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纏身,痛失乳房
2003年3月,單位組織職工體檢,我被發(fā)現(xiàn)左乳房有兩個腫塊,到醫(yī)院查出乳腺發(fā)生了病變。經(jīng)過檢查,確診我得了乳腺癌二期,必須立即做手術,切除患病的乳房。
我34歲的生命就這樣驟然間被拋到了黑暗的低谷。那時,女兒才6歲。當災難降臨時,我最不舍的就是女兒。我怕死亡,但我更怕切除乳房。我怕切除乳房后,殘缺的生命會讓我失去自信,我也怕我在丈夫的眼里,從此不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在失去乳房的同時,還會失去一樁溫暖的婚姻。
對丈夫的不信任,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為了在保住我生命的前提下保住我左側的乳房,丈夫四處為我尋找名醫(yī)。但求醫(yī)的過程簡直就是希望一再被擊碎的過程,那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絕望。
四處求醫(yī)延緩了治療,我的病情惡化了??粗鵁o憂無慮的女兒,我的心都要碎了。到了那種時候,我的想法反倒簡單了,那就是為了女兒,我一定得活著。我愿意以失去一個乳房的代價。來換回幾年養(yǎng)育女兒的時光。
丈夫勸慰我說:“夫妻多年,彼此早已成為對方生命的一部分了,我在乎的是你這個人,不只是你的乳房。無論你經(jīng)受怎樣的傷痛,我都會像從前一樣愛你。”雖然未來不可預知,但我相信他此時此刻的話,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不是我多疑,一方遇到災難了,愛人還能不離不棄,那是理想。誰敢相信自己一定也能有這樣的幸福、這樣的幸運?我活了下來,代價是左側乳房被完全切除了,同時被切除的還有我的胸大肌、胸小肌以及有關的肋骨。雖然事前已經(jīng)做了無數(shù)的心理準備,但在徹底拆去紗布的那一剎那,看著慘不忍睹的胸部,我還是幾近崩潰。我絕望地放聲大哭起來,昏亂中,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丈夫震驚的眼睛。
喪失自信,老公愛意不再
生死關頭,我只想一定要活下來,為了女兒。但當我真的活了下來,一天天恢復元氣,并可以照顧女兒生活了,我才真切感受到那失去的乳房對我意味著什么。
我遇到的最大障礙就是我自己。失去了乳房,作為一個女人,我對自己的外表失去了自信。
我害怕丈夫看到我丑陋的左胸,我更害怕他看了之后會流露出嫌棄的神情,那會比刀扎更讓我受傷和痛苦。
對外表的不自信,使我格外在乎丈夫的態(tài)度。
起初,丈夫對我很小心、也很遷就。常勸我想開一些,說他雖然遺憾,但真的不介意,讓我一定要相信。漸漸地,他連這樣的話也懶得說了,也許這樣的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假吧?
手術兩年多了,他甚至都不肯抱抱我。從前我們有很多的夜晚,他總開玩笑說,我在床上風情萬種,但自從我出院后,他就住到了書房里。我那切除了乳房的身體似乎成了禁區(qū),平時說話也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話題,更不要說親密接觸了。他是嫌棄我了,不再把我當成女人。
以前有身體需要時,我會采取主動,而現(xiàn)在,就是有身體需要,我也沒有勇氣去找他了。失去乳房,我好像連男歡女愛的資格也一并喪失了。
有一天晚上他醉酒回來,見我還沒睡,他說,你別怪我不碰你。你沒做手術那會兒,我也沒覺得乳房有多么重要,你做了手術了,我也不知怎么了,老是注意女人的胸部。我也想過和你親熱,但一想到你的左胸,我就有心理障礙。
那一夜,我?guī)缀鯖]睡,獨自躺在黑暗里,心里難過得要命。我覺得我可憐,他也可憐,我甚至想,既然我不再能給他一個完整女人的身體了,也許應該容忍他去別的女人那里尋求滿足。他是一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這么長時間不和我親熱,找別的女人,那是早晚的事。我注定逃不過這種打擊。內(nèi)心的自卑,因為丈夫的嫌棄越積越厚
在他眼里,我現(xiàn)在的作用,也許就是個稱職的保姆,是個好母親。我現(xiàn)在唯一的樂趣,也就是和孩子相依為伴。
白天丈夫下班回來,我先端上茶水,再擺上飯菜,然后大家安靜地坐下來吃飯,然后我去洗碗……即使我身體不舒服,即便我心里不快樂,我也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露出一副苦巴巴的樣子,一副苦巴巴的樣子,誰愿看呢?只會更加招人嫌罷了。
但不管我怎樣小心翼翼,丈夫還是越來越不愿在家呆了,也很少和我說話了。雖然表面上我們依然相敬如賓,但我覺得我們的心越來越遠了。
近半年來,他的事情好像特別多,常到深夜才回來,手機上常有親密的短信?;氐郊依铮氖謾C也老是響著,還常常走到陽臺上去接電話。我惶惑著,卻又希望這僅僅是我的敏感。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除了裝傻。這還是那個和我恩愛多年的丈夫嗎?除了失去一側乳房,我還有女人的心靈,還有付出愛的能力,而他都做了什么?不和我離婚,好像就是他對我最大的情義,還有恩賜。
因為怕他會承認外面真有了別的女人,我甚至沒有追問的勇氣。
他若承認了,只會讓我更難堪。我有離婚的勇氣嗎?我敢和他吵鬧嗎?明明白白知道丈夫有了別的女人,我既不肯離婚又不敢吵鬧,我的女性尊嚴何在?只會讓他更看不起我,只會讓我更尷尬。
為了拉回丈夫的心,我也想過做乳房重塑手術,但經(jīng)歷了那一次手術的致命打擊后,我真的害怕讓自己的身體再受折磨和創(chuàng)痛。丈夫也反對,他說:“乳房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做個假的能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我和你自己,何必再讓身體遭罪?”
既然他這樣看待這件事,我再做乳房重塑手術還有什么意義?
他已看不到我為了維持婚姻所做的努力。
我現(xiàn)在要靠安眠藥才能睡著。我無數(shù)次想過,既然兩個人的關系到了這樣的地步,既然他嫌棄我了,生活在一起還有什么幸福可言?真不如離了算了。
但離婚后,我又該怎么辦呢?我這樣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連和自己生活了這么多年的男人都不可信賴,我還能相信哪個男人?又有哪個男人愿意娶一個只有一側乳房的女人?
當然,別人可能會說,一個女人不是非得要有男人愛,不是非得要有婚姻,但是,當災難臨頭,還真的需要有一個男人的肩頭來支撐自己。那次手術,如果沒有丈夫,誰替我四處求醫(yī),誰安慰我、照顧我,日夜守護在我病床旁呢?生活,比愛更重要。
還是先忍著吧,雖然我生活得不愉快,但至少我還有個表面完整的家,還有一個把我當成親人的男人。至于能忍多久,那取決于他,要看他什么時候想和我分手了。
(摘自《伊人》200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