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晃

作家洪晃新書《無目的美好生活》最近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這本書收錄了她寫的各類短文71篇，分5個主題：生活態(tài)度、家長里短、你問我答、博里博外、他們我們。書中，洪晃的文筆一如既往地犀利，鋒芒畢露，直言不諱。本期選摘了其中4碟“小菜”，給讀者開開胃口。

女兒說“我靠”

當媽十個月了，一轉(zhuǎn)眼，平平都快一歲半了。我當媽的第一個舉動是舉著一本洋人寫的如何帶孩子的書在燕莎買嬰兒用品，服務(wù)員看我半神經(jīng)的樣子，好心過來幫忙問：“朋友生孩子買禮物吧？”

我搖頭說：“不是?！?/p>

服務(wù)員問：“那你孩子多大了？”

我想了想福利院告訴我的生日，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一下回答道：“六個月?！彼舷麓蛄课乙环?，大概心里說，您老人家連數(shù)都不會數(shù)，還能生孩兒，不簡單。

“那多少厘米??？”她問。

我一愣，說：“不知道。”

“那多少斤了？”

“也不知道?！蔽叶挤浅２缓靡馑剂?。

服務(wù)員非常警惕地看著我問：“是給您自己孩子買嗎？”

只有一天的時間做準備，實在倉促，臨走的時候月嫂還沒有找到，只好交代助手去月嫂介紹所找，問要什么樣的，只好說帶過孩子的就可以。平平回來的路上門對門走了10個鐘頭，居然一聲沒哭，還經(jīng)常跟我們兩個對她來講陌生的面孔笑嘻嘻的，我簡直覺得她是神，要我自己生，絕對生不出來這么好的。好不容易到了家，開門的是新來的月嫂，她的臉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長的臉，平平只看了她一眼就號啕大哭，怎么哄也停不住，好像要把她生下來以后的委屈一下子哭干凈似的。我也實在無奈，看孩子哭得這么慘，只好把長臉月嫂打發(fā)走。

平平來的第一周我們做了三件事情，體檢，剃頭，去上專業(yè)玩的課。這最后一項據(jù)說這是美國新發(fā)明的一種嬰兒教育，要求父母一起去和孩子玩，其實與其說是為平平，不如說是為了我，因為我開始發(fā)現(xiàn)我好像不大會逗孩子，大部分時間都琢磨怎么逗大人了。到了第二周，我?guī)е狡饺?，她的班上有七八個孩子，都是差不多大。大概因為都是獨生子女，看見別的孩子就非常興奮，可是平平到了后滿臉恐慌，坐下以后一頭把腦袋埋在膝蓋里面，再也不抬起來。我嚇傻了，馬上把她抱出來，她頭埋在我肩膀上，兩只小手使勁抓著我的領(lǐng)子。這時候我才意識到，當她看到這么多小朋友，一定以為我們把她送回福利院了。我抱她出來的時候是我這輩子最感動的一刻，我從來不知道責任可以給我?guī)磉@么大的幸福。

平平現(xiàn)在會叫爸爸，媽媽，婆婆，還會說“我靠?！边@真不是我教的，我家阿姨有一次砸了一堆碟子，動靜比較大，隨口說了一句，居然這小家伙就學(xué)會了。我和小平怎么訓(xùn)她也改不了了。我當然背著黑鍋，所有人都說，咳，晃的孩子，當然會說這些話。小年夜的時候約了幾個朋友在我媽媽家吃飯，大家聊起孩子學(xué)英文的事情，我說讓她先把中文學(xué)利落了再說別的。我媽媽立刻糾正我說，平平現(xiàn)在會說英文了，只要有什么驚喜，她就說“ＷＯＷ”，只是后面還帶著一個“ＫＡ”，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說“ＷＯＷ－ＫＡ”。所有人都笑了，就是沒人敢跟老太太解釋。誰知過兩天，我聽見我媽也在ＷＯＷ－ＫＡ，ＷＯＷ－ＫＡ的，我想今天我得跟她老人家攤牌了。

KK投入·無目的還是有目的

KK咱國家，每年ＧＤＰ都能增長七、八、九個點。要不是有好多好多人“深深地投入”了好幾回，怎么會有這種盛世景象？只不過我們的投入都是非常有目的的，是追求回報的。在咱這兒，投入的人不少，哪怕是投入愛情、藝術(shù)和友誼，都能算出個內(nèi)部、外部和中部的回報率，算不出來就堅決不投。

KK我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其老公是加州一漢學(xué)家，這兩口子深深地在中國文人身上投入了好幾回，把他們一個個弄去加州，好吃好喝，認真投入友情，但是回報都不太好。

KK總而言之，我們的投入都是有目的的。我們投入友情是為了關(guān)系；投入愛情是為了占有；投入藝術(shù)是為了成名成家。我們對回報的期望值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而一旦沒有得到，我們可以堅定地放棄。在咱這，啥都有個ｂｏｔｔｏｍｌｉｎｅ，如果經(jīng)商，這詞兒應(yīng)該翻譯為“底線”，是個數(shù)字概念；但對于那種對友誼、愛情和藝術(shù)追求回報的人來講更確切地翻譯可能是“屁股線”。當其期待的回報沒有的時候，他的屁股就再也不會坐在你這邊了。

KK我向來力爭做一個追求目的的人，但骨子里卻是個追求過程的人，因為我致命的缺點就是貪玩。只要好玩我就想做，管你什么內(nèi)部回報和屁股線，不想那么多。所以我在一個ＧＤＰ增長七、八、九個點的經(jīng)濟奇跡中造就了個人財富增長率進入負數(shù)的奇跡。

KK男人·他的胃對夫妻關(guān)系很重要

KK英文里面有一句話說：“Ｔｈｅ ｗａｙ ｔｏ ａ ｍａｎｓ ｈｅａｒｔ ｉｓ ｔｈｒｏｕｇｈ ｈｉｓ ｓｔｏｍａｃｈ．”就是說女人如果想討好男人，必須給他做好吃的。事實的確是這樣。我所知道的，相對美滿的婚姻都是夫妻雙雙，津津有味地到處找好吃的東西。吃不到一起就肯定住不到一起。

KK男人的胃對女人很重要，而女人有時候不得不改變自己的口味來迎合男人。

KK相反來講，有不少女人沒有搞明白男人的“胃”對她們夫妻關(guān)系的重要性。我認識一對志同道合的阿姨和叔叔，兩個人南征北戰(zhàn)都過來了，就是沒辦法在一起過日子。原因是叔叔是山東人，阿姨是江蘇人，在延安的時候沒什么好吃的，填飽肚子就不錯?？墒切轮袊闪⒑螅镔|(zhì)生活豐富了，兩個人反而合不來了。叔叔要吃面，還要吃生蔥、生蒜，阿姨跟他這么多年，他都沒發(fā)現(xiàn)她根本受不了蔥、蒜的味道。阿姨愛吃米，做菜還撒把糖。由于他們是同時參加革命，所以阿姨根本沒有讓自己的“胃”服從叔叔的“胃”的概念。久而久之，阿姨和叔叔就不在一起吃飯了。后來因為每天晚上叔叔都是一嘴大蔥味道，阿姨也不跟他睡一個床了。好在兩個人的房子有四居室，就干脆一人一間了。

KK艷遇·感情超越了社會階層

KK我剛從律師那兒學(xué)了一個新詞——解釋權(quán)，這詞我得在這兒用一下，因為我要重新解釋“艷遇”二字。

KK首先，艷遇的定義被一群小年輕弄壞了，搞得我一聽“艷遇”二字就灰溜溜的。根據(jù)這些年輕時尚新新人類的定義，艷遇就是青春偶像劇第880集里男主角在最離譜的情況下終于碰見女主角，并且當場發(fā)電；要不然就是坐在飛機頭等艙的一對金男玉女對上眼了。其定義基本上把艷遇弄成了時尚、年輕、漂亮群體的權(quán)利，它們撞上了，互相發(fā)電，這就叫艷遇。

KK我是堅決反對這個定義的。艷遇要有神奇感，要有點不顧一切，有點天旋地轉(zhuǎn)，有點世界顛倒的感覺。比如電影《泰坦尼克號》里面，一個頭等艙的千金一瞬間愛上了一個末等艙的民工，這才叫艷遇。而頭等艙碰到頭等艙，這只能叫“機會”。

KK因此，艷遇的第一個定義為：是感情超越了社會階層和社會圈子。

KK第二，我年紀大了（其實我今年才45），以前碰見帥哥還眼前一亮，現(xiàn)在帥哥碰見我，張嘴就叫“阿姨”。我知道一個女人愛上比自己小二十來歲的男人，很多人都不干，但是兩人還是好，過了一陣子又悄悄分手了。我問她為什么不和這個男孩一起過，她笑著說：“怎么可能，我們只要一次艷遇罷了?！蔽蚁脒@才叫真正的艷遇。必須是跟你不該發(fā)生感情的人發(fā)生感情。

KK也就是說，艷遇的第二個定義為：“艷遇”必須是沒有結(jié)果的，只是為了一瞬間干的混蛋事情。如果艷遇還能導(dǎo)致婚禮這么正經(jīng)的事，就不叫艷遇了。

KK董楊摘自《無目的美好生活》中國友誼出版公司編輯/李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