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上一間小小的房子里,住著老爺爺和女孩依依。
很多年前,老爺爺是個音樂老師,他寫過很多動聽的曲子。有人說,老爺爺?shù)囊魳酚心Я?,能調動人的情感。因此,很多人都來向老爺爺學習音樂,但他們中卻沒有一個人能達到老爺爺?shù)乃?。老爺爺后來就不再帶學生了。很多年過去了,人們幾乎都快忘記老爺爺?shù)囊魳妨?。忽然有一天,小房子里又傳出了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人們這才知道,那琴聲是依依彈的。依依是老爺爺收養(yǎng)的一個小孤女,從她記事起就和老爺爺在一起生活了。
這天晚上,窗外刮著大風,下著雨。老爺爺坐在搖椅里,對依依說:“給我彈一首曲子吧?!崩蠣敔旊m然已經(jīng)很老了,但身體一直都很硬朗,只是最近幾年來,他的眼睛開始花得厲害了。
依依坐在鋼琴邊,翻開譜子,挑了一首她彈得最熟練的曲子開始彈起來,那是一支描寫大海的曲子。老爺爺聽著,滿意地瞇著眼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忽然,有誰在外頭敲門,嘭嘭嘭,聽起來像雨撲打在窗子上的聲音。
“是忘了帶雨傘的人吧?!崩蠣敔斦f,“快讓他進來。”
依依打開門,走進來一個穿著藍大衣的少年。真奇怪,他沒有打傘,渾身上下卻沒有一點是濕的。
“真好聽,是描寫大海的曲子吧?!彼f,“真對不起,這么晚了還來打攪。我是一個歌手?!蹦莻€少年自我介紹說,他從大衣里掏出一張樂譜,“請你幫忙彈一下這首曲子行嗎?真是麻煩,過幾天就要演出了,伴奏這個時候卻突然生病了。”他有禮貌地對老爺爺說,“請您多指點。”
依依接過那張樂譜,開始彈奏。少年靠著鋼琴,輕輕唱起歌來,可只唱了一句,依依就停了下來。
“怎么啦?”那個少年奇怪地問。
“對不起。”依依有些慌亂,臉紅彤彤的,她輕輕地說,“真是太好聽了啊?!彼穆曇綦m然很輕,但聽起來像雨滴般圓潤清亮,依依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宛如天籟的聲音。
“當然嘍?!彼稽c也不謙虛,“這是從樹林里的小妖精那里學的嘛。樹林里的小妖精讓我聽風的聲音,聽流水的聲音,聽小鳥的聲音,聽大海的聲音……至于雨滴的聲音,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了?!鄙倌暧煤寐牭穆曇粽f著。依依明白了,他是雨滴少年啊。
“您覺得怎樣呢?”他唱完這首歌,問坐在搖椅中的老爺爺,可老爺爺閉著眼睛都快睡著了。
“啊,對不起?!崩蠣敔攺乃瘔糁行褋砹?,“完了嗎?”
雨滴少年的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拿回樂譜,轉身要走。
“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崩蠣敔斦f,“看來你的歌里還缺少一些東西呢?!?/p>
“那么,缺少什么東西呢?”雨滴少年好奇地轉過身來。
“缺少好幾樣東西呢?!崩蠣敔斦f,“外面那么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老爺爺讓依依去倒茶,他在依依耳朵邊輕輕地說:“今天,用我小柜子里的那些茶葉吧。”老爺爺有一個神秘的小柜子,以前從來沒有見他打開過。好多次,依依都想偷偷看一下里頭是什么,可爺爺總把那柜子鎖得牢牢的。
依依把柜門打開,只見里面放著四小罐茶葉,她從一個小罐中取了一點沖了一杯茶。雨滴少年捧著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怎么樣,我的茶不錯吧?我保存了很多年呢?!?/p>
“很香甜呢。”雨滴少年高興地說,“奇怪,喝了之后心情忽然變好了,很開心呢。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呀!”
“那就多喝一點吧?!崩蠣敔斠哺吲d地說,“這是能夠讓人感到快樂的茶呢。明天你再過來喝吧,我還有其他茶葉想請你品嘗一下?!?/p>
“好的?!庇甑紊倌旰韧瓴?,站起身來,“那謝謝啦?!彼麑蠣敔斁狭艘粋€躬,微微一笑,走出門去,風在他身后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第二天的同一時間,雨滴少年又來了。
“茶正巧剛泡好。”老爺爺說。依依給雨滴少年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
“看樣子很好喝呢。”雨滴少年接過來,抿了一口。這一次,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為什么我心里感到很難受呢?”雨滴少年垂下頭,沉思著,“這是一種什么感覺呢?小妖精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神色黯〔àn〕然。
“爺爺,這回是什么茶呢?”依依問。
老爺爺喝了一口茶?!斑@可是加了傷感的茶呢,人在思念另一個人的時候,或者想起以前的時候,就會嘗到那種味道。”
這之后一連幾天,雨滴少年都會來這里喝茶。他很快就知道了酸、甜、苦、辣,也知道了喜、怒、哀、樂?!叭说那楦姓媸呛芷婷钅亍!庇甑紊倌旮袊@說,“比最美的音樂還奇妙?!?/p>
這天,雨滴少年喝完茶,老爺爺說:“你再唱一首歌吧?!?/p>
依依再次彈起了雨滴少年的那首曲子,雨滴少年飽含感情地唱了起來,音符輕輕地在依依指間跳躍著,雨滴少年的歌聲像插上了翅膀,在夜空中輕輕飄揚開來……在雨滴少年的歌聲中,一切都好像安靜了下來,在傾聽雨滴少年的歌聲。
“進步很大呢?!崩蠣敔敯欀碱^說,“可是你還缺一樣東西,而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p>
“是什么東西呢?”雨滴少年急切地問,“您能給我嗎?”
老爺爺搖搖頭:“這個我給不了你,不過,你會找到它的?!?/p>
雨滴少年有些失望,但很快釋然了,“明天我就要開森林演唱會了,請你們也參加?!?/p>
老爺爺笑著說:“依依去吧,我老了,腿腳不靈便了?!?/p>
“那么,我明天來接你?!庇甑紊倌陮σ酪勒f。
第二天,雨滴少年果然來接依依了,依依穿上了她最喜歡的連衣裙,臉兒紅彤彤地出門了。他們走到一棵玉蘭樹下,雨滴少年說:“我們走吧?!彼脑捯魟偮?,一片碧綠的樹葉就從樹上落了下來,眨眼就變得和小船一樣大了。雨滴少年跳上樹葉,依依坐在雨滴少年身后,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樹葉小船開始在地上滑行,沖進了一條清澈的小溪,它速度越來越快,最后,竟然飛了起來。依依抓著雨滴少年的衣服不敢放手,陽光照在雨滴少年身上,他的衣服上出現(xiàn)了彩虹的顏色。
忽然,一陣怪風猛撲過來,樹葉小船差點被掀翻。在風中,依依好像看見一個個透明的小妖精,長著尖尖的角、紅紅的牙齒。雨滴少年奮力將樹葉小船穩(wěn)住,那股怪風忽然沖過來,將雨滴少年緊緊包裹住,要將他帶走。風將小小的樹葉刮得上下翻飛,好幾次依依都以為自己要掉下去了。最后,風退走了,樹葉小船穩(wěn)穩(wěn)地飄在半空中。這時可以聽到音樂的聲音,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時間快到了,我們快點過去吧?!币酪乐钡卣f。
“我唱不了歌了?!庇甑紊倌觌y過地說,“小妖精生氣了,因為我懂得了情感,它們就從我這里帶走了大海的聲音、小鳥的聲音、流水的聲音、風的聲音——除了雨滴的聲音我還知道什么呢?”
“如果是雨滴少年,就算只有雨滴的聲音,也是世界上最好聽的音樂呢?!币酪赖难劬锖蹨I,“是雨滴的聲音,伴隨著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雨滴呢,聽著雨滴的聲音,我才不會感到孤獨和悲傷?!?/p>
依依的話讓雨滴少年睜大了眼睛……
十幾年前,老爺爺在小巷子里撿到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天,天上下著小雨,她躺在襁褓〔qiǎng bǎo〕里,甜甜地睡著。老爺爺說,那個女孩子小時候很愛哭??烧f來也奇怪,只要聽到雨滴的聲音,無論她剛才哭得多么厲害,都會停下來,安安靜靜地聽下雨的聲音。雨滴的聲音,是她最喜歡的音樂。那個小小的女孩子就是依依。
一瞬間,雨滴少年明白了老爺爺說的話,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就是愛呀。
在這個雨夜里,老爺爺坐在搖椅中讀著書?!把莩獣_始了吧。”他看看窗外。雨正在淅淅瀝瀝地下,慢慢地,老爺爺聽出來了,雨中正在飄著一曲無法形容的歌,那么溫柔,那么美妙。這沒有什么奇怪的。因為,那是懂得了情感和愛的雨滴少年唱的歌嘛。隨后,老爺爺聽到了樹林嘩啦嘩啦的響聲。他知道,那就是排山倒海的掌聲呀,雨滴少年的森林演唱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