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每次擦拭那個錦盒的時候,都感覺有道冰冷的寒光掠過肌膚。幾次,她都想打開看一看,可到最后又停住了。將軍說過,打開錦盒者,死。
1.困
鼓聲響了,帶著肆虐的風聲,呼嘯而來。
將軍沒有動,眼睛望著前方。紅色的披風隨風招展,像是一面旌旗。
已經(jīng)是第七天了。每天都會有人餓死或者凍死,可沒有人逃離。
敵兵守在兩公里外,不進也不退。
這是一場沒有兵戎的戰(zhàn)爭,卻是一場傷亡慘重的戰(zhàn)爭。
走出皇城的那一刻,將軍沒有回頭。錦繡站在城樓上,望著他,一直到夕陽西沉。
鼓聲漸漸停了下來,天空飄起零星的雪。這是北方的第一場雪,來得令人措手不及。將軍揮了揮手,打出撤回營帳的手勢。
夜深了,白雪覆滿地面,月光下,顯得分外妖嬈。
燭火映著將軍憔悴的臉,四下晃動。
將軍,不如我們趁著夜色潛伏過去,和他們拼了。副將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和他們拼了,戰(zhàn)死總比餓死強。底下有人附和。
容我再想一夜。將軍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
將士們下去了,偌大的營帳只剩將軍一個人。
將軍望著南方,目光哀怨。那里是皇城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子民和他深愛的女人。
終于,他低下了頭。桌子上放著一個面具,詭異猙獰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將軍用顫抖的手拿起了面具,然后輕輕地戴到了臉上。
那一晚,將軍沒有取下面具。
天亮的時候,將軍擊起了戰(zhàn)鼓。紅色的披風,在白雪的映襯下,血一樣鮮艷。
將軍戴著面具,沖向敵軍。
周風已經(jīng)兩天沒有消息了。雖然學(xué)校說這次考古事故是突發(fā)意外,可還是有很多人懷疑。他們神情鬼祟地躲在一邊,希望得到一些線索。
林欣站在陽臺邊往下看了看,不禁皺了皺眉頭。窗臺上的青蘭已經(jīng)開了花,四片青色的花瓣半敞著,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青蘭是周風臨走時送給林欣的。林欣在書上見過青蘭,那是生長在高原上的一種植物,花呈青色。在古代,是用來給出征的將士送行的。
電話忽然響了,林欣的思緒一下被打斷了。林欣轉(zhuǎn)身走到電話旁,拿起了聽筒。
林欣,我是陳正。秦教授醒了,你過來看看吧!陳正的聲音有點嘶啞。
好,我馬上過去。
出租車很快開到了醫(yī)院門口。林欣下了車向四處看了看,然后直接往住院部走去。
上樓,林欣便看見站在樓梯邊的陳正。
你沒和別人說吧!陳正看了看林欣問。
沒,沒有。林欣搖了搖頭。
那,跟我來吧!陳正說著,轉(zhuǎn)身向樓梯走去。
林欣知道,學(xué)校對于這次考古事故格外謹慎。如果讓外界知道這次帶隊的秦教授還活著,事情將會變得不可開交。陳正告訴自己這也是因為周風的緣故。想到周風,林欣的腳步不禁加快了,她迫切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林欣跟著陳正拐了幾個彎,最后在一個走廊面前停了下來。
光線暗沉沉的,四周死一樣的沉寂。林欣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目光一下頓住了。前面掛了個標牌,上面寫著三個蠅頭小字:太平間。
林欣心里一顫,剛想說什么。陳正卻抬步繼續(xù)往前走去。
林欣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吱,旁邊忽然開了道門。陳正頓住了腳步,然后回頭看了看林欣說,進去吧!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蘇打水味,秦教授半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旁邊站著一個女人,是學(xué)校心理學(xué)系的老師趙紅。
秦教授,林欣怯怯地喊了一句。
秦教授身體沒有動,眼神依然望著前方。
沒用的,醒過來后便一直是這樣。醫(yī)生說,他的腦部思維受到很嚴重的損傷。一時半會兒可能恢復(fù)不了。趙紅嘆了一口氣說。
那,周風,他。林欣說著,眼睛紅了。
陳正沒有說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教授,你知道周風嗎?他,他。林欣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
周,風。秦教授忽然轉(zhuǎn)過了頭。
趙紅一下抬起了眼,緊緊地看著秦教授。
將,軍,令。秦教授緩緩地說了三個字。
2.歸
那一戰(zhàn),將軍贏了。詭異的面具給將軍帶來了無比的神力。敵軍一退再退,將軍帶著將士沖出包圍,取得了勝利。
雪,大團大團地落下來。將軍看著身后的將士,眼淚流了下來。
皇城的百姓站在城外列隊迎接凱旋的將士,錦繡和皇上一起為將軍洗塵。
朕代表整個皇城的百姓,感謝你們。皇上端著酒,大聲說。
將軍端著酒,雙手顫抖地說,給死去的將士。說完把酒灑在了地上。所有的將士也把酒都灑在了地上。
好,皇城有你,皇城之幸。朕將東郊蘭陵賜你,封你為蘭陵王?;噬淆埿湟粨],豪聲說道。
蘭陵王,蘭陵王。周邊的百姓和身后的將士齊聲高喊。將軍看見錦繡眼里的欣喜。
蘭陵,我終于得到了你。將軍輕輕地說道,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天黑的時候,一頂轎子停在了蘭陵府邸的后院。
房間里,紅燭搖晃。
錦繡抬起了頭,將軍坐在她的對面。
夜深邃,人沉醉。
我們以后,別再見面了。錦繡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哀怨。
將軍沒有說話。
窗外有風吹進來,紅燭顫動。
錦繡起身,娉婷的背影攝進將軍的瞳孔里。那瞳孔里折射出紅色的光。
蘭陵又如何,凱旋又如何。我始終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將軍嘶吼著,踢倒了桌子,撞翻了凳子。
門外,錦繡頓著身體。月光照在臉上,映著一淌清淚。
將軍令?你說的是蘭陵王的將軍令嗎?趙紅緊聲問道。
秦教授頭又轉(zhuǎn)了過去,眼神呆木的望著前方。
林欣曾聽周風說過,蘭陵王用將軍令編出了驚世名曲《蘭陵王入陣曲》。蘭陵王死后,曲子和將軍令便流失了。1989年,有人在日本見到了《蘭陵王入陣曲》。在日本政府的配合下,《蘭陵王入陣曲》才被帶回了國內(nèi),而將軍令卻杳無音訊。
陳正拉了林欣一下說,我們走吧!
林欣看了看呆滯的秦教授,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陳正告訴林欣。這一次蘭陵王考古事件,去的時候,秦教授便一直不贊同。可學(xué)校為了一些原因,拒絕了秦教授。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回到宿舍,林欣看見成明潔正在陽臺上擺弄著那盆青蘭。
成明潔,你在干什么?林欣一看,不禁有點生氣。
林欣,你回來了。你過來一下。成明潔看了看林欣說。
林欣有點疑惑,提步走了過去。
你看這是什么?成明潔拿著一個鑷子從青蘭的底部夾出一些灰色的東西。
泥土吧!或者是青蘭的花粉。林欣說。
不對,色澤上不像泥土。花粉,應(yīng)該是青色的。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是骨灰。成明潔沉聲說道。
什么?這,怎么可能?林欣一下怔住了。
林欣,你學(xué)的也是醫(yī)學(xué)生物。你自己看一下吧!也許,只是動物的骨灰。成明潔說著,放下了手里的鑷子。
用骨灰當花肥,林欣當然知道這個。那些灰色的粉末,怎么看都不像動物的骨灰。雖然,成明潔沒有說破,可林欣心里明白,那的確是人的骨灰。
想到這里,她慌忙用鑷子往花盆里搗了搗,忽然,鑷子帶出一張紙來。林欣拿起紙,展開看了看,不禁愣住了。
3.尋
皇城喜樂喧天。
滿城百姓傳送著一個消息,蘭陵王娶親了。
女子是皇城的音律師鳳舞,琴瑟雙修,流云袖舞。
蘭陵府燈火通明,將軍站在廳堂笑迎每個客人。鳳舞站在將軍身邊,眉眼淺笑,唇齒間,全是幸福的漣漪。
錦繡舉杯,恭喜蘭陵王喜得佳人。字里行間,皆是愁怨。
酒入心底,似一杯黃連,四散彌漫,苦味潰散無邊。
皇上提議,讓鳳舞奏曲。琴聲輕響,似一道叮咚小泉,緩緩流過。帶著微微哀傷,竟是一曲《鳳求凰》。
肆夜,眾客離去。
將軍,累了一天,歇息吧!鳳舞淺聲說道,紅暈?zāi)剜诖竭?,似一朵嬌羞的花?/p>
你先睡吧。將軍說完,走出門去。
紅燭燃盡,一行清淚滴在喜帕上。
將軍坐在廳堂,新房傳來一曲哀怨的琴聲,似一把銳利的刀,一下一下劃過心扉。將軍閉上了眼。
天亮的時候,將軍醒了。身上披著件紅色的披風,上面的金線勾勒了一個大大的喜字。將軍拿起披風,回到了新房。
鳳舞倚在床邊,桌上的紅燭已經(jīng)枯竭。
將軍輕輕地把披風蓋到了鳳舞身上。
鳳舞身體一顫,醒了。神情顯得有些驚慌。
將軍握住了鳳舞的手,說,只此得一人,白首不相離。
鳳舞怔住了,然后眼淚流了下來。
將軍望著外面,心里有一些東西轟然倒地。
紙條上寫著一行字母,QSXDR,THNJI。
是什么意思呢?林欣迷惑了。密碼?單詞?還是其它寓意。
林欣,忽然成明潔喊她,你的電話。
林欣把紙條裝起來,然后走到了電話旁。
林欣嗎?我是趙紅,我有些事想問你。你能出來一下嗎?
好,好的。林欣愣了愣,慌忙說道。
是心理系那個趙紅老師嗎?成明潔湊過來問。
恩。林欣點了點頭。
她怎么突然想找你?一定是想問周風的事情。我最煩這種人,平常高高在上,遇到事情了,找這個找那個的。成明潔生氣地說。
呵呵,林欣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紅的辦公室在實驗樓。林欣就是在那里認識周風的,周風當時怒氣沖沖地從趙紅的辦公室里走出來。然后,林欣和他撞了個正著。
辦公室里只有趙紅一個人,她正在電腦上打字。她看見林欣,就停了下來。
趙老師,林欣輕聲喊了一句。
趙紅點了點頭說,你是周風的女朋友吧!
林欣點了點頭。
那他臨走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什么話,或者送你什么東西?趙紅繼續(xù)問道。
這,林欣頓了頓,然后說,他沒說什么,只是送了我一盆青蘭。
青蘭?趙紅怔住了,然后,她又轉(zhuǎn)過頭,在電腦上敲打了一會。
林欣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想問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不對。許久,趙紅搖了搖頭說。
趙老師,你在做什么呀?林欣往前走了兩步問道。
這是周風的電子日記。我想尋找一些線索,可他設(shè)了密碼。密碼提示上說,他把密碼給了最愛的人。可,為什么不對呢?趙紅嘆了口氣說。
你看看這個?林欣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紙條。這是在青蘭里發(fā)現(xiàn)的。
哦,趙紅眼光一亮,接過了紙條。
還是不對。趙紅試了幾次,都不行。
林欣低頭看了看那幾個字母,忽然說,老師,你看。這幾個字母在鍵盤上的分布是呈V狀的。
VV。林欣和趙紅同時說了出來。
這是周風的小名,我怎么忘了。趙紅說著,把VV輸進了密碼框。密碼對了。趙紅欣喜地說道。
趙老師,你怎么知道周風的小名?林欣忽然說話了。
我,趙紅一下頓住了。
4.詭
將軍的行囊里有個錦盒,鳳舞一直不知道那里是什么。
將軍說,那是將軍令。如果沒有了將軍令,將士潰散,軍不成軍。
鳳舞每次擦拭那個錦盒的時候,都感覺有道冰冷的寒光掠過肌膚。幾次,她都想打開看一看,可到最后又停住了。將軍說過,打開錦盒者,死。
皇城里來人了,是錦妃的人。請鳳舞過去撫琴。
坐在轎子里,鳳舞心里忐忑不寧。喜宴那天,鳳舞看見將軍看錦妃的眼,充滿了哀怨和留戀。而錦妃雖然和身邊的皇上歡笑喜樂,可眉目間帶著隱隱愁怨。
轎子停了下來,鳳舞隨人一塊走了進去。
錦妃坐在中間,看見鳳舞笑語盈盈。
敢問娘娘,想聽什么曲子。鳳舞抱琴,揖身問道。
《鳳求凰》。錦妃依然笑著,嘴角微微上揚。
琴聲響了,錚錚淺吟。鳳舞心里莫名有些顫抖。每每轉(zhuǎn)音,手指都會滑節(jié)。錦妃的目光像把刀子,直直地射在她身上。
叮,突然,手指一滑。琴弦竟然斷開。
娘娘恕罪。鳳舞一驚,慌忙跪下。鳳舞明白,琴斷,其罪應(yīng)斬。冷汗順臉而下。
大膽,來人給我拿下。旁邊有侍衛(wèi)喝道。
慢著。錦妃忽然說話了。鳳舞,你抬起頭來。
鳳舞顫抖著,慢慢抬起了頭。
知道嗎?斷的那根弦,就像失去愛人的心,疼到心扉。我問你,如果琴弦斷了,該如何做,錦妃問道。
換,換弦。鳳舞答道。
錯,是把琴丟掉,換個新琴。所以,鳳舞,對不起了。錦妃說著,擺了擺手。旁邊的侍衛(wèi)上去拉住了鳳舞。
住手,誰敢。一個聲音傳了進來。鳳舞一喜,轉(zhuǎn)頭望向門口。錦妃面色也變了。
我當然知道,因為周風是我的兒子。趙紅緩了緩,低聲說道。什么,你是周風的母親?林欣愣住了。
不錯,自從我和周風的父親離婚后,周風便不再認我。當初,他極力要求去參加蘭陵王考古,我勸他。他不聽,還跟我大吵一架??脊抨牫霭l(fā)后,我一直都擔心,沒想到。趙紅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老師,你放心。周風一定會沒事的。林欣安慰她。
是的,他一定會沒事的。趙老師擦了擦眼淚,然后點開了電腦上的畫面。
是考古隊的地圖。林欣指著電腦屏幕說。
趙紅往后點了點,找到了總目錄。日記上記載的全部是關(guān)于蘭陵王的資料。趙紅瀏覽了一下,然后點開了一則題目為《將軍令》的日記。
將軍令,和《蘭陵王入陣曲》一樣,是蘭陵王流傳的兩個謎團。有人說《蘭陵王入陣曲》,是蘭陵王妻子所做。而關(guān)于蘭陵王的將軍令卻沒有多少記載。
今天,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蘭陵王的將軍令竟然就是蘭陵王作戰(zhàn)時佩帶的面具。歷史資料顯示,蘭陵王因為長相俊美,所以做了一個面目猙獰的面具,用來嚇倒敵人??桑也⒉徽J同。也有資料顯示,蘭陵王能打勝仗,是因為戴了那個面具。
我想如果真的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去蘭陵王的古墓!
趙老師,要不我們?nèi)ヌm陵王墓吧??赐耆沼?,林欣忽然提議道。
什么,蘭陵王墓?趙紅一下頓住了。
我想過了,與其等秦教授醒來。不如我們自己去,也許周風正等著有人救他呢?
好。趙紅想了想說,不過,我們還要找個人。
誰?
陳正,陳老師。趙紅堅定地說道。
5.斷
放了她,將軍的表情堅定而決斷。
這,旁邊的侍衛(wèi)看了看端坐庭上的錦妃,面露難色。
她斷了琴弦,她這是詛咒皇上。錦妃臉變了,嘴角顫抖地說。
她是我的女人,她是蘭陵王的女人。將軍厲聲說道,聲音充實而激憤。
鳳舞笑了,她看著將軍,滿目含情。將軍,鳳舞能在臨死前聽到你的這番話,已經(jīng)足夠了。
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將軍抓住了鳳舞的手。
抓住她,把她給我拿下。錦妃站了起來,歇斯底里地沖著下面的侍衛(wèi)喊道。
門外傳來了宣號,皇上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將軍扶著鳳舞,低頭迎圣。
放了鳳舞?;噬险f話了,聲音干脆而利練。
皇上,錦妃不甘心地說道。
誰也別說了?;噬蠑[了擺手,然后轉(zhuǎn)過了身。
將軍扶著鳳舞退了下去,錦妃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一直到殿門關(guān)上。
他是整個皇城的希望,邊疆又來告急。我們需要他,錦妃,我希望你能以國體為重?;噬嫌挠牡卣f道。
錦妃沒有說話,一些東西埋在了心里。像火一樣,迅速蔓延。
琴弦本來就是斷的,我習(xí)琴13年,絕對不會撥斷琴弦的。鳳舞沉聲說道。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將軍面容愧疚地說。
將軍,我知道錦妃恨我。因為我是蘭陵王的妻子。鳳舞的眼里閃出了點點淚光。
將軍深深地抱住鳳舞,有些東西在心底如煙花般悄然綻放。
你說什么?你們要去蘭陵王墓,這,這絕對不行。陳正聽完趙紅的話,一下子站了起來。
可是,如果我們就在這里等,那要等到什么時候?趙紅反駁道。
你,你讓我想想。陳正揮了揮手,表情沉了下去。
林欣看了看趙紅,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次蘭陵王考古事故,已經(jīng)讓學(xué)校陷入了難堪的局面。如果,再出什么事,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秦教授的意識還沒清醒,醫(yī)生說他的身體已經(jīng)沒問題了。只是,腦部意識還是一片混亂。面對這個事故唯一生還者,趙紅曾經(jīng)做了很多次努力,心理提示,甚至包括催眠??墒嵌紵o濟于事,秦教授的意識思維仿佛被人上了鎖,無論怎樣都打不開。
醫(yī)生說,秦教授每到晚上的時候,總會說將軍令三個字。
也許,將軍令便是破譯這次事故的密碼吧!陳正嘆了口氣說。
如果要破譯這個密碼,我們必須去蘭陵王墓。趙紅接口說道。
林欣看了看陳正,然后,點了點頭。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一直望著窗外的秦教授,忽然轉(zhuǎn)過了頭。眼里泛出一絲寒仄的目光,嘴角微微笑了笑。
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成明潔沒有回來。林欣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床上。
將軍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周風的日記里說,將軍令其實就是蘭陵王戴的那個詭異面具。難道,真的像歷史傳說的一樣,蘭陵王的面具是個邪靈。
宿舍門響了。成明潔走了進來。
林欣,我有事和你說。成明潔直接走了過來。
怎么了?
我去生物系實驗室鑒定過了,青蘭盆里的灰末不是人的骨灰。成明潔說道。
不是人的骨灰,那?林欣愣住了。
那是一種樟木,植物學(xué)上并沒有記載。我問了下導(dǎo)師,他說這種樟木一般生活在一些濕度比較大的地方。并且我們還發(fā)現(xiàn),里面具有麻痹中樞神經(jīng)的化學(xué)成分。也就是說,它具有致幻作用。成明潔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
可,這怎么能做花肥啊。林欣不解地說道。
最主要還有一個問題。成明潔接著說道。
什么問題?
據(jù)古書記載,蘭陵王的面具也是這種樟木制作而成的。成明潔吸了口氣,然后說道。
6.離
鳳舞擦拭著將軍的盔甲,窗外有風嗖嗖作響。
天已入秋,將軍嘆了口氣。明天又要出征了。
將軍,我為你做了一首曲,現(xiàn)在讓我彈給你聽吧!鳳舞扶著將軍坐了下來。
曲聲愴然慷慨,如千萬士兵齊聲吶喊,又如百萬戰(zhàn)鼓齊鳴。將軍仿佛身在戰(zhàn)場,身邊是奮勇殺敵的將士。一曲完畢,將軍久久沉溺。
曲名為何?許久,將軍抬聲問道。
蘭陵王入陣曲。鳳舞玉唇輕啟。
蘭陵王入陣曲,好,好。將軍大笑,豪邁而激揚。
夜涼如水,鳳舞愛眼迷蒙地望著身邊酣睡的將軍。突然,房間外傳來一聲輕響。鳳舞輕身下了床。
月光雪一樣淌進來,灑了一地的光影。
鳳舞尋著聲音,最后目光落在了將軍盔甲旁邊的錦盒上。
聲音還在響,似乎里面有東西在亂動,頂?shù)缅\盒錚錚作響。里面是什么?鳳舞吸了口氣,然后,緩緩地往錦盒的開關(guān)按去。
一張猙獰的臉,躺在錦盒里,帶著讓人無法躲避的魔力。鳳舞呆住了,驚恐瞬間涌到了心底。
錦盒忽然被一雙手合住了。鳳舞看見了一臉怒氣的將軍。
這是一個神秘的傳說,這個面具集合了不可思議的力量。誰戴上它,便可以以一敵百,百戰(zhàn)不敗。將軍坐下來說道。
可,我感覺到,那個面具是有靈魂的。它帶著一股邪氣。將軍,你,你把它扔了吧!鳳舞顫抖著說道。
已經(jīng)晚了,將軍深深地嘆了口氣。
難道周風找到了蘭陵王的面具?林欣心里忽然有個疑問。眼前的青蘭已經(jīng)過了花期,葉子的顏色已經(jīng)開始褪色。
明潔,我過兩天可能出趟遠門。林欣轉(zhuǎn)頭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成明潔說道。
哦,是不是去找周風啊。成明潔忽然抬起了頭。
呵,林欣干干地笑了笑。
其實,對于這次考古事故。我也覺得很奇怪。隨行的5個學(xué)生,只有周風失蹤了。還有,周風臨走前,好像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一樣。還有那個帶隊的秦教授,臨走的那天晚上,我在實驗樓看見他和一個人說話,神情古怪。成明潔說著自己的見解。
你,林欣沒想到成明潔竟然知道這么多事情。
放心,成明潔忽然笑了。當初考古隊出事,負責案子的是我哥。所以,我知道點情況。
哦,原來是這樣啊。林欣點了點頭。
這是我哥的電話,有什么事你可以隨時找他。說著,成明潔遞過來一張名片。林欣看了看,上面寫著一個電話,旁邊還綴著一個名字,成明浩。
車子是一輛吉普車,是陳正向朋友借的。趙紅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顯得精神抖擻。
這是地圖,我們從小路走,大概一天半的時間就能到。陳正說著,遞過來一張紙。
走大路呢?林欣問道。
走大路需要兩天多,還有這車子是朋友的。沒有上戶,我們走小路吧。陳正解釋道。
那好吧!趙紅看了看林欣,然后點了點頭。
7.變
將軍出行那天,皇城下起了雪。鳳舞拿起一枝青蘭別到將軍的胸前,目光中,流淌著憂傷的情愫。
將軍知道,這次面對的敵人力量是自己的幾倍。所有的將士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跟在將軍后面。
走出關(guān)口的時候,雪停了。將軍立馬停頓下來。
如果這次出征無法回還,你們最惦記的人是誰?將軍回身問道。
后面的將士一陣騷動,回答不一。
將軍,你呢?副將問道。
我,將軍愣住了。每次出征前,他都會問將士這個問題。浮現(xiàn)在他面前的一直都是錦繡,可現(xiàn)在呢?
將軍惦記的一定是將軍夫人了。旁邊有人說道。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
哈哈。將軍豪邁地笑了笑,說,大家放心,不管你惦記誰,我保證你們一定能凱旋回還。見到你們最想見的人。
將軍說完,雙腿一夾馬肚,飛馳向前。
天黑的時候,皇城來人了。
鳳舞坐在琴室撫琴,深沉的琴聲是一個期盼夫君回還的女人的細語。
錦妃請您過去一趟。來人躬身說道。
錚,琴聲瞬間停了下來。
轎子進入皇城那一刻,鳳舞撩起轎簾望了望東方。將軍就在那個方向出征殺敵,鳳舞的眼淚輕輕地滑了下來。
將軍,你一定要平安回來。鳳舞輕聲說著,然后隨著轎子進了皇城。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怎么說話。陳正專心地開著車子。趙紅坐在林欣旁邊不時拿著地圖翻閱。林欣望著窗外的風景,心里沉甸甸的。
車子顛簸了幾十個小時,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這就是蘭陵王的陵墓嗎?林欣望著眼前破舊的建筑物,不禁有些失望。
相傳蘭陵王最后一戰(zhàn)就是在這里,蘭陵王帶著千百將士沖破了突圍。有人說,當時蘭陵王便已經(jīng)死了。是那首《蘭陵王入陣曲》和將軍令支撐著他回到了皇城。所以,這里埋藏了蘭陵王真正的秘密。這也是考古學(xué)家后來發(fā)現(xiàn)的一段前人未知的故事。趙紅解釋道。
我們進去吧,陳正把車鎖住說道。
不知道為什么,林欣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通往里面的路是一條窄小的通道,陳正拿著手電走在前面。林欣跟在趙紅后面,一只手拉著她的衣角。
突然,陳正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隨著手電的光線定在了旁邊一塊石頭上。上面放著個黑色的旅行包。
那是周風的,林欣忽然叫了起來。
陳正一愣,拿起了包。打開一看,里面露出一張猙獰的臉孔。
是面具,是蘭陵王的將軍令。趙紅猛地說道。
面具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突然,林欣想起了成明潔在宿舍說的話,傳說蘭陵王的面具也是由那種樟木做成的,它具有致幻作用。
陳老師,快把面具收起來。林欣慌忙喊道。
忽然,閃了道白光。瞬間的明滅過后,通道里漆黑一片。
身邊靜靜的。林欣喊了幾句,也沒人回應(yīng)。林欣有點怕了,她摸索著往前走去。
嘀嗒,有輕微的水聲傳來。一個光點慢慢地擴大,那是一盞燈。
燈下有個人,背對著她,那個人,她太熟悉了。
他是周風。
8.局
將軍的臉變得越來越難看。前面的戰(zhàn)況不停地傳過來,先行軍遭遇埋伏,全軍覆沒;前鋒也沒有回來。
將軍,看來敵人這次想徹底將我們毀滅。副將說話了。
來人,給我把戰(zhàn)衣拿來。將軍揮了揮手。
將軍,你帶人從后面突圍吧。我去迎戰(zhàn)。如果,如果我回不到皇城,請將軍代我向我母親請罪。副將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站住,將軍猛地喝道。我們一起迎戰(zhàn)。
將軍拿出一卷絹紙,然后說,讓擊鼓的將士擊奏這首曲子。
這是什么?
蘭陵王入陣曲。將軍沉聲說道。
營帳外,鼓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將軍拿起了錦盒里的面具,緩緩地戴到了臉上。
副將從來沒有見過將軍如此瘋狂,敵人在他刀下一個個喪命。將軍戴著的面具上濺滿了鮮血。那一刻,副將覺得那不是將軍在殺敵,而是一個魔鬼。
敵軍潰散不堪,將軍還在追殺。
將軍,副將拉了將軍一下。副將猛地怔住了,將軍的手竟然同磐石般僵硬,那根本不像是人的手。
將軍停了下來,夕陽血一樣映照在天邊。
敵軍撤了。消息傳了過來,全軍上下,齊聲高喊。將軍沒有動,猙獰的面具還沒有摘下來,副將也沒有動。
許久,將軍舉起了手里的刀,我們回皇城。
夕陽臨落,映照在整個大漠上。
將軍想起了皇城的鳳舞,想起了錦妃陰沉的眼神,想起了皇城的百姓。血順著他的脈搏一點一點地往上聚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一切就要被摧毀。
鳳舞,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周風,是你嗎?林欣輕聲喊了一句。
眼前的人慢慢地轉(zhuǎn)了過來。
他的臉上戴了個面具,一個猙獰恐怖的面具。那是蘭陵王的面具。
你,怎么了?林欣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別過來。周風忽然說話了。林欣一下愣在了那里。
林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周風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一絲蒼涼,在猙獰的面具下顯得詭魅異常。
二十三年前,一個男孩來到了這個世界。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沒有父親。他的母親是個優(yōu)秀的大學(xué)老師,并且還是個優(yōu)秀的面具師。所以,從小他便喜歡看那些詭異猙獰的面具。其中,他最喜歡的便是蘭陵王的面具。他覺得他的命運和蘭陵王的很像。
后來,偶然一次機會,他聽到了母親和另一個人的對話。他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知道誰是自己的父親,可他卻無法和他相認。因而他更恨他的母親。從此,他再沒有理過他的母親。
周風忽然頓住了說話。
啊,突然,林欣背后傳來一聲尖叫。林欣回頭一看,迎面一個東西撞了過來。林欣一下暈了過去。
耳邊有人輕微地說話,林欣慢慢醒了過來。通道里亮著兩把手電,趙紅和陳正坐在她的旁邊。周風不見了。
林欣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體。
這是個圈套。陳正忽然說話了。
不錯,是個圈套。是我設(shè)計的圈套。趙紅笑了笑。
你們在說什么?我,我怎么聽不懂。林欣迷惑地看了看他們兩個人。
你真是個好孩子,周風有你陪他,真的很不錯。趙紅笑瞇瞇地看著林欣說。
趙紅,你到底想干什么?陳正看著趙紅喊道。
我想干什么?哈哈,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拋棄了我,我也不會走到今天。趙紅紅著眼瞪著陳正,像是一頭發(fā)怒的獅子。
我,陳正愣住了。
林欣忽然想起了周風說的那個故事,那個男孩就是周風。那個他不敢相認的父親竟然是陳正。
9.傷
將軍的面具一直沒有取下來。從邊關(guān)到皇城,一路上,將軍沒有說一句話。
天黑的時候,他們趕到了皇城。
城樓上掛著一個人頭,旁邊寫著警示,皇城音律師鳳舞,頂撞錦妃,詛咒皇上。特斬,人頭懸掛城頭,以示朝綱。
城門開了,所有將士都沒有動。
風咧咧地吹來,嗚咽著。
將軍雙手緊緊地握著馬韁。
為將軍夫人報仇,副將猛地喊道。后面的將士跟著齊聲喊道。
守城的將士慌忙把城門關(guān)上了。
夜色越來越濃,將軍說話了,聲音哀怨無力,送我回蘭陵府。
將軍摘下面具,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錦繡,你終于還是做了你想做的事。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你想做皇妃,沒人攔你。你離開我,卻又不放我。
將軍喃喃地說著,嘴角不斷地溢著鮮血。
將軍,皇上賜你陵酒一杯。門外有傳號公公進來。
滾,副將冷聲喊道。
進來吧。將軍擺了擺手。
將軍,副將想說什么,將軍卻按住了他。
這一天,遲早都要來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將軍說話了。
將軍請說,屬下萬死不辭。
將軍輕輕地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面具上。
趙紅站了起來。她苦笑了一下說,這個陵墓并不是蘭陵王的陵墓。傳說畢竟只是傳說,怎么能認真呢?可秦教授他卻執(zhí)意相信。他拿著我和你的事情做要挾,讓我?guī)退隽诉@個可以讓人產(chǎn)生幻覺的面具。我以為他只是想滿足自己學(xué)術(shù)上的私心??晌覜]想到,他竟然以犧牲學(xué)生的性命為代價來成就自己的功名。這次考古事故是事先策劃的,是預(yù)謀好的。
可,周風是你的兒子啊。林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兒子,哈哈。他從來都沒喊過我媽。陳正,如果當初不是你畏縮,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趙紅嘶喊著。
你自私,林欣站了起來。你口口聲聲說是別人的錯,你沒看到自己的錯嗎?你事事都為自己著想,你不配做周風的母親。
她當然不配,周風臨死前也是這樣說的。忽然,后面?zhèn)鱽硪粋€人的聲音。
一道光線亮了進來,看清來人,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秦教授,你,你不是在醫(yī)院嗎?林欣愣住了。
趙紅不是說了嗎,整個事故是我策劃的,我怎么會安心地躺在醫(yī)院。所有的一切也該結(jié)束了。你們能死在蘭陵王的陵墓是你們的榮幸。秦教授陰陰地笑了笑。
這里不是蘭陵王的陵墓,這一切不過是你單純的學(xué)術(shù)臆想。趙紅冷笑著說道。
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秦教授笑了笑,從背后拿出一把槍。
突然,有道光閃了一下。林欣看見有個人影晃了出來。他直直地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戴著個猙獰的面具。
周風,是周風。林欣驚聲叫道。
不可能的,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秦教授頓住了,嘴角喃喃地說著,眼睛傻傻地望著前面。
白光晃過,秦教授倒在了地上。
林欣撥打了成明浩的電話。
幾個小時后,警察趕了過來。
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
對在通道里奇怪的一幕,成明潔分析是因為樟木面具散發(fā)的香味,導(dǎo)致所有人產(chǎn)生了幻覺??闪中烙X得那是真的,因為她看見了周風。就站在她的前面,他還告訴了自己他的故事。
趙紅自首了,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故后,她終于看清了一切。法院宣判那天,林欣和陳正坐在下面。林欣看見,趙紅的臉上有著誠實的懺悔和解脫的微笑。
林欣的眼淚流了下來,為趙紅,也為周風。
周風,周風。林欣一直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
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林欣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去。
林欣不知道,在街角的另一邊,那個熟悉的身影一直在那等著她。
這也許是個結(jié)束,也許也是另一個開始。
10.終
蘭陵王死的那天,皇城上下,舉國同哀。
兩天后,錦妃在宮里遇刺。刺客臉上戴著個猙獰的面具,有人說是蘭陵王的鬼魂,也有人說是將軍的副將。
四年后,北齊被宇文氏所滅。宇文氏建立北周,時年公元557年。
(責編:少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