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他們叫他“老鮑”,就像多數(shù)中國人所習慣的稱呼那樣,透著親切。
“他非常敬業(yè),有一次腰傷發(fā)作,僅僅休息了一天,就來給我們訓練。”
“他是一個很紳士的人,平日里總是‘lady first’?!?/p>
“他在場上很嚴厲,不過場下像朋友一樣?!?/p>
“你可千萬不要惹著他,他脾氣很怪的。”
去佩劍隊采訪前這是我所能了解到的鮑埃爾。第一次采訪的印象是,這是一個很帥很有魅力的男人,非常幽默,眼神溫暖且常常帶著笑意。
第二次去看訓練。當熱身結束,隊員們在場邊休息的時候我走到女隊員旁邊同她們打招呼,不想,一句話剛說完,翻譯立刻朝我跑來,說:“隊員們馬上要開始訓練了,不要影響她們的情緒?!?/p>
一抬頭,鮑埃爾正朝著這個方向看過來忽然覺得有點不同尋常,趕快在場地邊上坐下來。
訓練開始后,我拿出相機,就在座位上摁動了幾次快門,因為擔心影響隊員,沒有使用閃光燈,但是,我突然看到鮑埃爾快步朝我走來,翻譯緊緊地跟在后面。
一串優(yōu)雅而隱含著不悅的法語之后,翻譯說:“他們告訴我,你只是過來看看。”言外之意是:你只能看,不能做其他的。
我點頭,同時有些不甘心地問:“休息的時候可以拍些照片嗎?”
法語的發(fā)音依然動聽,但法國人的目光已經(jīng)非常犀利,我下意識地覺得他可能已經(jīng)給我留了一情面。
“不可以干擾隊員的訓練。一會兒法國電視臺的人要來采訪,那時候你可以拍?!?/p>
休息的間隙,年輕的翻譯走過來叮囑我“你要小心一點,不要惹惱他。”
“上次怎么可以拍?”
“今天他心情不好?!?/p>
“為什么?”
“因為他的腰又疼了?!?/p>
我于是一邊觀戰(zhàn),一邊盼著法國同行的到來。雖然老鮑有點不高興,不過,他給我的感覺還是挺紳士的。
膽識與智慧,豪情與優(yōu)雅,激情與浪漫,這是通常意義上人們對干劍術的概括,在這項運動身上,似乎集結了太多的矛盾,投射到那些執(zhí)劍者身上,同樣如此。比如鮑埃爾,你能時刻感覺到這個法國男人身上的激情但這種激情似乎又總是被什么包裹著,好像擊劍者的臉總是藏在護面之后。在訓練過程的某些時刻,鮑埃爾有時會走到大廳的一角離眾人很遠的地方獨自站那么一會兒,若有所思地,黑衣,灰色的頭發(fā),看起來有一些孤獨。
還有眼神。即使在較遠的地方,鮑埃爾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隊員,除了犀利,我想象不出還有什么詞來形容他的目光,也許還有深邃。我突然意識到,或許就是這一點讓劍手顯得與眾不同。比如譚雪,我一直隱隱感覺到的她的獨特之處,其實就是她的目光,很多瞬間,她的眼神非常凌厲,據(jù)說,置于一個空間的兩個物體,她能準確地觀察到這兩者之間的距離。
從始至終,鮑埃爾沒有坐下來,觀察,講解,示范,這個過程既有冷靜的陳述也時時夾雜著幽默的刺激,比如在向隊員強調觀察的重要性時他把手指圈成小圈兒置于眼前,身體貼近一名隊員使勁地看過去,然后說:“你們完全有時間去觀察,當然,這個時間不夠打電話的?!贝蠹叶夹α恕Pβ暡粫r在館內響起而且,越是隊員情緒不高的時候,老鮑的幽默感似乎越強。
還有一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鮑埃爾在同你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注視著你的眼睛,專注地傾聽,而且他的聲音一直很平穩(wěn),從來沒有高八度的時候。
當然還有默契與信任。有時,不通過翻譯,他們彼此也能領會對方的意思,比如一些訓練的安排,老鮑一個手勢大家便全明白了??吹贸?,隊員們對鮑埃爾非常信任,經(jīng)常在完成某個動作后,把頭轉向他,看到對方點頭,才會放心地繼續(xù)練下去。而且交流顯然是雙向的,每當有隊員表達意見時鮑埃爾會立刻停下來,看著對方,請他把話講完,然后再予以耐心的解答。
臨近告別的時候,我問了前來采訪鮑埃爾的法國電視二臺的編導Vinoy Nicolas幾個問題。
——鮑埃爾在法國是不是非常有名?
“當然,”Vinoy Nicolas邊說邊不住地點頭,“不止在法國,在世界擊劍行業(yè),他都是一個標準,尤其是佩劍。他從法國來到意大利,在意大利也成為一個標準,幫助了很多人,特別是蒙塔諾,當他離開意大利時,蒙塔諾甚至想放棄擊劍了。”
——你們如何看待鮑埃爾的中國之行?
“非常好,鮑埃爾贊成有各種經(jīng)歷,他的到來給中國運動員帶來很多東西,就像中國教練到法國去。在一些優(yōu)勢項目上的交流,這是一種雙贏?!?/p>
——鮑埃爾在法國是一個很神秘的人嗎?
Vinoy Nicolas連連搖頭,說“不算神秘。他離開法國,可能是想有更多的經(jīng)歷,到中國來也是為了尋找經(jīng)歷。他是一個非常有自己觀點的人,當然這種觀點也是行得通的。”
——在法國,有很多人練劍嗎?
Vinoy Nicolas想了一下,說,這個問題你得問鮑埃爾。說完,他對一邊的鮑埃爾說了些什么,鮑埃爾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
“四萬,在法國有四萬業(yè)余愛好者。巴黎有很多可供業(yè)余愛好者練習的場館和俱樂部。”Vinoy Nicolas將鮑埃爾的話轉述給我。
告別的時候我問老鮑,呆會兒他們會去吃法國菜還是中國菜?鮑埃爾大笑起來,答非所問地說:“你要小心啊,法國男人可是很恐怖的?!?/p>
我又問:“在中國遇到來自法國的朋友你的心情怎樣?”
他雙手放在胸前比劃著,同時大笑著告訴我:“我的心跳都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