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童年

殘疾，對于一個人來說，對于我來說，那是一種永遠的痛，無論是什么靈丹妙藥還是妙手回春的神醫(yī)都無法消除的痛，只不過痛得久了會麻木而已，而且這種麻木是半夢半醒的，稍有風雨侵蝕就會醒來的。如果說大海是我的淚水匯聚而成，那也無法訴說我的悲傷，如果說火山爆發(fā)時的轟鳴是我的嘆息匯聚而成，那也無法言傳我的無奈。對行走的渴望始終伴隨著我，我的童年，我的少年，乃至我的一生，要是能走路該有多好啊，哪怕是一瘸一拐的也行啊，可是這些夢對于一個健全人來說是很難想象它是多么的綺麗而又美好的。惟有一張我在一歲半時拍的站立的照片讓我感到自豪，因為那是唯一的證據(jù)，證明我也曾經(jīng)和所有健全人一樣——會站，會走，會蹦，會跳，會跑……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雖然充滿了苦難和無奈，可我有用努力換來的成績給我安慰，可我有用汗水澆灌出的生命的花蕾給我芬芳，在我所度過的每一分鐘里，在我所走過的每一段路上，只有天然的遺憾卻沒有人為的悔恨，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春夏秋冬，辛勤的露珠滋潤著我的黎明，刻苦的晚風伴著我編織夢里的彩虹。盡管生命殘缺了，我也不愿讓心中的云影遮住燦爛的陽光；盡管生命殘缺了，我也不愿讓多情的夜色失去月影的婀娜。

早就想把我的故事講給大家聽，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已經(jīng)有很多記憶有些模糊了。然而那曾經(jīng)的一些苦辣酸甜的感覺卻依然縈繞在我的心中，讓我不吐不快。那我就從我能夠記得的一些事情說起吧。

聽爸爸媽媽說我得病的時候是在太原，大概是在我兩歲半的時候，一次發(fā)燒之后腿就不能走路了，后來我才知道這叫脊髓灰質(zhì)炎后遺癥。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沒有站立行走的甜蜜，只有無奈的四肢著地的爬行。其實在我還不知道什么叫無奈的時候，就已經(jīng)品嘗了許多無奈的滋味。只有幾張我小時候站著的照片讓我相信我曾經(jīng)會走路過。每當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一種遐想之中，照片的我是兩歲半，要是不得病的話……這時總是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苦澀，心想要是就這樣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慢慢地長大該多好!為什么偏偏要得那次病呢?聽爸爸說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到處找醫(yī)院治我的腿。這我都不記得，我只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最怕穿白大褂的，因為醫(yī)生和護士就是穿白大褂的?？墒悄菚r候很小，不管是飯店的廚師還是醫(yī)生，只要是看到穿白大褂的我就不寒而栗。

大約是在我四五歲的時候就回了老家河北，我是在河北的一個農(nóng)村長大的。一年又一年，麥苗在我的笑容里返青，溪水在我的憧憬中流動。那村邊的楊柳枝上搖曳著我的無數(shù)的夢。那屋角上的一片天空綴著被我數(shù)過無數(shù)次的星星。我的生命的起點，就是在河北省的這樣一個偏僻的村落里的小小的庭院。

已經(jīng)時隔多年，那個小小的庭院依然是我最最夢繞魂牽的地方，是我的情懷久久地縈繞而不愿離開的地方，是頭頂?shù)哪瞧炜战o了我云的溫柔，星的撫慰，每年都有燕子為我銜來春的第一片綠色，每年都有秋蟲為我編織無數(shù)難忘的夢。懷春的時候那小院的空氣里就貯滿了我的思念，高興的時候那小院的風里就飛揚著我的笑聲。

那個小院也和許多繁華熱鬧的地方一樣，也有春夏秋冬?？墒橇艚o我回憶最多的卻是夏天。每當夏天快要來的時候，在我的心中就充滿了對它的期待，每當夏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在我心中又充滿了留戀。在那個小院里有一棵棗樹和一棵槐樹，那棵棗樹從我記事起就有，那棵槐樹是媽媽從我家的田地里移植來的。那棵槐樹長得很快，不到兩年就比棗樹高了許多。每當夏天的時候，我就看著這兩棵樹的影子從西向東慢慢地移動。每一個輪回就是一天。那小院里芬芳四溢的熟季花是我在地上爬來爬去，用嘴叼著小水桶給它灌溉，是我用媽媽做飯用的小鐵鏟為它松土將它播種。每當看著那花朵盛開，每當有蜂蝶在花間縈繞，幸福和驕傲就在我的心中彌漫。在我們那個村里面，差不多每家都種有這樣的花。這種花很易成活，而且也不名貴，隨便向誰家要點籽種就可以種植，但是香味特別濃，特別大。每當春意盎然，萬物勃發(fā)的季節(jié)，風就是使者，把各家的花香匯聚在一起再彌漫開來，三鄉(xiāng)五里的就都會沐浴在這樣的芬芳里。無論是哀愁還是思念，無論是甜蜜還是苦澀，就都和這花香結(jié)了緣。當你在樹下乘涼的時候，它會搖曳樹枝撩撥你的情懷；當你在午后小憩的時候，它又會悄無聲息地從敞開的窗口潛進屋來輕擾你的甜夢。每年小院里那一片昂然的春意，都將我的心情涂抹得萬紫千紅，無論時空怎樣變遷，小院的那片春意縈繞至今?，F(xiàn)在回想起來，一種歲月匆匆轉(zhuǎn)眼即逝的感慨縈繞心懷。可是在那時，我也并非感到如此美好，那樹陰下的風里也不只一次地繾綣著我的寂寞。那樹影蝸牛一樣緩慢的移動也讓我感到歲月的漫長和無聊。那時候只有夢光怪陸離，只有夢讓我心跳……

如今時光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我又遠在他鄉(xiāng)，想必那小院里的熟季花定會如期盛開，因為有我的思念作軌道，有我的鄉(xiāng)愁作路標，那傳情的風一定會帶去甘甜的雨露日日把它澆灌，時刻把它陪伴，所以才會有那濃濃的花香永遠在我的夢里迷漫，才會有那青翠的枝蔓永遠在我的生命之樹上攀延……

那時我大概是六七歲的樣子，再以前的就不記得了，那時的白天仿佛總是太長太長，很無聊，每當聽到別的小孩在大街上嬉戲的聲音，我就會爬出去，加入他們嬉戲打鬧的行列，農(nóng)村的街不像城里的，地上都是很厚的土，所以在我的身后總是留下一道道崎嶇的爬行的痕跡。孩子們并不排斥我，總能讓我和他們打成一片。那時好玩的游戲很多，現(xiàn)在想一想?yún)s有很多叫不上名字來了，其實即使叫上名字來大家也不一定能聽懂，因為這些只是在我們當?shù)睾芰餍?。但是也有一些通俗的，比如說捉迷藏，跳繩，鑿杏核(就是先在地上挖一個幾厘米深的洞，雙方放進同樣多的杏核，然后用一個杏核擊打坑里的杏核，誰擊上來的杏核就歸誰，最后看誰多玩捉迷藏的時候我總是當那個找人的，不能藏，因為我身后總是有爬行的痕跡，很快就能被對方找到；玩跳繩的時候我總是當那個輪繩子的。盡管那沸騰的喧囂里也有我的笑聲，盡管那長長的街巷中也回蕩著我歡快的叫喊，可我看著其他的小孩那無憂無慮的蹦蹦跳跳的身影，心底里的一種難以名狀的無奈與苦澀就怎么也揮之不去。那苦澀時常讓我的笑容戛然而止，那苦澀時常讓我在回首時有淚流出。然而那每一個游戲又畢竟承載著我的童年的分分秒秒，時時刻刻，所以我依然難忘，就像每個人都難忘自己的童年一樣。盡管這些游戲?qū)ξ襾碚f依然是殘缺的，有著很多很多的遺憾，然而，就像對于每個健全的孩子一樣，這些游戲也同樣給了我一個快樂而又難忘的童年，盡管在那些歡樂里有著許多那些孩子們都體會不到的苦澀，可我還是認為我的童年是快樂的。除了那些隱藏在我的心底里的不被人知的“痛”以外，還有肉體上的“痛”。我在地上爬的時候，前面是兩手著地，后面是膝蓋和腳都著地，我的腿是不由我支配的，我所能支配的只有我的兩只手，其實我是在用我的手拖著我的腿向前的，所以膝蓋和腳經(jīng)常磨破了，有時在我爬過的路上還有我的血跡。有時我會疼得停下來，看著那腳上流出來的血珠兒慢慢地膨脹，我當時的心無奈到了極點。我的淚不是因為傷口的痛而流，而是因為失去了自由。我用手指輕輕擦去那鮮紅的血珠兒，企盼著新的血不再會流出來，而這時其他的小孩都已經(jīng)跑得無影無蹤了，看著那再次流出的血我的淚也只有再次地無聲地流出來，我那時沒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樣在受傷時會哭喊著“媽媽”，因為我知道對于我的“痛”媽媽也是無奈的。過了一會兒，血止住了，疼得也輕了許多，然后又看到別的小孩在前面跑，我就又爬了起來，可是挨著地的膝蓋和腳不一會兒又流出血來了。媽媽在我的褲子的膝蓋處和當我爬時鞋著地的地方補上了很厚很厚的補丁，可以說補了一層又一層，可還是被我磨破，直到露出肉來，流出血來。與生俱來的對自由的渴望和對生命的熱愛在我的每一根血管里乃至每一根神經(jīng)里泛濫著肆虐著，讓我為之忘記疼痛，忘記所有的苦難，或者說去甘愿承受所有的苦難。

在那個小村里，夏夜是最美麗的，也許城市的建筑比農(nóng)村的美麗，可農(nóng)村的天空卻美得無與倫比，星漢璀璨，月影婀娜，各家都已經(jīng)把曬了一天的草收拾干凈的大街上，顯得寬闊了許多，只有揮之不去的青草的味道還在晚風里彌漫著。月光把斑駁的樹影灑滿了長街。于是街上就滿滿的是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他們或仰或臥，或站或坐，談農(nóng)事，談收成，談愛情，熱鬧而又浪漫。那時流行一種用麥秸編織成的草墊，像一張床一樣大小，我就喜歡把草墊鋪在街上，然后躺在草墊上，一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一邊聽著大人們說話。還有摻拌著青草味和熟季花香的晚風拂面而過，那是一種無比愜意的感覺。我記得那時我的快樂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女孩，她叫胡新惠我叫她小惠，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想和她玩，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在那時我們村里有一種副業(yè)——拆布頭，就是把一些碎布頭的纖維拆成線，就是讓布頭恢復(fù)到織成布以前的狀態(tài)。當時好像是拆100斤布頭10塊錢。在夏季的夜晚好多人就在街上一邊聊天一邊拆布頭。我其實并不想干這個活兒，經(jīng)常是胡新惠從我媽媽的袋里拿一塊布頭來讓我和她一起拆，這對于我倆來說其實是一種游戲。我們一邊拆布頭一邊聊著屬于我們自己那個年齡的話題，輕柔的晚風時而飄來她身上的香味，時而飄來熟季花的芬芳。柔柔的月光灑落在人群當中，仿佛也在津津有味地品味著生活的苦辣酸甜。而這月光仿佛對我倆尤為偏愛，總是給我們最多的溫馨。借著習習的晚風月亮將樹影輕輕地搖曳著，時而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時而又把影子投到我們的臉上，好像是擔心我們只顧聊天而忘了它的存在，卻又怕太頑皮了惹惱了我們，所以只好羞澀而又多情地縈繞著我們。那月光里也許有嫦娥的思念，也許有吳剛的牽掛，但卻怕辜負了這樣的夜色，才將它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人間。常常是在不知不覺中夜就深了，卻突然間才發(fā)現(xiàn)月光把它的輕柔、甜美默默地灑了一地，也灑滿了我們的心靈，還灑滿了我們回家睡著后的夢里，甚至是在未來漫長歲月中的回憶中。我們沐浴著美麗的月色，不知來年的月色是否依然美麗。美好的事物怎樣才會永恒呢?長大了以后我們還會一起拆布頭嗎?美麗的夜空什么也不說，只是灑滿了星星……

在我每天的快樂里有很多來自于我對未來的憧憬，盡管那時這種憧憬是模糊的，可那是憧憬，一定是憧憬。當我聽到好心的叔叔或者阿姨，爺爺或者奶奶為我嘆息的時候，仿佛就會在我的心底有一個聲音：“我的‘未來’會比他們想象的要好得多。”盡管那時我也許不是很清楚未來的含義，盡管那時我也不知道怎樣去描繪我的這個“未來”，但是發(fā)自我心底的那個聲音的確就是引號里的這個含義。

在我所居住的那個村里有兩個殘疾人，一個是女該，比我大不了幾歲。不過我們住得并不是很近。我只見過她一次面，論長相，無論你是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是什么傾國傾城這樣的詞來形容都不過分。她小的時候也是在地上爬。她沒有上過學，聽說針線活做得不錯，還有每年農(nóng)忙的時候，她爹在地里干活中午不回家，她就把干糧用搌布包好，然后用嘴叼著，爬著給她爹送飯。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年齡漸漸地長大了，心事也多了。她兄妹6個，她是老五，老六是個弟弟，還有4個姐姐，看著姐姐一個又一個地嫁出去了，而到她該出嫁的時候了，卻遲遲找不到自己中意的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她在20歲的那一年，服毒自盡了。那時我已經(jīng)有十四五歲了，也許是物傷其類吧，聽到這個消息，我心如刀絞，好不悲涼，她為什么要自殺呢?是不是殘疾人大了都這樣?我大了也會這樣嗎?……

還有一個殘疾人，他住在離我家不遠的村西頭。他只有一條腿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也不用拄拐棍，說起來比我強多了，他比我大20多歲?？伤幌裎宜频膹臇|爬到西從南爬到北的那么活躍，他每天很安靜，安靜得就像一棵樹一樣。于是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有殘疾的人長大了以后或者自殺或者像他那樣呢?那人生還有什么意思，與死又有什么區(qū)別?每當想到這些的時候我的心中總是掠過一陣陣悲涼。在我還是童年的時候，他已經(jīng)人到中年，在他家的屋后，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土坡，坡上種了好幾十棵樹，他就每天在那片樹林里從早坐到晚，我不是很清楚他每天早晨幾點鐘開始坐在那里，晚上又是幾點鐘回家的。在我的印象里，無論春夏秋冬，我每次爬著經(jīng)過那里，他都在那里坐著，而且仿佛每次都是坐在同一棵樹下，精神萎靡，目光茫然，坡前還有個水塘，水面上有時會有幾只鴨子，可能他是在看那些鴨子吧。論輩分我應(yīng)該叫他爺，可是我沒有和他說過話。他比我殘疾的程度輕得多，他難道就甘心過這樣的日子嗎?他難道沒有奮斗過嗎?這些疑問在我的心中盤旋著?？赡苁且驗槲覀兡挲g懸殊的緣故，使我們無法一起探討人生?？墒撬@樣的人生有什么意義，一生如一日，而且還是很蒼白的一日，縱然能長命百歲又豈不是空活?我的未來也和他一樣嗎?不，不會的，我會努力的，我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要讓我的人生過得精彩，我暗暗地下著決心。有時這個決心會感動得我流下淚來。我為我自己能有這樣的感動而自豪。我為我自己能有這樣的感動而快樂，冥冥中，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我美麗的明天，燦爛的未來。

二 我要上學

大概是我8歲的那年，和我同齡的孩子還有我的弟弟都去上學了，爸爸媽媽也沒有提起讓我上學的事?？墒俏颐刻炜吹侥切┖臀彝g的孩子背著書包去上學，又看到他們放學以后經(jīng)常在一起做作業(yè)，聽他們大聲地朗讀漢語拼音，聽他們背乘法口訣，還有他們談?wù)撁看慰荚嚨氖?，有的考?00分，有的考了80分，有的考得不及格，我一邊聽著，一邊好羨慕他們呀，心想，要是我去上學一定每次考100分。而且我冥冥中覺得我的出路，我的人生的起點就在學校里，我一定要上學。

我和媽媽說我要上學，媽媽沒有文化，并不懂得知識對我意味著什么，但是她沒有反對，因為她對我的疼愛是毋庸置疑的，她同意我去上學就像同意我要買一件新衣服一樣。她并沒有考慮這其中的意義。

那是1979年，在新生報名的那一天，我早早地爬進了學校，終于和其他的小孩一樣坐在了教室里，我當時一點也沒有感到殘疾給我?guī)淼膶擂?，我也不記得當我爬進教室的時候是否有嘲笑的目光，我只記得那天所有的老師都很喜歡我，同學們也很喜歡我，這給了我莫大的鼓勵。于是在第二天，媽媽為我繳了學費，于是我順利地入學了。那是我平生最快樂的事情，學校就是我的樂園，那是我開始描繪我的未來的地方，那是我的七彩夢開始起飛的地方，我如魚得水一般，開始了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那校園的鐘聲是我聽到的最動聽的音樂。那校園的林陰道是我的記憶中最美麗的風景。

隨著知識越來越多地輸入我的大腦，使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我的選擇是無比的正確。我生命的意義和快樂只有通過學習才能獲得。人生何其漫長人生又何其短暫，雖然我的生命里充滿了遺憾，可我畢竟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在世上走一遭，那么我就要不虛此生，“不虛此學”……

入學后一個月我就當上了我們班的班長，第一次期中考試我考了第一名，之后的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其實早在老師正式任命我為班長之前，我就已經(jīng)是我們班里當然的班長了。老師不在教室的時候，我就把老師上節(jié)課講過的內(nèi)容領(lǐng)著同學們復(fù)習，同學們特別愛聽我講課，我講課的時候班里的紀律和老師在的時候一樣，鴉雀無聲。我還經(jīng)常被好多同學抬到老師的椅子上去，我就拿著老師用過的那根棍指著黑板上的內(nèi)容領(lǐng)著大家讀，大家讀得聲音很大。有時把外班的老師都招來了。我開始總是怕被老師逮住罵我?？墒呛芸炀捅焕蠋煱l(fā)現(xiàn)了，老師不但沒有罵我，還在班里表揚了我。這以后我就教得更起勁了。一種價值的存在也要看其背景，在農(nóng)村，大多數(shù)家長是沒有文化的，孩子的作業(yè)他們根本輔導不了，光是漢語拼音就沒有幾個家長會。即使能輔導的家長也從來沒有輔導孩子學習這個意識。但是當時的我卻起到了這樣的作用?？赡芤苍S是我比全班的學生都大一歲的緣故，老師每節(jié)課講的內(nèi)容我很快就接受了，等上自習課的時候我就可以融會貫通地講給大家聽了。這樣就使得同學們在回家做作業(yè)的時候不會因為上課沒有聽懂而發(fā)愁了。正是這些讓我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賴，每次課間的時候無論他們?nèi)ツ睦锿?，他們都抬著我，有的抓胳膊有的抬腿，我要上廁所時男生們更是爭先恐后。實在沒地方抓的就在后面跟著。就連削鉛筆打鋼筆水這樣的小事都會有人在每次上課之前給我準備好。這個時候我才是最快樂的，我看到一個人存在對別人有了意義時，那才是最幸福的，我感到我的生命從此有了光彩，每天快樂而又充實，美麗的校園那就是我的天堂。校園的楊柳枝搖曳著我的歌聲，校園的林陰道上徜徉著我的激情。同學們的尊重和老師的鼓勵無時無刻不激勵著我奮發(fā)圖強。伴著我做作業(yè)的煤油燈每天都燃到12∶00。我由衷地感受到了學習的快樂，每當我聞到書本的芬芳，每當我聞到那墨汁的馨香，我的幸福就會在我的心中我的每一滴血液里流淌。好多好多的時候，我仿佛忘了我的殘缺，忘了殘缺給我?guī)淼目酀?。是同學們的關(guān)懷給了我這些，是老師的鼓勵給了我這些，是知識給我插上了自由的翅膀。我突然感到我的靈魂像天上的鳥一樣自由，我的夢，我的美麗的夢啊，常常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從此，比我早上了一年學的弟弟就每天給我背書包，他早到了就去我的教室把書包放下，然后我再自己慢慢地爬去。其實爬著上學的時間并不長，大概就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時爸爸給我做了一個特殊的小車，從太原寄回了老家。這樣媽媽就可以用小車推著我去上學，媽媽沒有空的時候，就是我的弟弟和同學們推我。但是無論有多少人的關(guān)心，一種自由失去了就無法完全用另一種方式來彌補。失去腿的那種無奈沒有一刻不在伴隨著我，只是久了有些麻木而已。我不想把我求學的執(zhí)著和艱辛變成別人的辛苦和負擔，我終于想出了另一種“行走”的方式。我可以通過小車前面的門探出身去，然后兩手著地，把手伸進鞋里面，手就像腳一樣邁動，這樣身體向前移動就可以帶著小車往前走，這樣腳和膝蓋在車里面，后面著地的是車轱轆，這樣腳和膝蓋就不會磨破了。所以這在沒有人推的時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所以這樣時間久了，我的胳膊就比我的同齡人勁大得多。

其實發(fā)生在學校里的事情也不都是快樂的。在外班有一個比我高一年級的學生，見我在地上爬，就叫我“爬爬”。每次見了我他都會有意識地這樣叫我?guī)茁?，我聽了非常惱火，在我的心里本來就充滿了本不該我這個年齡有的痛苦，在我的眼里流著很多所有人都不會流出的淚水，可他為什么這么叫我?這時我所經(jīng)歷過的無數(shù)委屈和無奈都化作了一種仇恨，所以我決心教訓他一下。但是我并不想告訴老師和我們班的同學們，那樣我覺得顯得我很無能，我決定靠我自己來解決這件事。

有一天放學的時候，我看到他在值日，我就爬到學校門口等他，在他回家時必經(jīng)的地方潛伏了下來。那天很巧，他差不多是最后一個出來的，他沒有想到我在等他，趁他不備，我一把將他抓住，隨即將他拉倒在地，我的手比他勁大，只要我把他抓住，他就跑不了。我先是打了他幾個嘴巴，他沒有哭，可是我的眼淚卻涌了出來。我哭得泣不成聲地問他：“你再叫一聲‘爬爬’我聽聽。”可能是我的淚水震撼了他，他可能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那么地生氣。他說“我再也不敢了”。我當時以為他是怕我打他才那么說的，因為我不撒手他當時是跑不掉的。但是那次卻好像是從靈魂深處震撼了他。從此以后，他竟對我關(guān)心起來，第二天一放學就去我們班找我了，他要給我拿書包。

對于我來說，9月的天氣是最適宜的，既不冷也不熱。天亮得不太晚，黑得也不太早。

可是斗會轉(zhuǎn)，星會移，漸漸的天開始冷了。我們那個學校的教室不像現(xiàn)在城市里的這樣，我的教室窗戶都是紙糊的，而且不是每年糊一次，早已經(jīng)是走風漏氣了。倒是每天早晨有值日生提前到校生火。同學們都進了教室的時候，火爐的火苗已經(jīng)躥得很高了?？墒墙淌依锏臏囟炔⒉辉趺锤摺Ｎ业耐妊貉h(huán)慢，所以在學校的時候總是冰涼的，在每年11月份最冷的日子里，我腳上就會出現(xiàn)凍瘡，常常疼得心都在顫，聽課的時候，注意力也常被干擾。但是我不敢告訴媽媽我有這么疼。因為我要一說疼她就會不再讓我來上學了，而且要想不疼也只有這個辦法。所以我只能自己忍著。因為冷而不來上學的念頭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每天中午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炕上烤火。媽媽為了我取暖方便就把火爐放在了炕沿旁邊。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地把鞋脫掉，襪子卻脫不下來，因為襪子已經(jīng)被我腳上的凍瘡流出來的膿和血粘住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襪子脫下來，再用衛(wèi)生紙擦著凍瘡流出來的膿和血。我恨不得把兩只凍得冰涼的腳放進火爐了，因為我想盡快擺脫凍得很疼的那種感覺?？墒恰氨鶅鋈叻且蝗罩?，腳凍也不是一分鐘就可以緩過來的。其實那種緩凍的感覺也不是很好受的，不一會兒腳就腫脹了起來，又痛又癢。上午11：30放學，下午2：30就要到校。所以回家后腳剛剛暖和過來，就又該準備上學了。到校之后很快腳就會又凍得疼起來，一直到晚上放學回家。整整一個冬天，兩個冬天，都是這樣過來的。只有我的小屋里已經(jīng)貼滿一墻的那6張第一名和兩張三好學生的獎狀溫暖著我，激勵著我。

三 我的四次手術(shù)

在我剛剛升入3年級的時候，爸爸得知在保定有一家醫(yī)院能治我的腿，于是我不得不停止了上學，去保定就醫(yī)。我當時擔心的不是此一去所承受的手術(shù)的痛苦，其實只要能治好我的腿什么樣的痛苦我都愿意去承受，我當時唯一擔心的是怕影響了我的學習。在沒有別人提醒的情況下，我去保定的行李里唯一裝的是我在學校里所用的課本。(我的媽媽從來不會提醒我在學習方面的事，不是她不關(guān)心我，是她不懂得學習對我意味著什么。)第一次去保定治腿，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那個小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城市，也是第一次受到城市文明的洗禮，盡管那時我還不知道什么是城市文明?？墒悄钱吘菇o了我一種與農(nóng)村截然不同的情感的撞擊。我從開始對它的陌生，到對它越來越留戀。

當然在保定的日子里最忙碌最累的是我爸爸。我們要去的醫(yī)院叫西大園，那是專門治兒麻(也就是脊髓灰質(zhì)炎)的醫(yī)院。我們老家有一句話，叫“河里沒魚世上看”，在我們村里除了我以外我只見過兩個殘疾人，可是去那個醫(yī)院看病的人，卻人滿為患。要排上一兩個月的隊才能住進那家醫(yī)院。我們第一次到保定，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也是在外面的旅館住了一個月才住進那家醫(yī)院的。

一個病房住著4家，在那里我見到了許多殘疾人，而且都是腿上的殘疾，所不同的是有的一條腿殘疾，有的兩條腿殘疾，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因為都在異地他鄉(xiāng)，大家很快就融合在一起，彼此都像一家人一樣，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在他們當中我是最小的，他們都很愛護我，我也是叫他們哥哥姐姐。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一種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但又是在冥冥中一直憧憬著的生活。在他們當中，有的是大學生，有的是博士生，他們對生活充滿了激情，帶有回聲的樓道里常?；厥幹麄兊母杪?。晚上，有一次從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我隔壁的姐姐還在燈下讀書。我翻了一個身，不知怎么的，睡意惺忪的我突然有一種感動，進而流出了淚來。我應(yīng)該向她學習，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是最刻苦的，我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經(jīng)常這樣表揚我。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原來是井底之蛙。在我的心中除了對那位姐姐的敬意加深了以外，我也暗下決心以后我要更加努力，第二天我就重新制定了我的學習計劃，學習量加大了很多。但是爸爸很擔心，因為去那里的主要任務(wù)是做手術(shù)，增強體力是當務(wù)之急，學習太累了會消耗體力，我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也不敢太累。然而無論如何我對未來的信心都更大了。我很快就融入到了他們的火熱的生活當中，我在學習中的困難也不用發(fā)愁了，我有很多人可以問，還有的本來就是學校的老師。隔壁的大姐姐見我很愛學習，她還主動教我英語單詞，我那時還小，在我的學校里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么一門課。但是我很愿意和她學。她這時已經(jīng)做過手術(shù)了，她是在恢復(fù)期。而我是在等待著做手術(shù)。

大概住了有20多天的時候，做手術(shù)的日子終于定下來了。我當時的心情很復(fù)雜，恐慌是在所難免的。在這20多天里，我親眼目睹了很多做手術(shù)的人，有的手術(shù)做了一半就暈了過去，不得不終止手術(shù)，有的剛剛做完手術(shù)后，因為疼痛而大叫，叫得整個樓道都能聽到，同屋的人更是無法睡覺。有的一進手術(shù)室，還沒有來得及打麻藥，就嚇得昏了過去，也有的真的死在了手術(shù)臺上，這樣的是極少數(shù)，而且往往是因為由其他的病引起的?？偠灾?，什么樣的都有，想到我也很快就會躺在那個讓許多人膽戰(zhàn)心驚的，大叫不止的手術(shù)臺上了，我的心有一種特別凄涼的感覺掠過，這種感覺只有當事人才會真正能體會得到。然而，我也并不完全是恐慌，如果這一切換來的是一條健康的腿，這又算得了什么?想到這些，一種對未來的無比美好的憧憬涌上心頭，于是恐慌蕩然無存。

做手術(shù)的那一天終于到來了，那天下午總共有5個人，我是第3個推進手術(shù)室的。當?shù)谝粋€進了手術(shù)室的時候，恐慌再次在我的心中占了上風。我記得那個時候是我的爸爸抱著我?？晌疫€是有些發(fā)抖。當?shù)谝粋€出來，第二個進去的時候，我就更加緊張，當時的那種等待簡直就是一種煎熬。每一分鐘仿佛都能聽到我的心跳聲。手術(shù)順利的話差不多每個人半小時的光景。第二個終于出來了，我的心突然有一種涼透了的感覺，但是我沒有哭喊，只是默默地按照大夫的要求躺在一個專門推病人的小車上，爸爸媽媽被擋在了門外。我躺在小車上被醫(yī)生推著進入一個“刀光血影”的世界。我無意中偷看到手術(shù)臺下有一個盆，里面全是被血染紅的棉球。上方有很多很多燈，我躺在下面能感到那燈光的溫度。一股濃濃的藥水味“沁人心脾”。醫(yī)生們很少用語言交流，他們有的在給針管里灌藥水，有的正在準備手術(shù)器材。在我的頭上方有一個鐵架，有一個護士過來把我的兩只手用繃帶捆在了鐵架上，這時我就更緊張了，我和他們商量能不能別綁我，我保證不動就是了。他們說這是規(guī)定，于是我只好服從。然后一個護士把聽診器放在我的胸前聽我的心跳，還主動和我聊天，讓我不要害怕，說做手術(shù)一點也不疼。手術(shù)還沒有開始，她卻告訴已經(jīng)快做完了。我知道他們是怕我緊張，我也想盡量表現(xiàn)得勇敢一些。這樣一來，手術(shù)很快就順利開始了，打麻藥是手術(shù)過程最疼得一次，但是我沒有哭。終于忍著打完了，然后我感覺到這次腿真的被刀割開了。第一次是在我的左胯做手術(shù)。疼痛漸漸加劇，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麻藥也不是很起作用，我終于疼得受不了了，汗水和淚水一起流了出來。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只有去承受而別無選擇的疼痛，有一個護士專門給我擦眼淚擦汗，可是我的汗就像是被水澆過似的，剛剛擦了就會又流出來。那種痛讓人感到心力交瘁，那種疼讓人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到手術(shù)結(jié)束。手術(shù)一分一秒地進行著，大概過了有20多鐘的時候，大夫告訴我，好了，正在縫合刀口。這時我的叫聲已經(jīng)不再伴有淚水，淚已經(jīng)哭干，大夫的話讓我寬慰了許多，雖然還是疼得厲害，但畢竟比剛才有所減輕。我終于安靜了下來，默默等待著被推出手術(shù)室，終于我看到一個護士去開手術(shù)室的門了，我知道我的手術(shù)做完了。終于我又被抬到了那個剛才推我進來的小車上。這時候盡管腿還在疼，可是依然有一種勝利的喜悅油然而生!門口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同病房的一些人都在關(guān)切地等著我，隨時準備安慰我鼓勵我。我終于被抬進了我的病房，這時手術(shù)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其實我當時做的是矯形手術(shù)，還要等大夫在當天晚上來打上石膏手術(shù)才會真正結(jié)束。有了手術(shù)臺上的那次洗禮，回病房之后的疼痛就足以能忍受了。仿佛剛剛從鬼門關(guān)出來一樣，心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爸爸媽媽守候在床邊，同病房的人為我端茶送水，隔壁的那個姐姐正在給我削蘋果。我被一個愛的世界包圍著。雖然我的刀口很疼，可是我此刻的心情卻是很快樂的。

大約快8點鐘的時候，做手術(shù)的大夫和兩個護士進來了。他們是來給我打石膏的。已經(jīng)做了一個下午手術(shù)的醫(yī)生護士們想必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可是他們依然帶著慈祥的笑容鼓勵我。“小伙子，今天表現(xiàn)得很勇敢!”聽著他們的鼓勵，想著他們的辛苦，我的疼痛減輕了。我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石膏，開始的時候石膏是濕的，也很軟，大夫把兩片石膏用繃帶纏在我的腿上，然后把我的腿壓成正常人的腿的形狀，我的腿當時由于長期的爬行，已經(jīng)變了型，所以現(xiàn)在矯正起來很疼，加上刀口處的麻藥的效力漸漸的減少，我又再一次疼得大叫起來，汗如雨下。把腿的形狀矯正過來以后兩個護士還要一直摁上15分鐘，因為15分鐘以后石膏就干了，那樣才會固定住，那就意味著我的腿要保持這樣的姿勢很久很久，后來才知道這個“很久”是3個月。終于醫(yī)生們走了，我的腿被直直地固定在了床上。壓腿之痛，刀口之痛，交織著折磨著我，每一個與我有過同樣經(jīng)歷的人都知道，我必將“今夜無眠”。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同病房的人們都陪著我和我聊天，想以此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使疼痛減輕?？墒菬o論他們怎么努力，還是沒有比那刀口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石膏固定著我的腿，不能打彎，也不能翻身，時間一長，不要說還有刀口疼，即使刀口不疼，始終一個姿勢也是難以忍受的。當天晚上我沒有吃飯，疼痛始終伴隨著我，從不間斷地疼。那種疼仿佛已經(jīng)超過了我能夠忍受的限度，當時解決的辦法有兩種，一種是吃止疼片，還有一種是打杜冷丁?？墒沁@兩種對腦神經(jīng)都會有損害。我知道我今生的命運只有靠我的大腦才能改變，我要盡量保護好它?？墒翘弁匆恢痹谡T惑著我屈服。爸爸媽媽輪流坐在我的床尾為我搬動著腳趾，因為當全身都不能動的時候，動一動腳趾也會很舒服的?？墒翘弁匆恢痹凇驗檫@時的麻藥已經(jīng)完全不再起作用了。已經(jīng)是深夜了，樓道里都已經(jīng)靜了下來，很多人都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同病的人也都漸漸地疲憊了，此時已經(jīng)有人鼾聲漸起，爸爸媽媽還在陪著我，不知道如何能減輕我的疼痛，我一直在無可奈何的呻吟著……好難熬的夜呀!

大概是在早晨6點多的時候，我終于有些睡意了，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可是7點多的時候我就又睡醒了，腿又開始疼。

其實只要刀口不發(fā)炎，身體不發(fā)燒，就大可以放心，做手術(shù)，疼是必然的。想至此我又按照我自己制定的學習計劃拿出了課本，腿不能打彎，但是我是可以坐起來看書的。我對書是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的，我從很早就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不管有多么充分的理由，一天不看書我就覺得空虛，我會覺得我對時間太奢侈了，我會有一種自責的感覺，即使是刀口再疼，我也不會原諒自己，疼得厲害的時候，我可以哭，我可以叫，但是我不能不學習。反之，當我在晚上睡覺前回顧這一天的時候，如果我多會了一些生詞，或是背會了一篇課文，我就會覺得這一天我是進步的，我沒有虛度，我就覺得很充實。

然而這種情況下學習效率并不是很高，注意力總是在課本和刀口之間徘徊。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三四天的時候，疼痛就明顯減輕了，睡覺的姿勢還只能是從坐下到躺下，不能翻身也不能蜷腿，每天是爸爸媽媽輪流著為我動腳趾頭。但無論如何，生活又基本上恢復(fù)了常態(tài)，我又為自己加大了學習任務(wù)，我想這樣來彌補前幾天由于手術(shù)而受到影響的學習效率。

又過了有半個月的時間，該出院了，此時隔壁那個教我學英語的姐姐已經(jīng)出院一個多星期了，其他的正在耐心地等待，在我快要回家的那兩天里，心中充滿了依依惜別的情感，人生往往是這樣，緣分讓我們相聚又讓我們分離，大家都是天南地北的，此一別，又是各奔東西，今生也不一定有機會再相見，縱然是萍水相逢，卻也曾患難與共……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是8月份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11月了。與病友惜別的情和盼望回家的情在我的心中交織著。我是坐爸爸在保定的朋友的小汽車回家的，因為我的腿打著石膏，不能擠公共汽車。

我在心中盼望的是早點回家去上學，但是在臨走時聽大夫的意思是回家后還要3個月以后才能拆石膏。這意味著我回家必須在家里靜養(yǎng)3個月。這讓我有些郁悶，可是也只好這樣。

回家后的日子很悶。每天倒是學習的時間很多。雖然我喜歡學習，可是每天只做一件事情，時間久了也會感到很無聊的。再不能像以前到處爬著去玩，就連那個小屋也不能出。每天只有從小屋的窗戶看看小院里的棗樹和偶爾從遠方飛落在樹下覓食的麻雀。那年的冬天雪很大，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也曾陪伴我度過許多寂寞的時光，再有就是一心盼望這3個月盡快地過去，……

應(yīng)大夫的要求，在回家后一個多月的時候，可以拄著拐下地站一站，我記得第一次是在床上。媽媽把我架起來，我把拐拄好，然后媽媽輕輕地松手，媽媽的手剛一離開，我就站不住了，即使媽媽扶著我，我也會很累很累，緊握雙拐的手一會兒就酸了，只好讓媽媽扶我坐下來休息。就這樣每天練，練了有一個月左右，可以拄著拐靠墻站著了，從站上10分鐘到半小時，到一個小時，后來一連站三四個小時也可以。

不知道怎么的，每年快要到過年的時候，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喜氣洋洋的感覺，仿佛有一種春天的氣息在某個方向召喚著。這時我突然想起來可能學?？煲藕倭?，往年的這個時候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呢!我突然有一種沖動，我想去參加考試，我和媽媽商量，就考試的這幾天去。媽媽同意了，其實這意味著媽媽這幾天會很辛苦。我家離學校大概有一公里那么遠。但是農(nóng)村的街道不像城里的，更何況地上還有雪。好在只在考試那兩天去，每天都是媽媽背我去再背我回來。由于我的腿綁著石膏不能打彎，所以媽媽就得一只手托著我的腿，其實石膏比我的腿要沉得多，這樣背我到學校會是很累的。但是我是想驗證一下我自學的成果，所以我實在是想去。值得我欣慰的是我這次又考了第一名，老師發(fā)給了我6支鉛筆和5個本子，還有一個獎狀。這些對當時的我來說是無價之寶，那份勝利的喜悅?cè)诨宋掖巴馑械谋?。那筆和那本子很長時間我都不舍得用，每天睡覺都要放在我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獎狀已經(jīng)貼了好幾張了，有每年的考第一得的獎狀還有兩張是三好學生的獎狀。以前的顏色有些舊了，剛得的這張是新的，顯得很醒目，我快樂極了，手術(shù)的疼，還有還打著石膏的腿，每天睡覺也不能翻身，只有坐起來和躺下兩個姿勢，所有所有這些都不會影響我此刻的快樂。因為我考了第一名……

轉(zhuǎn)眼就是春暖花開了，終于可以打開石膏了。打開石膏的那天我有些緊張，不知道我的腿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了?？噹б蝗σ蝗Φ卮蜷_了，我的腿感覺像是粗了許多，可是彎卻打不回來了，后來經(jīng)過有半年的時間才可以打彎了。但是不管怎么說，石膏剛剛拆下來的時候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天晚上睡得特別香，因為我終于可以翻身了，可以按我覺得舒服的姿勢睡覺了。石膏是拆下來了，可是腿還是沒有什么勁，只是比以前直了，形象更好一些了。要是靠墻站著還得綁上石膏。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可是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去上學了。還是用爸爸為我特制的小車，媽媽推著我來回接送。

手術(shù)預(yù)計是要做四次的，所以在學校呆不了幾個月就還得回保定。

所以我要珍惜可以去上學的每一天，盡管自學我也可以考第一，可我從來不會無故請假一天，包括我感冒發(fā)燒的時候，也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梢哉f除了治療我的腿我沒有請過一天假。

雖然離開學校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了，可當我回到教室里的時候就像只是過了一個雙休日一樣，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噓寒問暖著，我回校的第一天上自習的時候，我又開始領(lǐng)著同學們讀書了。

我從“爬行”到“站立”是在我上四年級的時候做完第二次手術(shù)之后。這時我的兩條腿都需要打上石膏，然后再拄上雙拐就可以慢慢向前移動了。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盡管走得很慢，很辛苦，可我每天在小院里拄拐鍛煉的時間累計有五六個小時。剛一開始的時候我拄著拐行走只能在平地上，不能上坡，也不能上臺階，而且摔倒以后不能自己站起來。

為了鍛煉，為了盡快結(jié)束要么媽媽背我要么我自己爬著去上學的日子，我想每次拄拐去上學。這樣每天很早就要起床打石膏，差不多每一條腿打石膏的時間是半小時。兩條腿都打好石膏就是一個小時。學校是8點鐘上課，我和媽媽差不多是每天早晨5點鐘開始就要起床打石膏，媽媽把需要她幫忙的事幫我做完就去做早飯。約在7點左右的時候我們就開始往學校走。一公里的路我要走40-50分鐘，路上有坡的地方媽媽就把我抱上去，我只走平路。開始的時候是最累的，初春的早晨還是寒氣襲人，可我每次走到學校的時候都是熱汗淋漓。我每次走到20分鐘的時候就快沒有勁了，有時媽媽也會走神，一不小心我就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有的時候只是粘很多土，有時候卻摔得很疼，有的時候胳膊杵破，有的時候腦袋碰腫。但是我從來沒有因為摔倒而哭過，也從來沒有因此而想過不去上學了。正好相反，只要可以去上學，我甘愿承受這樣的苦難。每次摔得越疼的時候我就越有一種決心，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只有這樣我的每一次摔倒才會有價值，我的所有的苦難才不會白白地承受，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苦盡甘來。這樣上學下學每天要往返兩次。

雖然每天很辛苦，可是能夠每天去上學，所以我仍然感到生活還是幸福的，充實的。

開始的時候需要走上50分鐘才行，后來就快一些了。步履也多少“從容”了一些。后來我的一些同學提出來每天送我回家，所以媽媽只管送我去學校就可以了。其實漸漸地我走得比以前要穩(wěn)當多了，一般不會輕易摔倒。于是我想能不能以后我不用別人接送我了，我喜歡獨立就像我喜歡上學一樣。在我從家到學校的這一段路上還有兩個地方是我當時覺得很困難的。一個是文點(我的同學)家門前的坡，一個是學校門前的坡，這兩個地方需要有人攙扶我才可以上去。于是我有意識地在這兩個地方加大了訓練強度。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兩個坡我橫著往上挪可以上去。盡管姿勢并不怎么美，可我還是很高興。我終于可以自己上下學了。連上廁所我都可以自己去了。盡管速度很慢，課間的時間還不夠我從教室到廁所走個來回，可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可以自己上下學了。這對于別的同學來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蓪ξ襾碚f就像一次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每天放了學，除了自己回家，還有的時候去我的同學家玩。有的時候到很晚才回家。心情就像一只剛剛飛出牢籠的小鳥一樣，感到天空是無比的寬廣和美麗。

書包還是我的弟弟來回背著。因為我總是走得很慢，所以我不想讓他陪著走，這樣我心里就不著急了。

在我的生活中總是有些常人都想不到的一些困難困擾著我。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可是石膏纏在腿上很熱。那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到了五六月的時候，腿上的汗水經(jīng)常把石膏里的棉花弄濕，里面有潮又熱，難受極了。每天上課的時候總是熱得不能專心聽講。雖然現(xiàn)在比爬著走的時候姿勢好看多了，可是卻更加的不舒服了。但是我并不盼望著下雨。因為一下雨路上就會很泥濘。我就更走不了路了。

然而天氣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那是一個星期二的下午，快要放學的時候，天氣轉(zhuǎn)陰了，頓時雨意朦朧卻無比愜意的風飄進了教室，同學們的心情都顯得無比雀躍。而我卻暗自惆悵起來。心想這要下起雨來，我可怎么回家?抬頭看看窗外，天陰得更沉了。終于下課鈴響了，這時剛剛給我們上數(shù)學課的王治學老師看到我，他停下了，說：先等一下，等雨小點了我送你回家。

王老師當時30多歲，可是他當時的身體很差，由于胸膜炎他剛剛住了半年的醫(yī)院，剛開始上班還不到兩個月。我真的不忍心讓他背我回家，與其這樣我寧愿自己在雨中爬回去?？墒撬軋詻Q的樣子。雨一直下著，比起剛才的風雨大作稍微平息了一些?？蛇€是中雨。王老師把雨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彎下腰讓我扒在他的背上，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濕潤了。

粘稠，深重的淤泥困擾著我們。王老師每邁一步，都是很吃力地從淤泥里拔出一只腳，然后再陷進稍微靠前一點兒的泥水里，緊接著再照樣邁第二步，第三步……我們在慢慢縮短著到家的距離。

我的眼緊盯著前方的路面，望著前面每一個顯眼的標志，想盡快地追上它，超過它。涼涼的雨滴被風一吹，“啪噠，啪嗒”地打在我們臉上，脖子上。忽然，我看到一滴大大的雨點飛濺到王老師的腮邊，立刻綻開了一朵晶瑩的雨花，兩朵，三朵……

我的胸緊貼著王老師的背，我隱約感覺到他的背在一起一伏，我又再一次記起，王老師是久病初愈。我的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他那左手拿著書右手按住胸給我們上課的情景。我的淚混合著雨水流了下來。

路上除了我們，一個人也沒有。耳畔只響著風吼水流的聲音；眼前只閃現(xiàn)著搖擺在風中的垂柳、白楊和沐浴在雨中的房屋……

那天的雨打濕了我腳下的路，卻滋潤了我的心靈；那天的雨下了一天一夜，但它卻將會給我一生克服無數(shù)困難的力量。因為那雨中有王老師的目光，因為那雨中有王老師的背影……

我上四年級的時候的那個暑假，對于我來說，也與以往有所不同。因為我可以在兩條腿上綁上石膏去我們村的任何地方玩。雖然速度很慢，雖然走一會兒就要找墻或者是一棵樹來靠著歇一會兒，可我還是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

那年鄰村的大隊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這可樂壞了兩村的人們，因為我們村和那個村說是兩個村委會，其實和一個村一樣，很近。每天晚上大隊里都擠滿了人去看電視，我當然也不會落后，事實上，我是我們那個街上最活躍的小孩之一。當然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還是用來做作業(yè)，有的時候和小蕙一起作業(yè)，有的時候我自己做作業(yè)。每天下午胡新蕙、胡紅雪、胡志紅、張全樂、胡軍紅我們幾個住在同一條街上的小孩就相約而去，先派人占好了地方，否則去晚了只能在后面。我經(jīng)常下午5點鐘就去了。所以看了不少的電視連續(xù)劇，像什么《射雕英雄傳》《十三妹》《蝦球傳》《神雕俠侶》《新星》等等都給我的童年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憶。在那里還能經(jīng)常見到我們班的同學。每天晚上大隊門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的，就像廟會一樣。看電視節(jié)目是主要目的之一，其實那人聲鼎沸的喧囂也讓我留連忘返。

電視機的出現(xiàn)使全村人的生活都發(fā)生了改變，那月光悠悠的長街上頓時也冷清了許多，只有上了年紀的幾個人還在街上聊著他們聊了一輩子的話題。

在四年級下學期的時候，語文課上開始多了一項內(nèi)容，就是寫作文。我當時對寫作文感到很陌生，更談不上感興趣?？墒窃诶蠋煹膯l(fā)下我終于寫了一篇作文，當時的作文題是《我家的小貓》。沒想到我寫完了以后老師竟把它當作范文，讀給全班同學聽，后來其他班的老師也拿去讀給他們班的同學聽。接著又寫了幾篇作文，都受到老師的好評。這極大的鼓舞了我寫作的熱情，于是從此愛上寫作。我的爸爸是個作家，他對寫作有著比別人更深刻的認識，寫作需要天賦和豐富的生活體驗，對于我的作家夢他有些擔心，一來是只憑幾篇作文看不出我是不是有這方面的天賦，二來是我行動的不方便必將會使我的生活空間受到局限。出于這兩方面的考慮他建議我學英語，這樣將來能當作家更好，當不了作家也可以翻譯別人的作品，無論是當作家還是翻譯文學作品都是出于對我的身體條件的考慮，因為這兩個工作我坐在家里就可以進行。我接受了這個建議，并且覺得這個建議真的不錯。于是在我即將升入五年的時候，就開始下決心要學英語了。但是當時在小學里是沒有英語的，要等上了初中才可以接觸到英語。于是我決心在五年級的時候一定更加努力的學習，為來年順利的升入初中做好準備。

在讀四五年級的時候，爸爸又先后帶我去保定作了兩次手術(shù)，這兩次都是做的膝蓋手術(shù)，所受的痛苦沒有前兩次大，所用的時間也很少。我的成績始終保持著第一名。

四 我的初中生活

小學升初中的考試要到離家三里地以外的中學去進行。我記得那天老師找了一輛小平車，就像現(xiàn)在收破爛的人用的那種車，然后我們班的全班同學輪流推著我去參加考試的，那天還下著雨，路上很泥濘。

和城里孩子不一樣，那天一起去參加考試的學生，差不多要有一半考不上的，所以對于有些同學來說，那也許是我和他們最后一天在一起。看著他們?yōu)槲彝栖嚨臒崆?，想到他們的成績，我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對于我來說，能考上初中我沒有一點擔心。后來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初中，我聽到這個消息非常地激動。晚上興奮得覺也沒睡好。但是我同時也感到了一種壓力，我在我們學校的時候是考第一名的，這次考初中是第三名，這意味著上了初中以后我第一名的位子有危機。我把考上初中的消息寫信告訴了在太原的爸爸。為了解決我每天上學的交通問題，爸爸給我買了一輛手搖車。我高興極了，那意味著我的視野又拓寬了許多，比我拄著拐要到的地方更多了。剛開始的那幾天，我每天從早到晚搖著手搖車在街上轉(zhuǎn)，一是剛剛有了這輛車覺得新鮮，總想“過癮”，二是搖車也需要技術(shù)，要鍛煉一段時間才可以上路。

很快就到了9月1號，那是新生報到的日子，也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的初中的老師，他們對我格外熱情，除了學習的事以外還像朋友一樣和我聊了很多，特別是柴老師(后來教我語文)，劉老師(后來教我數(shù)學)，還有張老師(后來教我英語)等等很多老師。在以后的三年當中，這些老師們對我的關(guān)懷都是無微不至的。

但是農(nóng)村的鄉(xiāng)間小路不像城市的大街那樣寬廣平坦，凹凸不平，搖著車走一會兒我就氣喘吁吁了。如果到了夏天，路就更難走了。因為各家都在澆園，路上到處是農(nóng)民們?yōu)榱藵驳赝诘乃疁?，每道水溝最窄的也有一尺寬，而且兩邊還有用來擋水的小土坡。我要是自己過水溝，翻不了車也得陷進泥里。好在這樣堅持了沒有多久，我的努力和執(zhí)著，加上老師的鼓勵，很多同學都認識了我。除了我們班的同學以外還有外班的。所以每天和我一起上學的隊伍都是最龐大的，可以說是浩浩蕩蕩。這樣一來，我在路上的困難就迎刃而解了。所以每到一個水溝，這些同學就把我連車帶人一起抬過去。

夏天是這樣艱難，冬天就更是如此。特別是下了雪，世界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美麗的雪景卻落滿了我的無奈和憂愁。那些凹凸不平的水溝此刻都成了凹凸不平的雪溝或者叫冰溝。一個人什么也不拿走上去都會滑到，如果要抬著我的車過就更是難上加難。每當下雪的日子，我的同學們就會自發(fā)地分工，有的從家里拿來鐵锨邊走邊鏟雪，有的拿著掃帚，把鏟下的雪掃開，還有的拿來了斧子和榔頭，因為有的冰凍住了鏟也鏟不動，這時就需要用斧頭鑿。每當我看著他們熱火朝天的鏟雪的場面，我的心中就涌動著一股難以言表的暖流。這股暖流一直溫暖著我到今天，到永遠……我常想，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們在鏟雪的那個時候也許早已經(jīng)舒適地呆在家中了。但是他們卻顯得很從容的樣子，他們一邊忙碌著一邊和我聊著發(fā)生在學校里的有趣的事情，或者是一起暢想著未來的事情。

老師們常說我的自強不息的精神值得同學們學習，可是我更覺得是他們的友愛和善良為我鋪平了求學的道路。

星移斗轉(zhuǎn)，往事經(jīng)年，如今他們都在何方呢?……

上了初中以后，我漸漸感到了學習的壓力，這是在小學里從來沒有感到的。初中的課有10多門，這時我有些應(yīng)接不暇，有些新的課程學起來有點吃力，像化學、物理對我來說就不是很擅長。但是我在小學四年級就開始在編織的“英語夢”我沒有忘，我決心一定要把英語學好。也許這就是上帝的安排，第一節(jié)英語課就使我深深的迷戀上了英語，我覺得它學起來是那么簡單。事實證明，在初中的每一次考試當中我的英語成績始終都是第一名，綜合成績卻不再是第一，因為有兩個學得比我更好的同學，我怎么努力也超不過他們兩個，我只能排在第三名了，有的時候還是第四名，第五名的時候也有，但是沒有低于過第五名，盡管如此，學校的老師們都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每年發(fā)獎品的時候發(fā)給我的獎品都和第一名的是一樣的，一般情況下，獎品都是發(fā)到第三名，以后的就沒有獎品了。但是如果我考了第五名，獎品就發(fā)到第五名?？梢哉f在我求學的每一天都是在老師的鼓勵的目光中度過的，而他們的鼓勵無時無刻不再激勵著我進步，向上。

在我的課程里，除了英語以外，和英語一樣被我喜歡也學得相當不錯的另外一門學科就是語文。教我語文的是柴老師，她也是對我最好的老師之一，所以我也很喜歡上她的課，我剛上初一不久，保定日報為慶10篇作文。這篇作文的字數(shù)要求是1000字左右。那天柴老師就給我們留了這個作業(yè)。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敢想?yún)⒓邮裁幢荣悾覍懩瞧魑?，只是為了完成當天柴老師留的作業(yè)，要求寫1000字，我第一次交上去的時候就300字，沒想到柴老師卻說我寫的這篇作文非常好，有希望被選入?yún)①愖髌?，同時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見，讓我再寫一遍。有了柴老師的鼓勵，我多了幾分信心，修改之后，作文到了800字，這回字數(shù)差不多了，我第二次交給柴老師，柴老師又提了一些意見。我又修改，第三次交給柴老師，柴老師說可以了，于是就送到縣里，在成百上千篇作文中選了10篇作文準備去參加保定日報舉辦的作文大賽。10篇作文當中有我的那篇作文，我的作文題是《雨中情》。被選去參賽的這個消息使我和柴老師都非常高興，我們都急切地盼望著，盼望著來自“遠方”的消息。

又過了大概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當柴老師拿著發(fā)表了我做文的保定日報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是在做夢。雖然我沒有奢望過我的做文能發(fā)表，但是我知道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知道是一件多么值得高興的事。雖然這篇作文柴老師已經(jīng)在班里讀過了，可是那天她又再次給全班讀了那篇作文。并且做了長達一個小時的點評，隨后的幾天里我的作文就在全校傳開了。本來應(yīng)該是去保定領(lǐng)獎，考慮到我的行動不便，縣領(lǐng)導親自去保定領(lǐng)來獎品，縣委書記親自到我所在的學校給我來頒獎，那次是我們學校建校35周來去的最高級別的領(lǐng)導。那天召開了全校大會，當我站在領(lǐng)獎臺上，拿著獲獎證書，激動得淚流滿面，我才知道原來高興也可以流淚。那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和正在經(jīng)歷著的苦難一下子都化作了喜悅，我的心就像天空的小鳥一樣自由地飛翔著。原來殘疾了的生命也可以如此精彩!淚光中我聽到了同學們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從此我開始清晰而又明確地喜歡上了寫作這個職業(yè)，并在我爸爸(專業(yè)作家)的幫助下走上了文學這條道路。終于在1997年成為了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我的詩集《胡彥鋒詩歌精選》將于2006年年底出版發(fā)行。

初中的教室之簡陋并不比小學的好到哪去，每年冬天都是走風漏氣。教室里雖然爐火正旺，可我的腳還是凍得生了凍瘡，如果說路上的困難有同學們幫我分擔，那么腳上的凍瘡之苦卻只有我自己來承受了。然而同學們的友誼，老師們的鼓勵，還有學習本身給我?guī)淼臉啡ざ荚诒薏咧遥膭钪?，為我?qū)散了冬天的寒冷，又給我無數(shù)夏日的清涼。我的求學路上充滿了艱辛，我的求學路上又灑滿了陽光的祝福。

除此之外，就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重復(fù)。雖然每天過得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可我依然覺得我每天過得很充實，因為我當時是想我在創(chuàng)造著我豐富多彩的未來，我是在為了圓我的高中夢，大學夢而努力，卻不知道有一個我怎么也想不到的結(jié)果等著我。

五 我的高中夢

和考初中一樣，我順利地考上了高中，就在我拿著錄取通知書去報到的時候，學校的領(lǐng)導卻猶豫了，他們不想收我。當時校長召來其他領(lǐng)導開會研究，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沒有等他們把會開完，就憤然離去。在我剛剛搖著車出校門的時候，校園里傳來了上課的鐘聲……

回家的路上，天灰蒙蒙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樣，路邊的荒草叢中落著一些半枯的花瓣，鬧春的蜂蝶已遠去，唯有秋風瑟瑟，一陣陣拂不去我心中的悲涼……

在這之后的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的心情都像陰云密布的天空一樣沉重得喘不過氣來。我時常情不自禁地鬼使神差地搖著車回到我的初中的校園，一般是在星期六的下午或者是星期日的某個時間。總之是在學校不上課的日子。我曾無數(shù)次地留連在我曾經(jīng)就讀的那間教室的窗外。透過窗戶我看到了我曾朝夕相伴了三年的那把椅子，那是一把多么美麗的淡黃色的椅子呀。還有我每天趴著讀書、聽課的那張書桌，上面還依稀可見刻在上面的我的名字。多么熟悉而又親切的教室呀，透過教室的窗戶，我的目光時而落在那熟悉的黑板上——那是三年以來我的目光停留最久的地方；時而落在其他的某個角落。就連教室里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及那浮在地上的灰塵也都落滿了我的眷戀。我的思緒時而飛向很遠的地方，時而又慫恿淚水遮住我的目光。

多么熟悉的林蔭道呀!那上面還有一次雨后被我的手搖車輾過時留下的車輪印呢。路邊綠柳低垂，仿佛是在為我嘆息；白楊高聳，仿佛是在把我鼓勵。多么美麗熟悉的校園呀!然而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在我的生命中永遠地結(jié)束了，從今以后，這段歲月，這些美麗的景色，還有那鐘聲，那催人向上的悠揚的鐘聲，都將隨著時光的推移而漸漸地遠去……想到這些的時候，我的淚頓時如傾盆之雨，泛濫之江河。樹上的鳥兒不再啼囀，林間的蟬停止了鳴叫。只有在那風中，那熟悉轉(zhuǎn)眼卻會陌生的風中還無可奈何地，戀戀不舍地，情不自禁地繾綣著許多往事……

在那一段時間里我浪費了很多很多的時間，現(xiàn)在想起來很后悔。那是一段不該那樣蹉跎的歲月?？墒俏耶敃r的心情讓我無法自拔，讓我迷失，讓我茫然，讓我消沉，甚至是讓我麻木。在那一段時間里我有時也會看書，也一直在自學，可是進展緩慢，效率很低。

那時我的爸爸一直在做把我們?nèi)业膽艨谶w到太原的努力。糟糕的心情讓我越來越強烈地期待來太原生活的日子。每當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我的心情就會暫時好起來許多。但是在當時的那些想法里有很多是不現(xiàn)實的，很天真幼稚的。

六 剛到太原的日子

終于在1989年的11月份，我如愿以償，我們?nèi)医K于來到太原生活了。那長長的迎澤街，那寬闊的五一路，還有那川流不息的人海車陣，頓時讓我像一只受了驚嚇的麻雀一樣，飛不知往哪飛，落也不知往哪落。

當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又油然而生一種對城市的好奇。我搖著車在街上從早轉(zhuǎn)到晚，毫無目的，毫無方向，那又是對一段時間的多么奢侈。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年齡也在增長，轉(zhuǎn)眼就到了20歲，21歲……該是自立的年齡了。我不想總是靠父母養(yǎng)著。既然沒有了求學的指望，所以想找一份工作，先可以養(yǎng)活自己了，然后再想其他的辦法從而去完善自己的人生。然而對于一個學歷不高，殘疾程度又很重的我來說，找工作就像天方夜譚一樣虛無縹緲。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讓我心灰意冷。

歲月在匆匆地流轉(zhuǎn)著。無論是熱，還是寒，只要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只要是時光撫摸過的角落，只要是我的目光停留過的地方，我都情不自禁地在上面綴滿了我的留戀，我的執(zhí)著，我的思索，因為那上面有我生命的溫度，因為那上面有我心跳的回聲。當烈日炎炎，當汗流浹背的時候，我有時會有些抱怨有些無奈，然而當秋風乍起，涼意襲人的時候，我又會頓感歲月的匆忙，仿佛對剛剛過去的夏天沒有盡力去珍惜，去努力，在很多早晨的風里沒有留下回憶，很多夜晚的月色沒有去認真地欣賞?；厥椎臅r候，心中空蕩蕩的，于是想著當下一個夏季來臨的時候，我要努力過得更精彩一些。然而這是在說季節(jié)，可以花謝花會再開，春去春會再來，可是我若是虛度了一生呢?季節(jié)過去了還有來年，人生過去了還會有來生嗎?我思考著，無奈著，思考著……盡管我的努力無法挽留住歲月的腳步，但是我應(yīng)該去耕耘讓每個季節(jié)都有收獲……

1990年，1991年和1992年，這三年我都是帶著極大的失落和茫然以及對一個穩(wěn)定職業(yè)的尋找中度過的。

轉(zhuǎn)眼就到了1992年，就業(yè)的大門依然對我關(guān)閉著。于是在爸爸的資助下我投資3000元開了一個雜貨店，我想自謀出路，可是生意很差，每天的銷售額純利潤就三四元。開業(yè)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有一天夜里被盜了，第二天早晨我來營業(yè)，一看門開著，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我又用僅有的200元錢進來貨物準備重新開業(yè)，這時稅務(wù)局的人又來了，我實在是沒有錢交稅，于是稅務(wù)局的人就拿走了營業(yè)執(zhí)照，我的營業(yè)執(zhí)照至今還在稅務(wù)局壓著。房租交了一年的，可是我不能在里面營業(yè)，我只好用手搖車拉著200元錢剛進來的貨到晉陽飯店門前的一個朋友的報攤旁邊去賣，準備賣完了就不干了。可是有一天從晉陽飯店出來5個喝了酒的地痞流氓，給我毀壞商品，我去制止，他們卻毒打起我來，大約打了我有10分鐘，打得我滿臉是血，遍體鱗傷。幸虧一個朋友叫來了人他們才倉皇逃去，于是剩下的貨物我也不敢出去賣了，于是我又開始在家閑坐著，同時我和爸爸一直在進行著找一份穩(wěn)定職業(yè)的努力。

七 我的初戀

那是1991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應(yīng)海濤大姐的邀請我去她家做客。海濤大姐從18歲時從樓上摔下來，導致高位截癱，成天坐在輪椅上。但是她是個自強不息的青年，我們都很崇拜她。我與她也是剛剛相識，覺得很談得來，便相約這天下午去她家拜訪。那天下午秋高氣爽，天高云淡，天氣好得就像我那天的心情一樣。我們海闊天空地談了三個小時，我見窗外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便起身要走。海濤大姐攔住我說：“不要走，還有一個人要見你?！蔽液闷娴貑枺骸罢l呀?”“是我的鄰居小燕兒，”海濤姐說，“她在上高二，喜歡寫詩，前幾天我把你發(fā)表過的幾首詩給她看了，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非要讓我約你見見不可!她本來是住校的，聽說你今天來，特意為你回來一趟，大約還有半小時她就回來了。咱們再聊會兒，著什么急呢?晚上在我家吃飯?！耙姾蠼阏\心誠意，我便又坐下來，我們又”海闊天空“起來。這時我的心中已不像剛才的平靜，竟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期待和喜悅。在那之后的幾分鐘里，我的腦海里竟無緣無故地浮現(xiàn)出許多幻想，都是一些荒誕得羞于起齒的而又是如此美妙地讓我愿意久久地沉緬其中的幻覺，同時也摻雜著一種惆悵與無奈。這都是因為我的腿，從小患小兒麻痹的腿，讓我覺得許多美好的東西是不該與我有緣的。這就是我20歲時的一種心態(tài)，想接觸女孩又怕接觸女孩。我覺得我隨時都有一種陷入不可自拔的危險。我怕這個時刻的到來，可我又對此有一種強烈的渴望。那個下午因那之后的時光而格外地不同，格外地美好。半小時之后，一個亭亭玉立，短發(fā)齊肩的女孩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海濤姐，這就是胡大哥吧?”海濤姐笑著說：“都等你半天了。”“抱歉，抱歉!我也是放了學就忙回來的。”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坐在我對面的床上。我們便開始聊了起來，當然話題是從詩開始的。我當時有一種預(yù)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每一顆星辰都將因她而璀璨或是隕落。

盡管我曾不只一次地說服自己，責罵自己，不要有這些荒誕的想法，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墒且苍S是因為青春太美麗了，也許是因為我太幼稚了，仿佛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的陷入了一張網(wǎng)里。當然我們談得很愉快，而時間也總是在談笑中飛馳。轉(zhuǎn)眼已是晚上9點了。海濤姐要留我吃飯，我怕回去太晚了家里人著急，便硬要走。小燕兒起身攙扶著我，我心中滿滿的都是留戀。可是天色并不因此而再早幾分或是停留半秒，何況這時小燕的媽媽在催她回家吃飯。在我坐上手搖車后，她遞給我一個筆記本，上面用鉛筆寫滿了她寫的詩，說是讓我指教，另外還有一張紙條，上面是她所在學校的地址和郵編?！敖o我寫信”，她輕聲說。我接過紙條，珍惜地把它夾在筆記本里，那不是一張紙條，那簡直是一朵盛開在我心中的百合花，生怕它有半點的折損。

從海濤姐家出來，我搖著車走在大街上。錯落有序的路燈的燈光映襯著夜色，涌動的車流和煦的晚風，空中還彌漫著一種特別甜蜜的氣息，難以言表，卻沁人心脾。剛才她咯咯的笑聲，眉飛色舞的表情，不斷地在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著，任憑來往的車輛，過路的行人不時有相撞的危險，始終揮之不去。還有她扶著我下臺階兒時手上那汗津津的感覺，無論晚風如何蕩漾，也從不消褪。從此之后，我的腦海里就裝滿了她的影子，她的音容笑貌。一個星期之后我開始給她寫信。她也給我回信。

…………

妹：你好!!

信收到了，信中的那首小詩，真是很美。盡管窗外是秋風瑟瑟，可我還是感到了一種春天般的氣息。

…………

自從認識了你，我的心中多了許多歡喜。每當晨曦冉冉升起，每當晚風輕柔地飄過，總有思念寄出；每當露滴染濃了校園的花香，每當細雨敲打教室的窗欞，那就是我在向你傾訴愛的羞澀。

…………

天漸漸涼了，你要注意身體。學習要抓緊，但也別太累了。你的健康是我的快樂。

彥鋒哥：你好!!

很高興又收到了你的第十二封信，昨夜是你詩中的月光伴我入眠的?？煲藕倭?，正在準備期末考試，所以學習很緊張。下個星期我就不給你寫信了，一放假我就去找你，好嗎?當然，如果你有時間，下個星期我還是希望收到你的來信，因為我………………

妹：你好!!

盡管我們相識已有一年多了，可我依然感覺是在夢里。唯有那信封上郵戳的墨香，唯有那信紙上留有的你手指的味道讓我相信這是真的。沒想到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在我拄著雙拐踉蹌而又艱難地經(jīng)過許多風雨之后，在我21歲的站臺上竟然有這樣一個你在等候著我!你可曾看到那花瓣上綴著的晨露?你可曾看到那湖中蕩漾的漣漪?那都是我因此而感動的淚呀!

彥鋒哥：你好!!

你好壞耶，每次看了你的信，我都會更想你。害得人家連課也上不下去!這不是，又在給你寫信了?！?/p>

盡管在信的字里行間也洋溢著她對我的愛戀和思念，可是在我的心中還是充滿了恐慌，充滿了不安。就像手中捧著的是一個肥皂泡，無論小心還是不小心它都會破碎?？墒俏覑圻@肥皂泡的美麗，同時也懷著對它破碎時的恐懼。我深知不該把半點的希望寄托在那肥皂泡上，就像我知道不該把一件美麗的連衣裙掛在氣球上晾曬一樣，可我又情不自禁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上面。在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愛是多么累!我求遍了天上所有的星星，卻沒有一顆愿意為我承諾明天的溫柔一如今夜的美麗。永恒只是辭典里的一個名詞。每天我都生活在一種幸福的惴惴不安之中……可這并沒有減少我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愛，對她的期待。心中的祈禱只有天知道是多么的虔誠。

那是在她高考之后一個星期左右的一個星期二的下午，約好她先去我家，然后再一起去迎澤公園。明媚的陽光消除了我對天氣的擔憂。到了公園里，那充滿詩情畫意的亭臺樓閣，湖光山色熱情地迎接并圍繞著我們。她那天穿的是一件粉紅色連衣裙，加上她活潑而又富有彈性的動作，所以渾身洋溢著一股青春的朝氣。無論是深情的目光中，還是美麗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歡樂。我從她的眼睛里，臉上讀到了她對我的愛。雖然聽不到濤聲，也看不到漩渦，但我卻能感受到愛的潮水正在我們彼此的心中澎湃。我們先是拍了些照片。其中有幾張是我倆依在一起，讓過路的行人給拍攝的。之后，我們便上了船，當然她是“水手”，我是“乘客”。盡管她的技術(shù)并不怎么樣，可是那天我們?nèi)匀皇恰耙环L順”。一首鋼琴曲《獻給艾麗斯》不知從什么地方飄過來，隨著那湖上的漣漪緩緩蕩漾著……看見她劃得很辛苦，于是我建議不要劃了，就讓船隨波逐流吧，她接受了我的建議。我們就在船上“海闊天空”起來。那時我的心情就像那船漿蕩起的浪花一樣美麗，仿佛以往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思念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岸邊垂柳枝上的鳥兒嘰嘰喳喳的，仿佛在分享著我們的歡樂。樹下鋪著綠蔭的長椅上，情侶們有的在親吻，有的在低語。那連綿起伏的假山，仿佛每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都在講述著一個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令人遐思，令人神往……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而又瞬間即逝的。天漸漸地有了一層傍晚的朦朧。由于技術(shù)的緣故，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棄舟登岸。再回首，那悠悠的湖水蕩著留戀的波。我們情不自禁地又在湖邊長椅上坐了下來，繼續(xù)著永遠也說不完的話題。她坐得離我很近，我?guī)е环N渴望而又戰(zhàn)栗的心情輕輕將她擁了一下，于是她便靠在了我的懷里。晚風又多了幾分溫柔，黃昏又多了幾分美麗。要是時光能夠停在這一刻，就像小船停在岸邊，只蕩漾而不滑動——哪怕是一個春天，哪怕是一個雨季，哪怕是一個夜晚，那該是多么好啊!

朦朧的暮色中，湖上的漣漪依然綻放著甜蜜的笑容，無聲而又詳細地將我們愛的話語寫進生命的日記…………

之后的日子里我們便經(jīng)常相約。那美麗的迎澤湖畔就成了我們的“避暑山莊”。她大學并沒有考上，本來我很擔心，怕她受不了打擊。原來她早有思想準備。不久便接了她爸爸的班當了一名郵遞員。那是我有生以來最難忘，最快樂的一段青春歲月。在我的心里灑滿了陽光，灑滿了幸福，灑滿了甜蜜，醒時夢里每分每秒都想著她念著她，仿佛將她片刻的遺忘就是對她的背叛。在我們的故事里沒有洶涌澎湃，沒有氣勢磅礴。但是那如膠似漆，形影相隨的感覺卻也刻骨銘心。只因我曾喂她吃過一盒冰淇淋，而所有的冰淇淋卻都化作了我的回憶。只因曾在夏日的綠蔭下我枕著她的腿入眠，而整個夏季卻變得與眾不同，正如一曲《粉紅色的回憶》：“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壓心底，壓心底，不能忘記……”

其實，人生的許多故事就像是飛蛾撲火。海濤姐曾不只一次的勸告過我，“不要陷得太深，你們的愛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边@句話無時不在我心中作疼。它經(jīng)常使我的笑容突然地消失；它經(jīng)常讓我的淚水悄悄地滑落；它經(jīng)常把我從夢中驚醒；但它更讓我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我想人生只是一個過程，只要過程是美麗的，結(jié)果不要也罷。勇敢地愛一次才會不虛此生。

那是一個夏末秋初的日子，天氣略微有點陰沉。大概是上午11點左右的時候，我在焦急與期待中終于盼來了與她的相會。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臉色并不像往日那樣神采飛揚的，眼睛有點紅像是哭過的樣子，見此情景我的心陡地沉了一下，仿佛天差點塌下來。“怎么了?!”我問道，還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我的心已經(jīng)在抖了。她默默地坐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半晌無言。晶瑩的淚珠從美麗的眼睛里流出，進而順著那被我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潔白美麗的雙頰輕輕地滑落，落在地上，落在我心海的海面上?！霸蹅償嗔税?，以后別來往了?！边@對我來說是一個多么大的晴天霹靂呀!我的靈魂幾乎死了過去，坐在沙發(fā)上的是我的軀殼?！盀槭裁?”其實我從心理上還遠遠沒有準備好去傾聽這句話的答案，甚至我當時連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都忽略了，只是下意識地問出來。“不為什么?！睆乃錆M哀愁的目光和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在極力抑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我的目光里充滿了痛苦和疑問。我還要問些什么，她已經(jīng)起身要走了。這更讓我感到一種末日來臨般的無助，我趕緊拿過拐杖準備起身去追她。她已經(jīng)邁步出門了。可是我當時已經(jīng)不再是我，我已經(jīng)忘了我雙腿的殘疾，忘了我走路竟然還需要一副雙拐。我的身體隨著我的心一起向前移去。當我終于倒在地上的時候仿佛才意識到了一點我的“與眾不同”。還沒有走出多遠的她下意識地回身要來扶我，正如往日對我的關(guān)心一樣?？伤R上又止住了腳步，進而回轉(zhuǎn)身舍我而去。我趕緊向離我有一米之遙的手搖車爬去，搖著車終于追上了她。我的手抓住她的車把，眼睛里滿是無奈的淚水?！懊?，你可以走，就再給我?guī)追昼姷臅r間，行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不會勉強你的。我只是情不自禁，我只是還沒有做好失去你的思想準備。如果你這樣走了，我會死掉的……”突然她的淚水奪眶而出，進而泣不成聲起來。“我也會的……”她嗚咽著，呢喃著，發(fā)絲凌亂，面容憔悴?？粗驗槲业膼鄱o她帶來的痛苦，我的心痛到了極點。我想這分心痛的感覺將會伴隨我的一生。

我們愛的航船就這樣擱淺著，5分鐘，10分鐘，20分鐘過去了，每一次目光的交匯彼此都會有淚水涌出?！拔抑溃际俏也缓?，我沒有這樣的福分。”我的幾分無奈化作了這樣的訴說?！皠e這么說，跟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很開心，很難忘。你有文化，有思想，你對事業(yè)的執(zhí)著和對生活的熱愛都無時不在感染著我，鼓舞著我。每一次在雜志上看到你的詩，我都會拿給我周圍的朋友看，給她們講我們的故事。”

本來就不太晴朗的天空這時下起了小雨?！澳阏娴臅x開我嗎?”我心中有無數(shù)個舍不得，她又開始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淚水再次朦朧了她的眼睛，進而滴在了我扶著她車把的手上。過了一會兒，她說：“記得你對我說過人生只是一個過程，其實愛情又何嘗不像一次旅行?我們只要過程，不要結(jié)果，好嗎?我深知我的父母對這事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所以我從來就沒有對我們的結(jié)果抱有什么希望。這些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又怕傷害你。“又半小時過去了，小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蹦阆然匕??！按丝桃呀?jīng)漸漸平靜了下來的她說?！蹦氵€會來嗎?“我情不自禁地問道?！编?“她回答的是那樣含情脈脈而又堅定不移。

望著雨中她遠去的背影，我的淚再次滂沱成河。我多么希望這心中的無奈，這心中的哀愁就像那馬路欄桿上的塵埃隨著雨水的沖刷而蕩然無存。

盡管愛在我心中泛濫，盡管我的心是如此地執(zhí)著，可是我卻不知所措。畢竟我無法擺脫我的殘疾，下雨的時候我無法為她撐起呵護的傘，刮風的時候我無法為你披上擋風的衣。無論我多么努力，也無論我多么優(yōu)秀，總有一些牽掛我的雙拐撐不起來，總有一些海灣我的輪椅靠不了岸。多少次當春天把美麗灑在我的窗前，我就把對她的思念化作晶瑩的露珠點綴著綠濃香淡；多少個季節(jié)把繽紛灑滿我的心田，我就把對她的掛牽化作習習的晚風，飄過萬花叢前，飄過楊柳枝畔。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來生。如果有來生，如果來生我會擁有健全的身體；如果有來生，如果來生我會有一雙可以奔跑的腿，親愛的你，我的至親至愛的女孩，請你在鴛鴦湖畔在奈何橋邊等我，好嗎?那時，我一定會穿上最美麗的衣服，開上最豪華最漂亮的汽車去迎娶你。我一定不會失約，我不會讓你因為等待而焦灼，也不會讓你因為思念而憔悴……

也正是在離那一天很近的過去的幾天里，爸爸托人找了四家單位，一家也沒有錄用。招工人員的冷漠和歧視使我的心情本來就已經(jīng)糟到了極點，加上今天此刻的情形，心中的那份滋味一生都會讓我刻骨銘心。

無論雨怎樣地沖刷，我的苦痛都不減半分，深深地在我的心中糾纏著，在我的血液里流淌著。我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迎澤公園，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車停在了迎澤湖畔——我們往日嬉戲纏綿的地方。湖面上細雨蕩著漣漪。許多小船停泊在湖邊，其中我看見了我們曾經(jīng)劃過的那只船。靜靜地聽去，仿佛那上面還回蕩著我們的笑談。此刻的小船已被雨水打濕。船艙里的一汪水泛著漣漪，仿佛是我的心事化作的。和著愛的甜蜜，和著無奈的哀愁，那天那支鋼琴曲《獻給艾麗斯》已化作了一曲不只從何處飄來的小提琴曲《化蝶》。想必那被她握過的兩支船漿還留有她手上的余香和溫度。頃刻之間，那船上已落滿了我的思念……

我的淚在臉上肆意著，但是我不需要去擦，因為有雨水混在臉上，掩飾著我的無助和悲哀?；璋档囊股悦５暮?，我的思緒在雨中飄來飄去……從我9歲爬進學校的大門，就沒有一日不讀書，沒有一日不刻苦，我不知道我錯在何處，本來應(yīng)該充滿快樂的心田卻有著不盡的酸楚。哪怕我有半晌的懈怠，哪怕我有一天的虛度，我也可以有一個理由責罵自己?？墒俏覜]有。就連女友的信中也說我是個值得她愛的人，只是……是啊，這樣的命運，別人可以選擇，可以逃脫，而我卻無法選擇，無法逃脫，父母給了我一個和所有人一樣會跳動會憧憬的心，而命運卻在里面裝滿了苦澀和無奈。我的苦痛和那夜的雨一樣傾盆而下，雨滴時而蕩起我心中的凄涼和絕望，時而又浮現(xiàn)昔日月光下依偎的甜蜜。我當時在捫心自問，我為什么不跳進那悠悠的湖水呢?這樣，這所有的痛苦會頃刻間在那湖水中溶化。就在我思考著要從某一處跳進湖里的那個瞬間，突然間一種前所未有的對生命的留戀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強烈起來。畢竟生命只有一次呀!如果就這么結(jié)束，我太不甘心了。還有一幕幕美好的片斷，特別是父母對我的呵護又讓我不忍離去，我想要堅強地活下去，可求職無門，加上失戀之痛，又讓我感到“去日苦多”。我們老家有一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不是我的格言，這樣的生活我決不要。那天我在湖邊想了大約8個小時，從下午5點到凌晨一點，這期間雨一直時緩時急地下著，然而那8個小時的思考卻是我命運的轉(zhuǎn)折點，我暗下決心：“我今年才21歲，再用5年的時間，我一定扭轉(zhuǎn)當時的局面。如果5年之后還是這樣，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雨依然在下，我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是心中的凄涼讓我忘記了雨的冰冷。我搖著車往家走去。就在宿舍院的大門口，我的爸爸媽媽正在雨里站著，他們沒有穿雨衣，也沒有撐傘，就那么站著。一個看著東方，一個望著西方，我的淚再次涌了出來，我沒有說話，他們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和我一起回了家。

在那之后的一個星期里，我都是在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里掙扎著。淚水就像是沒有了閘門的江河動輒泛濫成災(zāi)。“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在度過了一個星期左右的陰雨連綿的日子之后終于又迎來了一個鳥語花香的早晨，郵遞員出乎我意料的送來了她的一封信，這讓我喜出望外，頓時一首詩躍上心頭：“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菅草縈，笑從雙靨生?！彼谛胖袑懙溃骸案嬖V你一個好消息，我又一次成功地退掉了親事。不過這兩天我不敢出門，怕我媽生氣，又怕你得了相思病，沒大夫能治。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對我們的事抱太大希望，這次親事退掉了，還會有下次，我媽會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我能做的只是盡量延長我們在一起的過程……好了，就寫到這吧，過兩天，我去找你。”讀罷信，我的心如久雨初晴一般，頓時霓虹高懸。

原來愛似這般能夠讓人死去活來!盡管我深知這是一個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盡管這個潛伏在我心底的痛一直在折磨著我，可是我還是愿意為它編織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情節(jié)，我還是愿意用我心中的幸福和喜悅點亮那段歲月中的每一個黎明。也許這些情節(jié)不會給我們帶來理想的結(jié)局，然而卻能讓我的青春煥發(fā)出光彩。當一顆心深入愛里的時候，那每一顆清晨的露珠都包含著幸福的思念，那每一片翠綠的樹葉都搖曳著甜蜜的掛牽；當一顆心深入愛里的時候，生命的每一個瞬間都會有快樂的回聲……

我以為所有的故事都會忘記，就像云彩飄過之后的天際；我以為所有的往事都會消散，就像被細雨灑掃過的庭院，然而，花開花落了許多次，月缺月圓了許多回，她留在我記憶中的美麗依然揮之不去。婆娑的柳枝搖曳著我的思念，清涼的雨滴也因此而零亂。我懶得把天上的星星細數(shù)，我也沒有耐心聽晚風的傾訴。當露水綴滿花叢，當星星撒遍天空，當風兒敲打窗欞，當花香縈繞風中，你知道嗎?妹，那時我的心中正有思念重重。煙雨朦朧，煙雨人生，美麗的你是我最愛的風景。

又這樣風雨纏綿地過了兩年，終于有一天她告訴我下個星期就要結(jié)婚了。盡管這是我早已預(yù)知的消息，可我還是有一種晴天霹靂的感覺。無奈，無奈，無奈的目光，無奈的哀愁，無奈的淚流……我們緊緊地擁著，沉默了好久，好久，好久……此一別，幾乎意味著永別，至少是這段感情的終結(jié)。記得她曾經(jīng)對我說過，在她的媽媽提供的人選里她的一個條件是對方必須答應(yīng)她在婚后能與我自由來往。我說不能這樣，這對我們?nèi)齻€人誰都不公平。再說我從感情上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那么除此之外就是很久很久乃至一生的別離，至少是與這段歲月的別離?！敖裣菩押翁?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晨美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多情的晚風再代我多向她送上一抹溫柔!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美麗的繁星再代我向她多一次挽留!她的發(fā)香在晚風里彌漫著，淚滴在我倆的唇邊……白天沸騰的公園里此刻安靜得美麗而動人。月光羞澀的守候在不遠處的樹林邊，小心翼翼地不敢弄出半點聲響來。親愛的你，親愛的你，不要走，親愛的你，親愛的你再多一會兒為我停留!我相信來年今日的夜色一定會因為今天的故事而美不勝收。這時有一首歌不知從何處飄來，仿佛是為我們的故事寫的主題曲：(女)“曾經(jīng)是對你說過這是個無言的結(jié)局，隨著那歲月淡淡而去。我曾經(jīng)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臉上不會有淚滴?！?男)“但我又如何如何能停止再次想你。我怎么能夠，怎么能夠，埋藏一切回憶，啊，讓我再看看你，讓我再說愛你，別將你背影離去……”(女)“分手時候說分手，請不要說難忘記，就讓那回憶淡淡地隨風去?！?男)“也許我會忘記，也許會更想你。也許已沒有也許……”

八 再次揚起生命的風帆

失戀的痛苦和就業(yè)的迷茫積壓在我的心上，花開花落，寒來暑往。在無助的日子里，我只有看書看書，我相信知識就是燈塔，無論前方的路有多么迷茫，它總有一天把我引領(lǐng)到一個理想的港灣。學習的投入讓我忘記了寂寞和孤獨，是知識，是知識的雨露滋潤著我的生命。

1993年的4月份我搖著車進了山西省成人高等自學考試委員會的大門。報名的學生排著長隊，我看到這條道路上也有這么多的同路人，使我覺得不再孤獨。可是那報名的長隊我怎么能排?我搖著車在院里轉(zhuǎn)了很久，終于看到從辦公室里出來一個老師，她就是自考中心的段主任，我向她說明我的來意，她非常熱情地幫助我，她把我的來意告訴了其他的老師，老師們對我非常地熱情，她們幫我填寫報名，給我介紹考試的規(guī)則。

我從1993年開始參加成人高等自學考試以來，先是漢語言專業(yè)，然后又考了英語專業(yè)，在這么多年的考試中，招生辦的各級領(lǐng)導和老師們給予了我無微不致的幫助。

在他們的幫助和鼓勵之下，我先后考試并通過了漢語言專業(yè)的大部分課程，然后又接著考英語專業(yè)的課程，如今英語專業(yè)的課程已經(jīng)全部通過。老師們還鼓勵我考本科，所以我會一直考下去。

我想，是那些背我的老師的關(guān)心才使我有了今天，盡管我付出了我自己應(yīng)有的努力和汗水，但是比起那些素昧平生的老師給我的幫助我的廢寢忘食，秉燭達旦又算得了什么呢?殘疾把我?guī)нM了地獄，社會的愛心又為我撐起了幸福的天堂。對于這些，我覺得不是說一千句一萬句“謝謝”就可以回報的了的，事實上，我也無以回報。我想，對于這一切，我只有用我的一生去銘刻，用我的一生去感動了……

當我拿到那一張張合格證書的時候，我那久違了的喜悅的心情又開始在我心中，在我的夢里，乃至在我周圍的空氣里盡情地飛揚著……學習本身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學習也是一件能夠帶來快樂的事情。

然而我當時畢竟20歲了，我實在不想總靠父母養(yǎng)著，事實上，我只靠爸爸的工資養(yǎng)著，我的媽媽來太原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到了退休的年齡，又沒有什么文化，所以也不可能有經(jīng)濟收入。學習是我渴望的事情，可是就業(yè)也是我夢寐以求的。

也是在和一個朋友的閑談之中，談到了“家教”這個詞。這個詞突然像一盞燈一樣在我的腦海中亮了起來，把我的心都照亮了。對，我當家教!

我想當家教，這時我想起我的另一個朋友，就是在太鐵一中教高中英語的范保文老師。我去找他商量，問我可不可以當英語家教，我以前經(jīng)常向范老師請教，所以他了解我的英語基礎(chǔ)，他很支持我，說有不懂的就問他。很快，他幫我找來了初中各年級的英語課本、參考書、輔導書、練習冊等教學所有用的書。于是我做了一個小黑板，在上面寫上“英語家教”，搖著車拿到大街上，把黑板放在馬路邊上，等著有家長和我聯(lián)系。我一邊等著一邊看自考的課本。一等就是一個上午，中午回家吃了飯，下午再出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沒有一個人問。當時失望又占據(jù)了我的心，似乎此路也不通。暑假快要到了，這時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她幫我聯(lián)系了4個小學的學生，學費都已經(jīng)交了，當時我定的是兩個月40元，每天上課。這個消息讓我喜出望外。這160元對我來說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它本身的價值。2003年的7月7號我的英語班成立了。

我在上課之余還是堅持出去招學生。只要是人多，有希望招下學生的地方，只要是市容管理人員允許的地方，我就去，無論是烈日當頭，還是寒風肆意，我都不在乎。夏天的時候，經(jīng)常曬得我頭暈眼花，冬天的時候，腳上的凍瘡又再次發(fā)作。然而這比起我對自由的渴望來，比起我對自立的渴望來，就太微不足道了。只要能贏得家長的信任，只要我學生的成績能在我的輔導下提高，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從那個暑假開始一直到今天，我教過的學生累計約有1000多名，在他們當中有的已走上了教學崗位。在我的教學當中我不僅僅教他們課本上的知識，我還和他們一起探討人生，給他們講人生的意義，生命的價值，講我自己的故事，說到感動的時候我們會一起落淚，說到高興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大笑。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最大的幸福就是講課，因為那是我生命的價值得到體現(xiàn)的地方，那是我人生的意義得到升華的時刻。

我的生活節(jié)奏總是在不知不覺地加快，“知識會改變命運”在我的每一滴汗水里，在我的每一次跋涉中，都為我印證著這條真理。于是我對知識的渴望甚至是崇拜也就越來越深，我一邊不斷用知識充實著我的頭腦，我一邊用我所學的知識實踐和體現(xiàn)著我人生的價值和意義。如今的我，讓我感到最最溫暖的最最幸福的是學生家長和學生對我的信賴和經(jīng)過我對每一個知識點和語法點的解釋和點撥為他們掃去的知識的困惑和體現(xiàn)在卷面上的不斷提高的分數(shù)。其次，讓我感到欣慰感到喜悅的是以我的知識和教學為基礎(chǔ)逐漸建立和完善起來的我在經(jīng)濟和精神上的獨立和自由。和那剛來太原的幾年相比，那種無所事事的日子，那種無聊，寂寞和空虛的感覺已然成了我人生中一道漸漸遠去的風景，為我映襯著今天的忙碌和充實的生活，每次回首那段歲月的時候，心中總會有很多酸甜苦辣交織在一起的感慨，那其中有對青春的懷念和“獨上西樓，望盡天涯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