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唐力,詩人,1970年11月生,重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發(fā)表在《詩刊》《詩潮》《星星》《綠風(fēng)》《詩歌月刊》《詩神》等刊。曾獲《詩神》雜志社“詩神杯”詩歌大獎賽二等獎,《星星》“郎酒杯”佳作獎,“嬌子杯”優(yōu)秀獎,《詩刊》“白沙杯”優(yōu)秀獎等多種獎項。有作品入選《星星四十年詩選》、《2000年中國詩歌精選》、《2005年中國年度詩選》《2006年中國年度詩選》等選本。2005年參加《詩刊》第21屆“青春詩會”。
現(xiàn)居北京,現(xiàn)為某刊編輯。
緩慢地愛
我要緩慢地愛,我的愛人
當(dāng)我坐在這個屋子里
我要緩慢地愛著這傍晚的夕光
從窗前移到窗臺。我要緩慢地愛著
這些時間。我要把1小時換成
60分,把1分換成60秒
我要一秒一秒地愛你
就像我熱愛你的頭發(fā),我也是
一根一根地愛,把它們
一根一根地從青絲愛成白發(fā)
而其他的人只會覺得,一瞬間
飛雪就落滿了你的頭顱
就像我在你的眼角,熱愛你的魚尾紋
我也用60年的光陰,一絲一絲地
熱愛。就像我們并排而坐
我們中間有0.5米的距離
我就會把它分成500毫米,一毫米
一毫米的熱愛。仿佛永遠(yuǎn)沒有盡頭
就像在艱苦的日子里,我愛你的淚水
我也是一滴、一滴地?zé)釔邸?/p>
在我緩慢的愛中,我飛快地
度過了一生
與天空拔河的人
在大雨之中
在大雨之中空曠的野地里
一個站立的人、一個孤獨的人、一個只身出走的人
在與天空拔河。他拉起萬千條雨水的繩索
拔河,以唯一的生命,以一顆
在大雨中等待淋濕的靈魂
與天空拔河——每一根雨水的繩索
仿佛就要斷掉,但始終沒有斷掉
(他也許沒有想過,一旦雨絲斷掉,天空
是否會急速退去,消失不見
而自己是否也會不斷地倒退,退入
大地的深處)
他與天空拔河,腳釘在地上
他與烏云拔河,與閃電拔河,與雷霆拔河
他與天空的空——拔河
他面對的是龐大而虛無的天空
就像我們面對命運一樣
拔河,只身一人的拔河。青草、巖石、山巒、坡地
都不能幫助他,都緊緊地為他攥緊了拳頭
拔河,是他一個人的戰(zhàn)爭,一個人的拔河
也許他會耗盡汗水、淚水、血水
與天空拔河,多么悲壯而無奈
一個人在野地里,與天空拔河,他挽起
萬千條雨水的繩索,拔河,他堅持了這樣久
天空也沒有將他拉動半分
一個在雨水中與天空拔河的人,就像
一滴淚水,在大地的臉龐上,在與
黎明的眼眶拔河
在大雨之中,他仍然站立不動
我們看到他渺小、細(xì)微的力量
將雨水的繩索,拉得筆直
蝴蝶
從童年的閱讀中飛出
兩只蝴蝶,連環(huán)畫的書頁
構(gòu)成它們扇動的翅膀
它曾使我小小的心靈
充滿淚水,我知道它們的飛翔
十分凝重,仿佛背負(fù)著千鈞壓力
越過蒼茫的時光
它們來自遙遠(yuǎn)的時代
一只叫梁山伯,一只叫祝英臺
他們棲身于一座古老的墳?zāi)?/p>
多少年過去了,我在異地看見它們
在春光中一飛而過
我禁不住在心頭驚呼:
“看啊,兩座飛翔的墳?zāi)?/p>
一座叫愛,一座叫死”
搬家的人
我?guī)砝K索,杠子和鐵鍬
我把家搬在了我的身上
連同黑黢黢的光陰,連同遠(yuǎn)逝者的目光
連同滿月之下的,充盈的懷鄉(xiāng)病
我是把家搬上肩頭的人
在怔忡之間,心頭一陣空茫
在蒼茫的暮色里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把家,放在何處?
雨中的話亭
大雨瓢潑
一周前的一個午夜,我獨自
經(jīng)過寂靜無人的街道
我聽到細(xì)細(xì)的哭聲,在雨夜
哭聲抓住了我的心
是雨中的電話亭!在哭泣
它的聲音,很輕很微弱
夾雜在龐大的雨聲里,但那獨有的痛苦
仍能使我分辨出,那是哭聲
這是午夜,一個電話亭淚水滂沱
蹲在路邊哭泣
我呆住了。我沒能上前去安慰它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它
我很想去抓起它的手,但
我不知道話亭的愛和憂傷是什么
我只知道,雨中哭泣的話亭
同我一樣孤單,同我一樣凄惶
空墻上的月亮
空墻上月亮,不是月亮,是紙扎的馬
穿過時光亙古的胸膛
沒有光亮,我也沒有影像,墻壁上奔馳的月亮
你帶來12點鐘的雪意和星光
沒有月亮,空墻只能是空墻
它不能獲取長長的意義
它就是一段空白。而現(xiàn)在它是一幅畫中
閑淡的一筆,是古典書籍中,湮滅的
一行,使人感覺意味深長
空墻上的月亮,使這座空墻
就要飛翔,一個月亮,給了它完整的力量
墻壁上跳舞的月亮,你的舞蹈
是否會驚醒黑暗中的心臟?是否會有一批
音符舉起叛逆的火把,照亮血液的通道?
你已經(jīng)是在上升,就要突破空墻
陰影也被你提升,它是活動的
面對著你,我怎樣才能取出你眼中的血
和陰影中的雪
構(gòu)成我生存的兩面
空墻上的月亮,跳舞的月亮,奔馳的月亮
你的憂傷就是我的惆悵
你的雪就是我床前的霜
而夜晚,就是神秘的書頁,夾著一個白晝的的歌唱
空墻上的月亮突破了空墻,墻落下
就是我那具荒涼的軀體
大地之弦
荷鋤之人正在彈奏大地之弦。他走在
縱橫的阡陌上,他是流動的,更像一枚音符
在廣闊的空間里,他的彈奏從腳尖開始
他摒棄了手,摒棄了優(yōu)雅,因而他
獲得了更深沉的力
在村莊和村莊之間,他幾乎是在飛翔
種籽的傷痛,在他腳尖回旋。一枚果實里
深藏著遼闊的秋天。一行南飛的大雁
凝止為樹木里深刻的紋理
他的彈奏,使黑夜越聚越多,此時看過去
他仿佛是深陷于墨水中的一支筆
他是孤獨的,但世界仿佛比他更孤獨
他慢慢地走動,在地平線上
在世界的邊緣,像最后一枚音符
消失
他的彈奏到此為止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
○詩觀:
我的寫作是極其用力的,深入的,向下的。即使遇到堅硬的巖石,我也手握鐵鍬,猛力掘進(jìn)。我不追求平靜,平和,沖淡,而追求力量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