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交通局原副局長劉元順今年六十五歲了，退休后安居樂閑，生活很有規(guī)律。

今天，劉老和往常一樣，在街心公園打了兩趟太極拳，漫步十分鐘，順道在小面館吃了一碗魚湯面，慢慢往家跑。

劉老回到小區(qū)，就見一人在自家門前看看轉(zhuǎn)轉(zhuǎn)，他以為是鄰居家親戚朋友，卻見那人倚在自家門上。劉老快步走到自家門口，正要問那人有什么事，那人卻一下跪在他面前：“恩人，我可找到你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他一大跳。他趕忙扶起那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在腦海里探索來探索去。沒搜索到對眼前這人的絲毫印象。

“你是——”劉老又悄然看了他一眼。

“恩人，劉老局長，”那人顫顫地說，“我是來報恩還債的!”

劉老又一頭霧水，似乎掉進了糨糊缸里。從頭糊涂到了腳。

“請到家里坐，有話慢慢說?！眲⒗祥_開門。

劉老泡杯茶送給他，順眼細看，又打量一番，眼前這人二十七八歲年紀，個子不太高，胖胖的臉，劉老說：“小伙子，你說你來報恩還債?報的什么恩?還誰的債?你認錯人了吧?”

“劉老局長，你的容貌烙印在我腦子里，一輩子忘不了!”小伙子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劉老。

劉老接過名片一看，是自己在位時的名片，疑惑地問：“這名片多年不用了。怎會在你手里?”“劉老局長，你不記得你給過我兩千元?這名片在裝錢的信封里?！蹦贻p人說著又拿出那裝錢的信封。

劉老腦子一閃念，他的思想仿佛旋風似的在腦里回旋起來。

三年前，“五一”長假過后，劉老去杭州旅游。劉老來過幾次杭州，可那是小車來小車回的，一切都由隨行人員安排好了。這回坐了八小時的長途汽車。到達杭州長途汽車站時，已是傍晚了，劉老一下車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劉老這次出游一切從簡，只帶了一個塑料袋，此刻劉老抱著塑料袋凝神：是住賓館還是……

“老同志住宿嗎?”一中年婦女笑著說，“我們交通招待所是交通局干部家屬再就業(yè)創(chuàng)辦的，歡迎光臨?！眲⒗弦宦牻煌ň?，有種親切感，就跟著她來到交通招待所。劉老辦好登記手續(xù)，問她明早去西湖怎么走?服務員說。明早有旅游車在招待所門口停留十分鐘。

這一夜，劉老抱著塑料袋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女服務員領劉老在門口等車。

旅游車一到，女服務員照應他上車。劉老抱著塑料袋上車后見空位就坐下。

劉老上車時，一青年人接著上了車。坐在劉老身旁的空位上。

旅游車一啟動，駕駛員說：“各位游客，我們第一旅游點是西湖……”

劉老抱緊塑料袋，說：“聽到了嗎?第一旅游點是西湖!”坐在劉老身旁的青年人見劉老緊緊抱著塑料袋，不知他在跟誰說話。笑笑問道：“老同志，你是跟我說話嗎?”劉老一愣，搖搖頭，又說：“是的，是的?！鼻嗄耆寺牫鏊皇潜镜乜谝魡柕溃骸袄贤緩哪膬簛?”“蘇北東臺?！鼻嗄耆擞謫枺骸耙蝗藖砗贾萋糜?”劉老又一愣，搖搖頭，又說：“是的，是的?！闭f著將塑料袋抱抱緊。

青年人見狀，兩眼發(fā)亮，瞟了劉老一眼，似乎從他臉上，看到了塑料袋里的東西。

“老同志第一次來杭州?”青年人問。

“來過一次，好幾年了。”劉老說，“沒印象了。你呢?”“我第一次來杭州，”青年人說，“今天車上沒有導游，請你老當導游。”“我能當導游?”劉老淡淡一笑，拍拍塑料袋，“好好好，我當導游!”

“老同志，把塑料袋放在座位下。”青年人挺關心地說，“我看你抱得很累的!”

“不累不累，”劉老拍著塑料袋，“抱下半輩子也不嫌累!”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車到西湖站了。

“游客同志們。西湖站到了，”司機說，“西湖站停一小時，各位游客可結伴同游?，F(xiàn)在八點，請各位游客九點前來這里集中上車，去第二旅游點……”

下車時，青年人拉著劉老說：“老同志，還沒吃早飯吧?吃碗餃面再去游西湖?！?/p>

“好好好，填飽肚子游西湖?！眲⒗媳е芰洗嗄耆俗哌M一家餃面店。

劉老一手抱著塑料袋，一手掏錢，青年人笑著說：“面籌我買了!老同志你這塑料袋里是什么寶貝?分分秒秒不離身?”劉老沒搭理他。青年人見他一臉嚴肅，沒敢再多問。

劉老一手抱著塑料袋，一手拿筷，很快就將一碗餃面吃了。

西湖是一座大公園。溫柔的陽光灑滿湖面，點點如銀光；湖岸垂柳下湖水清流；鵝卵石鋪成的路旁是鮮嫩翠綠的草坪，草地一旁的花卉非常美麗!

劉老一路賞景一路說：“你看到了嗎?西湖太美了，我一來到西湖，就心曠神怡!你呢?”

青年人見他似乎有點心蕩神迷，不知他在問誰，問道：“你是問我嗎?”劉老一愣，搖搖頭，又說：“是的。是的!”

一道下車的游客漸漸分散走遠了。劉老和青年人一前一后走過鵝卵石小路，便是葡萄架，五一剛過，葡萄還沒長成。

劉老感到要方便一下，見前面轉(zhuǎn)彎處有一公廁，就向公廁走去。

青年人奔到劉老前面。竄進公廁，好像他比劉老更急著要小便。

其實，他并非要小便，他見劉老要小便，感到機會來了。他竄進公廁，四處查看一番，沒見到一人，就做好了準備。

劉老一進公廁，就被青年人使勁拉到一角。

劉老見他手里晃著閃亮的水果刀，心里暗暗一驚，但很快鎮(zhèn)靜下來：“你想干什么?”“把塑料袋給我!”青年人又晃了晃水果刀。

劉老一笑：“我早就覺察到你對我這塑料袋很感興趣!實話對你說，我身上什么東西都可以給你，包括我人都可以給你!唯獨這塑料袋里的寶貝不能給你!”

青年人又晃晃手上的水果刀：“少廢話，不給我東西，我給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說著動手搶奪塑料袋。一個拼命搶，一個拼命護著，兩人糾扭起來。 這時，兩名保安人員巡邏到這里，聽公廁內(nèi)有扭打叫罵聲。就進入公廁。

青年人一見保安驚呆了。劉老瞪他一眼乘勢奪下他手上的水果刀，佯裝系褲子，將刀藏在腰里。

“你們在做什么?”一保安問劉老。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劉老指著青年人鼻子罵道，“他搶我老伴……”沒等劉老說下去，一保安急問：“他搶你老伴，你老伴在哪?”劉老忙解釋說：“他想搶他媽媽的首飾盒!”說著指指緊緊抱在胸口的塑料袋。

另一保安說：“你們在鬧家務，家務糾紛回去鬧!別在公共場所鬧!”兩保安說著走了。

兩保安走后，青年人一下跪在劉老面前：“你老不報案，好人好人。你為什么救我?”

劉老心里說。你嘴上喊得兇，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跟我糾扭時沒動刀，說明你還沒壞透，還有藥可救，拉你一把比推你一把好!可嘴上說道：“起來起來!我有話問你!”

兩人出了公廁，又繞過葡萄架，來到綠樹叢中的一個八角亭。

劉老倚欄坐在石凳上，兩眼瞪著青年人：“你為什么盯上我這塑料袋?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否則我把兩保安叫回來!”

青年人老實交代……

青年人叫華安，家在杭州鄉(xiāng)下。家里唯一親人媽媽長期有病臥床，生活很困難。他上月來杭州城里做小本生意。誰料，剛到杭州，七借八挪僅有的五百元錢被扒手扒光了。正當他感到無路可走時。兩個慣偷對他軟硬兼施，逼他入伙。他想，別人能偷他的錢，他也能偷別人的錢，于是，就盲盲目目上了賊船。

昨天傍晚劉老在杭州長途汽車站被兩個慣偷盯上了。倆慣偷那時沒機會下手，就指使華安盯著。華安不敢違拗，緊緊跟著劉老來到交通招待所。華安心里有數(shù)了。第二天一早。劉老上了旅游車，華安接踵而上，坐在劉老身旁空位上……

華安抱著負罪心理，再次跪在劉老面前：“你老是好人，我向你老盟誓。從今后改邪歸正，絕不會再做見不得人的事!”

“好好好。知錯就改便好!”劉老說，“來來來，你把塑料袋打開看看!”

“不敢不敢!”華安連連搖手。

“我讓你打開你就打開，”劉老說，“滿足你的好奇心!”

華安慢慢拉開塑料袋口，一個很精致的盒子出現(xiàn)在眼前。

“打開盒蓋!”劉老一臉嚴肅。他見華安猶猶豫豫，就自己動手。很虔誠地打開盒蓋。

盒里哪有什么金銀首飾。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灰白色的粉末!

“這是什么?”華安兩眼疑惑地望著劉老。

“我老伴!”劉老似乎有點哽咽，“我為什么帶她來旅游?你懂嗎?”

華安明白了：這是劉老的老伴的骨灰!

此時，華安驚惶，羞怯。一時不知說什么是好。

原來，老伴彌留之際，拉著劉老手：“原想跟你一道去杭州西湖旅游玩玩。沒想到我竟一病不起了!”

劉老為圓老伴偕同自己旅游西湖的夙愿。就攜帶老伴骨灰來杭州旅游。

華安嘴張著。下嘴唇顫抖著，似乎失聲地抽泣著：“我有罪，有罪呀!”說著向劉老—鞠躬。

劉老點點頭。說：“我這里還有兩千元，你帶回去做本錢，好好做人!”說著掏出裝錢的信封給華安。華安激動得大哭起來，再次跪下謝恩：“我向你老保證做好人!”

華安會一點木工手藝。拿劉老恩助的兩千元買了些零碎木料。加工桌椅出售，漸漸地生意越做越紅火，如今華安是擁有二十萬資本的小型木器廠廠長了。

三年來，劉老的形象一直縈繞在華安腦海里。近來他常常夢見劉老。前幾天夜里，他冒冒失失起床，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向外走。一下驚醒了老婆。拖住他，問他半夜三更的去哪里，他說是找劉老……

第二天。華安從箱里拿出那裝有兩千元的信封，從信封里拿出劉老的名片……

責任編輯 六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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