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小轎車帶著一股塵土開過來,停在了那排楊樹下。司機下車打開后門對里面的人說:“局長,這個水潭深,里面肯定有大魚,就在這兒炸吧?”
驕陽似火的下午,知了不停地在枝頭叫著,樹葉和莊稼也在炎炎的烈日下耷拉著腦袋,一種喘不過氣的樣子。
玉米田里,正響著大板鋤“嚓嚓”的鋤草聲。馬老爹頭戴破草帽,聚精會神地鉆在玉米林里除草,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的粗布短衫,每鋤幾步,他都要停下來擦一把汗,然后望一眼地頭那排鉆天楊。楊樹下是一片黑森森的陰涼,他多想走過去坐在那兒歇歇。
一個粗壯的虻不知從哪兒飛來,落在馬老爹汗津津的肩頭,不一會兒,馬老爹抽筋一樣痙攣了一下,他本能地在肩頭上拍了一下,吸血虻立刻斃命,掉落到地里。馬老爹揉揉被虻鉆疼的地方,繼續(xù)彎腰鋤草。
這時,一輛小轎車帶著一股塵土開過來,停在了那排楊樹下。司機下車打開后門對里面的人說:“局長,這個水潭深,里面肯定有大魚,就在這兒炸吧?”說話時,車?yán)镢@出個中年胖子,肉乎乎的,看著河灣的水潭,說:“行?!闭f話時,兩人脫了外衣,拿來一些小瓶,蹲在樹陰下邊說話邊裝東西。不一會兒,胖子局長直起身,燃上一支煙,看了看上下,點上導(dǎo)火索,順手丟進(jìn)了黑龍?zhí)丁?/p>
“轟”地一聲,洛河里的水突然掀出十幾丈高,把田里的馬老爹嚇了一跳。他停下活兒往外看,見那兩個人高興地叫著,然后下水撈魚。一條條尺把長的魚翻著肚皮漂在了水面上,兩人一抓一條,然后往岸上扔,不一會工夫,就撈了二三十條魚。
馬老爹搖搖頭,嘆息了一聲,又專注地干起活兒。
也許是鋤聲驚動了兩個炸魚玩水的人,胖局長走過來,站在樹陰下說:“老同志,家里有桶嗎?”
馬老爹抬頭看了一眼胖局長,不屑地說:“沒有!”說話時,一鋤“嚓”地落下,玉米根上一棵頑固的“抓地龍”草被他鋤掉了,然后拾起用手一擰,架在了玉米穗上。
“不會吧,你家連水桶也沒有嗎,我不信。”胖局長走過來,肉嘟嘟的手里拿著一盒中華煙,抽出一支遞過去。
馬老爹繃著臉:“不會抽。莊稼人,過日子對付的,有桶沒桶不要緊?!闭f完,故意不理他,又去鋤地。
胖局長正要再說話,司機在河邊開口了:“局長,理他個屁,我們想辦法。”
局長的臉很難看,把抽出的那支煙放到自己的嘴上,退出了玉米地。
司機折了兩根細(xì)柳條兒,剝了皮拿嘴咬住,用手摳著柳皮兒用勁一捋,白生生的枝條在胖局長眼前晃起來。
局長笑呵呵地拍了一把司機:“鬼門兒不少哇?!闭f完,把河邊的魚拾起,一個個串到了柳枝條上。串完,放在一個小水潭里,重新裝藥,點了往潭里一扔,“轟”地一聲,河水又一次被掀到半空。
兩人更加高興了,撲到潭里拼命撈魚。
馬老爹這次沒有再看他們,只是加快了鋤草的速度,他想在太陽落山之前趕緊把這塊地鋤完??墒?,河邊的聲音擋不住鉆進(jìn)他的耳朵里:
“局長,局長,那里有條大的,沒死,你看,有七八斤,快,撈住,哎呀,又鉆進(jìn)水下了。”
“你快下去撈上來。”
“我不會水?!?/p>
“不要急,看我的?!本珠L話音一落,撲通一下,響起了水聲。
馬老爹心里罵了一句:“媽的,同樣是人他們憑啥開小車下河玩,我卻在這兒曬著、累著?”罵了,又吐出一個字,“命!”再嘆口氣。
“局長,局長!”司機的聲音高了,接連叫了幾聲,聽不見胖局長回答。馬老爹心里一緊,怕是胖子掉到黑龍?zhí)独锪税?,那里淹死過好幾個人了。于是,他透過玉米林往河邊看,果然不見了胖局長,司機慌張地在河岸上尋找著。
馬老爹扔下鋤頭,跑到了河邊,看著打旋的黑龍?zhí)?,二話沒說,一個猛子扎下去,半天拉著胖局長一只胳膊,拖上了岸。
胖局長臉色鐵青,被馬老爹和司機擺弄了一會,才“嘩”地一聲吐出了肚里的污物。
胖局長睜開了眼。
馬老爹長長地吁了口氣,對他們說:“以后別在這兒玩水了,淹死了好幾個人了?!闭f完,抖了抖身上的濕衣服,回到了地里。
不一會兒,司機走到他跟前,遞給馬老爹兩條中華煙:“你救了我們局長,這點心意你領(lǐng)了?!?/p>
馬老爹看也沒看,說:“我不會抽?!?/p>
司機收回?zé)?,從兜里掏出一把百元票面的錢遞給馬老爹:“這個總會花吧?!?/p>
馬老爹看了一眼,又搖搖頭:“也不會花,莊稼老漢一天吃飽肚子就行了,要錢沒用?!?/p>
司機回到局長跟前:“局長,他啥都不要,咋辦?”
局長搖晃著站起來,走到馬老爹跟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馬老爹頭也沒抬,舉起鋤頭“嚓”地一聲挖掉了一棵纏在玉米根上的“抓地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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