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單位在老外交部旁邊，對面一幢商業(yè)大樓，是在朝內(nèi)菜市場基礎(chǔ)上建立的，做什么生意都蕭條，閑置了十幾年。去年又開業(yè)，取名東單明珠，屬于綜合商廈，生意也一般。我以為又要倒閉。卻發(fā)現(xiàn)突然熱鬧起來，大冬天的，寒風中，顧客在商廈門口排起長隊，有人維持秩序，有人發(fā)放號牌，一片興隆景象。

一天如此，又一天也如此。終于忍不住上前問排隊的大爺大媽，什么東西這么緊俏。大爺說：“免費送一棵大白菜?！贝髬屨f：“排隊才有，不排隊不送?！庇盅a充說：“限送三百棵?！?/p>

那時候。北京的農(nóng)民正為大白菜發(fā)愁，爛在地里面賣不出去。好歹賣出去，也就幾分錢一斤，一棵十斤重的大白菜，也就幾毛錢。為了這幾毛錢，在大冬天里面迎風排隊，這些大爺大媽，真是貪小便宜吃大虧上大當，不值得。

突然間，看見一個大媽的背影很像我媽，正要細看，被同事叫走了。心想，怎么會是我媽呢?我家在西四環(huán)，我媽六十歲的老太太，犯得上為了幾毛錢的贈送，橫穿半個北京城?和同事聊天，我還說：“這些老頭老太太，真是見錢眼開了。”同事糾正說：“沒見著錢，是見白菜就眼開?！?/p>

晚上下班回家很晚了。老爸正在做飯。我問老爸：“下午打麻將贏了輸了?”老爸說：“輸了。”我說：“輸了您還高高興興?”老爸說：“輸幾塊錢，買一天的快樂，還是挺劃算的?！蔽蚁胍彩?。

飯做好了，老媽還沒回家。老爸說：“領(lǐng)大白菜去了。”我這才知道，我在東單明珠商場門口看見的背影，就是我媽!

天黑了，老媽回來了，懷里還真抱著一棵大白菜。塑料口袋斷了，只能抱在懷里。我忍不住數(shù)落老媽：“咱們家缺大白菜吃嗎7咱們家缺幾毛錢買大白菜嗎?擠公共汽車。轉(zhuǎn)兩次，起碼六塊錢車票。在家門口就能買十棵大白菜，你圖啥呀?學(xué)雷鋒，幫商場捧人氣?”

老媽一聲不吭。被我說急了，才悶聲說：“這棵大白菜，你要嫌棄，你別吃。我吃?！?/p>

我說：“老媽，誰嫌棄大白菜了，它是咱老百姓的當家菜?！?/p>

老媽說：“那就是嫌我，嫌我給你丟人了!”

我趕緊說：“老媽，我不是嫌您，是心疼您。別說幾毛錢的大白菜，就是送幾千元錢的冰箱彩電，也不值得您費這心受這累!”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想不通老媽怎么算賬。照說，老媽以前是會計，算賬挺精的，是虧是賺她應(yīng)該很清楚哇。

半夜時候，老爸到我房間來，說：“為了這棵大白菜，你媽這一天，都不孤單了?！?/p>

(摘自《我的故事》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