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總是為她的孩子著想啊!”半晌,我感慨地對朋友說,“老白不簡單,簡直是狗中的智者?!?/p>
在北閣街,時常有一條京叭,蹲在一家商店的臺階上曬太陽,它的體毛雜亂,瘦長,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梳理過了;眼珠渾黃,沒有一點神采,不時地有淚從里面流出來,看樣子,像有幾歲年紀了。風,吹動著它的慵懶。當它抬起頭打量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時,顯得那樣茫然,落寞。令人驚奇的是,這家商店的主人和他周圍忙忙碌碌的人,從沒有驅趕過它,呵斥過它。下雨的時候,還打開門,讓它進去避雨。
一天,我忽然發(fā)現,竟有幾日未曾見過它了,難道小狗出事了?跑了?或是病了?被小商販送給狗肉店了?心里竟無端地為它擔起心來。
中午下班時,在北閣街上遇到一位闊別多年的朋友,我拉著他的手,使勁握著,說不出的高興。朋友說,他就在這條街一側的小區(qū)里住,堅邀我去家中坐坐,敘敘舊。卻之不恭,我只好從命。
一進門,我竟發(fā)現,那只多日不見的小狗,就在朋友家的院子里,它還是那副樣子,見到我,不知為什么,竟然發(fā)起威來,渾身毛發(fā)倒豎,對著我狂吠不止。有好幾次,還不顧一切地要撲過來,好像我就是它多年不見的仇敵一樣。
朋友一邊呵斥著小狗,一邊往家中讓我:“沒事。這小狗,要生狗崽了。除了家里人,誰都不讓進門……”
我與朋友喝著茶,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漸漸,話題轉到了小狗身上,朋友告訴我:“這小狗,十來歲了,在它們這個家族,也是年過中年了,可又懷了崽子,真是……”說著說著,搖了搖頭。
“上班路上??吹剿?,”我說著,放下手中的杯子,說,“那條街上的人對它很友好,從沒打罵過它,有些人還不時地拿饅頭喂它……”
朋友點點頭:“對,是這樣。這條街上,所有人家的寵物狗都是它的后代。再說,這條小狗也忒懂事,到人家家中串門,看一下小狗就走,從不咬人,不偷吃東西,不隨地便溺,挺講衛(wèi)生。這不,孩子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老白……”
話音未落,朋友的孩子在院中大聲地叫了起來:“爸,快來看,老白生小狗了……”
朋友看了我一眼,說:“去看看?”“看看!”我應道。于是,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院中狗窩前。
這時,老白已經生下了一條狗崽,它趴在窩中的一塊麻片上,全然沒有了適才面對我的那種兇猛,正用長舌一點點地舔著那只狗崽,顯得那樣溫馴,慈祥。
第二只狗崽生出來了。老白轉過頭,將狗崽叼到自己面前。它張開嘴,咬住狗崽的臍帶。不知是產后乏力,還是年邁力弱,臍帶不但沒有咬斷,反而將狗崽的腸子帶出來一截。
狗崽痛苦地慘叫著,聲音很細,身體不停地痙攣,像一只沒頭的蒼蠅般扭來扭去。
老白急了,一使勁,狗崽的腸子給帶出來更大的一截,狗崽更加持續(xù)不停地慘叫,扭動,那情景,慘不忍睹。
我們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老白站起身子,瞅了狗崽幾眼,驟然間,像下了決心似的,一口咬住了狗崽的脖子,嘴中,擠出幾聲尖細、低沉的嗚咽。
我和朋友目瞪口呆。老白決絕地咬死了自己剛剛生下的孩子。
好久好久,我們都沒有說話。院子里很靜,只有風過屋頂的聲音。
老白的心目中,肯定充滿了痛苦和自責,由于它的原因,狗崽的腸子出來了,沒救了,不會好了,與其讓它受這無窮盡的痛苦、無窮盡的折磨,還是讓它不再痛苦的好,于是,它的心流血了,它斷然咬斷了狗崽的咽喉。如果狗崽有知的話,它會感激它的母親的。
“母親總是為她的孩子著想啊!”半晌,我感慨地對朋友說,“老白不簡單,簡直是狗中的智者?!?/p>
朋友從窩中捧出那只咽了氣的狗崽,老白不無留戀地看了幾眼,轉回頭去,用嘴輕輕拱著第一只狗崽,一片親昵,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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