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四朝野記》記載:清代,朝廷戶部各差,以銀庫郎中最優(yōu)。三年任滿,即使是最廉潔者也可貪銀十萬。其下屬司庫書役等職,無不肥美。尤其庫兵,主要職責是搬運金銀,有機會直接進入朝廷的銀庫,更是眾人向往的美差。
庫兵入庫,無論寒暑,皆需裸身從銀庫郎中的公案前魚貫而入,入庫后換上官制衣褲。出庫時仍赤身經過銀庫郎中的公案,兩臂左右平伸,露出兩肋。腿微弓,胯微松,張口作鵝鳴之聲。
這樣的檢查,似乎無懈可擊了。
哪能無懈可擊呢?
庫兵,那都有世代相傳的技藝,每次夾帶的銀子,都藏在肛門里呢。
這些庫兵,年少時須先由人雞奸,或以淫具塞入肛門。然后,再用涂上麻油的雞鴨鵝的蛋,久而久之則肛門擴大,便用鐵丸,如果能塞入十兩重的鐵丸六七枚,好了,那就可以打點銀庫郎中準備簽到入庫了。
王五癡,就是這樣一個庫兵。
王五癡的父親叫王潤夫,清江浦人,曾經是朝廷里的一個員外郎,因為一個案子被革了職,家里的財產也盡數充了公。
這其實是一起冤案,待到真相大白后,王潤夫早就氣得翹了辮子?;噬媳阌X得有些愧意,就讓五癡做個庫兵,有照顧他的意思———皇上,其實也知道庫兵們玩的貓膩,但國庫里的銀子,還不就像田里收的莊稼,貪嘴的麻雀能吃得了幾個?
現(xiàn)學現(xiàn)用吧,王五癡跟一個退休的老庫兵學得一點皮毛,就進了銀庫。
他只能夾帶江西圓錠,這種碇銀又叫粉潑銀,鑄造得光滑無棱,很容易得手。就這種銀子,王五癡也要先用個豬尿脬浸濕裹好,再塞進去。
一次,只能帶回一碇兩碇。
偷得少,送得也少。
銀庫郎中就有慢待他的意思,點派庫兵時,就把他的名額分給別人。
再后來,干脆把名額給了別人,讓他在家等著分紅。
也算得是個小康了。
王五癡沒有老婆,銀子多了,就覺得沒處使,有人就慫恿他,帶他去喝個茶、打個馬吊什么的。
他那樣的一個人,能喝什么茶呀?
打馬吊,也不行的,他認不清馬吊上的字和圖案,后來好歹能估摸出來了,自己卻沒了興趣———只輸不贏,那馬吊,能打得有滋味?
帶他去嫖娼吧。
“咸肉莊”是不去的,那是私娼,價錢是低廉了點,卻上不了檔次,姐兒不漂亮不說,還臟。
想當年,他好歹也是個官宦子弟呀。
就去了“書寓”。
再喝茶,就滋潤得多了,有了做爺的派頭。
還能聽幾句鼓詞呀什么的。
當然也想辦點實事,到這種地方來,不折騰一番,那不等于白白地扔錢嘛?
平時想得美,及至真刀真槍,就不行了。
是個天閹。
妓女們就不把他當個爺看了,知道他會打馬吊,就作賤他,照著馬吊上的牌面寫“春”、“夏”、“秋”、“冬”等字給他認。
在牌面上他都認識,寫到紙上,他卻認不得了。
就這樣的一個人。
也不能就這樣一個人過呀?
就有一個唱鼓詞的跟著他從了良。
一心一意地唱鼓詞給他聽。
嘿嘿,過上好日子了。
這個時候,卻患了脫肛。
庫兵,晚年都會患上這種病。
但是他才做了幾天庫兵呀!
患了這種病,褲襠里,總也消停不了,唱鼓詞的給他備了好多條白綾,塞在他的褲襠里,一會兒,就換一條,一會兒,又換一條。
屋里,還是少不了腥穢之氣。
唱鼓詞的就沒了好臉色。
跟一個小白臉跑了。
王五癡以為她能帶走點銀子,反正,他是用不了的。
哪知,她連自己當初在書寓里攢的東西都沒要,就那么光溜溜的一個人走了。
哎,王五癡深深地嘆口氣。
這種病,又沒人料理,那還不是個死?
就死了。
死之前,他把自己的銀子融鑄成一尊佛。
輾轉多年,這尊佛流落到淮安落魄文人楊海林手里。
海林捧佛在手,撫摩再三,感慨道:無福之人享有福之福,那不也是一種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