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一位編輯來小城出差，打電話約我小聚，并囑咐我，千萬別忘了叫上田兄。田兄是一位很勤奮的作家，是那份刊物的重點作者。

敲開田兄的門，和他說明來意。田兄說好啊，于是一邊急急地?fù)Q衣服刮胡子，一邊問我大約需要多長時間。我說這可說不準(zhǔn)，應(yīng)該不會太長時間吧？他問6點鐘以前能結(jié)束嗎？我說你有事？他告訴我，他的妻子，可能會在6點左右回來。我說要不你先給她打個電話，他說她今天只是和兩個女友出去逛街，沒帶電話。他想想說，那我給她留個便條吧。這時他已經(jīng)換好了整潔的衣服，下巴也刮得干凈，一個野獸般的男人轉(zhuǎn)眼之間變得儀表堂堂。我看到他從書房里拿出一張稿紙，坐在沙發(fā)上，認(rèn)真地給他的妻子寫留言。

“我出去見一位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大約6點鐘回。”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等我回來吃飯。”然后他側(cè)過身，用一只手捂著，在后面加上一句什么。我問他：“你還害羞？”他笑著說：“兒童不宜?！?/p>

吃飯的地方距離我們的住處很近，我們選擇了步行。我一邊走一邊對他說：太夸張了吧，出去一會兒，還要留個便條。他說，萬一那時候她正好回來呢？我問他，你肯定她6點鐘以前準(zhǔn)回？“不，6點鐘以前，她回來的可能性很小?！薄澳潜銞l就更顯多余了?！蔽艺f。“怎么會多余呢？正因為她6點鐘以前回來的可能性小，所以萬一回來，看見我不在，肯定會擔(dān)心的。弄不好，還會胡思亂想。”“她等一會兒不就行了？”“可是她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了?。∥腋嬖V她我的行蹤，再告訴她大約幾點鐘回，她就可以安心地等著我了。”我又問他：“那你說的回來吃飯是怎么回事？還怕在外面吃不飽？”他說：“我在外面胡吃海塞，可是我的家里人總得在家里吃晚飯吧？我回來，再陪他們吃幾口，他們會更高興，這樣家才有家的樣子?！薄澳阋恢笔沁@樣？”我問著。他說：“差不多吧。這點小事咱們還值得討論？給她留個便條，象征性地吃幾口飯，多簡單的事。這和愛人可能的擔(dān)心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p>

好像的確是這樣。對我們來說，留個便條，吃幾口愛人做的晚飯，不過張口之勞，然而，這卻是對愛人和家人最簡單、最純粹的尊重和愛。我還想，假如把這些便條仔細(xì)地收藏起來，到老時，坐在藤椅上，一張一張地翻看，回憶那些一起走過來的歲月，應(yīng)該，也是人世間最美妙的幸福吧。

路文夫摘自《婚姻與家庭》2007年第7期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