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日，是《參考消息》報問世50周年的日子#65377;《參考消息》是在批判斯大林#65380;破除僵化思想的背景下于1957年誕生的，是一項打破“蘇聯(lián)社會主義模式”的“新政”#65377;50年來，它一直以“教育人民”為宗旨，以刊登外國和臺#65380;港#65380;澳地區(qū)的通訊社#65380;報刊等媒體上的材料為內容，從而保持了毛澤東當年說的“天下獨一無二的報紙”的地位，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個小小的構件#65377;

當然，50年來，《參考消息》報不是一成不變的#65377;老讀者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篇幅從四開四版增加到四開八版，每周還要增加出版“?？?65380;“副刊”#65380;“特刊”各一次，每刊都是八版，其余時間還有“地方參考版”，儼然是一份有相當厚度的報紙，而不再是“小報”了#65377;進入21世紀，它更從原來新華社參考材料編輯部(簡稱“參編部”)分離出來，成立了獨立的參考消息報社#65377;

其實，它的最大變化，從報紙性質來說，是從“內部刊物”變成公開發(fā)行，報紙刊頭下的4個小字“內部刊物”悄然消失了，讀者可以在全國各地報攤上以低廉的價格買到它#65377;這向世人展示了中國社會的進步，信息的開放程度大大增加#65377;30多年前，周恩來在向法國總統(tǒng)德斯坦介紹發(fā)行《參考消息》的意義時說，“中國人不怕資本主義思想(宣傳)”，確實如此#65377;

這個變化不是一朝一夕就出現(xiàn)的#65377;它和中國其他改革開放措施一樣，都是漸進的，經歷了一個較長的過程#65377;《參考消息》在開始這個過程時，筆者恰好在新華社的參考材料編輯部工作，親歷了其間的一些變化#65377;現(xiàn)在，筆者把改革開放初期它從“內部刊物”變成公開發(fā)行過程中一些有趣的故事回憶出來并告訴讀者，對關心和想了解它的人，或許是一件有益的事#65377;

《參考消息》發(fā)行的黃金時期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的一段時間，是《參考消息》發(fā)行的黃金時期，1979年達到900多萬份，不僅在中國報紙的發(fā)行量中獨占鰲頭，就是在世界報紙的發(fā)行量中也是前幾名#65377;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可以說有多種原因#65377;

第一個原因，應該歸之于20世紀70年代中央調整對外策略#65377;為讓全國人民了解時代形勢，毛澤東下令擴大《參考消息》的閱讀范圍，打破當時只允許中層干部以上和一定范圍的知識界的訂閱限制，要求全國共產黨的每個支部，包括工#65380;農#65380;兵#65380;學#65380;商等各條戰(zhàn)線，都要有一份《參考消息》#65377;這樣一來，《參考消息》的發(fā)行量便從長期的幾十萬份一下子升到百萬份#65377;

第二個原因，是《參考消息》在“文化大革命”中做了好事，時間剛過不久，讀者還沒有遺忘#65377;特別是《參考消息》的閱讀范圍擴大到基層后，初次接觸到它的讀者，看到了它的大量獨有報道是其他媒體上沒有的#65377;這其中尤其令人難忘的報道至少有兩回:一回是《參考消息》刊登的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同毛澤東#65380;周恩來的6篇訪談錄;一回是1976年1月周恩來總理逝世后，《參考消息》一連20多天每天用兩三個整版篇幅刊登國外有關的反應，與當時被“四人幫”控制的其他國內報紙大不相同#65377;

第三個原因，是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大規(guī)模落實干部政策#65377;“文化大革命”前的《參考消息》，它的讀者是“限制性”的，對行政級別#65380;職業(yè)性質都有規(guī)定，能夠閱讀《參考消息》，代表此人的一種政治身份和社會地位#65377;“文化大革命”中不知有多少干部#65380;知識分子在“革命”和“專政”的口號下被取消了《參考消息》的閱讀資格，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直到林彪事件后才得以恢復#65377;“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特別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隨著落實干部政策，被取消閱讀《參考消息》資格的干部紛紛要求恢復閱讀資格，甚至把能否閱讀《參考消息》當成衡量干部政策是否完全落實的標志之一#65377;那時參編部每天不知要收到多少來信，要求幫助解決這個問題#65377;過去《參考消息》一般都是郵局送到訂戶所在單位，由收發(fā)室分發(fā)，叫做“集訂集送”，“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由于各種變化，讀者紛紛要求郵局直接送到戶#65377;這些都迫使參編部和郵局打交道，替讀者呼吁爭取#65377;

第四個原因，是當時發(fā)生的和我國有關的幾件大事，吸引著讀者想從《參考消息》上得到更多的消息，這就是中美正式建交#65380;鄧小平訪美和對越南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65377;尤其是后者，當時中央作出了一個決定: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每日戰(zhàn)報，新華社不作公開報道，而由《參考消息》獨家公布，只有《參考消息》的讀者才能了解每日戰(zhàn)況#65377;

上述四個原因，又可以歸結為兩方面，即行政力量對報紙發(fā)行量的影響和《參考消息》本身確有獨家報道的優(yōu)勢#65377;這兩個方面，對于《參考消息》的發(fā)行量能夠攀上巔峰大概有密切關系#65377;

突破做《參考資料》“摘要版”的傳統(tǒng)

1980年，我被調到參考材料編輯部的領導崗位#65377;當時參編部主管的刊物有10多種，《參考消息》是其中之一，當然是發(fā)行量最大的#65377;在部領導的分工上，我除原管的值班室工作外，部主任陳理昂要我兼管《參考消息》#65377;他說服我的理由，是我有曾經在報紙工作的經歷#65377;按照“首先為中央服務”的方針，在眾多刊物中，無論如何，《參考消息》的工作排不上第一位#65377;當時，《參考消息》的發(fā)行量已經開始出現(xiàn)下滑趨勢，而且一掉就是百萬份#65377;這當然是一件大事，參編部領導班子著急，社黨組也專門為此開了會#65377;對于讀者希望從《參考消息》上多看到一些有關外國人看中國的信息，上下都持審慎態(tài)度#65377;當時參編部的領導班子對發(fā)行量下滑情況的認識，偏重于新出現(xiàn)的報刊市場競爭，希望《參考消息》能適應市場競爭，改進自己的編輯工作和發(fā)行工作#65377;《參考消息》編輯組的同志大體也是這種認識#65377;因此，編輯們一門心思在編輯方面下工夫，力求打破現(xiàn)狀，制止發(fā)行量下滑#65377;

《參考消息》的現(xiàn)狀是什么?從工作方法和材料來源兩個方面來說，從1957年《參考消息》報問世開始，它就是從《參考資料》(參編部的主要產品，只供黨和國家高級干部及有關單位閱讀)中選材#65377;形象地說，《參考消息》是《參考資料》的“摘要版”，《參考消息》的編輯工作是《參考資料》的深加工工作#65377;從信息管理的角度來說，就是《參考消息》讀者所能知道的信息，必須局限于中央已經知道的信息范圍內，超前知道是不允許的#65377;打破現(xiàn)狀，就是打破從《參考資料》中選材的局限#65377;

《參考消息》刊登《參考資料》以外的材料，在粉碎“四人幫”以前只有極少數幾次#65377;譬如:1965年印度尼西亞發(fā)生屠殺印尼共產黨的政變時，配合發(fā)表了1927年中國國民黨“清共”對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教訓的文章;1969年連載的日本記者所寫的《蘇聯(lián)是社會主義國家嗎?》長文;以后又有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和毛澤東#65380;周恩來的6篇訪談錄#65377;這幾次都是周恩來親自指示刊登的#65377;粉碎“四人幫”以后，《參考消息》的最資深干部殷新程率先從《參考資料》以外選了一些稿件，記得有《20世紀大事記》#65380;《義犬救主》等等，刊登在《參考消息》上#65377;因為次數不算頻繁，稿件受讀者歡迎，又沒有引起任何有關方面的注意或制止，這種“偷跑”或說是打破做“摘要版”傳統(tǒng)的嘗試，就算是被默認了#65377;這是在粉碎“四人幫”后接任參編部主任的方實主持工作時出現(xiàn)的事#65377;直到1983年，這種做法才在社黨組會上被確認#65377;

我兼管《參考消息》后，對它提出的第一個建議是調整版面#65377;“文化大革命”中，《參考消息》四個版的版面分配(一版要聞#65380;反美斗爭，二版蘇美矛盾，三版其他重要新聞，四版對中國反應)，是1971年時周恩來下達的指示，整個70年代一直沿襲下來#65377;不管國際形勢發(fā)生什么變化，黨的方針任務有了什么改變#65380;調整，沒有人去考慮變動它#65377;我的建議是將一#65380;四版登要聞#65380;動態(tài)，二版圍繞一個主題搞成大專欄，三版搞成分類的小專欄，偏重知識性#65377;我沒有直接向《參考消息》編輯部提出，而是在征求了部領導班子同意并經過社領導點頭后，才在《參考消息》編輯部內布置推行，這樣在編輯人員中也沒有遇到阻力#65377;倒是外面有一些熟人向我提出質疑，擔心《參考消息》信息量大#65380;消息多的特色被淡化，勸我不要走“雜志化”的路子#65377;二版的“大專欄”，實行起來本來難度就大，又因為讀者中有這樣的擔心，實行了一個時期后，又作了調整，二版又恢復了登動態(tài)新聞#65377;

《參考消息》調整版面后，帶來的兩個新情況都是我事先未料到的:一個是進一步推動了編輯們到《參考資料》外去選材;另一個是增加了和社總編室副總編們的意見分歧#65377;前一個現(xiàn)象，是編輯們?yōu)檗k好《參考消息》而努力的積極性的表現(xiàn)，盡管我事先未料到，但我能理解;后一個我則全無思想準備#65377;

與社總編室副總編們的分歧意見，并沒有發(fā)生在《參考消息》是否打破做《參考資料》“摘要版”的傳統(tǒng)工作方法上，而是主要集中在所選出的一些具體稿件上，尤其是第三版小專欄的稿件上#65377;過去，《參考消息》的樣稿，社總編室的副總編只是瀏覽一下，很少發(fā)表意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要說話#65380;要表態(tài)了#65377;自從《參考消息》調整版面以后，在《參考消息》的樣稿上，經常看到被“槍斃”的稿件，并且沒有說明理由#65377;這些被“槍斃”的稿件，大多是從港臺報刊上選出的涉臺稿件#65377;

記得有一篇從臺灣報紙上選出的題為《源》的文章，也被社總編室值班的副總編給“槍斃”了#65377;這篇稿件的內容，講的是臺灣居民主要是從大陸遷徙過去的歷史#65377;我理解編輯選擇這篇稿件的想法是要從一個側面說明祖國統(tǒng)一的道理，而不理解社總編室副總編為什么要“槍斃”它#65377;我把被“槍斃”的《參考消息》樣稿留存了一些，向部主任陳理昂匯報以后，建議請主管參編部工作的副社長召集一次社總編室和參編部領導的聯(lián)席會議，溝通一下意見，解決分歧#65377;陳理昂支持我的建議#65377;

“文化大革命”期間，社一級領導對各編輯部的領導采取什么體制我不了解，粉碎“四人幫”后仿佛又恢復到“文化大革命”前，由一位副社長主管參編部的工作，從政治到業(yè)務，參編部有事都去請示主管副社長#65377;這時主管參編部的是兩年前調任新華社副社長的劉敬之#65377;匯報上去后，劉敬之接受了參編部的建議，親自布置召開并主持了社總編室和參編部領導的聯(lián)席會議#65377;

當天上午，陳理昂和我攜帶著被社總編室“槍斃”了的《參考消息》樣稿提前到會#65377;社總編室來了一位副總編#65377;我說了《參考消息》編輯們選稿的考慮，請求解釋被“槍斃”的原因#65377;那位副總編只是坐著聽，一言不發(fā)，也不知道是接受了參編部的說明，還是不同意，弄得大家好不尷尬#65377;最后，劉敬之只得說，以后你們商量著辦吧#65377;會議無果而散#65377;

會后，《參考消息》仍按自己對形勢#65380;任務的了解選材，社總編室副總編們也依然行使他們認為該“槍斃”就“槍斃”的權力#65377;這個問題直到馮健出任副社長兼社總編輯，把社總編室的幾位副總編和各編輯部的主要負責人組成一個編委會，每周開會討論報道問題，上下意見分歧的矛盾才大體上得以解決#65377;

我離休后，有一次遇到一位比較熟悉的也離休了的社總編室原副總編，向他請教那時社總編室為何對《參考消息》稿件看得那么嚴#65377;他苦笑著說，社長囑咐我們要把好關，我們把關的標準就是凡政策沒有明確規(guī)定的問題就不要登#65377;

刊發(fā)新華社駐外記者采寫的參考報道

擴大《參考消息》稿源的另一方法，是刊登新華社駐外記者寫的內參稿件#65377;這是參編部主任陳理昂提出的建議#65377;

這些內參稿件的內容，沒有什么機密性，無需在密級較高的《內部參考》中刊登，但它是中國記者在國外第一線的觀察所得或者是在當地親自采訪的報道，按當時新華社國際報道的發(fā)稿標準，又不能發(fā)公開的國際新聞#65377;陳理昂的建議，擴大了《參考消息》的稿源，增加了獨家報道，又為駐外記者來稿尋找到出路，因此獲得了社領導的支持和批準#65377;

對于《參考消息》刊登駐外記者寫的稿件，也有不同的聲音#65377;有人認為，《參考消息》應該只刊登國外和臺#65380;港#65380;澳媒體上面我們看不到的材料，不要刊登新華社記者寫的材料;也有人認為，《參考消息》擁有廣泛的讀者，訂戶超過國內任何一家報刊，既然能在《參考消息》上刊出新華社駐外記者的稿件，新華社的國際報道為何不公開發(fā)表?

當然，說歸說，《參考消息》還是執(zhí)行了經社領導批準的意見，刊登了駐外記者采寫的參考報道#65377;后來，給《參考消息》寫參考報道又發(fā)展成為新華社駐外記者的任務之一;《參考消息》從20世紀90年代開辟的“?？?65380;“副刊”#65380;“特刊”，也成為新華社駐外記者和特邀的我國駐外人員發(fā)表所寫的參考報道的園地#65377;

《參考消息》第一次刊登的新華社駐外記者采寫的參考報道，是駐摩洛哥記者陸成哲寫的關于我國華僑在北非生活和投資經商的情況#65377;稿件是參編部主任陳理昂親自挑選并刊登在第三版上的#65377;后來，我在新華社的《內部參考》上看到時任新華社國內部主任杜導正率團赴日本考察農業(yè)歸來后寫的長篇內部報道，覺得對中國很有參考價值，文章也沒有機密性，便和杜導正聯(lián)系，建議他略作修改，在《參考消息》二版上半部連載刊出#65377;

1983年，新華社國際部主任李延寧奉調出任新華社華盛頓分社社長#65377;行前，我找他商量給《參考消息》寫稿的事#65377;當時他正發(fā)愁自己寫的稿件沒有出路，便慨然應允了#65377;他到美國后，經常寫來對美國的觀察，《參考消息》也在二版下方給他留下“地盤”，在他任職期間，那里幾乎成了他的署名專欄#65377;

刊登駐外記者寫的參考報道，也促進了參編部編譯人員的工作積極性#65377;沒有經過動員布置，此后每個地區(qū)只要發(fā)生重大事件，就能在《參考消息》上看到專門的或連載的編譯材料，這些材料也沒有先登在《參考資料》上#65377;《參考消息》原來只刊登外電外報的純粹翻譯材料，這種編譯材料主要是根據外電外報客觀地提供事實#65380;背景，報道外界對事物的反應#65380;分析和展望，沒有我們自己的評價#65377;可以說，此舉是在《參考消息》上開辟了一種新的報道形式，獲得了讀者的好評，就連社長穆青對一些報道也表示過贊許，參考報道也因此被列入全社好稿評選范圍#65377;

新的報道形式也為參編部干部展示自己的才華提供了新的平臺#65377;改革開放初期，經常在《參考消息》上編譯介紹美國社會情況的北美組組長戴增義，就因此被公認為美國問題專家#65377;在實行專業(yè)職稱制度初期，新華社評定編輯系列高級職稱時，戴增義被一致通過為高級編輯#65377;經常編譯連載參考報道的張國良#65380;夏海濤#65380;詹得雄等，先后到參編部領導崗位上擔任職務#65377;

一些精彩的#65380;符合社會需要的連載，也被出版社看中，印成單行本發(fā)行，記憶中有《石油大鱷》#65380;《美國五十州》等好幾本#65377;

為了美化版面，讓讀者更加注意參考編譯人員寫的連載，后來每篇連載上都增加了特制的美術題頭#65377;速寫畫家李燕生便是這時參加到《參考消息》的隊伍中來的#65377;

現(xiàn)在，《參考消息》報上還不時出現(xiàn)編譯連載，大概可以算作改革開放初期開創(chuàng)的一個保留節(jié)目吧!

讓出“出口轉內銷”陣地

改革開放初期，《參考消息》在編輯工作方面，不是只有擴大稿源這一個方面，在另一個方面，影響較大的，是把最受讀者關注和歡迎的亮點陣地讓出#65377;這個亮點陣地，就是外國記者報道的對中國領導人的訪談記錄，在參編部內被稱為“出口轉內銷”#65377;

“出口轉內銷”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個傳統(tǒng)做法#65377;它產生的背景，是在被封鎖包圍的環(huán)境中，自己的對外宣傳力量又極其薄弱的條件下，領導人想出的一個宣傳自己的辦法#65377;最早的“出口轉內銷”，大概可以追溯到1936年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訪問陜北時對中共領導人的采訪和他結束訪問后寫出的《西行漫記》#65377;這本書最早的“內銷”市場是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的中國人，其影響之大，及于幾代人#65377;以后又有1937年10月毛澤東和英國記者貝特蘭就抗日戰(zhàn)爭早期的形勢和中國共產黨的主張的談話;1946年8月毛澤東和美國女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就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際和中國的形勢及前途的談話#65377;這兩篇著名的談話記錄，現(xiàn)在人們都可以在《毛澤東選集》中看到#65377;

因為這種“出口轉內銷”的做法效果好，建國以后便沿襲下來#65377;不過據說又多了一個理由，就是讓外國人替我們講，我們可以對其內容不承擔責任，而《參考消息》轉“內銷”后，中國人同樣可以及時知道自己的領導人對外說了些什么#65377;正因為如此，《參考消息》上的“出口轉內銷”報道，就成為廣大讀者最關心和歡迎的欄目#65377;

既然“出口轉內銷”有如此好處和受讀者關心歡迎，《參考消息》又為何讓出這個陣地呢?

1980年4月，意大利女記者法拉奇來中國訪問#65377;她是一位著名的長于采訪各國領導人的記者，善于當面提出敏感#65380;尖銳的問題要求領導人回答，是有名的“辣椒”#65377;這次來中國，她要求采訪鄧小平#65377;鄧小平接受了她的采訪要求#65377;在結束談話后，鄧小平還就回答是否“及格”詢問了她的意見，法拉奇當場表示滿意#65377;法拉奇回國后，發(fā)表了她訪問中國的報道和對鄧小平的訪談錄，引起了國際注意#65377;參編部收到后，趕譯出來，準備在《參考消息》上刊登#65377;

我拿了譯好的稿件到社機要室借閱我國接待單位關于鄧小平接受法拉奇采訪時的正式記錄，以便核對法拉奇的報道有無出入#65377;機要室人員找出了正式記錄，我剛要辦借閱手續(xù)，社總編室的一位值班副總編忽然走了過來加以制止#65377;我向他說明了借閱的目的，告訴他《參考消息》準備刊登的是法拉奇寫的報道，不是我方的正式記錄，而這樣做是新華社的傳統(tǒng)做法#65377;這位副總編仍然不同意，也不說明理由#65377;我見無法溝通，只有要他一同去找社長曾濤#65377;

我向曾濤重申了我的目的和理由后，曾濤考慮了一陣，最后作出裁決:法拉奇的報道，《參考消息》這次不登了，改由《半月談》發(fā)表;以后外國記者對我國領導人的訪談記錄，一律由新華社公開報道#65377;我當然只能接受曾濤這個裁決#65377;因為《半月談》是“文化大革命”結束后新華社和中宣部合辦的新刊物，其前身是“文化大革命”中?？摹稌r事手冊》#65377;《半月談》的發(fā)行量雖不及《參考消息》，但能為新華社的這份新刊物增加點聲望，沒有什么不好#65377;

隔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原來法拉奇訪問鄧小平后，新華社曾經發(fā)過一個消息，不過只是程序性的，沒有實質內容#65377;這種做法當時就受到胡耀邦的批評，指示以后中國領導人接見外國記者，談話涉及全國性政策和宣示了重大決定的，新華社都要立刻作公開報道#65377;曾濤對如何處理法拉奇報道一稿作出的裁決，其根據即在此#65377;這樣，《參考消息》就讓出了“出口轉內銷”的陣地#65377;

讓出“出口轉內銷”陣地，并不意味著《參考消息》不再作為中央領導人向公眾傳達特殊信息的特殊渠道了#65377;在《參考消息》刊頭下仍然印有“內部刊物”的年代里，我親歷過并且印象清晰的報道就有好幾次#65377;

1982年春季有一個時期，國際上對鄧小平的健康狀況以及政治地位猜測紛紛，甚至影響到國內也有人跟著謠傳#65377;一天，參編部忽然收到一封從“汪鋒辦公室”送來的信#65377;汪鋒是誰?我只知道“文化大革命”前他已經是一位省部級以上的領導，而當時任什么職務，就不清楚了#65377;拆開信封一看，里面裝的是意大利《時代報》一位駐北京記者所寫稿件的中文譯文，稿紙上端有鄧小平的親筆批示:“送《參考消息》發(fā)表#65377;”文章內容前一部分就是在北京外國記者圈內當時關于鄧小平的種種傳言和猜測，后一部分是記者根據自己采訪觀察的結果，列舉事實說明鄧小平安然無恙#65377;根據鄧小平對文章的批示，《參考消息》當年3月的某天在第一版下部用較大篇幅刊登了這篇報道，目的當然是為了澄清國內外關于鄧小平的謠言#65377;這是國內其他媒體不便公開做的事，而只能由《參考消息》發(fā)揮其特殊作用#65377;

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公布后，社會思潮頓時活躍起來#65377;社會上對民主#65380;自由有一種看法，誤以為今后可以效仿西方國家隨意上街游行示威了#65377;針對這種情況，為了弄清西方國家的真實情況，胡耀邦指示《參考消息》刊登一些介紹西方國家關于群眾示威游行的管理條例#65377;因為這種材料不是日常時事新聞中就有的，《參考消息》派專人查閱了資料，組織了報道，刊登在三版顯著位置，而且不止一篇#65377;這是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有關法律幾年前的事#65377;

長江三峽大壩工程現(xiàn)在人人皆知是世界級跨世紀的宏偉工程，這項工程的決策定案，也經歷了近40年的過程#65377;20世紀80年代中期，關于興建這項工程的爭論又重新泛起#65377;這時，胡耀邦給新華社參編部送來了一份水電部的一個代表團對埃及阿斯旺大壩的考察報告，批示在《參考消息》上刊登#65377;很明顯，這是用一種特殊方式告訴關心長江三峽大壩工程是否要很快興建的人們，對這么巨大的工程決策，必須經過充分細致的調查研究和論證，而且調查研究正在進行中#65377;當時，參編部內有的同志認為，《參考消息》上刊登這種官式總結讓人“倒胃口”，但我們還是執(zhí)行了總書記的指示，在1985年5月6日《參考消息》第二版上半部刊登了它，讓讀者自己去理解#65377;

以上幾個事例說明，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央領導人仍然將《參考消息》作為傳達某些不便用或難于用其他媒體傳達的信息的特殊渠道#65377;按照現(xiàn)在的觀點，大概就是一種“導向”吧#65377;只不過它是在一種特定問題上的導向，而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導向#65377;故事還有，只是這幾個在我記憶中特別深刻#65377;

中央領導人不只把《參考消息》當作傳達特殊信息的工具，還經常對《參考消息》上刊登的外國記者報道中國情況時的批評#65380;建議作出內部批示，督促地方和有關部門注意這些批評#65380;建議，改進自己的工作#65377;從這種互動來看，《參考消息》也成為一個輿論監(jiān)督的工具#65377;

“周末版”和《參考消息專輯》的出現(xiàn)

與《參考消息》版面調整有關的另一件事是出版“周末版”，這是發(fā)生在1984年的事#65377;20世紀80年代初，全國各報都在力求活潑版面，而《參考消息》發(fā)行量的下滑趨勢還未停止，這迫使我們不得不為它繼續(xù)開動腦筋#65377;有的報紙出版了“周末版”，我想這也是一個路子#65377;

1984年初在社里的一次聚會上，正好我的座次和副社長馮健相鄰#65377;我試探著向他提出:《參考消息》能不能辦“周末版”?他反向我問道:“你是不是想讓報紙‘軟’一點?”

“軟”是1957年鳴放#65380;反右時期中國新聞界出現(xiàn)的一個專有名詞#65377;我當時設想的《參考消息》“周末版”，只是想讓版面活潑一點，內容多樣化一些，能夠吸引讀者，還沒有把它概括成“軟”#65377;馮健這么一問，我便順口回答說:“也可以這么說吧#65377;”沒想到，他考慮了一會兒，回答說:“可以吧!”

我回到報社心里挺高興，心想馮健辦事痛快，也沒有寫正式報告要求批準，就直接在參編部中布置下去，調了新華社進城以來就從事參考報道工作的老編輯李抹陳專門負責“周末版”#65377;1984年5月19日，《參考消息》第一個“周末版”就同讀者見面了#65377;

然而，第一個“周末版”沒有在讀者中獲得特別反響，原因就是動手太倉促，醞釀不充分，策劃不周全，沒有做好事前宣傳工作#65377;但是，“周末版”還是辦了下來，而且越辦越好，讀者反應也越來越熱烈，甚至有讀者來信希望整個《參考消息》都辦成“周末版”#65377;這就為以后辦好和再往后開設“?？?65380;“副刊”#65380;“特刊”打開了一個思路#65377;

還有一件事雖然和《參考消息》本身改進編輯工作沒有直接關系，但因掛上了《參考消息》的招牌，在此還應該提一下，這就是出版《參考消息專輯》#65377;

出版專輯，原是參考報道工作中的一項傳統(tǒng)，早在20世紀50年代參編部成立時就開始了，在“文化大革命”中以至粉碎“四人幫”后一個時期都沒有停止過#65377;只是專輯有的掛在《參考資料》名下，稱為《參考資料專輯》;有的什么刊物名稱都沒有，在參編部內被稱為“白皮書”#65377;專輯的出版時間也不固定，視工作需要和編譯力量而定，有的是上邊出的題目，參編部組織力量完成的#65377;這些專輯，發(fā)送的對象不同，但都是內部的，免費隨有關刊物發(fā)到訂戶手中，就是沒有《參考消息》訂戶的份#65377;

改革開放初期，專輯工作的改革是:換了招牌，從《參考資料專輯》改成《參考消息專輯》;發(fā)行對象也從隨其他內部刊物訂戶免費發(fā)送改為面向社會，出版前先在《參考消息》上廣告公示，需要的訂戶先繳費預訂，訂戶沒有條件限制，盡量滿足需要，同時避免造成浪費#65377;簡言之，就是擴大這一部分信息的開放程度，取消讀者的限制條件，變免費提供為有償服務#65377;

《參考消息專輯》的內容仍是圍繞中央提出的三大任務選材:保衛(wèi)世界和平#65380;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65380;統(tǒng)一祖國;再就是增加一個對中國改革開放的外部反應，這是《參考消息》讀者關心的熱點課題#65377;它沒有具體的編輯出版計劃，而是視信息開發(fā)情況和編譯力量而定，可以說是“短#65380;平#65380;快”或“現(xiàn)炒現(xiàn)賣”的辦法#65377;

我約略查了一下，從1983年下半年到1986年底，也就是從《參考消息專輯》出版第1期《中國農村的偉大變革——海外人士評中國農村生產責任制》到我離休，不到4年的時間里，共計出版了28期#65377;其中的《日美歐蘇是怎樣發(fā)展科技的》#65380;《舉世矚目的偉大試驗——外國報刊談中國改革》#65380;《現(xiàn)代世界的政治體制》#65380;《21世紀新領域》等，都是其他媒體沒有發(fā)表過的，都是第一次和中國讀者見面#65377;

出版專輯，中國讀者可以用最省錢的#65380;最便捷的方法讀到豐富的信息，對于人們了解世界大有好處#65377;當時國家領導人胡耀邦#65380;陳云等，就曾派人來訂購他們感興趣的《參考消息專輯》#65377;

中縫刊登廣告與“內部刊物”4個字的悄然消失

《參考消息》中縫刊登廣告，與《參考消息》的編輯工作沒有直接關系，但又是改革開放初期《參考消息》的一項創(chuàng)新工作，給新華社的廣告事業(yè)也帶了頭#65377;

我分管《參考消息》后，建議版面進行調整，但總感覺一#65380;四版和二#65380;三版之間的兩個中縫長期空置而沒有利用起來太可惜#65377;當時參編部正在恢復和建立內部各項管理制度，要鞏固這些制度需要激勵機制，需要一定的經濟力量支持，我想可以利用《參考消息》兩個中縫刊登廣告，搞一些收入#65377;恰好部辦公室主任李鴻林也建議《參考消息》刊登廣告#65377;我倆聯(lián)合向參編部領導班子提出這個建議，獲得一致支持，并決定讓李鴻林到社辦公會議上去備案#65377;不想在社辦公會議上，一位社副秘書長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你們要搞資本主義啊?!”雖有這樣的看法，但社辦公會議沒有作出明確不準刊登廣告的意見#65377;李鴻林回來一說，參編部副主任楊效農聽后發(fā)火道:“什么搞資本主義?批評由我承擔#65377;”這樣，參編部領導班子再一次下了決心，開辟《參考消息》的廣告事業(yè)#65377;這是1980年春天的事#65377;

建國后，報紙很少有刊登廣告的#65377;《參考消息》刊登廣告，我不知能排上第幾名，在新華社中這確實是一件帶頭的事#65377;從此，新華社也利用自己掌握的有形媒體陣地開始了廣告事業(yè)#65377;發(fā)展到現(xiàn)在，全國沒有一家媒體不刊登廣告的#65377;

10年以后，隨著《參考消息》的篇幅增加，給廣告提供的空間也愈來愈大，廣告的年收入很快就超過億元大關，成為新華社財務收入的主要支柱之一，遠遠超過了我們當初的預期#65377;

《參考消息》的發(fā)行工作，一直是通過郵局進行的#65377;在“文化大革命”結束前，《參考消息》編輯部從來沒有同郵局系統(tǒng)打過交道#65377;“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參考消息》編輯部收到有關訂閱方面的來信突然增加，被迫和郵局打起交道#65377;發(fā)行量下滑后，編輯部派出一些人到各地了解情況，不可避免地也向地方郵局作調查#65377;通過調查，了解到各地大專院校還存在很大空間，而這里本是開放閱讀《參考消息》的#65377;為加強青年學生的政治思想工作，1984年底，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和國家教委主任李鵬先后作出批示，國家教委在1985年1月還發(fā)出文件，要求全國高等院校校方給所有學生每間宿舍訂一份《人民日報》和一份《參考消息》#65377;1986年8月，《參考消息》專門開了發(fā)行會議，中央和各省#65380;市#65380;自治區(qū)黨委宣傳部，國家教委和郵政總局都派人參加了#65377;這大概是最后一次行政力量支持《參考消息》的發(fā)行工作#65377;就在此次會議前的1985年1月1日，《參考消息》報頭下的“內部刊物”4個字已經中宣部同意變成了“限國內發(fā)行”#65377;這時，《參考消息》報的發(fā)行已不完全依靠郵局訂閱，開始允許上報攤零售而成為完全公開發(fā)行的報紙了#65377;隔了不久，連這幾個小字也沒有了，只是在主管機關內部登記時，作為“國內發(fā)行”報紙#65377;

從“內部刊物”到擺上報攤公開叫賣，《參考消息》在改革開放初期用了七八年的時間才完成這一轉換過程，這個過程完全是順其自然的#65377;盡管這期間的各種措施都是為了阻止報紙發(fā)行量的下滑，但是沒有任何一級組織或領導人把它從“內部刊物”變成公開報紙作為預定的#65380;有計劃的目標#65377;實際上，早在《參考消息》報出版的第二天，1957年3月2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宣布出版《參考消息》報時，指著報頭下的幾個小字(當時是“內部刊物，不得遺失”8個字)說:“什么‘不得遺失’?人家遺失了，有什么要緊!不要那么多禁令，就是要我們的人見世面，要懂得外界的事情#65377;”

時至今日，經過20多年的拼搏，《參考消息》報雖然主要仍是通過郵局訂閱，但其發(fā)行量完全依靠市場，行政力量對它已經沒有什么影響了#65377;在多年的市場調查中，全中國日報的發(fā)行量記錄表明，《參考消息》報仍然連年拔得頭籌#65377;在市場競爭激烈的環(huán)境下，這是一件多么可賀和不容易的事!這個事實也表明，中國社會對《參考消息》報是肯定的，是需要的#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