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所謂的社交技巧就是:裝傻,自嘲,講有顏色的笑話,以及用惡毒的話挖苦別人。當然,你可以想像,我媽對此完全嗤之以鼻。她的社交體系由三大板塊組成:講親熱但是沒有意義的電話,對打亂你生活的不速之客表示意外驚喜,以及記得把單位里發(fā)的板鴨送給那些不太熟悉但必須保持聯(lián)絡的朋友。當然,你也可以想像,我對這些也是嗤之以鼻的。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所謂八十年代的這群人,大多是不屑上一輩的那些婆媽社交的,他們的社交體系簡潔明快。比如,他們相信朋友就是朋友,不需要沒事打個電話積累感情,以便必要時能派上用場;比如,他們認為一個人的圈子不需要層層劃分成什么好朋友、普通朋友,只能分成自己人和變態(tài)兩種。對他們來說,上一輩的人像是無錫泥人張的大阿福,社交技巧已經(jīng)和生活方式一起鍛造成型;而這一代則是俄羅斯套娃,內(nèi)心和表情完全分開。
如果你要測試一下自己屬于哪種社交系統(tǒng),只需要面對一道考題:別人的痛苦。無論是感情波折,事業(yè)受挫,家庭變故,安慰他人永遠是“八十年代社交系”的死穴。如果一位八十年代的女郎失戀,那么無論她或是她的女友,誰都不會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失戀癥侯群。在這一代人眼中,痛苦是最深層的隱私,生命苦短,再好的朋友也不出租耳朵傾聽不快樂的事,所以,有心理醫(yī)生。
可作為一個“八十年代社交系”的堅決擁護者,我有一天卻被我媽那種看上去婆婆媽媽的社交感動了。那是她的一個年輕時代的女友,從未結(jié)過婚,卻患了乳癌。術(shù)后的那些在家調(diào)養(yǎng)的夜晚,我媽和她的朋友們輪流打電話給她,陪她聊天——在我看來,講的全是信息量極低的廢話,純粹浪費時間,不如給她買套《老友記》或是教她上網(wǎng)打麻將。可日復一日,我卻被這樣的電話感動了。因為我知道換成八十年代的我們,肯定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不愿傾聽別人的悲傷,也不愿傾聽自己的悲傷。我們把自己封閉起來,就算里面下一百天的雨,外面仍舊新鮮明亮。
(草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