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妮

青春戀愛時，她左挑右揀，不知不覺地錯過最好年華，最終仿佛是過期的商品，她一咬牙一跺腳，就把自己隨便給嫁了。

她嫁的男人是個很平常的男人，長相一般、工作一般、家境也一般，但有一點好，就是不嗜煙酒。男人的壞，有很多是從煙酒開始的。而他，很本分，這是她愿意嫁他的理由。

婚后，他果真本分。下班了總是按時回家，買菜，燒飯，做做家務(wù)。他好像挺樂意做這些，圍著個女式圍裙，邊做家務(wù)邊哼著小調(diào)，雖然五音不全，但他全不在意。她偶爾會在他的小調(diào)里發(fā)一回呆，從前的美好，已是落英繽紛，殘紅點點，分明是物也非人也非。無邊的凄涼便襲上心頭，看著眼前庸常的那個人，她有種好雨落在荒田里的感覺。難道這輩子就湊合著過嗎？她想。

堆積的委屈全部擁觸到一塊，堵得她犯慌。忍住半個月，她還是爆發(fā)出來了，因為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在他的抽屜里竟發(fā)現(xiàn)了一枚漂亮的胸針，還有一張精致的粉紅色卡片：愿美麗、年輕永遠屬于你！生日快樂！她當時幾乎快要暈倒——她的生日明明上個月就已經(jīng)過了啊！而這枚胸針跟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居然一模一樣 !

原來男人都見異思遷，無論他本身出色與否。她冷笑著，回頭再看曾經(jīng)平靜的婚姻，就像聽隔水的簫音，滿心滿腹都是凄涼的回音了。她沒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留給他一張紙條簡單說明自己的去向，就先回父母家里住一段時間作為過度。

她決定離婚，母親問她為什么？她如實照訴，母親聽完說離了也好。她放了一半心，父親回來后，她又向他訴苦，希望他和母親一樣贊同她離婚，讓她放下另一半心。

她向父親訴的苦更多，父親卻反問她掌握了丈夫哪些出軌的證據(jù)？她無語，按理智做法她的確需要找到真實的把柄，這時妹妹恰巧下班進門聽到他們的談話，插嘴道：“姐，你生日那天，我看到姐夫買給你的胸針很漂亮，嚷著過生日時也要個一模一樣的胸針。莫非姐夫記在心上了？下禮拜我就過生日啦?！?/p>

妹妹的提醒令她恍然大悟，一絲悔意浮上腦海，丈夫是在意她的，連其妹妹不經(jīng)意的話都沒忘呢。父親適時教導她：“你看地上有什么？”她看見地上有顆桃核，就撿起來，老實回答：“爸，地上有顆桃核。”父親又問：“除了桃核，地上還有什么？”

地上干干凈凈，光滑的瓷磚纖塵不染，她實在看不出地上還有什么東西：“爸，地上什么也沒有了。”父親長嘆一聲說：“唉，地上不是還有瓷磚嗎？你為什么看不見呢？凡事要看全部，你丈夫正直、善良、寬厚、勤勞……他的優(yōu)點就像地上的瓷磚一樣多，你視而不見，卻死死盯住他三分之一的小缺點，還沒弄清緣由就鬧離婚。怎么說你好呀？”

她頓時懵了，陷入一片沉思。

她想起結(jié)婚幾年來，丈夫總習慣了睡床右邊，留她睡左邊，左邊離洗手間近，而她晚上有起夜的習慣。他心疼她，怕黑漆漆的她哪天看不見絆著了，所以非要她睡左邊。而他自己，偶爾起夜，總是小心摸索著床邊，慢慢往洗手間的方向挪。還有，她吃完飯就看肥皂劇，他總是默默收拾碗筷的那一個，他實在忙碌時才主動要求她洗碗，她好像永遠是坐享其成的，連句謝謝都沒有。

她越回憶越清醒，沒多停留半日便返往他們的愛巢，桌上紙條還是走時的擺放，家內(nèi)空無一人。她忘帶的手機上有條未讀短信，丈夫被派出差四天，走得急，他直接跟單位班車去了異地。

四天一晃過去，他卻沒回來，她心神不寧地打他手機，卻關(guān)機。打電話到他單位，那邊說，他們出事了，車禍。她立即覺得心往下沉，握著聽筒的手久久地顫抖著。

她迅速趕往出事地點，一路上淚流滿面。以為自己不在意他，殊料早已習慣有他的日子，習慣了他的庸常、他的老實、他五音不全的小調(diào)。應(yīng)該全怪她任性吧？如果還會延續(xù)和他的幸福，她發(fā)誓絕不只關(guān)注三分之一的他了，她會從上到下、由內(nèi)到外地仔細地打量他、讀懂他。

出事現(xiàn)場早被收拾干凈了，聽說人都進了醫(yī)院，一車的人，傷亡嚴重。她手腳冰涼地踏進醫(yī)院，正逢他從里面走出來。他是幸運的，只受了點皮外傷。她看著他，什么也顧不得了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第一句她首先說的是“對不起。”

瞬間，所有她向往過的愛情和婚姻都變得虛無縹緲，惟獨懷抱中的他，才是最為真實的。

（責編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