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天，北京小姐凱麗第三次被英使館以單身女子移民傾向嚴(yán)重為由，拒簽了其自費赴英讀語言的申請。一位相識的使館中秘為其出謀劃策，說凱麗若繼續(xù)每月契而不舍，結(jié)果肯定是屢戰(zhàn)屢敗。通常若遭遇一次拒簽的命運，日后很難再翻案。不如干脆豁出去上訴歐洲法庭，狀告英國政府無理拒簽。凱麗決心一搏。兩年后歐洲法庭果然為凱麗撐腰做主，判決英政府無任何證據(jù)的情形下，猜疑“年青、單身中國女子具移民傾向”是站不住腳的。二奶生涯

凱麗懷揣著嫁“英軍”(英國人)或嫁“偽軍”(海外華人)，一步當(dāng)上闊太的如意算盤，登陸英格蘭東北部的紐卡斯?fàn)?，此地以同名的足球隊令國人熟悉。凱麗落腳英倫后第三天，便迫不得已投身名為“鴉片巢”的中餐館端起盤子。香港老板指望“鴉片巢”這一出奇制勝的招牌，吸引獵奇的洋人。愛慕虛榮的凱麗常邊端盤子邊嘮叨：“在國內(nèi)哪干過這個呀。”香港老板果然惜香憐玉，沒出兩星期凱麗便丟棄盤子榮升為老板的二奶，并一心巴望對方盡快娶自己一夜間就可換了身份?？上?，香港老板是位典型喜新不厭舊的主，只愿意包個大陸妹藏著掖著過把癮。

對于香港老板為她安置的藏嬌窩，凱麗竟得意地逢人便炫耀：“我住的地段沒有一個中國人，環(huán)境特高雅?！币允咀约旱纳韮r不同于清苦的大陸同胞。不過，誰也不知道凱麗到底身藏何處，她從不將自己的地址、電話告訴任何人。香港老板的原配，聞?wù)煞蚓尤辉凇白约议T口”堂而皇之地包起了二奶，不依不饒，四下打探小妖精的居所。并雇傭了黑社會的打手，揚言非破了騷貨的相，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膽大妄為的大陸妹。被大太太圍追堵截嚇破了膽的凱麗，不得不三天兩頭地轉(zhuǎn)移住所。不管刮風(fēng)下雨，出門她都如特務(wù)般地架著副墨鏡，還老打的，惟恐走在街上會冷不丁地遭香港太太擒獲。提心吊膽、東躲西藏地熬了兩年，厭倦了凱麗的香港老板終于提出分手，聲稱別指望他會離婚。還說中餐館的資金都來自太太家族，他實則不過一介太太的伙計而已。

與“孤獨的愛爾蘭心”同居

凱麗用二奶所得，上供了三千英鎊給中國城的華人律師，辦妥了政治難民簽證。連教堂門向東向西都分不清的凱麗，面對英國移民官員的盤問，她將華人律師口授的真?zhèn)饕灰粡?fù)述，聲稱在中國遭受宗教信仰的迫害，因為她誓死效忠羅馬教皇。騙來的難民簽證規(guī)定凱麗10年不能跨出英國門檻。

凱麗決意跑到倫敦闖世界，恰好唐人街邊上的一家英國賭場急聘華人女郎，凱麗就此結(jié)識了一位賭場熟客。英國社會上的離婚率為50％，Lonely Heart(孤獨心)的中年失婚男人一鏟一筐。一個周六凌晨，這位“孤獨的愛爾蘭心”恭候凱麗收工后，順路將東方嬌娃領(lǐng)回了家門。以前香港老板包凱麗時，不但為其租屋，并沒少給她添置時裝，凱麗手上的勞力上表是“鴉片巢”老板贈的，LV手袋是漢宮東主賞的。凱麗與愛爾蘭老公纏綿了數(shù)月后，對方居然一毛不拔，雞毛蒜皮的日常開銷皆跟她掰扯清楚，凱麗不但分文酬勞未得，陪愛爾蘭佬沉迷酒吧還額外破費了一筆。惹得凱麗咬牙切齒咒罵西方的婦女解放純粹是瞎掰，婦女除了獻身外還得荷包倒賠，鬧得鬼佬白睡女人，還美其名曰尊重婦女解放。

沒與英國人深交之前，凱麗對英國人細致入微的禮貌風(fēng)范曾贊嘆有加。因為表面上與英國人打交道會令人十分愉悅，他們絕不會反駁你，時時小心表現(xiàn)出寬容和尊重對方的謙謙風(fēng)度。凱麗形容：“英國人就是有風(fēng)度，尤其懂得給人以臺階，絕不會跟你翻臉?！辈贿^，與“絕不會與人翻臉”的英國人交心則非常不容易，因為英國文化自小便訓(xùn)練他們矜持高傲的內(nèi)向性格。于是，英國人與人交流時會顯現(xiàn)得十分拘謹。比如，性格絕不外露的愛爾蘭老公，就常開導(dǎo)凱麗：“對待不如意的事情，要像對待蛛絲一樣輕輕地抹去，而不是將其宣泄出來，否則就是令人嘲笑的失態(tài)?！?/p>

英國人沉默的性格，恰如一則真實的歷史情景劇：上世紀(jì)30年代時，一位英國人在中東殖民地騎著駱駝穿越沙漠，渺無人煙的浩瀚沙海中，突然另一位英國紳士騎著駱駝迎面而來。于是，駝背上的二位英國紳士，僅有節(jié)制地脫下禮帽略微點頭致意，甚至連一句問候都未啟口。但數(shù)天未見到同類的兩頭駱駝卻耐不住寂寞，停下來互相嘶叫、打起招呼。然而，兩位英國紳士始終堅持“沉默是金”。

愛爾蘭漢恐懼神的鞭撻

“沒想到英國人原來是這副德性。”凱麗小滿“愛爾蘭心”時便如此發(fā)牢騷。原來，愛爾蘭老公是位銀行低級職員，其生活方式恰如狄更斯筆下的小人物。平時愛爾蘭佬晚上從酒吧同家后，就窩在沙發(fā)上邊嚼薯片邊呆呆地瞧英國喜劇，比如《豆豆先生》、《“小”不列顛》等等，哈哈開心一會兒后便靜靜地上床，極少與凱麗“胡扯”。周末呢，老公有時會去賭場碰碰手氣。周日下午就去美術(shù)館、二手舊書店消磨一下午，傍晚再上酒吧喝上兩小時解悶生啤酒。如此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模式，與凱麗喜歡逛購物中心買名牌，上中餐館唱卡拉0K的熱鬧性格南轅北轍，于是二人周末的節(jié)目安排上，難免時時相互斥責(zé)、拌嘴。

“愛爾蘭心”冷漠的性格，有一天終于令凱麗忍無可忍。一月里那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凱麗發(fā)高燒昏睡床上，醒來招呼老公詢問自己是否該吃藥了。愛爾蘭漢居然盯著電視上的足球賽頭也不回懶懶地抱怨：“你什么時候吃藥，自己都不知道，居然來問我?！逼饺绽铮瑒P麗以中國女人慣常的口氣念叨：“你還不快起床；你還不快刷碗；你還不”，每每惹來愛爾蘭佬指著鼻子申斥：“你居然膽敢命令我如何行為，你絕沒有權(quán)利干涉我的日常生活節(jié)奏?！?/p>

凱麗最終逃離“孤獨的愛爾蘭心”的原因是，此生無望成為“愛爾蘭婦”。身為天主教徒的愛爾蘭君雖與妻子分道揚鑣了8年，但天主教廷強硬反對離婚，規(guī)定教徒對待婚姻必須從一而終，若他堅持離婚當(dāng)即會被驅(qū)逐出教會。于是，他唯有選擇終生與太太分居。就這樣，生命中不愿背叛上帝的愛爾蘭君，卻情愿于婚姻中背叛兩化無辜的女性。離婚于天主教徒來說大逆不道，難道法律上仍身為人夫的他，通奸就可以逃過教會的鞭撻?

扎進了自我怪圈

幻想一步躍為貴太的凱麗，憎恨出賣苦力亦憎恨苦讀學(xué)位，盡管一心巴望擺脫中餐館的勞役生涯，無奈始終插翅難逃。英語怎么也說不利落，西方知識僅限于各類名牌如數(shù)家珍的她，已34歲仍形單影只、孑然一身，明顯流露出恐懼和急躁情緒，一再央求大家給她介紹英國對象。她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那些在國內(nèi)找不著對象的女博士女強人，論模樣沒模樣且渾身土里土氣，在英國偏偏紛紛嫁了條件不錯的西方中產(chǎn)階級紳士，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令凱麗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悶氣。有次她忿忿地議論：“瞧某某，皮膚黑得锃亮，頭發(fā)亂糟糟，也不懂得化個妝再出門，整天套著國內(nèi)十年前過時的土衣服，老外怎么居然會愛這種土妞愛得死心塌地?！毕駝P麗這樣姿色出眾又打扮入時，原先在國內(nèi)時身后少不了大把的追求者，何以到了英國落魄得如困難戶似的“推銷”不出去的境地。

扎進了自我怪圈的凱麗，出于無知、誤解或無計可施的心態(tài)，誤認為自己打扮得還不夠招搖，還不夠惹火，于是越發(fā)變態(tài)地坦胸露背、濃妝艷抹起來。臉上的油彩陪襯常年打工熬夜血絲斑斑的雙眼，如風(fēng)塵女子一般地憔悴滄桑。顯然她沒能意識到，現(xiàn)代西方社會民眾普遍受教育程度高，女性大都能自立并擁有一技之長?？可辔愋?，妄圖通過婚姻改變命運的繡花枕頭已過時。事實上，連倫敦出賣色相的高級陪伴女郎，不少都擁有劍橋、牛津名牌學(xué)府的學(xué)位，并都得時時讀書、看報提高自己的修養(yǎng)，以便迎合那些上流主顧。這也就是上流妓女與街頭二十英鎊一晚流鶯的差別所在。

熬成英國太太

去年暑假我回紐卡斯?fàn)栐L友時，華僑會所里一位僑領(lǐng)太太說，凱麗終于如愿以償嫁給了英國白人。僑領(lǐng)太太還透露，凱麗故意選擇大陸人扎堆打工的“皇宮”辦喜酒，皇宮餐館一向被大陸同胞譽為“解放區(qū)”，因老板娘是廣東潮州人，對打工的大陸留學(xué)生十分禮遇。凱麗在此大肆張揚，為的是令全城華人都知道她結(jié)婚了，且躍升為英國太太。

10多年的留英生涯，凱麗將整個唐人街餐館及郊外的外賣店皆打遍了，成為紐市華人圈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眼下，凱麗仍未能擺脫恨之入骨的中餐館生涯，當(dāng)年與其同期洋插隊的同胞們，個個讀完學(xué)位后離開唐人街謀到了體面白領(lǐng)職業(yè)，另有些精英海歸回國了。我從香港回紐卡斯?fàn)柼迫私质筹垥r，招呼我們進門的還是凱麗。她替自己打圓場的說辭是：“整天做太太待在家太悶了，出來打工一來有中餐享受，二來可以聊聊中國話?！蹦┝私K于得知，凱麗的洋老公是位汽車修理工，她趕著要我們給其丈夫介紹客戶。一天下午，恰好朋友的車鬧別扭，我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其動員到了凱麗丈夫的車行。回來的路上，朋友8歲的小女兒追問爸爸：“你肯定那位師傅給你的車?yán)锕嗟氖怯?，不是愛爾蘭黑啤酒?！毙」媚飳τ趧P麗丈夫一邊干活一邊暢飲，實在印象深刻。

凱麗認識英國修車工時，其正與老婆鬧離婚，苦等了兩年后她終于嫁了過去。等候嫁為洋婦期間，由于與英人談情說愛腰包里分文未進，對于被包養(yǎng)慣了的凱麗來說斷了生活來源，于是，她背著英漢充當(dāng)一位臺灣商人的二奶。東窗事發(fā)后，臺灣漢逢人便污蔑大陸妹是“削凱子。(臺灣俚語，意為專敲詐男人的不良女子。)”臺灣漢還舉例說，臺灣70年代時的一位美艷影星，被沙特阿拉伯國王相中娶為第N個妃子。臺灣政府為了表彰其“為政府拓展外交空間所做的杰出貢獻”，及“為國捐軀”的壯舉，特意修建了一座“臺沙友誼橋”以志紀(jì)念。如今，有大陸妹吃里爬外地去“扶貧”英國窮漢，真讓華人開眼了。言辭之損，令大陸人憤憤然。

凱麗的丈夫離過兩次婚，不但每月得按時付前妻、子女的贍養(yǎng)費，且周末一對分別7歲、13歲同父異母的兄妹，會過來凱麗家與父親團聚。來英12年后，辦妥了結(jié)婚居留的凱麗，終于破了不許踏出英倫門檻的官方難民禁忌，首次得以回北京探親。不過僅她一人“衣錦還鄉(xiāng)”，因英國丈夫欠著銀行一屁股債，湊不出來盤纏。實際上洋丈夫與前妻離婚后，便一頭扎進凱麗的單元，房租卻由凱麗一人負擔(dān)。洋漢的理由極其簡單：“你老催著嫁給我，理所當(dāng)然你得負擔(dān)‘家’的開銷?！?/p>

“真不知她嫁進英門是福還是禍?！闭J識凱麗10多年的僑領(lǐng)太太，末了滿臉憂傷地嘆口氣。(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