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的舉報生涯，涉及4000多案件，并因此于2004年走進中央電視臺新聞會客廳接受白巖松采訪的姜煥文，新近又通過網絡舉報用19天“扳倒”了云南省個舊市副市長，再次受到媒體的關注。

不讓任何人知道住處

雖然姜煥文在博客上公布了自己所有的聯系方式，但要找他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壓力太大，找我的人太多了，每天信箱里都有七八十封信?！睘榇耍诓┛屠锇l(fā)了一封公開信，“關于舉報，我是幫著老百姓解決問題，也是幫政府做工作。對任何問題的處理都是政府進行，因為政府有自己的機構和職權，我只是中轉機構，替人收集材料而已?！?/p>

今年53歲的姜煥文自稱“中國民間舉報第一人”，無論去哪兒他都要帶上自己的“老三樣”——照相機、錄音筆和筆記本電腦，以便隨時記錄。

雖然有一對雙胞胎的兒子，但他都是自己在外租房。“舉報有風險，害怕被打擊報復。一個非法煤礦，人家一年賺幾百萬，你把人家財路堵死了，人家肯定恨你?！睂I(yè)從事舉報后，每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姜煥文總是先買張地圖，熟悉地形，然后為自己設計好一個適當的身份，必要時還要化裝掩飾身份，然后深入排查，看有哪些偷稅、漏稅的不法企業(yè)。

“我自己保護自己。我有假頭套、假胡子，必要時就化裝。我有3部手機，其中一部卡上有8個電話號碼。這是我向有關部門專門申請的。另外兩部手機卡都是在小商店買的，登記的不是真名。平時衣服口袋里裝兩部手機，第三部裝在褲腿里，號碼是預先設定好，緊急時，偷偷地摁一下，朋友就知道我有危險了?！?/p>

姜煥文住旅店從來不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用凳子頂著門。“打車都不敢在自己住的賓館下，而是在另外一個賓館門口下，然后再偷偷走回住的賓館。舉報人找我，我就讓舉報人在某個賓館等我，而我從那個賓館的后門進入，好像就住在那個賓館一樣?！?/p>

姜煥文閑時最大的樂趣就是閱讀各種偵探小說，特別是警方偵破的大案要案的紀實文學，他每篇必讀，“做事情不能等出事后總結經驗，一定不能讓它出事”。

尋找有效益的“舉報”

20多年來，姜煥文共舉報了4000多件案件。他回憶說，在1986年，他坐公共汽車回家，看到兩個郊區(qū)的農民帶著一只白鸛，要送到動物園去。姜煥文便跟著這兩個農民。動物園的人一看有人送來了國家一級珍稀動物，便獎勵了這兩個農民幾十元錢。姜煥文立即打電話到《沈陽日報》。沒有想到的是，這條消息第二天居然見報了。從此，姜開始給沈陽的一些媒體做通訊員。

1989年，沈陽蘇家屯區(qū)的防疫站找到了姜煥文。原來有人喝啤酒時，在酒瓶里面竟然喝出了死老鼠，他們要給啤酒廠處罰，但啤酒廠不歸蘇家屯區(qū)管轄，該廠不理不睬。防疫站想讓他寫篇批評報道。姜立即寫稿給報社，稿子見報后引起不小的震動。那個時候，他把自己的行為定義為“反映情況”，“還沒有和舉報聯系上”。

2000年8月，姜煥文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某品牌保健品的宣傳廣告，廣告以消費者的口吻大肆吹噓該保健品有如何神奇的療效。依照《廣告法》規(guī)定，這明顯是一則虛假廣告。姜煥文幾經思量，走進了沈陽市工商局，將他的想法告訴了負責舉報的工作人員。兩個多月后，就在姜煥文快要遺忘這段經歷時，工商局通知他去領取舉報獎金2000元。

從此，姜煥文開始嘗試著尋找一些有效益的“舉報”——調查偷、漏稅行為。2002年5月，他來到了山東萊蕪，看到該市客運站大樓連體的部分門面房正在對外出售。姜煥文知道客運站不屬于房屋開發(fā)單位，根本無權出售這些門面房，因此不會交納房地產行業(yè)必須交納的土地資源費和房產稅等款項，明顯構成了逃稅行為。通過暗訪，姜煥文取得了證據。隨后，他立即向萊蕪市地方稅務局進行了舉報。兩個月后，姜煥文接到了萊蕪市地方稅務局讓他領取7000元舉報獎金的電話。

網絡舉報“扳倒”副市長

“我搞舉報是分地域、分時間的。在農村，就舉報假種子、假化肥；在城鄉(xiāng)結合部就舉報違法食品、假冒產品；在大的城鎮(zhèn)就舉報偷稅逃稅，當然也舉報淫穢色情網站，舉報貪官?！?/p>

在自己舉報的案件中，姜煥文承認前不久的網絡爆炒“一官員‘毆打’情婦”的舉報比較成功。

2007年6月，姜煥文說他像往常一樣上網查看電子郵箱。在郵箱里，一名自稱“杜醒悟”的女子的來信引起了姜煥文的注意。該女子說，她是云南個舊市一名副市長的情婦，但由于無法忍受該副市長對自己的侮辱和毆打，所以在舉報、控訴無門的情況下，希望得到姜煥文的幫助。

姜煥文并沒有把這封信放在心上。他分析這是不是有人在給自己設套，因此，對來信就沒有再理會。6月10日上午，姜煥文突然接到了一個來自云南的電話。打電話的女子自我介紹說她就是此前給姜煥文寫信的“杜醒悟”，并說電話號碼是姜在云南的一個朋友給她的。她承認自己就是副市長童外元的情婦，需要得到姜煥文的幫助。

通完電話后，“杜醒悟”很快將童副市長和她的一些親密合影及童發(fā)給她的一些曖昧短信和照片的電子圖片傳給了姜煥文，并提供了童的電話號碼。與此同時，通過網絡和當地的熟人，姜煥文很快證實童外元的一些情況。

在看到這些比較可靠的信息后，姜煥文用公用電話給童副市長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后姜煥文首先自報家門是“職業(yè)舉報人”，收到一封有關他生活作風問題的舉報信，特此向他證實。電話里的童副市長很平靜，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勸他別相信這些東西。

通過這次接觸，姜煥文已經意識到這個童副市長的確有問題。為此，他還走訪了個舊市人民路派出所，核實了5月29日晚“童副市長的確與女子杜某發(fā)生爭執(zhí)、糾紛”的報警材料。

2007年7月11日下午，“杜醒悟”和姜煥文來到云南省紅河自治州紀委、組織部等部門一一遞交了舉報信。兩人還將相關舉報材料送到了云南省紀委、監(jiān)察廳舉報中心和中紀委。7月14日，擔心舉報信“泥牛入海”，在對手頭的證據再三分析研究后，姜煥文將給各級紀委的舉報信原文發(fā)在了他個人的網絡博客上。

“一官員‘毆打’情人”的帖子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19天后，即2007年8月2日，童外元的副市長職務被個舊市人大常委會依法罷免。

盼合理舉報渠道暢通

環(huán)保舉報人、黑出租舉報人、造假窩點舉報人……對于“職業(yè)舉報人越來越多”的說法，姜煥文并不認同。

“真正叫職業(yè)舉報人的，實際上并不存在。不是夸口，常年以舉報為業(yè)的就我一個人。不少人只是單向舉報和短期舉報。”姜煥文說他理解的舉報人大概有三種類型：第一種，本人在上訪打官司過程中，慢慢地由向別人求助變成自己維權，進而發(fā)展到替他人維權。第二種是在日常消費中，發(fā)現不公平的消費行為，通過“知假買假”或是打維權官司，取得效果后，就開始收相同的案件。第三種自身并沒有遭遇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純粹是替他人反映情況，或是為了舉報獎金而舉報。

多年的舉報經驗讓姜煥文有了一套“舉報理論”——舉報要萬無一失，必須要有三個要素，即清楚的事實、可靠的證據以及相關法規(guī)政策?！八晕以缇蛯W習了法律，并通過了司法考試。只要有新法規(guī)出臺，我都要學習。”姜煥文舉報的案件，主要集中在行政違法案件，“對于行政違法行為如果舉報失誤了，沒有太大責任；但如果刑事犯罪舉報失誤，就要反坐了?！?/p>

姜煥文發(fā)現違法問題后就向有關部門直接投訴舉報，絕不與被舉報人聯系協(xié)商?！氨緛肀慌e報人偷稅等行為是違法的，但你如果收了人家的好處，就是敲詐，也是違法犯罪?！睘榱朔乐钩鰡栴}，對要求和他見面的人，姜煥文都要反復核實，“記者采訪也要核實，通過114查對方的單位”。

之后，還要與被舉報人核實，一般有三種方式：一是暗訪，調查取證。二是直接和對方通電話，核實情況。三是對于風險不大的，不會直接發(fā)生沖突的事件，他假裝成當事人的親屬朋友，同當事人一起找被舉報人對質以察言觀色。

姜煥文說自己非常喜歡這種刀鋒般的生活。他以后想寫一本有關舉報的紀實小說，同時還想起草一部《舉報工作管理辦法》的法律，以此希望政府機關“及時處理舉報案件并保護舉報人”。“職能部門與老百姓的合理舉報之間渠道暢通，民間舉報不再有市場”，這是姜煥文最大的心愿。

（摘自《法律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