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我一直是安靜的。一個安靜的人在一個沒有多少氣氛的春節(jié)里,陪兒子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貓和老鼠》、《蠟筆小新》,也陪他拼完了我二十年前就該完成的拼圖。
我蜷在沙發(fā)的一角,兒子蜷在沙發(fā)的另一角,兩個人一起對著電視哈哈大笑。先生說我重回年少好時光,而我的年少時光卻壓根兒與卡通、拼圖、遙控飛機這些東西無關(guān),母親為了省事始終讓我梳短發(fā),我甚至連頭上戴個蝴蝶結(jié)的機會也沒有。八歲那年,小姨帶著表妹從武漢回來,表妹長長的頭發(fā)被剪斷后一直保留著那條小辮子,于是小姨讓我和表妹輪流著用那條小辮子接在我們的短發(fā)上,并且盡可能地變著花樣發(fā)型,我就這樣在大街上很神氣地走了一回。母親看到我拖著辮子在街上一蹦一跳的,為此狠狠地斥責(zé)了小姨,至今我還記得她的話:“你瘋就是了,還讓孩子跟著瘋!”
美麗的代價是瘋,這大約是我對美的最初認識。在母親的呵護下,我倒是十分安靜地長大了,印象特別深的東西并不多,自己也已習(xí)慣這種安靜的生活。
待我慢慢地理解了美麗的時候,我已經(jīng)長大了。
我是個平庸的人,喜歡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朋友們常調(diào)侃我:你的生活毫無意義。如果意義是“9·11”爆炸,是金融風(fēng)暴,是領(lǐng)導(dǎo)人出訪或者銀行減息、股市沉浮的話,那我的生活的確平淡乏味。
我不是一個真正可以離開城市的人,我的愛好大都只是葉公好龍式的,這種散淡的生活狀態(tài)使我不必強迫自己嚴(yán)肅地思考那些沉重而糾纏的問題。
那天,和兒子一起將仙人掌切下來,用開水滾燙去皮,然后做成糖果,這個過程我們忙碌了好久。之后每次家里來了客人,兒子都會端出來與客人分享,并且驕傲地告訴他們,這是自己與媽媽一起做的“仙人掌糖”。每當(dāng)這時,我分明會看到他們眼里的感動。仙人掌有清熱、解毒、消炎之效,兒子也學(xué)會了做貼片,每有蚊叮蟲咬,他就自己貼上一片,小心地護著切片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讓人看了好笑。有時,我也教他烤面包片,他笑嘻嘻的表情常讓我莫名地感動。
如果意義是站在人前的輝煌,是一言九鼎的威嚴(yán)或是物質(zhì)的極度豐盈,那么這些或許是平庸的我用一生的時間也無法走到的彼岸。而對于無法走到彼岸,我不會勉強自己或者身邊的人。
春節(jié)的時候樓下草坪里的花和樹都被搬走了,上面鋪滿了沙,很多人都在抱怨。那天我剛回來,就看到兒子正在扯著他爸爸的領(lǐng)帶,父子二人在沙里打著滾,周圍還放了盛沙的玩具,我先生的西服上也盡是沙粒??粗@一幕,我忽然就感動得淚眼盈盈。
在別人眼里,意義并不是與兒子翻遍所有的頻道搜索動畫片的隨意;或者與他一起漫不經(jīng)心地把拼圖拼了拆,拆了拼;也不是帶他去走晃來晃去的鐵索橋時,我和他高興地在橋上使勁搖晃而被別人罵做“瘋子”。我本不是一個拼命追求意義所在的人,所以,我不會用意義來衡量我的生活或者打探周圍的世界。有朋友打電話問我春節(jié)是怎么過的,我隨口說:“饑來食飯,困來眠?!彼α税胩?,然后加了一句:“天,你的生活真沒意義?!蔽冶鞠敫嬖V她,我從沒以意義來評價過生活本身,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
大年初二,在成都,天府廣場,看到兒子將別人扔掉的廢電池撿起,一路小心地帶回家,然后放在家中專門盛放廢電池的那只盒子里,我就想:有一天他長大了,會不會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做過的這些事?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