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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6日上午,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韓國留學生趙承熙手持雙槍血洗校園。這個冷血殺手23歲,十五年前赴美,現(xiàn)正攻讀英文系四年級。當日他殺死了他的“女友”和一名宿舍顧問后曾離開校園,旋即返回,屠殺30位師生后自殺。趙承熙在兩次槍擊間隙給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寄出《宣言》,聲稱:“是你決定了這樣做的”,“我動手了,我不得不”。
美國學者西塞拉·博克在其名著《暴行》中認為,在美國存在著一個“險惡世界癥候群”,貧困家庭的兒童終日在幫派暴力和槍擊聲中生活。其實這一“險惡世界”并不僅限于貧困社區(qū)。1999年4月美國的利科爾頓中學槍擊案中13名師生被殺死,冷面殺手趙承熙血洗校園則刷新了校園血案的傷亡記錄。趙承熙案后,美國校園陷入新一輪恐慌之中。在某種意義上,我們都是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險惡世界”里,我們會因為一個內心陰暗的恐怖主義者瞬間發(fā)作的瘋狂發(fā)泄而無辜受難,現(xiàn)代技術的成熟和現(xiàn)代交往的廣泛更進一步加劇了這種災難的殺傷力。有觀察家認為趙承熙案的實質是“一種更難以察覺和防范的個人恐怖主義”。
“個人恐怖主義”的心理癥候是對別人的痛苦感覺麻木,對生命失去憐憫,覺得世界不值得珍惜。西塞拉·博克稱之為“同情心疲勞”。我們這些現(xiàn)代人早已在媒體和電腦游戲的暴力場面中學會了習慣暴力。西塞拉·博克認為:“家庭或鄰里的環(huán)境”是同情心喪失的重要原因。在1999年的利科爾頓中學槍擊案發(fā)生后,克林頓總統(tǒng)曾說:“家長應借此機會自問,怎樣做可以保護子女,不受暴力影像及經驗的影響。這些影像與經驗扭曲了青少年的認知,模糊了暴力的后果。”在趙承熙案中,“暴力影像及經驗”從哪里來?據調查,趙承熙從高中時代起就癡迷于暴力游戲,他出身韓國的貧苦家庭,自幼隨父母租住公寓的地下室,“生活得很辛苦”。根據經驗,在他的童年時代從“家庭或鄰里的環(huán)境”遭遇到“暴力影像及經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僅以電腦游戲而言,美國教育心理學家簡·希利認為它“阻礙任何類型的反省、對未來的思考以及內心的自省”??肆诸D所謂“認知”的“扭曲”,表現(xiàn)為將內心的痛苦不假思索地排除在外,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同情心疲勞”乃至完全喪失。當趙承熙舉槍掃射時,他恐怕認為自己所面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敵人”。趙承熙無力感受自身的痛苦,更遑論別人的痛苦,消滅那些無辜的生命只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執(zhí)行懲罰中恢復了力量。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趙承熙喪失了同情心,是因為他首先喪失了自我同一性。也就是說,趙承熙23歲,處于畢業(yè)前夕,他本應該已經具有連續(xù)性和一致性的個人自我行為能力,這是一種可以成功接納自我、把握自我的健康的生命力。他因此應該有足夠的力量作出適當的行動,來回應自己在與公共生活的健康互動中成長的需求??墒牵w承熙不能正視自己的孤立無援之感,不能直面自己曾經受過的心靈傷害,他活在對自己的內部“敵人”的劇烈的恐懼之中。于是,趙承熙將憎恨轉移到外部,在這種狂躁的轉移當中,外部世界的所有人都成為他幻想中的“敵人”。懲罰“敵人”、摧毀“敵人”的生命,可以使他獲得病態(tài)的生命力。美國精神分析學家埃里克森認為,在人類社會的叢林中,沒有同一性的感覺,就沒有自身的存在,所以,處于青春期的個體倘若感到喪失了自我同一性,他寧做一個壞人,或干脆死人般的活著,也不愿做不倫不類的人。這時候的趙承熙,他選擇用“自我同情”來取代失落的自我同一性,自我同情可以產生一種自戀,這種自戀也可以使我們不去感受不被愛的痛苦。趙承熙的“自我同情”取代了僅存的同情心,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可憐的男孩”,他用懲罰“敵人”來補償自己內在的虛空。
看看趙承熙的《宣言》,就知道一個喪失了自我同一性的生命是多么需要“敵人”。趙承熙的“敵人”包括“享樂主義者”、“放蕩”和“勢利的人”、擁有“梅塞德斯”、“信托基金”、“伏特加和白蘭地”、“金項鏈”的“富家子弟”。是他們“決定”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這個虛幻的群體是“脆弱的一代人及無防備的人們”、“孩子、兄弟和姐妹”。為這種虛假的同一性,他讓自己和別人都成了犧牲品。
“同情心是我們內心抵御非人性的堡壘”(德國精神分析家Arno Gruen語),是把我們所有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是我們所有人共同擁有的東西。是我們的人性的基礎和“本源”。而趙承熙的“沖動的情感”任意地“脫離了本源,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經驗”(Arno Gruen語)?,F(xiàn)代社會的“險惡世界”,就是由這樣一些“支離破碎的經驗”構成的。只有回到“本源”,回到那些把我們所有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認真照顧呵護自己的內心,我們才有可能從“暴力影像及經驗”的“險惡”中重新獲得安全感。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