子，一不留神就到35歲的坎上了，哪個單位還肯要我？

我斬釘截鐵地回絕了，任憑蘇哲整個晚上在床上烙餅。

然而我小瞧了蘇哲暗度陳倉的本事。月初，去銀行還貸，我下意識地翻了翻抽屜里的存折，發(fā)現(xiàn)折子上的3萬塊錢半個月前就被蘇哲取走了，委屈的我淚兒直在眼里打轉(zhuǎn)兒。

晚上，我?guī)捉沟桌铩?/p>

最初蘇哲還賠著笑臉，見我不依不饒，蘇哲也急了，先是爭辯，繼而爭吵，到最后演變成了摔東西大戰(zhàn)。

茶杯、暖壺、魚缸、書架，連玻璃屏風都未能幸免。

待我氣急敗壞地將墻上的結(jié)婚照扯下來摔在地上時，蘇哲忽然就住了手，頹然地坐在了沙發(fā)上，呆呆地看著滿地的狼藉。

“音音，我們不吵了行么？”蘇哲啞著嗓子說：“我知道我這樣做有些過分，可是，我對大哥的感情你無法體會。我們一家人這輩子最虧欠的，就是大哥。早年我爸身體不好，大哥14歲便輟學掙工分，養(yǎng)活年幼的弟弟妹妹。我爸去世那一年，為了還債，大哥跑到石廠去砸石頭，被錘子砸傷，腳面腫得穿不了鞋，愣是用布包上天天拐著去石場，我上大學那會兒，因為湊不齊學費，大哥背著一家人偷偷地去賣血……”

蘇哲淚流滿面。

我有些慌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蘇哲流淚。

這么多年來，無論對錯，都是以蘇哲向我道歉結(jié)束。晚上，躺在床上，幾次，我想向蘇哲道歉，可一想到他竟然背著我把錢都給了他大哥，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之后，蘇哲回家的時間明顯早了許多，而且，一到周六周日便關(guān)了手機，我知道，他在刻意回避那些不必要的應酬，努力攢錢。

在一起的時間加長了，話卻少了，每天晚上，我看韓劇，蘇哲泡網(wǎng)，兩個人仿佛是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一起還貸一起吃飯睡覺，幾乎再也找不到可以一起的東西。

（三）

蘇哲極為戀網(wǎng)，一回到家便泡在QQ上，一天不上網(wǎng)便像丟了魂兒似的。

每次我一進書房他都有些不自在，甚至聽到我的腳步聲便手忙腳亂地做些什么，直覺告訴我，蘇哲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果然，當我用同學告訴我的方式盜取了他的QQ密碼，登陸上去時，看到了他和一個名叫“在水一方”的江蘇女人情誼綿綿的對話，更讓人氣憤的是，那女人竟然千里迢迢地跑到石家莊來找他，并且，在賓館開了房。

彼時，蘇哲正在外地出差，幾次打他的手機都關(guān)著，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廣州。那一刻，我的腦子里都是蘇哲和那女人在床上糾纏的情景。

越想越氣憤，從QQ聊天記錄中找出那女人的手機號，打過去，通了，我問蘇哲是不是在她那兒，那女人不置可否，并且，極為鮮恥地說她就是想要蘇哲，她要和我爭。我要蘇哲聽電話，她說蘇哲昨晚太累了，這會兒還沒起床。

我的怒火忽然就如火山般爆發(fā)。

作為報復，我把他們的聊天記錄復制下來，發(fā)到他們經(jīng)常去的論壇上，并打印了兩份，一份準備寄往那女人的公司，一份作為備份偷偷藏了起來。然后到電信公司停了寬帶業(yè)務(wù)，以期徹底阻斷蘇哲與那女人的來往。

傍晚，蘇哲回來了，我把打印的聊天記錄摔給他看，蘇哲瞟了一眼，臉上的肌肉一條條僵硬起來。

我問蘇哲，這幾天到底去了哪兒，蘇哲拿出了機票和旅館住宿及餐飲的發(fā)票，上面的日期清晰地表明，蘇哲離家出差的這3天，一直住在廣州，我打電話給那個女人的時候，蘇哲正在返程的飛機上。

我問蘇哲，那女人到石家莊來的事，他為什么不告訴我？蘇哲是個聰明人，立即便明白了我的所指，蘇哲不說話，從手機里一條條地調(diào)出那女人發(fā)給他的短信。

那女人跑來，要見蘇哲，蘇哲拗不過她，去了賓館，只約她在樓下的餐廳吃了頓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蘇哲告訴那女人，自己上網(wǎng)只是因為寂寞，他愛自己的家，盡管老婆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卻是在他最窮的時候跟了他，“她把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給了我，我不想負她?！边@是蘇哲的原話。

我誤會了蘇哲，想到一時沖動發(fā)到論壇上的帖，我有些后悔。

悄悄地從家里出來，跑到網(wǎng)吧，登陸到那個論壇，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那個帖，一次次地被人頂起。

打電話給斑竹，帖子是刪了，可影響并未消除。有好事的人把他們的聊天記錄各處粘貼，作為這則緋聞的主角，那段時間，蘇哲成了同事茶余飯后的談資。

（四）

當蘇哲擁著一個女孩出現(xiàn)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蘇哲從家里搬出去的那個午后，陽光晴好，空氣里已經(jīng)有了草暖風薰的味道，冬天過去了，可我的冬天才剛剛開始。

分割財產(chǎn)時，蘇哲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房貸還有17年，以我現(xiàn)在的收入，要支付吃穿用的花銷還要雷打不動地按時交月供會很辛苦，我白了他一眼，冷冷地甩出4個字：“我去賣血！”，噎得蘇哲半天沒說出話來。

看他青紫的臉，我心底一陣暢快，想笑，撇了撇嘴，終是沒能笑出來。老公有了新歡，再沒心沒肺的女人也會傷心，更何況，我是那么在乎他。

我想裝得堅強，可是看著蘇哲一點點將衣服裝進箱子，心底的痛苦如鐵馬冰河般的洶涌。

蘇哲拖著行李走出臥室，我的悲憤情緒越來越濃。終于，在他說出那句“照顧好自己”的瞬間爆發(fā)，像個潑婦般扯著蘇哲的衣領(lǐng)，我大喊著：“你個偽君子，婚都離了，還在這兒假腥腥地騙我，你給我滾！”

蘇哲尷尬地拿下我的手，幽幽地說：“音音，是你毀了這個家，兩個月來，我一直等著你向我道歉，可是，你除了手足無措地靜待事情的自然發(fā)展外，根本不想采取任何補救的措施，知道么，就在5分鐘前，我還在對自己說，如果你奪下我手中的行李，如果你肯對我說聲對不起，我會說服自己留下來……”

（五）

蘇哲離開后的第二個月，因為心情不好，我和老板吵了一架，一氣之下辭了職。

沒有了收入，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生活陷入了危機。多虧好友米米那本兩萬元的存折，才保住了房子。

彼時，蘇哲已結(jié)婚，我也漸漸從離婚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后來，米米介紹我認識了林宇，一個大我3歲的電器經(jīng)銷商，妻兒在4年前的一場空難中離世。

林宇對我一見鐘情，只談了4個月，便追問什么時候嫁給他。

周末，興沖沖地到林宇的辦公室找他去試婚紗。只一天不見，林宇卻像換了個人，頭發(fā)亂蓬蓬的，兩眼通紅，憔悴得像個病人。我問他怎么了，林宇忍了滿眶的淚，一字一句地說：“音音，我對你是真心的，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可以直接問我。”

我一頭霧水。

“有人到處打聽我的情況，我想不出除了你還有誰。”

我愕然，瞬間便想到了蘇哲。

拿起林宇辦公室里的電話，打蘇哲的手機，我故意按下免提，讓林宇知道我的清白。

“蘇哲，你想報復我就直接來，我們的事和林宇沒關(guān)系，你泛不著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去打擾他！”

電話那頭，蘇哲愣了片刻，幽幽一言：“音音，我是在打聽林宇，把你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我不放心！”

我的眼，剎那間淚濕。

此時的林宇，抱住我，連聲說著對不起，像個孩子似的肯求我原諒他，那樣子，真的如張愛玲所說，低到了塵埃里。

（六）

米米再次做了我的伴娘，新婚前夜，我把那張重新湊齊的兩萬塊錢的存折還給米米，謝謝她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

接過折子，米米笑嘻嘻地告訴了我一個讓我驚詫不已的事實，錢是蘇哲的，以米米的名義交給我，是因為蘇哲知道，我定有一天還不起房貸，我已經(jīng)失去了他，不能再失去房子。

打電話給蘇哲，只說了一聲謝謝，便再次淚濕。

我知道，一聲對不起，是我對蘇哲最大的虧欠，今生，無法償還的我，會把它補給林宇，補給我未來的婚姻。

編后：

曾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這樣一段話：夫妻兩個人之間發(fā)生了矛盾，第一個低頭認錯的就是他們愛的天使，但是，天使不能總是由一方來當，因為天使也會累，約定輪流當天使，發(fā)生矛盾后，不論誰對誰錯，總要有一方先認錯，哄對方開心。這次是他，那下一次就是她。

愛常常讓我們忘記，婚姻中的兩個人也需要道歉。輪流做天使的美麗約定，希望能給音音以及更多的讀者打開一扇幸福的窗。

責編/小苑ylyma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