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讀書讀至“饑讀之以當(dāng)肉,寒讀之以當(dāng)裘,孤寂讀之以當(dāng)友朋,幽憂讀之以當(dāng)金石琴瑟”的。我雖還沒到達(dá)這樣的境界,小時候卻也是個逮著書就讀,被家人和親朋好友視為書蟲、書癡、讀書狂,既笑且嘆,我自己卻甘之如飴。
從童年至少年,我就像一頭初生的牛犢誤入了人家的菜園,看著滿園青翠而鮮嫩的蔬菜便欣喜若狂、大快朵頤一樣放肆地看書,而且全挑自己喜歡的書看。我小學(xué)四年級開始讀長篇小說,第一篇讀的是歐陽山的《苦斗》。歐陽山的一支生花妙筆,使我的心靈接觸到另一個世界以及和我的生活迥然不同的別樣的人們。從此我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嗜書成癮,與書籍結(jié)下難分難舍的不解情緣。國內(nèi)外長篇小說、民間故事、兒童文學(xué)、童話故事、古典文學(xué)……只要是書,我見著了沒有不讀的,而且讀起來心醉神迷,渾然忘我,欲罷不能。以至于有時和朋友相聚,想起某本正在“熱讀”的書,書中那讓我如癡如醉、念念難忘的文字和情節(jié),我會忍不住在談天說地的間隙,伸手從隨身攜帶的袋子里拿出書來翻閱,弄得朋友驚愕,自己也每每尷尬地笑著將書收回袋子中。我的情感世界就這樣通過書本潛移默化悄然造成。
我記得讀書的往昔時光。有一年夏天,讀安徒生那浪漫而凄美的童話,以致夢里幾次為《海的女兒》哭醒,淚水悄悄打濕了臉下的枕巾。又有一年,炎熱、寧靜的仲夏長夜,長輩們和家中的堂兄弟們在院子里納涼,而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昏黃的燈光下讀《紅樓夢》。懷著絕望和憐惜的心情,清淚潸然,為林黛玉哭得死去活來。高一那年,重讀魯迅先生的《傷逝》,我竟然悲從中來,眼淚婆娑,傷心過度,食而無味,夜不能寐,兩三天神思恍惚,像個得了夢游癥狀的患者,成為同學(xué)們的談資?,敻覃愄亍っ浊袪柕拿鳌秮y世佳人》,我讀得淚眼迷朦,有時竟然伏案痛哭,我是流著眼淚把它讀完的……因為閱讀,我以為自己比別人善良、敏感、多情及深沉。為此,父母對我的前途、生活和健康充滿了擔(dān)憂,他們總怕我腦子里幻想太多,過于天真,過于文弱,應(yīng)付不了實際的生活。
成年以后,我從故鄉(xiāng)的青山綠水漂泊到了陌生的南方都市,眼花繚亂的亞熱帶風(fēng)光和商業(yè)的大潮向我和我的周圍鋪天蓋地而來,欲淹沒我心靈的整個空間。這時候,曾經(jīng)閱讀的書籍們像古代的圣賢和俠客攜手急急而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筑起了一座四季常青、鳥語花香的綠島,支撐著我的“心空”,使我從中獲取力量超越都市的喧囂,從更高的起點看待生活和人生,不受物質(zhì)的擺布。
美國著名作家梭羅在《瓦爾登湖》中曾這樣說過:“我在我內(nèi)心發(fā)現(xiàn),我有一種追求更高的生活,或者說探索精神生活的本能,但我另外還有一種追求原始的行列和野性生活的本能。”梭羅的這種源于生命的非實用主義或反物質(zhì)文明的傾向,以及他看待世界的目光、詩意的生活態(tài)度……對我來說,就像遠(yuǎn)古的祖先呼喚,與我有一種血緣的親和,使我進(jìn)一步懂得人必須忠于自己,解放自己的一生,做一個在理想大地上充滿詩意的棲居者。
冬去春來,時光流逝,世事變遷。我們生活的世界也變得更加喧囂浮躁,紛繁復(fù)雜,變幻莫測。然而,多年以來,因為潛心閱讀,我已經(jīng)形成和鞏固了自己對靈性之美的追求和敢于承受失望的信念,以及在痛苦中存在的虔誠。那些偉大的作家和詩人,以他們的天才、靈感、眼淚和激情,使我的心靈獲得了力量和尊嚴(yán),培養(yǎng)了我悲天憫人的情懷,仁厚的天性,同情弱小、向往崇高的品格,這都是我戰(zhàn)勝困苦、熱愛生命的動力。
書籍是我永生永世的愛人,我是書籍忠貞不渝的新娘。只要這個地球還在轉(zhuǎn)動,日月星辰依然在頭頂照耀,我們的生活中還有書籍存在,我就會一往情深地讓自己的心靈詩意地棲居在書籍的綠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