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歲的李翠香膝下四男沒有一個想養(yǎng)活她。她只好住到鄉(xiāng)下的女兒大秀家,整日以淚洗面,苦度時日。
一天,李翠香腹脹胃痛,難以忍受。大秀鼻涕一把淚一把地雇了輛三輪農(nóng)用車將老媽拉到市醫(yī)院去做檢查。做完CT后,醫(yī)生拿著片子把大秀叫到門外鄭重地說,你媽患胃癌已到晚期,回家休養(yǎng)準(zhǔn)備后事吧。
大秀抹著淚把老媽又拉到了鄉(xiāng)下家里,她的丈夫、牛販子順子一聽媽害的這病,唉聲嘆氣地埋怨大秀:常言說,養(yǎng)兒為防老,可你的兩個哥哥兩個弟弟,平日里不贍養(yǎng)老人,我也不想多說他們什么了!現(xiàn)在老人快不行了,他們總該把老人接回去吧!總不能在咱們家給老人辦后事吧?!
大秀明知丈夫說的話在理!可自己的兄弟們不要老人,她也沒辦法啊!氣得不由號啕痛哭起來……
李翠香從女兒、女婿的言行舉止中猜出她的病可能不行了!這天晚上,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吩咐女兒取來大秀爸臨終前留給她的那件青布面子的皮毛大衣,讓大秀剪開后背的一條縫子,她顫抖著手從中取出一張儲蓄單緩緩地說:“你哥你弟不養(yǎng)活我,我也就算沒生養(yǎng)過他們!這幾年我給你們添了不少累贅!唉——這是你爸臨走時留給我的一張存款單,我就把它留給你們吧。”
順子一看:天啦!100萬!心里不由一陣狂喜!但他又多了個心眼兒,心想:哪來這么多錢呢?這存款單會不會是假的?第二天,他便悄悄拿上這張存單到市工商銀行信貸股去檢驗。一位姓宋的股長正面反面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會兒后,對他說:這存單是真的!
真的?!哈哈……順子像吃了歡喜砣一樣,興奮地找不著北了!心說,這么多錢?我販幾輩子牛也掙不來啊!他一路上嘴里哼唱著“我的未來不是夢……”的小曲兒,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里。
第三天是個周末。市工商行的宋股長在三郎服裝店買衣服時,猛然記起昨天自己見的一張存款單,便不經(jīng)意地問店老板楊三郎,你父親是不是叫楊宗林啊?
“是啊!宋股長問這個干什么呢?”楊三郎睜著疑惑的眼神又反問。
“哦,是這樣的!昨天一個鄉(xiāng)下‘生意人’拿著一張100萬的存款單來讓我給他鑒定真假,那張存款單上寫的是楊宗林。”
“呃——呃——”楊三郎一聽這話,喉嚨打結(jié),心突突地跳著,頭嗡地一下大了!他心知是怎么回事了!便瘋了一般地關(guān)了店門,叫上自己的小弟四郎,開著他的那輛七成新的豐田車,急匆匆往鄉(xiāng)下他姐姐家趕。
“媽,你是有四個兒子的呀!我爸的存折,你咋能只給我姐呢?”楊三郎一進(jìn)門就急赤白臉地喊。
李翠香閉著眼沒理兒子。這時,大秀進(jìn)門,一見兩個弟弟都是為這張存折來的,知道此事已經(jīng)走漏了風(fēng)聲,要瞞是瞞不住了,便嘬著嘴口氣很沖地說,給就給了!誰養(yǎng)活媽,媽就給誰,這有什么不對的呢?!誰讓你們都不要媽呢?
“哎吆,我說老姐吆!話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嘛!我們弟兄都做生意,比較忙,媽就到了你這兒了呀!再說,養(yǎng)老男女都有份,在你這兒也沒什么錯呀!但爸留給媽的存款不能只給你吧?”楊三郎的話也說得頭頭是道。
楊家姐弟三人為存折的事便你一言我一語,嘁嘁喳喳吵嚷開了。傍晚時分,李翠香的大兒大郎、二兒二郎也聞訊急呆呆趕了來。這弟兄四個抱成團(tuán)和大秀開起了火!一直沉默不語的順子估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勢,早先的亢奮之情一下子從頭頂涼到了腳后跟!他想,這存款是楊家的先人留下的,無論這弟兄幾個如何不盡孝道??磥礤X全部留給他們兩口子肯定是不行的!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他們兩口子伺候老人已經(jīng)5年了。怎么說這存款都應(yīng)當(dāng)有他們一份的啊!于是,他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存折上的100萬,除去老人養(yǎng)老的花銷,余下的由姊妹5個平分。大家又嘁嘁喳喳議了一陣,覺得這意見還算可行,就都點著頭表示同意。
“媽一輩子也沒享什么福!現(xiàn)在她老人家的日子不多了,就搬到市醫(yī)院住個高干病房吧,再說,我們也能出起這個錢啊!”大郎說。
“我們姊妹輪流著伺候,在她老人家最后的時日。讓她少受一點痛苦,也算我們做兒女盡了孝啊!”二郎說。
“姐這5年確實已經(jīng)盡孝了,就不用再陪伺了!我們弟兄四個輪著陪吧?!睏钊赏ㄇ檫_(dá)理地說。
陪伺的事就這樣定下來了,后事也得提前準(zhǔn)備啊!于是,平日里做木材生意的大郎給他媽從白龍江林場專門運(yùn)來了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大郎給大家說:我倒騰了十幾年木頭了,給媽弄的這壽材,連一個疤疥也沒有,是最好的!但價錢也高,連運(yùn)費(fèi)在內(nèi),正好一萬元。
這壽衣當(dāng)然是做布匹綢緞生意的二郎要準(zhǔn)備的。二郎說:媽的壽衣鋪蓋我都是選用蘇杭產(chǎn)的最好的真絲繡花布料,價錢也不低,5000元!
三郎嘴一吸溜,心里話:嘿嘿!這老大壽材上差不多賺了5000元,老二壽衣上最少也能賺個兩三千元吧!我也得賺點,要不然。就太虧了!于是,他就找人提前定下了紙扎用品,報價時也多說了2000元。
楊四郎一看,他的三個哥哥都是以搶著盡孝為名,實際是在借機(jī)做生意呢!便眨巴著眼想:我要比他們還賺得狠一些。于是,他便順理成章給他的三個哥哥說:“都是兒子,這盡孝的事大家都有份啊!剩下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就由我來操辦吧?!?/p>
三個月后,李翠香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這三個月,她是在四個兒子的精心伺候下,住著高干病床,享受著特護(hù)的待遇,笑著離開人世的。
李翠香的喪葬也由楊四郎操辦得轟轟烈烈。送葬的小車一下就租了30輛,又吹又打,連環(huán)爆竹劈劈啪啪由殯儀館一直響到墓地上,算得上是小城里最排場的喪葬“白事”了!直羨慕得小城里的人一個個咋舌驚呼:你看人家養(yǎng)的這兒子,后事辦得多風(fēng)光體面啊!也有知情者不以為然地撇著嘴嘀咕:哈哈!這還不是他媽有100萬,錢的威力大嘛?!聽說他媽沒掏這100萬的存折時,這弟兄四個沒有一個要他媽的,老人無奈住在鄉(xiāng)下的女兒家呢!
李翠香燒過三期紙后。大郎姊妹幾個簇?fù)碇鴳汛Т嬲鄣捻樧?,到市工商行提取?00萬。市工商行信貸股那位姓宋的股長看著存單告訴他們:這款是1953年11月存的,怎么支取還要請示省支行,因為這是碰到的第一例存這么長時間的存款。
既然這樣,就再等等唄!反正錢存得越久,利息就越多!不是說存款十年一個對本利嗎?這錢都存了50多年了,利息還能少嗎?大家又都湊在一起達(dá)成一項共識:媽住院的各項費(fèi)用和喪葬時的花銷,從存款利息中支付;余下的利息款,作為媽今后祭奠燒紙之用;再余下的利息款,作為大家的“公用金”。這100萬本金,還是按原來商議的分五份,每人20萬。
又過了一個月,大郎幾個又到市工商行營業(yè)室問批復(fù)的事兒。這回,沒想到宋股長卻搖頭晃腦,嘆著氣說,唉,批是批下來了,但領(lǐng)的錢太少了啊!根據(jù)銀行規(guī)定,1955年以前的人民幣,一萬元只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一元,也就是說,你爸的這張100萬的存折,本金只是現(xiàn)在的100元啊!頓了頓,宋股長又說,這張存折也不能支付利息,因為這是張“愛國儲蓄”,根據(jù)銀行當(dāng)時的規(guī)定,“愛國儲蓄”存款時利息等于當(dāng)時就捐給國家了!
“這——”大郎幾個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驟然凝固,瞪大眼睛,全身僵住了!
楊四郎是最后一個趕到工商銀行的。早上他打電話聯(lián)系了個開假票據(jù)的,掏了200元,將他媽住院時的1.5萬元費(fèi)用開成了2萬元。他想:這條據(jù)只是我們弟兄幾個報賬的憑據(jù),又不要審計局審核,假作真時就是真唄!可當(dāng)他來到營業(yè)室,了解到事情的真相,看著眼前的幾個哥哥都傻乎乎的樣子,立即想到給他媽辦喪事他竟花了一萬元!這回他是賠得最慘的了!頓時氣得手哆嗦著,口吐白沫,暈倒在地,一下子不省人事了……
責(zé)任編輯 張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