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熱愛文學的南方女大學生,以詩為媒,結識了大西北一位風華正茂的詩人。為了共同的理想,她追隨愛情來到戈壁灘,開始了一段童話般的愛情故事。但天有不測風云,男孩意外地得了重癥。女孩得知愛人病入膏肓后,不離不棄地堅持為他生下孩子,更在愛人離世后克服重重困難,將他的詩和散文結集出版。2007年4月12日,記者采訪了這位仍留守在愛人的家鄉(xiāng)甘肅寧縣、一邊經營服裝小店一邊堅持愛的守望的癡情女孩……
B詩為媒,南方女孩為愛情“北伐”
美麗有才情的女大學生李淑珍出生在廣東東莞。2001年從廣東醫(yī)學院畢業(yè)后,不喜歡從醫(yī)的她去了一家公司做行政助理。雖然她學的是醫(yī)學,卻十分喜歡文學和詩歌。2003年6月,在一個紫荊花盛開的午后,李淑珍無意中翻開一本《百花》雜志,“張文智”這個名字立即連同他寥寥的幾行詩句映入了她的眼簾:蝴蝶飛走了嗎/在這夢盛開的季節(jié)/是誰把感性的思緒/拉長了再拉長……
又是張文智。李淑珍記不清,這是她幾年來第幾次讀他的詩了。他的詩時而豪放,時而柔美似水,張揚著無限的青春與活力。她的思緒往往因他的詩句而觸動,終于,在這個美麗的午后,李淑珍提起筆,在窗前第一次給張文智寫信。
文智:你好!
我想,甚至可以肯定,這是你收到的第N封讀者來信了。于是,你對待它就如對待其他的來信一樣,走馬觀花一番然后擱置角落……
《百花》上你的詩句直接打動了我的心坎,因為,我看出了你和我一樣不但愛詩,還愛雨、愛夢,不過,我的愛好比你更多點,我還愛畫、愛音樂……6月的廣東是一個枝繁葉茂的世界,我卻在當中尋覓,尋覓一種與此無關的風景。我喜歡靜立街邊想象一種獨特的風景——光禿禿的枝丫!甘肅對于我來說是一個空白的概念,是一個風聲雪影的世界……
李淑珍喜愛的詩人張文智,1982年出生在甘肅寧縣的農村,父母都是農民,沒有文化。父母共養(yǎng)育了三個兒子,張文智排在中間。哥哥和弟弟都是天資平平的孩子,唯有張文智,從小就流露出詩人的天賦,14歲就開始發(fā)表作品,在《遼寧青年》、《散文詩》等全國性刊物上發(fā)表詩文400余篇,作品先后入選《世紀末的強音》、《中國新星詩人佳作賞析》等網站和媒體,是大家公認的少年詩人。
2002年6月,20歲的張文智從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畢業(yè)后,被分配在省商務廳工作,但是不甘心被行政事務泯滅才氣,半年之后他痛下決心,打碎鐵飯碗,全力以赴向自己的文學夢進發(fā)。幾經輾轉,2003年的春天,張文智來到甘肅酒泉市金塔縣一所私立中學成為一名骨干老師,代高三語文課。金塔縣位于茫茫戈壁灘上,那大漠豪情、蒼野勁風,讓張文智詩意澎湃,寫出很多佳作。他從未想過,一個遙遠的南方女孩將帶著詩意和浪漫走進他的生活。
童話就此開始。兩個人的情感穿越3000公里的空間來來往往。他們在紙上談詩,談生活;說南國水鄉(xiāng)的柔波與多情的紫荊花,說北國戈壁的豪邁與那光禿禿的枝條……紙筆和電波的傳遞中,兩人不約而同地感慨:難道世上真的有如此心境相近的兩個人?這種天然知己的感覺,讓他們越走越近。
張文智給李淑珍寄了照片過來。照片中的他瘦瘦高高,穿西裝戴眼鏡,留著一頭長發(fā),頗有詩人氣質。出于女孩的羞澀心理,李淑珍沒有回應。說實話,自小在南方長大的她從沒想到自己的幸福在西北大漠,那個地方就像天邊一樣遙遠,未來的幸福那樣不可測。
2004年3月8日,那一晚的星星很亮,李淑珍望著窗前的那片天空發(fā)呆。突然電話響了。是張文智,他在那邊支吾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問李淑珍:“你愿意永遠和我在一起嗎?”這么直接這么突然,讓李淑珍愣了好半晌,終于她笑著對張文智說:“你真是個小傻瓜!”那晚的星星為他們做證,他們的愛情將天長地久。
相互表白之后,兩個年輕人都渴望盡快見面。張文智說把這學期的課教完,他就辭職來東莞和李淑珍長相廝守。恰在這時,他在蘭州的幾個文友找到他,請他幫忙辦一份針對大學生的文學刊物《翡翠》。辦自己喜歡的雜志,投身于文學,這是他們共同的夢想。李淑珍理解張文智對這次機會的珍惜,于是她做出決定,追隨張文智到大西北來。
張文智知道后興奮地在電話那端歡呼??衫潇o之后,他擔心地對女友說,你真的來嗎?可要考慮好啊,這里風沙很大,氣候很干燥,住的是破房子……李淑珍樂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決定好的事幾句話就可以嚇回去?我能適應?!?/p>
2004年6月28日,北上的列車載著李淑珍濃濃的愛情徐徐抵達酒泉火車站。當李淑珍出現(xiàn)在列車門口時,張文智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她,清秀的面容,小巧的鼻子上架著一副斯文的眼鏡,這就是自己夢中的女孩啊。兩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白天張文智和同事們去上班,李淑珍就留在宿舍里做籌辦刊物的準備。課余的閑暇,張文智帶著李淑珍去感受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的壯美。黃土山坡很少長樹,只有在山頭點綴著一簇簇綠草,李淑珍驚嘆真像油畫啊。張文智笑著說,你才是小傻瓜……他們笑著追逐著,幸福來臨的速度,就像夏日戈壁上空一場席卷云層的風,還未看見衣袖拂動就已轟轟烈烈。
B大難來臨見真情不離不棄為你生子
就在他們對未來充滿無盡的期待,并摩拳擦掌準備辦刊物時,不曾想命運露出猙獰的面孔。
2004年7月的一天中午,張文智滿臉疲憊地回到宿舍,當李淑珍把熱騰騰的米飯遞過來時,他突然感覺頭暈、惡心,張口吐出了一大攤血。李淑珍嚇壞了,張文智卻平靜地說:“沒事的,我們去醫(yī)院吧……”話沒說完,幾口鮮血又相繼噴出。
很快,金塔縣人民醫(yī)院的一紙“病危通知書”呈現(xiàn)在李淑珍的眼前:肝硬化!“誤診!一定是誤診!”李淑珍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但幾天后,當嘉峪關市人民醫(yī)院再次把同樣的診斷結果告訴李淑珍時,她傻了,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小聲地抽泣著……
雖然親人們在極力掩飾真相,張文智仍然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凝望著深愛的女友,一遍又一遍地問:“我走了,你怎么辦呢?”是的,她愛他,她要他活著!明知道沒有希望,李淑珍仍然力勸張文智趕緊住院。
多少個無眠的夜晚,李淑珍在病床守候,給張文智擦背、翻身、捶腿、揉肩,一遍又一遍……即使在張文智熟睡的時候,她也絲毫不敢松懈,時而摸摸他的脈搏,時而聽聽他的呼吸,生怕他猝不及防地離開自己。醫(yī)生說,要治愈張文智的病,只能進行靜脈分流術或肝移植手術。但一個靜脈分流術至少要花近十萬元,肝移植手術更是高達二三十萬元。李淑珍開始打電話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借錢,但是張文智卻固執(zhí)地選擇了出院。他非常樂觀地對李淑珍說:吉人自有天相,再說,就算是死也要把我想做的事情做完。
于是他帶著女友按既定計劃來到蘭州,全身心地投入到《翡翠》的創(chuàng)刊中,無奈身體每況愈下,常常頭暈,人也越來越瘦。當刊物出到兩期時,李淑珍強烈要求張文智回家休養(yǎng)。這次張文智沒有犯犟,帶著李淑珍回到寧縣老家養(yǎng)病。
李淑珍決定將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給男友。沒有婚禮婚紗,沒有宴席,甚至連套新衣服都沒有,兩個人義無反顧地結合了。從此,南方嬌弱水靈的女孩開始像西北農家主婦一樣操勞家務,做飯、燒炕、洗衣、喂雞、種地……李淑珍不僅習慣了吃面食,甚至還學會了做饃、做面片子。他們一起啃著土豆,漫步在山村的黃昏,一起坐在暖烘烘的炕頭,依舊談詩歌。寫詩,那是張文智生命中不能停止的。
為了給張文智補身子,李淑珍買了一只奶羊,后來又陸續(xù)增添到五六只,牽到附近的山上去放牧……他們坐在山坡上,吟著海子的那首詩:看這茫茫的草原,這一群群的牛和羊,屬于哪一個王國……小羊們在安靜地吃草,有詩歌在微風中飄蕩,他們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詩歌王國里。
張文智又開始吐血,他勸李淑珍:“你趕緊走吧,我快要死了,你已經做了你應該做的,給了我生命中最美的愛情,我知足了?!崩钍缯淙滩蛔】奁骸澳氵@樣子我怎么能離開呢?說好的,我們相愛永不分離?!钡菑埼闹切囊庖褯Q,見正面勸說李淑珍行不通,就轉變方法。
張文智變得越來越暴躁敏感,動不動就罵李淑珍: “滾回你的南方老家去!你這么笨留在這里有什么用?”想想自己這樣追隨著他,現(xiàn)在卻受到他的嫌棄,自己這是何苦來?一氣之下,李淑珍收拾了東西回到東莞。很快她在一家公司找到秘書的工作,家人也為她選擇回來而高興,但是她眼前總浮現(xiàn)出張文智吐血的情形,回想他們一起的快樂:是張文智每次都把她寫的手稿認真整理,幫她寄出去;她的文章發(fā)表了,張文智比自己還要高興……
往事一幕幕,終于,李淑珍恍然大悟,這是張文智在故意趕自己走,自己怎么就上了他的當呢?李淑珍給他們共同的朋友打電話,果然,朋友告訴她,張文智如何在她離去的日子里,寫下一首又一首的思念,每首都是為她而做……
當?shù)弥獜埼闹遣活櫦胰说姆磳τ只氐浇鹚膶W校上班時,李淑珍連續(xù)幾天都夢見張文智在吐血,她再也無法安心工作,她要遵循內心的方向,回到愛人身邊!
2004年9月,李淑珍再次來到金塔縣。當張文智得知女友的決定時,急了:“我不想拖累你,你是個好女孩,理應得到幸福!可是我給不了你?!薄安?,我不走!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他們在病榻前聲嘶力竭地爭吵,最后又相擁而泣。
就在這時李淑珍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記起兩個人初相戀時,曾經興致勃勃地談到他們的未來,結婚,生一個孩子,像張文智也像自己,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繼承他們對文學的熱愛……
李淑珍決定了,要為張文智生下這個孩子。“不行,堅決不行!如果我走了,你和孩子怎么辦?”“我有文憑有力氣,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地養(yǎng)大孩子!”李淑珍哭著說,“正因為孩子是你的血脈,我還有生活的勇氣,否則,留下孤單的我還有什么意思!”當張文智再次拒絕時,李淑珍哭喊著:“如果不肯留下他,到時候我就跟你一起走!”
聽完愛人的話,張文智愣在那里。他讀懂了李淑珍那堅定的眼神,她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嚇唬自己——這是個用生命在愛自己的女孩啊。
張文智在沉默中接受了李淑珍的決定。2005年春節(jié)前,他們的兒子張可出生了。孩子帶來了好運氣,張文智的病情逐漸穩(wěn)定。人們常常可以看到,夕陽西下時分,一家三口緩緩地在田野的小路上散步,那種純真的幸福感染了很多人。
B你走了,我要為愛守望
病魔還是沒有放過這對幸福的夫妻,張文智的身體越來越差。張文智的收入很低,實在拿不出錢來治病。無奈之下,2005年10月,李淑珍放下孩子離開張文智再次返回廣東,邊工作邊尋求救助機會。
2006年情人節(jié)時,李淑珍畫了一幅水彩畫送給日夜想念的丈夫:一位窈窕的南國女子,身著羅裳,踩著一地的紫荊花瓣,翹首期待……她在告訴丈夫,即使在他鄉(xiāng),她仍在守望他們的愛情。
李淑珍又開始夢見張文智在吐血,2006年3月27日,帶著不安與恐慌,她回到寧縣。不幸的是,她的夢是真的。李淑珍把自己籌來的錢交給張文智,要他做手術。張文智苦苦哀求:“再等幾天吧,等我參加了縣上的文代會再做手術吧!”
幾天后,李淑珍沒有想到,張文智并沒有去看病,而是用李淑珍本來打算給他看病的錢,在離村不遠的鎮(zhèn)子上盤下了一家小服裝店。服裝店分上下兩層,他讓李淑珍在樓下打點生意,自己帶著兒子在樓上寫作。
你瘋了嗎?為什么不去醫(yī)院?張文智笑著解釋,我這病死不了,反反復復的,都三年了還不這樣?說也奇怪,張文智的身體突然間奇跡般好了起來。他不僅能做家務,詩歌創(chuàng)作也多起來。李淑珍開始憧憬新的未來,她給弟弟和朋友打電話借錢,打算錢一到就為張文智治病,再給張文智買臺二手電腦,因為他一直在以手寫作,換了電腦可以減輕勞動量……
李淑珍并不知道,這其實是回光返照,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不多,想在走之前,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給妻兒做好安排,不讓他們生活得過于貧窮。這是他最后能為他們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啊。
2006年4月20日,距離寧縣文代會還有六天,張文智堅持不下去了,已經骨瘦如柴的他狠命地吐著血,鮮血浸濕了腳下的黃土地?!巴醢?,此刻我也許就是那抹最后的秋聲/是先知醉酒后遺落的最堅韌的腳步/為愛情獨守這約定之外的燦爛黃昏……”這是張文智留給李淑珍最后的詩。彌留之際,張文智輕喚著愛人和兒子的名字,兩行苦澀的眼淚無聲地流淌著……
出殯那天,縣文聯(lián)領導以及張文智生前的文學好友都來哀悼。大家看到,曾經水靈的南方女孩,瘦弱得幾乎能被風吹倒,和她握手,手指細如枯柴,人們無不傷感至極。大家安慰李淑珍,勸她回到南方的故鄉(xiāng)去。人們實在不忍讓這樣一個女孩留下來受苦。是啊,在這場以詩為媒的愛情中,李淑珍得到了真實的愛情,但她付出了更多。三年里,從江南到北國,從戈壁大漠到黃土高原,甚至沒有來得及穿上婚紗就當上媽媽……李淑珍卻不這樣想,她說三年里,我給了愛人一段童話般的愛情,還打算給他一個童話里的結局,但我沒有做到。這輩子,我將無法原諒自己。
在寧縣文聯(lián)朋友的幫助下,2006年10月,在張文智去世半年后,李淑珍終于將愛人的詩歌、散文集《牽手》出版。
如今兒子兩歲多了,在李淑珍的教導下會背很多詩。李淑珍常常帶著他去原野,在春日溫暖的午后,李淑珍幸福地牽著兒子的小手,而在遙遠的天際,有一雙愛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那是愛人張文智對他們的祝福。
(責編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