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賣瓜人已經(jīng)待在這里好幾天了，每天下午同一時候，他和他的妻子，還有那匹老馬，就在柵欄旁等待著買瓜的顧客。

賣瓜人很普通，吆喝，自夸，稱瓜，這些步驟似乎已經(jīng)被他掌握得滾瓜爛熟了。

靠近老馬，總有一種難聞的氣味飄散開來，讓人不得不和它保持距離。而我卻被它孤獨的眼神所吸引，于是走近了柵欄，和它只有半米遠的距離。

印象里的馬匹都是英姿颯爽，馳騁于廣闊天地間的，而這匹老馬，卻像是被抽掉了野性、精神和追求。它的鬃毛亂成一團，完全失去了光彩。那干澀而凌亂的毛皮讓人想起路旁那長滿皺紋的石頭，失去了早前的活力。

它的眼睛很大，很嫵媚，不知道用“嫵媚”這個詞形容一匹老馬的眼睛是否合適，但是那時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嫵媚而孤獨。濃密的黑色睫毛，有點像用過美寶蓮摩天翹的樣子，但是卻真實，自然得多。它總是垂著頭，像是想嗅出什么，又時而踱兩下馬蹄，很無聊的樣子。但是或許因為習慣，前蹄總是保持著準備出發(fā)的姿態(tài)，優(yōu)雅地輕點地面，有一種閑閑的感覺。

它時而停下來，漫目前方，這時的眼神忽然出現(xiàn)了一絲蕭索和呆滯，又像是緩緩走進它的記憶里，細數(shù)著它的傷痛和快樂。

它也曾有過心愛的馬兒吧，也曾嘗試過沒有束縛地奔跑吧，它也曾經(jīng)鬃毛飛揚，蹄聲鏗鏘吧。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的感性與同情促使我有一種想解救它的念頭，但是面對現(xiàn)實，我一個13歲的小丫頭，實在無能為力。

又有一日，在另一個地方遇見了這匹老馬，依舊未變樣子。我旁邊的大人們忙著挑瓜，誰也沒理會我的存在，我則溜到老馬面前，細細地打量它。地上有一堆碎西瓜，黃瓤的，看樣子已經(jīng)腐爛變質，而老馬卻吃得津津有味，還發(fā)出嗒嗒的聲響?？此丘嚹c轆轆的樣子，讓人心中很不是滋味。馬也吃西瓜的么?它不是應該品嘗嫩嫩的草料，享受那一份香甜的嗎?

后來有幾次很巧合地看到老馬拖著一車西瓜還有一對男女笨拙地跑過，氣喘吁吁，胸口劇烈地起伏。

老馬，畢竟是老了。

現(xiàn)在不知老馬身在何方，或許是過了賣瓜的季節(jié)，他們改了別的營生。而老馬的眼神使我感受到是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對年輕的回憶。

本來一個野性的生命，卻被韁繩束縛著，被剝奪了自由和年輕。那條粗粗的麻繩，恰似一只巨大的魔爪，它可以是人類的欲望、貪婪、索求……最后被捆住的，不僅僅是一匹老馬……

每每想到老馬的眼睛時，我都會感覺到它有一種與人的共性的微笑和沉思。雖然無奈于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我真心想送給它一份真摯的祝福，一份對于老馬和我，或許一輩子只有一次的祝福。

責編／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