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胡耀邦的長子,別人對于他的印象,卻是格外的“樸素、勤奮、厚道”。他既愛惜現(xiàn)世的民營企業(yè),又對曹雪芹和《紅樓夢》的研究頗有心得。
起伏身世
1942年,時任國民政府第十八集團軍(簡稱“八路軍”)總政治部組織部長的胡耀邦,與延安女子大學學生李昭成婚。這是后來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婚姻記錄。胡德平是他們的長子。
盡管畢業(yè)后,胡德平?jīng)]有再回過母校,但北京大學歷史系的老師們對于這位學生并不陌生,“他1962年入學,1967年畢業(yè)。那時候,雖然‘文革’還沒有開始,但已經(jīng)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個體的境遇總是無可避免地印上時代的悲欣。胡德平相對安逸的成長,到大學的最后階段突生變故。大學同學劉俊文向《小康》回憶——
胡德平的專業(yè)是近現(xiàn)代史,他非常虛心,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請教同學“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這么講”……1962年,國家經(jīng)濟形勢好轉(zhuǎn),“反修反帝”斗爭開始。1963年,胡德平在學生宿舍成立了“毛選學習小組”,第一篇講的就是《青年運動的方向》和《五四運動》。大家討論學校生活遠離工農(nóng),想退學,下廠鄉(xiāng),到生活的第一線去。最終這個“學習小組”被校方定為“小集團組織”。
1966年上半年,形勢變化。胡耀邦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胡德平也因此被打為“黑五類”,在第二體育館內(nèi)挨批斗,后被關進 “牛棚”。1968年學校畢業(yè)分配,作為“黑五類”,胡德平未能分配。畢業(yè)后,劉俊文去胡德平在富強胡同的家里取寄存的行李時,胡德平的外婆嘆息,“我們家德平最革命,結(jié)果他最倒霉”。
直到1972年,在被送到農(nóng)場勞動鍛煉、分配到北京工廠“接受再教育”后,胡德平最終被“落實政策”,安排到中國歷史博物館工作。
1977年3月,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故宮等部門的工作人員集體到河北石家莊干校接受“鍛煉”,種糧食、種菜、養(yǎng)豬……“那時,胡德平是指導員。最臟最累的活——起豬圈,也和大家一起干、一樣干。干校養(yǎng)了近60頭豬,每星期起一次豬圈。豬糞和豬尿的混合物加起來有齊膝深。大家穿著靴子,或者干脆光腳跳進去,用鐵锨往外起,一锨就有20斤重,最后常常滿身滿臉都是臟物……”。中國博物館的退休職工馬秀銀向《小康》回憶起當年與胡德平一起勞動的情景。
現(xiàn)任中國博物館學會副理事長的范世民當年和胡德平是同事。胡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樸素、勤奮、厚道”?!昂缕揭稽c都不講究,每天吃飯就一個鋁飯盒,既裝飯,也裝菜,最后還用這個飯盒喝水。吃飯總是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生活相當樸素。有一次,我去他家??吹剿姆块g簡單得只有一個鋪蓋和一個小電風扇。那時他父親胡耀邦已經(jīng)是黨的總書記了。”
一次,胡德平去西藏征集文物期間,范世民去胡家送工資,竟看到胡耀邦在院子里抱著孫子——那時胡德平的妻子安黎剛生完孩子,很希望胡德平能留在北京幫忙照顧。但胡德平并沒有向組織反映當時的困難,在西藏待了三個月才回京。
“因為愛鉆研業(yè)務,后來他成了領導,但和大家一直相處融洽。那時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喜歡和另一個同事殺幾盤,一次過了午休時間,我們還在下棋,胡德平就走過來笑著端走棋盤,說,‘下什么下,兩個臭棋’。沒有板著臉批評人,也沒有耽誤工作”。范世民向《小康》回憶說。
1984年,胡德平調(diào)中共中央整黨辦公室,開始了仕途生涯。他的平易謙和的性格并沒有因此而改變。
呵護民企
性情中人胡德平成為輿論的焦點是在2006年11月下旬。他在接受某媒體采訪時提出“清算民企‘第一桶金’就是否定改革成績”的觀點,一時間將他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贊之者有之,罵之者亦有之。
事實上自從胡德平到全國工商聯(lián)工作,不管是贊是罵,他對于民營企業(yè)的呵護之心是一以貫之的。
對于民營企業(yè)與私營經(jīng)濟的看法和認識,胡德平多少受到父親胡耀邦的一些影響,他曾向《亞洲周刊》回憶——
1971年文革中,當時全國上下大興“斗私批修”。這時父親已從河南的“五七干?!被鼐?。他從報紙上看到一些地方紛紛關閉農(nóng)村集市貿(mào)易的自由市場,不禁嘆氣,他問胡德平,什么叫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怎么看集貿(mào)市場?胡德平回答說,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就是有資本家、有資本還有剩余勞動。集貿(mào)市場賺到錢了就是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父親向他詳盡地講解了物物交換和資本增值的區(qū)別,分析了農(nóng)村集貿(mào)市場的交易方式與資本增值生產(chǎn)方式的本質(zhì)區(qū)別。
后來,父親又問他對 “斗私批修”怎么看,他說私是萬惡之源,父親卻說,不對,私心、私的觀念是意識形態(tài)問題,不能把這個與私有制混為一談。
早在改革開放初期,胡耀邦就對個體工商戶的“冒頭”,對私營企業(yè)的發(fā)展表示贊成鼓勵。他非常支持一些人不端國家鐵飯碗,不吃國家大鍋飯,自謀出路,自己創(chuàng)業(yè),并把它稱為“光彩事業(yè)”而大力倡導。對于民企,胡德平呵護有加?!拔矣X得對待民企還是應該像對待孩子一樣,如果出現(xiàn)問題,家長要反躬自問的是,我們給予民營企業(yè)早期奶水夠不夠”我們應該給予他們更多的學前教育。事實上,作為全國工商聯(lián)黨組書記、第一副主席的胡德平對于民營企業(yè),除了為他們的權利鼓與呼,并沒有忘記他們對于社會應有的責任。從最開始的支持和鼓勵私營企業(yè)的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椤捌髽I(yè)公民”的觀點,要求民營企業(yè)對社會盡責。余勇因此認為,胡德平工作最大的成績之一,還在于推動了光彩事業(yè)的轉(zhuǎn)型。
衷情“紅學”
胡德平有很多身份——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全國工商聯(lián)黨組書記、第一副主席、中國光彩事業(yè)促進會副會長。但是“中國曹雪芹研究會第一任會長”的身份,卻鮮為人知。
1980年夏,時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工作的胡德平,與幾位北京大學的同學遠道香山,拜訪“題壁詩屋”(屋內(nèi)墻壁上題有詩句)的主人舒成勛先生。舒向他們講述了發(fā)現(xiàn)題壁詩文的經(jīng)過以及曹雪芹在香山的軼事傳說。
話別后,胡德平“徹夜難眠”,遂開始了業(yè)余整理工作。
當20余年的光陰流走,胡德平重放當年舒成勛等人講述“香山、曹雪芹、《紅樓夢》”的錄音,“錄音中不時傳來公雞的打鳴、小狗的叫聲、鍋臺案板上的各種動靜。夏天的知了、初秋的蟋蟀也都在錄音機上留有聲音?!倍浺糁凶顭狒[的時候,卻還是“幾個人邊談邊聊,問答不斷,笑聲時起時落……”
在北京植物園,上了年紀的人依然記得“當年胡德平推著自行車、戴著草帽走遍了香山地區(qū)的每一個犄角旮旯兒,很謙虛,很樸素,很平和”。
根據(jù)錄音和自己的走訪,胡德平整理了一本叫做《曹雪芹在西山》的小書。中國紅學會理事、曹雪芹紀念館執(zhí)行館長李明新在接受《小康》采訪時認為,這個整理工作給曹雪芹和《紅樓夢》研究留下了極為珍貴的口述資料。
在胡德平等人的奔走呼喚之下,曹雪芹研究會籌委會組建起來。1983年12月,籌委會于北京西郊香山腳下成立了中國曹雪芹研究會,胡德平當選為會長。經(jīng)過數(shù)月籌備,曹雪芹紀念館也于1984年4月舉行了開館典禮。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公務繁冗,胡德平與曹雪芹、《紅樓夢》的故事沒有聽到更多,直到2004年。
2004年4月,香山植物園、櫻桃溝柳綠花紅的時候,中華書局出版了胡德平的《說不盡的紅樓夢》,而胡德平和《紅樓夢》之間,卻又似乎變成了“說不盡的胡德平和《紅樓夢》”。
2004年11月30日和12月1日,胡德平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分別主講了《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曹雪芹在香山》。 “近年來,胡德平還和我探討過紀念館的發(fā)展問題,向我闡述他對于紀念館的定位等意見。” 李明新說。
2006年歲末,北京香山,冰霜冷冽,山林空寂。位于香山北京植物園內(nèi)的曹雪芹紀念館卻是一片平和的暖意。據(jù)曹雪芹紀念館的工作人員介紹,自從開館以來,紀念館已經(jīng)接待了500多萬游客。
曹雪芹故居究竟是不是在香山,紅學界存在爭議,但是曹雪芹紀念館工作人員樊志彬認為,“這有什么關系呢?英國莎士比亞的故居在哪里,甚至究竟是不是存在莎士比亞這個人都有爭議,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莎士比亞的故居’的保護。人文科學追求的本是靈魂的自適與滿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