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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滴一滴的眼淚(組詩五首)

        2007-01-01 00:00:00
        文學(xué)港 2007年6期

        我怕我忍不住……

        讓母親扶著父親到門口轉(zhuǎn)轉(zhuǎn)

        父親說,不去,我頭暈

        問父親早餐吃什么

        他要么死不吭聲,要么

        就兇巴巴地說,沒胃口,啥都不吃

        我知道,父親這個樣子

        是心里有了疙瘩

        他想逼我過去

        跟他說一會兒話

        握著醫(yī)院的病檢報告

        我如同拿著一張

        死神寄來的車票,它已經(jīng)數(shù)著日子

        要把我的父親

        從我們身邊搶走

        好幾天了,我不敢面對病中的父親

        我甚至希望自己出個遠(yuǎn)差

        越遠(yuǎn)越好,把這個折磨人的“秘密”

        一直帶到天涯海角

        “你要是真的忍不住,就告訴他吧,

        他遲早也會想到的?!蹦赣H這樣勸我

        “我不是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是害怕我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弟弟清早打來電話

        說父親的呼吸已相當(dāng)困難

        可能熬不過今天了

        放下電話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fā)呆

        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對

        等呵等,我心亂如麻

        從早晨一直等到了下午

        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母親的叮囑

        好多年了,我們家的揪心事兒總是一樁接著一樁,似乎永遠(yuǎn)都沒有

        出頭的日子

        比如我可憐的父親,患病,住院,再患病,再住院

        比如我不幸的二弟,眼睜睜看著剛出世的孩子離他而去

        比如我倒霉的三弟,剛上班就下崗,做生意又賠本

        現(xiàn)在,最大的悲痛終于降臨了

        我傷心欲絕的母親啊,趴在父親的遺體旁

        一邊慟哭,一邊叮囑———

        “你記著啊,你一定要記著

        把咱們家的災(zāi)難都帶走

        讓孩子們從此過上好光景”

        抱起父親

        一年多來,我多次背著父親

        在醫(yī)院里來回奔波

        我熟悉他瘦弱身體殘余的重量

        也熟悉他用一只手摟著我肩膀的那種感覺

        然而,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父親

        卻并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樣子

        他平靜地躺在老家的土炕上

        神情安祥而自足,看不出絲毫病痛折磨的痕

        除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他好像正在做著一個香甜的美夢

        夢見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夢見了在山林間馳

        騁的那些日子

        母親流著淚,為他換好了最后的一身衣服

        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本家兄弟將和我一起

        抱起父親的遺體,將他安放到靈堂上的棺木

        里去

        我發(fā)抖的雙手,剛剛伸到父親的脖子下面

        他的頭就順勢一轉(zhuǎn),靈巧地滑進(jìn)了我的臂彎

        這一刻,我強(qiáng)忍的淚水剎那間奪眶而出,

        悲痛難抑

        父親啊,你是一直在等著我回來抱你嗎

        你還想讓我再送你一程嗎

        那么,你就放心地依著我,咱們走吧

        頭 七

        七天,是一個什么概念

        不知不覺間,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七天了

        按鄉(xiāng)俗的要求,今天傍晚

        我和弟弟要給父親燒一次紙錢

        剩了明天,我們就回各自的單位上班

        在日復(fù)一日的工作中,把內(nèi)心的悲痛一點(diǎn)點(diǎn)

        忘掉

        七天,是一個什么概念

        為什么跪在父親墳前的時候

        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萬水千山

        四十多年了,在我成長的這些日子里

        何曾留意過父母也在一天天衰老

        只有現(xiàn)在,當(dāng)死亡橫亙在我們面前

        才知道時間是一個多么可怕的東西,

        在不知不覺中

        改變著世界,將無知變成無助,

        將傷痛化作麻木

        從此啊,每一個日子都像一個冰冷的木楔

        要將我和我的父親,一點(diǎn)點(diǎn)推向遙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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