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佐藤愛,是在她新創(chuàng)辦的現(xiàn)代日本語學校里。在布置得優(yōu)雅溫馨的會客室里,初照面,我驚異于她的年輕貌美;交談時,我驚嘆于她的聰慧敏銳;采訪后,我折服于她的冷靜果斷。
你能想到嗎?這位年僅28歲的日本女子來上海才三年,那時她剛經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沒有錢,不懂一句中文,沒有一個朋友,還帶著出生才兩個月的嬰兒。如今,她卻創(chuàng)辦了兩項事業(yè),而且都相當成功。她的經歷告訴我們:在厄運面前,任何哭泣或抱怨都是浪費時間。只有冷靜、忍耐、堅強,才能使生命絕處逢生,并開出絢麗的繁花來。
在美國遭遇厄運,來中國賭一把
佐藤愛1979年出生于日本。在24歲前,她一直是個幸運的女孩。在東京一所大學讀完經濟系后,正值日本經濟不景氣,工作難找,她卻很順利地進入東京一家大公司做文員。該家公司里有個系統(tǒng)軟件,是委托一家大型IT公司做的, IT公司派了個年輕帥氣的工程師駐扎在她的公司里。這位IT工程師很快成為公司里單身女子眼中的香餑餑,但他卻喜歡上了年輕活潑的佐藤愛,不久兩人開始談戀愛了。后來,美國的IT公司請這位工程師去美國工作,于是他們便決定結婚。佐藤愛在同事和朋友艷羨的目光中跟丈夫一起去了美國。
2002年底,他們到了美國的落杉磯。佐藤愛作為家屬,住在公司的宿舍里當全職太太。不久,她懷孕了。就在她臨產前一星期,卻發(fā)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她的丈夫因酒后駕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那時,她就快生孩子了,回不了日本。丈夫的公司只給了她一點點撫恤金;而且因為丈夫是酒后駕車,她一分保險金也沒拿到。
佐藤愛說她那時根本沒有時間去哭泣,因為她清醒地知道,再過一星期孩子就要出生了,不能過度悲傷。其次,她還得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走。她身邊沒一個親人,她的媽媽腿腳不好,走路很困難,所以不能來美國照顧她;她爸爸要上班養(yǎng)家,也不能來;丈夫的家里更是一點幫助也不給她,婆婆甚至把兒子出車禍歸罪于她。最后,還是日本的一位好姊妹來美國照顧她的。幸好美國的醫(yī)院不用付錢就可以分娩(醫(yī)療費由政府支付)。一星期后,佐藤愛順利地生下一個兒子。
生完孩子后,佐藤愛靜下心來想:現(xiàn)在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任何后悔啊,哭泣啊,抱怨啊,都沒有用了。現(xiàn)在她應該做什么?美國的生活費很高,她沒有親戚,沒有錢,也找不到工作,還要養(yǎng)孩子。美國是待不下去了,她只有回日本,但她的媽媽腿腳不好,不能幫她帶孩子,她只能自己帶孩子。她爸爸有工作,在兒子上學前,肯定會養(yǎng)她和兒子的,她只要照顧兒子就行了。但等兒子上學后,她再去找工作的話,還能找到嗎?她已經好幾年沒工作了,日本的公司男女很不平等,加班也很厲害,而且有孩子的女子,一般公司都不會聘請。所以她要找到好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她找到工作,也請不起保姆——在日本,帶孩子的保姆一定要有國家頒發(fā)的資格證書才行,所以價錢很貴,就是她把全部工資貼進去也不夠。
佐藤愛要想過得舒服些,可以靠她的父親。但她卻想,將來兒子上學后,會和別的孩子比較,知道自己沒有爸爸,而媽媽是靠外公生活的,他會產生怎樣的自卑感呢?最重要的是,她和兒子不可能一輩子都靠她父親。
佐藤愛想,既然在日本生活如此困難,那就離開日本。為了自己和兒子有更好的前途,佐藤愛要選擇一個對她最有利的國家去生活。
做出決定后,她就上網在全世界范圍內查詢,看哪個城市既可以廉價請到保姆,又能找到好點的工作。她選中了幾個城市——臺灣、北京、上海等,仔細評估下來,覺得最合適她的是上海,最終她決定去上海。上海的日本人很多,而且有日本學校、日本醫(yī)院,衛(wèi)生設施也好。最吸引她的是,那里可以請到保姆,找到工作。
佐藤愛在美國呆了兩個月,辦好了去中國留學的一切手續(xù),聯(lián)系好讀中文的上海交通大學。接著她回到日本收拾行李。親戚朋友都覺得她發(fā)瘋了,帶著才兩個月的孩子去一個舉目無親、語言不通的陌生國度。但誰都勸不住她,佐藤愛說,這完全是一種賭博,她要為改變命運賭一把。
單身媽媽打拼在中國
2003年8月底,佐藤愛來到上海,住進交通大學的留學生宿舍里。她第一件事就是委托日本中介公司找保姆,自己白天讀書,由保姆幫她帶孩子,晚上她和兒子一起擠在兩尺半的床上睡覺。第一次請的保姆不怎么好,做事很不負責。后來留學生樓的一個門衛(wèi)看到她帶著兒子讀書,挺同情她的,就幫她介紹了另一位保姆,是學校里一位教師的母親,一位熱心的北方女子,對孩子好極了。佐藤愛第一次開心起來,她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能找到這么好的保姆。
由于經濟上的原因,學了三個月的中文課程后,佐藤愛就走出了校門。她租了套房子,接著就出去找工作。那時她的中文也不太好,好在上海有很多日本公司,她在一家日資的房產中介公司當推銷員。她對保姆說,我要上班了,您帶孩子的時間能不能長一點?善良的保姆很喜歡她的兒子,就一口答應了。
佐藤愛對中國的法律、文化、風俗都不怎么懂,她一邊工作一邊學習,一點點了解中國的社會。半年后,佐藤愛換了份工作,到一家日本咨詢公司上班,她在那里學到了很多東西,結識了很多朋友,其中包括在上海的日本人,收入也漸漸穩(wěn)定起來。
佐藤愛在工作時,經常聽很多客戶說上海沒有一個專供日本人玩的地方,也親眼目睹很多日本太太像原來的自己一樣,不會講中文,沒有地方休閑娛樂。她想起她的客戶群中有教瑜伽的、教跳舞的老師,而她手上有在房產中介和咨詢公司工作時的客戶。一個念頭涌上心來:既然有客戶有老師,何不開一家健身俱樂部,為在上海的日本女人提供一個休閑的會所?
如果說佐藤愛來上海是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賭博,那么她現(xiàn)在想再賭一次。
2005年3月,26歲的佐藤愛在古北新區(qū)開了家健身休閑俱樂部,除了教瑜伽外,還教插花、茶道、跳舞等。一些對日本文化感興趣的中國朋友,也來學習怎樣穿和服和茶道等。
佐藤愛在咨詢公司學了很多東西,自認為很懂經營。但是,具體操作起來就不那么容易了,會碰到一些很意外的事情。比如日本人喝酒的習慣,和大家一起吃飯的習慣,都不一樣,常鬧出些誤會。佐藤愛只得邊做邊學,不斷地進步。
俱樂部從小處開始做起,越做越好,有時日本的商工會要搞活動也會借佐藤愛的地方。佐藤愛認識了很多上海的朋友,大家都覺得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挺不容易的,都愿意幫助她,給她介紹客戶。
佐藤愛做得很開心,俱樂部在上海開始火起來了。
渴望找個中國丈夫
上海一位搞教育的朋友向佐藤愛介紹了西藤老師。西藤是日本籍的中國北方人,他在中國寫了很多教科書,還出版了幾本關于日本禮儀的書。佐藤愛看了西藤的書后,對他說:“語言可以自學,但禮儀一定要有專家教的?!蔽魈賹λ奶嶙h很感興趣。
2006年6月,佐藤愛和西藤一起辦起了現(xiàn)代日語學校。該學校與上海對外服務公司和一些大學合作,既有全日制課程,也有業(yè)余、雙休日等課程。佐藤愛還策劃了一些活動,比如邀請上海的日本留學生與學日語的中國人互相交流。她的那些新穎又實在的策劃,又一次為她帶來了成功。
28歲的佐藤愛,來中國只有三年多,如今卻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兩份自己喜歡的事業(yè),在經濟上也完全獨立了。如果留在日本,這樣的成就她想也不敢想。
回顧一路走來的歷程,佐藤愛深有感觸地說:“如果遇到厄運,碰到意想不到的倒霉事,或者運氣不好時,不要哭泣,不要怨恨,因為那是沒用的。要冷靜地思考:現(xiàn)在應該怎么處理?現(xiàn)在可以做什么?如果這里不行的話,去哪個地方比較合適?一定要朝前看,要開朗地面對現(xiàn)實。在日本,很多有學歷的女孩都很有能力,但日本男女不平等,比如日本女孩子結婚后不能工作。為什么不能工作?因為這么定,所以就這么做。其實人是自由的,沒有人能決定你的人生該怎么過?,F(xiàn)在地球越來越像一個村莊,只要有事業(yè),有前途,我們可以到任何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中國的經濟發(fā)展很快,有很多東西可以做?!?/p>
佐藤愛說,上海是她的福地,大家都在幫她,人們對她和她的孩子都很好。但只有一個她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單身媽媽找對象挺難的。美國的離婚率很高,達50%,兩個人里有一個是離婚的,所以人們對單身媽媽都無所謂,不影響擇偶。日本現(xiàn)在也是這樣。上海的年輕人觀念也比較開放,但他們的父母很頑固?!吧虾5钠牌耪媸菂柡Π。 ?佐藤愛嘆息道。
現(xiàn)在,佐藤愛仍然是個單身媽媽,每天一個人回家,有時候感覺挺寂寞的。她渴望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一個可以商量的愛人。她說她愛中國,要為兒子找個中國父親。
說到這里,樂觀堅強的佐藤愛不經意間流露出日本女子特有的溫柔。
(責編/張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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