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靜的夜里,志偉在北京娓娓訴說著思念,聲音遙遠而又真實。“志偉,睡吧,很晚了?!蔽臆涇浀卣f著,眼睛早已經(jīng)睜不開了。
志偉的聲音還在耳邊糾纏,斷斷續(xù)續(xù),我卻只想哭——他躲在象牙塔里美其名曰讀研深造,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可我是公司的新人,要付出比別人多許多的努力和汗水,我累?。脑缟暇劈c到下午六點,我和林走訪了六個客戶,我累極了!而我愛的人還在向我討要著安慰,誰來安慰安慰我??!
2
人心叵測,就因為我做得好,竟引來其他女業(yè)務員的嫉妒。
那天我從外面跑市場回來,在辦公室門口聽到她們在旁若無人地大聲議論我。
“別看那個黃依兒一副正經(jīng)的樣子,一來業(yè)務就做得那么好,八成和客戶有一腿……”
“可不,她一個新人憑什么啊,看她對林主任那個粘乎勁兒就知道了……”
她們的話越說越難聽,我站在門口狠狠咬住眼淚,不知道該沖進去還是跑出去。
這時,林猛地推門而入,沉著臉對她們說:“工作干不好還亂嚼舌頭!你們有什么資格說人家!見不得別人好!她的業(yè)務好是因為她把你們背后說人壞話的時間用在跑業(yè)務上了!”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在學校里常聽到的“罩”字。他就是可以“罩”我的男子,在我被人欺負受委屈時,能勇敢站出來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傷害。
看得出他很關(guān)心我,雖然他掩飾得很好。我已經(jīng)獨立做業(yè)務了,他仍明里暗里地幫我做企劃拉客戶;我們還常常“碰巧”一起出門跑市場,我當然知道他是特地等我,可是當他看見我走近,卻又做出一副偶然巧遇的姿態(tài)。我也懶得揭穿他。他習慣做戲,我習慣沉默,所以看上去我們很默契。
3
怎么都沒想到,捅開我和林之間那層紙的竟是林的女友夢青。
接到她的電話很意外,她開始就自報家門,然后說了一家茶社地址,說就我和她倆,見面談。我說好。沒什么不好,我沒有半點恐懼,甚至心里還有點興奮。
雖然以前和夢青有過一面之緣,再見到她仍深深地為她那優(yōu)雅到極至的氣質(zhì)所折服!她說她是來告別的,明天就回故鄉(xiāng)成都,順便也再見見我。
告別?“林呢?”我突然發(fā)現(xiàn)故事的走向不是我想象,“你走了,他怎么辦?”
“我們分手了,昨天,他還沒告訴你?”夢青有些詫異。
我一時凝噎。
她淡淡地說:“他是這樣的。他愛上別的女子,先與我做過了斷,再堂堂正正地去追……他是真的愛你,好好珍惜……”
那晚之后,我感覺自己像是換了個人。我不拒絕林的愛和對我的好,卻只字不提未來;和林去應酬卻不要他替酒,常常喝到嘔吐;有時突然人間蒸發(fā)幾天,回來開機手機里全是林焦急的短信“依兒你個小女巫,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這樣子會讓林心疼,他緊緊抱著我說:“依兒,不要這樣,我可以等的,我不逼你……如果你為難,那么,我走……”
只為林這片心,我下定了決心——有些事情是遲早都要面對的!
4
志偉大概沒想到我來北京是要和他分手的,高興得像孩子一樣,畢竟半年沒見了。
晚飯后,志偉問我吃蘋果還是梨。我說梨。說完心虛得不行,馬上改口說蘋果。他似乎沒覺出什么異樣,拿了只蘋果削皮。攤牌的時間到了,我終于說出了絕情的話:“志偉,對不起,我愛上別人了……”
我沒想到他居然可以表現(xiàn)得那么冷靜,他一氣呵成地削完蘋果,然后送到我嘴邊,自始至終,手都沒抖一下。他微笑著看著我說:“是嗎?”仿佛在聽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故事。
我在他的注視下不覺低下了頭,猛地,他將手里的水果刀塞到了我手里,依然微笑著說:“再刺我一刀啊,反正已經(jīng)刺了一刀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突然,他抓住我握刀的手,沖著他的胸口了猛刺了進去。我嚇懵了,半晌才失聲尖叫著甩開他的手,水果刀“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我瘋了似地扯下我去年給他織的毛衣,還好是深秋季節(jié),刀子刺穿了毛衣,只在他胸口處刺破了一個小小的口子,鮮血將他的內(nèi)衣浸濕了拳頭大的一片。我緊緊抱著他,那一刻,突然覺得他像是我一個任性的孩子,讓我恨讓我愛讓我疼,更讓我無法舍棄。
他堅持不肯去醫(yī)院,只找了一副創(chuàng)可貼粘上了事。
夜里,他一遍遍要我,那種瘋狂讓我好怕。天快亮時,他終于筋疲力盡地放開我翻身睡了。我卻怎么也睡不著,如臥針氈般躺了好久,悄悄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才5:50,簡直是煎熬。我躡手躡腳地側(cè)身想起來,身邊的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我。他伏在我胸前呢喃著說:“依兒,不要拋下我,沒有你我怎么辦……”
5
北京一行后,志偉像是換了個人,不再口羅里口羅嗦地苦苦糾纏,而是以一種讓人心痛的方式令我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常常在突兀的時候打我的手機,如寂靜的午夜或者凌晨。卻不語,仿佛連呼吸都不可聞般悄無聲息。我喚他的名字,他就軟軟地開口:“依兒,想聽聽你的聲音?!蔽艺f“哦,”都沒有了下文。不是我不想感動,只是心如死水,泛不起半點漣漪。
常常,我扣了電話就睡不著了,仿佛看見志偉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里,睜大雙眼無助地望著我。而我,是他所有的快樂與光明!
元旦前夕,我再次對志偉說分手,三人同行對大家都不公平。結(jié)果很出乎意料,志偉很平靜,說好吧,我成全你們,只要你快樂就好。
把這個好消息即刻告訴林,林深深看著我問:“真的?我們可以相愛可以說愛了?我愛你,依兒,你愛我嗎?”
6
元旦之夜,我和林去西郊廣場看焰火晚會。我一直搞不懂煙花怎么會和喜慶沾上邊,明明是悲劇化的一種東西嘛,絢爛一時,轉(zhuǎn)瞬成煙化塵。
回去時他把我送到門口,遲疑著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我笑了,說進來喝杯咖啡。
喝沒喝咖啡并不重要,兩人的眼神可使勁地往一起粘,當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米時,我清楚地看見林臉上落滿了煙花灰塵。可以想象,我的情形也差不多哦。
“我去洗澡……”我猛地推開他,一頭扎進了浴室。
我剛進浴室沒幾分鐘,就聽見他敲門。我心跳如擂,開不開?卻聽見他在門外說,“電話,你的手機,我拿給你。”
笨啊,什么爛理由,就不會找個浪漫點的!我故意大聲地說:“不用管它!”
靜了沒幾分鐘,他又在門外喊:“座機,一直響個不?!?/p>
木頭!我沒好氣地說:“你愿意接你就接……”
幾分鐘后,浴室的門再度被敲響,給我那個氣啊。索性一言不發(fā)地關(guān)上花灑,裹好浴巾,猛地打開門——我出來了,看你這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家伙還找什么破理由!
林臉色慘白,說:“他同學打來的電話,說他自殺了,切腕……”
7
志偉的同學在病房外接到我,說志偉醒了,度過危險期了。我暗暗松了口氣,如果志偉真有什么事,我會內(nèi)疚一輩子的。
輕輕推開門,他躺在那里,整個人薄得像影子,仿佛全身的血都已經(jīng)流盡了,只剩下了一具空殼。我看著他,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吁出一口氣,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側(cè)身,背向我,淡淡地說:“你一定笑我懦弱吧——要死就死利索點!其實刀子切下去的時候,我還是很決絕的。醒了反倒后悔了,你的心不在了,我死給誰看?自己都覺無聊!算了,何必為難你?我決定放手了……”他始終不肯回頭,看不見他流淚了沒有。
這一趟往返用了整整兩天時間,而林的手機一直關(guān)機,他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從車站出來我直奔公司,果然,他走了,辭職、搬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給我信箱里留言:我想我沒有為愛付出生命的勇氣,他的愛比我深刻,我愿意你幸福。所以,我放棄。依兒,珍重!
我瘋了似地沖下樓,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問我去哪兒。我哭著喊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司機看著我不開車,僵持了半天,我說對不起,然后下車。
午夜時分,這個城市開始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