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酉來到湖州,這已經(jīng)是今年第二次了,他在這里有一幫朋友,當然也都是些像他那樣散漫、放浪、朝氣蓬勃的小伙子。他們中的一個打電話來叫我去聚一下,剛答應了準備出門,碰到事情得馬上處理,無法脫身,只好又爽約,心下甚覺歉意。我們接觸雖然不多,但印象一直較深,很有才氣的一個詩人,老家湖北,客居溫嶺、杭州兩地,文學、酒和女人差不多是他生活的全部,但在眼下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后面這兩樣由于需要相應的物質(zhì)基礎(chǔ)支撐,顯然讓這個以社會閑雜人員自居的小伙子感到壓力,因此他剩下的東西,估計也只有文學了。
我認識辛酉是在前年秋天,杭州體育館附近的一個酒吧里,是劍冰把他叫來的,濃眉大眼、語音柔和,幾句話交談下來,基本可以判斷是倨傲藏在骨子里的那種人。待問起年齡,竟是八一年出生的,這不免讓我頗有些感慨。包括拿出來讓我們看的詩,也是年輕得一塌糊涂。當然,這里說的年輕,是指字里行間蘊含的那種靈秀,朝氣和力量。他好像什么都能寫,沒有什么題材甚至文體可以局限住他。后來還見過幾次,也聽人說起過他的情況。在圈子里,他的寫作實力和現(xiàn)實處境的不成比例,一段時間內(nèi)曾成為讓人感興趣的話題。這兩年,他寫了幾百首詩,大量的隨筆、評論和一部幾十萬字的長篇小說。我想,如果能將它們都換成稿費,基本可以維持個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溫飽。
但問題是,在當下文學界,一個沒什么名氣的作家,要想如上世紀三十年代客寓滬上的那批同行那樣,把自己的作品全都變成鉛字刊登出來,換取應該得到的勞動報酬,以此養(yǎng)家糊口,無疑是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因此,我在年輕一輩詩人面前從不敢奢談精神,因為在我看來,他們首先應該關(guān)心的,不是米沃什或布羅茨基的流浪者身份,而是自己的吃飯問題。這事記得李白當初與杜甫初次見面時,就毫不客氣地指出過。因此,在讀這些詩稿的時候,我驚訝于他口語處理上的得心應手,以及視野的開闊。但在為作者才情打動的同時,一想到他的理想,他的執(zhí)著,想到他眼下頗為不堪的現(xiàn)實處境,心里時不時還有幾分憂傷的感覺。
將文學當作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渴望在詩歌光芒的撫摸下度過一生,可以說是我們每個學詩者的夢想。但這同時也需要有一定的物質(zhì)保障。有人或許會舉出凡高的例子,徐渭的例子,當代如北京圓明園那幫所謂藝術(shù)家的例子,來證明懷才不遇,或窮困潦倒在藝術(shù)活動中的重要性,雖然理由充足,但其中成功的概率系數(shù),畢竟是太小了。因此,我不希望辛酉成為凡高,成為徐渭,我希望辛酉能夠成為辛酉自己。當然,以他的才華、年輕和好學,對于他今后的發(fā)展,我想我還是深懷信心的,在此我祝他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