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一幫藏書的發(fā)燒友,而謝其章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佼佼者。他在《二十年搜書自供狀》中曾經(jīng)談到他的購書原則:“我現(xiàn)在動機是興趣加實用,所謂實用就是一本書的可寫性占多少,資料性占多少,稀缺程度,價格幾何,封面是否漂亮,一言以蔽之,對我的作文有沒有幫助?!敝钡浆F(xiàn)在老謝也不敢稱自己是藏書家,他喜歡“攢”這個字眼,“攢”是隨便玩兒,一涉及“藏”就太近乎正經(jīng)八百了。
老謝嗜書如命,買書、購書、淘書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用“壯士斷腕為買書”來形容絕不為過。老謝喜歡舊書,喜歡因歲月留在書上的那種陳舊感、滄桑感,一個時代的東西,總會具備那個時代的特征,并留有深深的印記,老謝講:“我的‘嫁妝’也就是十來本書,其中唯一的舊書是父親劫后余存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我對鄭振鐸的版畫感興趣,皆因此書而生,甚至買了千元之巨的《中國古代木刻選集》,一對比,新翻印的版畫沒有舊翻拍的版畫來得有味道,終于醒悟:舊書之魅力來自陳舊感?!f’終不能‘如舊’。”
淘書之玩命
老謝正兒八經(jīng)開始淘書是上世紀80年代,那個時期雖然舊書早已開禁,但要想淘到好書依然很難。他曾為200冊連號的《立言畫刊》(上世紀30年代,北平出版),花費1700元,那在上世紀80年代可是整兩年的工資。從現(xiàn)在來看,這200冊連號的《立言畫刊》已經(jīng)遠遠地超值于那時的幾倍,甚至十幾倍。
老謝在他1992年4月29日的日記里記載:奔波一天。上午9時到獻血中心,10點多完事。騎車開始“勞伏爾”計劃。西單商場——輕工業(yè)出版社門市——華威大廈——橫二條中國書店——琉璃廠。海王村內有一冊《趙望云農村寫生集》,要價150元,返家途中進三味書屋,天開始落雨,越下越大。
日記中說的是老謝第二次獻血,獻完了就開始訪書,騎車跑了一大圈,一點沒有把他體內剛剛流失的200cc血當回事?!拔覟闀?,玩命,并非瞎吹。會不會買書是一回事,買書精神又是一回事。我有時也禁不住被自己當年的行為感動?!币粋€人如果要愛上一種東西,愛得癡迷,愛得執(zhí)著,他是不顧一切的?,F(xiàn)在老謝已經(jīng)是55歲的人了,恐怕即使不獻血,他也沒有當年那樣的精力與體力了,但那股嗜書如命的精神依然讓人唏噓。
老謝淘書,不是一本一本地買,經(jīng)常是十本二十本地進,特別是他一旦發(fā)現(xiàn)需要搜集的民國期刊,一買便是幾十本,甚至上百本。據(jù)他《搜書記》中以日記形式的記載,1994年1月12日這一天所淘之書,光購買《大眾電影》一項就是72本。72期雜志,搬也得搬一氣啊!甭說還有一套1956年版的《魯迅全集》,起碼也得數(shù)十本磚頭的重量。從他家到清河,少說也得幾十里地,上午在二龍路、橫二條,下午六部口、琉璃廠一通地逛,一天下來光騎車就得百八十里地。
1996年4月1日,老謝一次購得《人民畫報》150本。老謝日記中說:“騎車帶回,保持平衡沒摔”,實屬不易。老謝購書,猶如“田鼠搬家”。老謝搬的是精神食糧,正如奮齋先生在《舊書店一二三》中所說的:“我覺得舊書店是文化市場的補充。那里蘊藏著大量的中華文化瑰寶和無數(shù)前人的心血結晶;它為廣大讀者提供了寶貴而豐富的精神食糧;對建設精神文明和提高社會素質起著積極的作用……”
淘書之樂悲
在書的海洋中徜徉,其中有悲也有樂。淘書之樂,完全是建立在對書籍價值的深入了解,對書籍存世量的掌握以及豐富的書籍版本知識的基礎上。一旦遇到好書,憑借著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便能夠決定書籍的去留。當然這機遇又是那么重要,“許它沒有,不許你不去”這淘書箴言,就顯得那么必要。一年50多個周末,老謝幾乎不是在潘家園,就是在報國寺。淘書之樂,只有深入此領域的方能體會,正如阿英先生在《訪書瑣記》中說:“獲得了不經(jīng)見的秘籍,有如占領了整個世界,這種說法有些夸張,但歡快的心情,確實不是語言文字所能表達的”。而這種快樂也只有老謝和他身邊的那些京城的淘書發(fā)燒友,能——為您道來。
老謝淘書也有失策的時候。2003年春天“非典”時期,一個攤主從箱子里拿出三冊《大美畫報》,大開本,封面上分別是毛澤東、周恩來、蔣介石,要價每冊300元。老謝砍了半天價,為50元憤而離去,最后再回來找,居然已經(jīng)賣出。老謝回家一查,《大美畫報》乃“孤島時期”上海的一份抗日旗幟特別鮮明的大型畫報。1938年1月,上海已淪為孤島,所有華文報刊書籍都要送日陸軍報道部審查批準,才能公開發(fā)行,唯有美、英人的書報可以免檢。當時在上海發(fā)行的英文《大美晚報》為了適應中國讀者的需要,于5月創(chuàng)辦了九開本大型《大美畫報》半月刊,用大量圖片宣傳中國軍隊的抗戰(zhàn),發(fā)行量很少(僅出版了30余期)。由于以上特殊背景,多年來《大美畫報》一直湮沒無聞,老謝在報國寺見到的那三本是十分難得的。后來有人在報國寺又見到被一店主買去的《大美畫報》,老謝又找到買家,出價2000購買(僅要兩本),對方條件是要買就是三本一起買3000塊。老謝又托人去說情,店主一口回絕。因為錯過了機會,老謝一直不能原諒自己,“臨陣犯迷糊,是我搜書史上最要命的悔事?!?/p>
唐瑩在《胡從經(jīng)書話》中說:“愛書成癖、獵書類癡、藏書似狂、賞書如醉,庶幾可以形容胡氏于書之癡迷狂澹,恰如宋代詩人尤袤所云:‘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朋友,幽憤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也許正要有這股子傻勁的書呆子,方寫得出如此揮灑自如文情并茂的書話罷”。
老謝淘書20年,這過程中所遇到的難堪,甚至受到一些人格上的侮辱。聚書、淘書、獵書、搜書,樣樣充滿著痛苦與艱辛??上驳氖抢现x已經(jīng)利用自己的藏書寫出了幾本專著,如:《創(chuàng)刊號剪影》《創(chuàng)刊號風景》《搜書記》《老期刊收藏》《老話老雜志》等,老謝直到今日也沒有忘記自己所追求的藏書領域,繼續(xù)書寫著與書有關的書籍。
編輯/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