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遼河邊報前仇

過了一個秋涼夜，清晨的大遼河籠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晨霧中，金黃色的蘆葦在微風里搖曳，遠遠望去，就像一塊接天連地的巨大地毯。

這時候，從葦蕩的深處劃出幾只小船，船上的人個個面露疲乏之色，手里拿著锃亮的“漢陽造”，領(lǐng)頭幾個人腰里別著“二十響”。顯然，這是一伙裝備精良的土匪。

“大哥，狗日的了水的（土匪里邊搞偵察的人稱之為了水的）是不是誤傳了信息，讓弟兄們白白挨了一夜蚊子咬，許大馬棒是不是不打這兒過了？”一個二十多歲身材魁偉長滿絡(luò)腮胡子的圓臉漢子沖身邊的一位身材修長穿著灰色長袍馬褂的精瘦漢子說。

精瘦漢子吐了口嘴里的“大雙刀”，不慌不忙地說：“兄弟，再等等。許大馬棒比狐貍還精哩。沒準他覺得夜里走馬過遼河不安全，改在白天也未可知?！?/p>

這兩個人，是大葦蕩里的土匪頭子九頭鳥和草上飛。九頭鳥為兄，草上飛為弟，二人拉了百十號人，在大葦蕩里干著打家劫舍的勾當。昨天，他們接到了水的弟兄報信兒說縣城保安大隊隊長許大馬棒晚上要走馬過遼河去營口給三姨太的父母祝壽。

這可是個除掉許大馬棒的絕好機會。

當年，九頭鳥和許大馬棒同在張作霖手下吃糧當兵，那時候，兩個人都是連長。民國十四年冬天，郭軍反奉，張作霖的部隊和郭軍在巨流河展開決戰(zhàn)，張作霖的部隊在菜窖里活捉郭軍的首領(lǐng)郭松齡夫婦。據(jù)說，活捉郭松齡夫婦的就是九頭鳥。當時許大馬棒是為了虛報戰(zhàn)功就說郭松齡是自己活捉的。許大馬棒領(lǐng)了不少賞金，不久，又升了官。直到全軍通報嘉獎時九頭鳥才知道自己的功勞被許大馬棒冒領(lǐng)了。九頭鳥便去找許大馬棒理論，許大馬棒開槍打斷了他的一只胳膊，并揚言說要不是看在同鄉(xiāng)的份兒上就崩了他。九頭鳥氣不過，第二天就開小差離開部隊，自己回老家拉起了一支百十號人的隊伍，過起了山大王的日子。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找許大馬棒報這一槍之仇。年前，九頭鳥接到稟報，說是從東北軍退役回鄉(xiāng)的許大馬棒就任縣保安團長。九頭鳥當時就想領(lǐng)著弟兄們除掉許大馬棒，可一想到許大馬棒手下有上千號人，弄不好自己會吃虧，所以，只好等待合適的機會。據(jù)了水的弟兄來報，許大馬棒昨晚要走馬過遼河去給營口的三姨太父母祝壽，九頭鳥覺得時機已到，便在許大馬棒必經(jīng)的遼河渡口葦蕩中設(shè)下了埋伏。

日上三竿，就聽有人輕聲說：“當家的，你們看，河對岸有一伙人上了船。”

九頭鳥撥開葦叢抬眼往河對面一望，心里不由一陣竊喜。河對面果然有一伙人上了渡口那三只小船。這三只小船的艄公都是弟兄們喬裝改扮的，只要許大馬棒上了船，這仇就算是報定了。再說，這小子的隨從今天肯定背著不少精良武器。對武器，九頭鳥向來有一種渴望。多點精良的武器，弟兄們的火力增強，他就多一點和別人討價還價的資本。

這個時候正值秋季，下了幾場秋雨，遼河水暴漲，河道里的水流很急，因此，這幾只小船行駛得很慢。船到了河心，幾個艄公看看船客，突然一個猛子扎到河里，倏地就不見了蹤影。沒有了艄公掌舵，再加上水流湍急，那幾只船就在河當間打起轉(zhuǎn)來。

“怎么了？”船艙里走出一個穿著上校軍服挎著左輪的中年人。

這當口兒，九頭鳥率眾將船從對面的葦蕩里劃了出來。九頭鳥站在船頭，沖著中年人喊：“連長，多年不見，還記得兄弟嗎？”

中年人正是許大馬棒。他眼尖，一下子就認出船頭上站著的是九頭鳥。

“庭洲（九頭鳥名叫劉庭洲，九頭鳥只是他的匪號）兄弟，多年不見，你還好嗎？”許大馬棒假惺惺一抱拳。其實，他是想趁這個空兒掏出左輪子吩咐船上的隨從準備還擊。

“托連長的福，兄弟我過得還算安泰。”九頭鳥還禮。

許大馬棒掏出槍剛想開槍，草上飛手里的“二十響”就響了，許大馬棒只覺左手腕一麻，手里的左輪掉進河里。與此同時，他身后的幾個隨從也都中彈栽進河里。

九頭鳥手舉雙槍大喊：“誰要是想頑抗，這些人就是下場！”

船上的幾個隨從本來就不懾于許大馬棒平時的淫威，這會兒一見被圍在河當間，許大馬棒又受了傷，幾個人面面相覷，把槍舉起來了。九頭鳥的弟兄們躍上了許大馬棒的船上。許大馬棒想頑抗，被草上飛一槍就給崩了。

船上許大馬棒的三姨太嚇得蹲在船板上嗚嗚直哭。草上飛走過來，用槍管抵在三姨太的下頜上。三姨太雖說三十四五歲了，可人卻依舊如花似玉。草上飛哈哈一笑：“嘿，許大馬棒艷福不淺?。〈蟾?，這小娘們就交給我了！弟兄們，都給我到別的船上去，老子今天當新郎！”

“兄弟，你可不能胡來！”

九頭鳥話音還沒落，草上飛就將三姨太裹在身下。九頭鳥知道草上飛的脾氣，弄急了一槍就得把三姨太給崩了，只得和弟兄們到了別的船上。

三姨太是個剛烈女子，遭到草上飛的凌辱后，披頭散發(fā)跑到了船頭，縱身就跳進了波濤滾滾的遼河里。

“娘！”

眾人一看，打三姨太的那條船上突然沖出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哀怨的目光看了一眼草上飛，也從船頭上跳了下去。九頭鳥剛想讓人下去救，可小姑娘的頭發(fā)在遼河水里飄了一下，一晃，就不見了……

2、奪武器遭遇伏擊

“兄弟，你做得太過分了?！被氐嚼铣玻蓬^鳥仍然

在埋怨草上飛的魯莽。

“大哥，我這也是為您出口氣?。　辈萆巷w分辯說。

“你們哥倆在為什么事情爭吵呢？”

門簾一挑，打外頭走進了個二十三四歲的漂亮女人。這女人身材不高不矮，肥瘦適中，不施脂粉，端莊素雅中透出一股嫻靜的美。

九頭鳥忙說：“蓉子，沒什么，我和二弟在討論如何增加人手的事情呢。”

原來，這女人是九頭鳥的妻子白蓉子。幾年前，九頭鳥剛剛拉桿子的時候，得知遼河邊上一個屯子的老財東娶七姨太，就和草上飛在半道上設(shè)伏，從一群持槍的莊丁手里救出哭成一團的蓉子。九頭鳥當時就被蓉子的美貌吸引了，通過了解，知道蓉子他爹病重欠下老財東十塊現(xiàn)洋，老財東放的又是驢打滾高利貸，蓉子他們家一年收成也就是那幾擔紅眼兒高梁，根本無力還債，老財東見蓉子長得漂亮，萌生歹意。蓉子爹只得含著淚將女兒嫁過去給人家做小。沒想到被九頭鳥和草上飛給救了。怕老財東報復，九頭鳥特意將蓉子的父母接到山寨里安養(yǎng)起來。九頭鳥雖然深愛蓉子，卻沒在蓉子身上使出匪性，而是用真誠打動了蓉子。半年后，蓉子嫁給九頭鳥成了內(nèi)當家的。蓉子溫柔賢惠，深得弟兄們的尊重。九頭鳥和蓉子的感情非常好，現(xiàn)在，他們活潑可愛的女兒已經(jīng)四歲了。

“那你們商量事兒吧！這兩雙鞋是我新做的，你們哥倆一人一雙?！比刈诱f著將手里拿著的兩雙鞋放在八仙桌上走了出去。

女人飄逸的身影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鍍上一層光暈，草上飛說：“大哥，嫂子的心眼兒真好?！?/p>

九頭鳥笑道：“兄弟，著急了吧？趕明個兒哥哥我給你張羅一門好親，保管比你嫂子強?！?/p>

草上飛撓撓光頭嘿嘿笑了。

日子如梭一般的過去了。冬日里的一天晚上，九頭鳥正在房間內(nèi)和蓉子說著話，草上飛進來了。一進門就從八仙桌上的酒壇里倒出碗酒喝了，然后抹抹嘴說：“大哥，買賣來了。據(jù)了水的弟兄回來稟報說，新任縣保安團團長范德彪明天使人從奉天運回一批上好的中正式步槍和數(shù)萬發(fā)子彈，足夠裝備一個加強連的，不知大哥對這塊肥肉感不感興趣？”

“到嘴兒的肥肉為什么不吃？”九頭鳥興奮得腮幫上的胡子都一顫一顫的，“要是再有幾挺歪把子和幾門靠山炮就好了。弟兄們手里現(xiàn)在缺的就是這個，有了足夠的裝備，老子就能縱橫遼河灣！”

“大哥，二道溝是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如果我們在那兒埋伏，保證連人帶槍全是咱們的?！?/p>

九頭鳥說：“兄弟，你去布置，明天咱們就在二道溝設(shè)埋伏?！?/p>

第二天中午時分，幾輛馬車出現(xiàn)在九頭鳥和草上飛的視野中。每輛馬車上都拉著幾只長長的木箱，后面是幾個荷槍實彈的保安團團丁。九頭鳥心中暗喜，抬起手槍就將為首那個團丁的腦袋打開了花。其余的幾個團丁和趕車的車夫，聽見槍響嚇得趕緊趴在地上。九頭鳥把手里的“二十響”一揮，弟兄們虎豹一般的沖了過去。那幾個團丁和車夫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繳了械。

“弟兄們，把木箱子給我撬開！”九頭鳥將“二十響”插在腰上興奮地喊道。

弟兄們紛紛將木箱子給撬開了。

“大當家的，不好了，箱子里頭裝的全是磚頭瓦塊，根本就沒有什么槍支彈藥啊！”一個弟兄撬開了一只箱子喊。

其余的弟兄也都呼喊箱子里都是磚瓦。九頭鳥過去一看，可不是嗎，木箱子里頭都是破磚爛瓦。

“弟兄們快撤，我們中了人家的計了！”九頭鳥機警地又將“二十響”操在手里。

九頭鳥的話音剛落，四面就響起了爆豆似的槍聲。子彈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上飛過。這是一塊開闊地，不少弟兄當場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九頭鳥的左臂也中了一顆子彈。他抬頭一望，四面高處黑壓壓的都是保安團的人。

“給咱們的許團長報仇啊！”團丁們呼喊著。

“兄弟，快領(lǐng)著人往回撤，不然，保安團的人怕是得給咱們包了餃子了！”九頭鳥揮槍擊中了幾個沖在最前面的團丁。

草上飛急得額頭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大哥，要撤也得您領(lǐng)著弟兄們撤啊！我領(lǐng)人在這兒掩護。晚了，就來不急了！”

一梭子子彈在他們身邊的土堆上濺起團團土花，又有幾個弟兄中彈倒下，九頭鳥哎呀一聲，一粒子彈從他的肩膀穿了過去。他感到一陣眩暈，努力地將眼睛睜大，“兄弟，我快不行了，你要記住給我報仇！快領(lǐng)著弟兄們往外撤，晚了就來不及了！”

草上飛喊：“大哥，我不走，要死也得死在一塊兒！”

“凈說些傻話，我是老大，你要是再不領(lǐng)人撤，我就一槍崩了你！”九頭鳥氣急敗壞地朝草上飛吼道。

“大哥，保重！弟兄們，跟著我往外沖！”草上飛抹了把淚，揮揮手里的盒子炮，和弟兄們沖了出去。

保安團的人此時也殺紅了眼，竟動用了幾門小鋼炮。炮彈在九頭鳥附近蕩起了陣陣煙塵，幾個一同留下來掩護的弟兄們被炸得血肉橫飛。手里的子彈打光了，九頭鳥只能眼見保安團的人密密麻麻向自己和弟兄們撲過來。這時，又一發(fā)炮彈飛來，九頭鳥聽到一聲巨響，腳下的土地猛地一顫，緊接著腦子轟然炸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3、被感動嫂子嫁小叔

蓉子正在組織幾個弟兄在做慶功宴，草上飛渾身是血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跪在了蓉子的腳下。

“嫂子，大哥他、他出事兒了！”草上飛痛苦得直抽自己的嘴巴，“是我害了他啊！”

蓉子手里的菜盆掉在地上，菜灑了一地。她的心驀地一緊：“二弟，你大哥他怎么了？”

草上飛含著眼淚將這次搶劫失手被保安團圍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敘說一遍，最后說：“嫂子，大哥他、他為了掩護弟兄們突圍，已經(jīng)……”

草上飛說到這兒已經(jīng)泣不成聲。蓉子呆了一會兒，緊接著就撲在炕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當家的，你扔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讓我們怎么活??！”

那哭聲撕心裂肺，讓人不忍多聽。草上飛拍拍蓉子抽動的肩膀，哭著說：“嫂子，你就一槍崩了我吧！要不是為了我，大哥就不會死！”

蓉子抹了把淚，哽咽著說：“兄弟，怨不得你??！這都是命?。⌒值?，你出去吧，嫂子想一個人呆會兒。”

草上飛走了出去。蓉子再次撲倒在炕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淌下來……

花開花落，春去冬來。一晃，三年過去了。

這是夏日里的一個午后，蓉子坐在一棵大柳樹下穿針走線地繡著花兒。丈夫走了三個年頭，她的眼淚早就流干了。她穿著一件月白色上衣，頭發(fā)挽著，坐在那兒，顯得嫻靜而端莊。丈夫的死，對她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她曾一度想追隨丈夫而去，可一想到年幼的女兒，只好打消這個念頭。這幾年，多虧草上飛里里外外的照顧，她們母女才得以保全。她雖說是山里內(nèi)當家的，可是丈夫不在了，她的地位形同虛設(shè)。是草上飛維護了她的地位?！罢l要是對嫂子不恭，就是對大當家的不恭，那就不要怪我不認兄弟情分按山寨的嚴律懲處。在山寨里，你們聽我的，可是我聽嫂子的。”正是因為有了草上飛，弟兄們對她非常尊敬。要不然，她一個女人家，又如何平靜地生活在一群正當盛年的漢子們中間兒呢！

“嫂子，您又繡上花了？”

蓉子一回身，草上飛背著七歲的女兒蘆花出現(xiàn)在她面前。

“蘆花，還不下來？這么熱的天你還讓叔叔背你，快下來！”蓉子停下手里的活計。

蘆花聽話，蹦蹦跳跳地去一邊玩去了。

幾年來，草上飛對她們孤兒寡母關(guān)心得無微不至，尤其是對蘆花，喜歡得如同親生。空閑下來的時候，蓉子就勸草上飛趕快成個家，可是每次，他都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一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面前這個草莽漢子的眼里蘊含著什么。

“嫂子，您看這是什么？”草上飛坐在了她對面的馬扎上，從懷里掏出一瓶西洋香水來，憨厚地笑著說，“這是我在縣城里特意托人給你買的，據(jù)說是法國貨。現(xiàn)在，有錢人家的女人都用這個呢！”

蓉子感動地說：“兄弟，以后可不要再這樣了。有這個心，留你未來的媳婦吧！”

草上飛將香水遞給蓉子，在蓉子伸手接的時候，驀地就將蓉子的手給攥住了。

“嫂子，大哥也走了這么多年了，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草上閃著大眼，動情地說。

蓉子只覺得有一股暖流倏地從手掌涌遍全身，將手抽回，臉兒紅得像塊紅布：“二弟，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可這世界上好姑娘多得是，嫂子是殘花敗柳，再說，也對不住你大哥的在天之靈?！?/p>

草上飛說：“嫂子，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如果這樣，我想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的。你干嘛要苦了自己??！你心里有大哥這我知道，可他畢竟是入土的人了。人死不能復生，您這樣又是何苦呢？嫂子，我今個兒把話撂這兒，這輩子我草上飛非你不娶！我會用我的誠意來打動你?！?/p>

草上飛說完話，扭頭走了。

望著草上飛的背影，看著手里的這瓶香水，蓉子的眼睛不由濕潤了。草上飛的心她又怎會不知道呢？這是個淳樸可愛的漢子。可是，丈夫的影子始終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她不想做出對不起丈夫的事情，哪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她爹娘早就看出草上飛的意思，也勸她往前走一步，可她也只是輕輕嘆息一聲，就不再言語。爹娘知道她還沒有從陰影里走出來，也就不便再深問。

這當口兒，就聽娘沒好聲地喊：“蓉子，不好了，快過來，蘆花讓蛇給咬傷了！”

蓉子跑過去一看，蘆花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左腿上面有一塊拇指大小的傷痕。蘆花說，她正在地上玩，一條蛇突然從草叢里鉆出來咬了她一口。她的小腿已經(jīng)明顯紅腫起來。草上飛聽到喊聲奔過來，大驚失色：“嫂子，不好，蘆花是被雞冠蛇給咬傷的。這種蛇毒性太大，要是晚了，蘆花的命就保不住了。嫂子，我背著蘆花去鎮(zhèn)里找郎中。”

草上飛不由分說，將蘆花背在背上，騎馬直奔十里外的鎮(zhèn)上。蓉子的心縮成一團，想叮囑草上飛幾句，可草上飛背著蘆花早不見了蹤影。

半夜，下起瓢潑暴雨，電閃雷鳴，這時就聽有人敲門，蓉子開門一看，草上飛背著蘆花回來了。草上飛光著膀子，把衣服披在蘆花的身上。蓉子心里一熱：“兄弟，瞧這雨把你給淋的，快進屋換身干凈衣裳去吧。當心著涼?！?/p>

“嫂子，蘆花沒事兒了?！辈萆巷w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第二天一早，蓉子正在照看蘆花，一個小崽兒（舊時的土匪最低一級的弟兄）進來說：“嫂子，您過去看看吧，二當家病了！”

蓉子二話沒說就來到草上飛的屋子。草上飛躺在炕上，臉色蠟黃，就連蓉子進來他都沒有覺察，郎中說，二當家的昨天晚上受了風寒，過兩天自然無恙。郎中說著走了出去。蓉子坐在草上飛的身邊，望著他，眼里涌出了熱淚。這是個讓她敬佩的男人，如果沒有庭洲，她或許早就答應(yīng)他了。

“嫂子，你怎么來了？”草上飛睜開雙眼說。

“兄弟，你怎么樣了？”蓉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淚。

草上飛掙扎著要坐起來：“嫂子，蘆花怎么樣？”

蓉子急急說：“沒什么，過些日子就會好了。兄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蘆花的命就沒了?！?/p>

“嫂子，快別這么說?！辈萆巷w嘆了口氣，流下了眼淚，“嫂子，這么多年來，咱們還用得著這么客套嗎？嫂子，兄弟有一句話，憋在肚子里有多少年了，嫂子，你嫁給我吧！”

草上飛說著驀地抓住蓉子的雙手，“嫂子，我是認真的！大哥走了這么多年，你難道就這樣自己過一輩子嗎？我草上飛并不是沒有女人肯嫁，是沒有女人能走進我心里??！嫂子，其實，在我和大哥一起救你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愛上了你。只是我是兄弟，只好將這種感情深埋在心里。現(xiàn)在，大哥走了這么多年，你也算是對得起他了。嫂子，你就嫁給我吧！”

還沒等回答，草上飛驀地就將她擁在懷里。蓉子只覺得有一股男人溫熱的氣息從手直涌全身，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在她身邊散開，她也情不自禁偎在草上飛的懷里啜泣起來。她還能再說什么呢？只能任感情的淚水長流……

4、覓珍寶委任九頭鳥

縣保安團團長范德彪雖說這些年來一直沒升遷，可在這個小縣里，卻是個作威作福的土皇上。縣長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為啥？他是要人有人，要槍有槍?。‰m說縣長早就想罷他的職，可他官匪兩家都吃得開，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因此，這些年來縣長倒換了好幾任，可是范德彪?yún)s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得穩(wěn)穩(wěn)的。

這不，他正在太師椅上和新娶的姨太太抽著大煙呢。

“小順子，去地牢里看看那小子怎么樣了？”范德彪吐了一口煙，對門外勤務(wù)兵喊道，“我有半個月沒去看這小子了。啊，對了，你回來，還是我自己去吧！”

范德彪將槍挎在腰間，和小順子去了保安團的地牢。他要見一個被自己囚禁的犯人。這個人是他所認識的男人里最血性的，所以，他一直沒有殺他。

幾分鐘后，范德彪見到了這個人。這是個四十五六歲的男人，滿頭的長發(fā)和絡(luò)腮胡子，早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只有那雙睿智的雙眼，使人覺得這絕不是個一般的人物。

“庭洲兄，最近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范德彪吩咐小順子將帶來的酒菜放在牢房里的桌子上，“來，咱哥倆喝一口！”

中年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自己滿了一碗酒，一口干了，說：“范團長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范德彪說：“庭洲兄，在我范某認識的人中，你是我最為敬重的一個。你豪氣俠義是條漢子。”

中年人看了看范德彪，苦笑一下：“范團長的美意庭洲心領(lǐng)了，不過，我劉庭洲落到今天這步，也是我自己的命。我勸范團長您還是給我來個痛快，省得我一年耗費不少糧食?！?/p>

范德彪一使眼色，小順子將酒給中年人滿上了。范德彪說：“庭洲兄，咱們也算是英雄識英雄。我今天來，是想放你出去的。我想化干戈為玉帛，一笑泯恩仇，讓你回去和家人團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太太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你女兒也該含苞待放了吧！”

中年人哈哈一笑，啃了一塊燒雞，一邊吃一邊說：“范團長，您就不怕放虎歸山對您不利？我劉庭洲可是個有仇報仇的人?！?/p>

范德彪呵呵一樂：“庭洲兄，這么多年了，咱們也算是朋友了。”

原來，十年前二道溝一戰(zhàn)，九頭鳥并沒有戰(zhàn)死。范德彪下令要留活口，所以，九頭鳥這才幸免于難。十年的牢獄生涯絲毫沒有挫敗他的銳氣。

“庭洲兄，現(xiàn)在，市面上極不太平。我想讓你為我尋找一件稀世珍寶，并讓你出去平息遼河岸邊的土匪，此事非你莫屬。你還我珍寶，我還你自由，你看如何？”

九頭鳥揚脖子將一碗燒酒干了，捋一下長長的胡須說：“范團長，只要你信得過我劉某，這個差事我接了！”

“好！痛快。我范德彪就喜歡你這樣的人?，F(xiàn)在，你的身份就是縣保安團的團副，除了我范得彪，保安團就你說了算?！狈兜卤氪蟠筮诌值卣f，“怎么樣，我范某人對你不薄吧？”一揮手，小順子將早寫好的委任狀放在九頭鳥的面前……

5、出牢獄巧遇江湖女

十多年沒有見到外面的陽光了，九頭鳥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沐浴著明麗的陽光。此時此刻，他就像一只出了籠的小鳥，恨不得一步飛到心愛的妻子身邊。他一邊往前走著，一邊有心里說，蓉子，蘆花，你們娘倆還好嗎？

此次，范德彪之所以放他出來，就是想通過他來找到幾天前被人搶走的一塊胭脂紅。那是范德彪花了一萬大洋從一個古董商手里買回來的，胭脂紅是玉中極品，千載難逢，范德彪不惜血本買這塊胭脂紅的目的是想賄賂東北軍當局的首腦，沒想到被一伙不知名的土匪給搶了。范德彪如坐針氈，苦思冥想，最后想到被關(guān)在牢里的九頭鳥。他知道九頭鳥是遼河灣土匪里邊吃得開的人物，這個人還算講義氣，如果對他施以恩惠，他一定會替自己賣命。

九頭鳥身上揣著范德彪給的一千大洋銀票走在城里那條繁華的街道上。剛才，他已經(jīng)到理發(fā)鋪將自己收拾得光鮮一新。街上的一切，都吸引著他的眼球。這當口兒，一句嬌柔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

“這位大爺，我看您穿著華貴，定是個有錢的主兒。大好的時日，何不到我們翠花樓來玩玩？我們這兒的姑娘可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保證侍候得大爺您心滿意足！”

九頭鳥扭頭一看，一個年過半百腰里掖著手巾的老鴇子正站在門口拉客呢。一種久違的沖動在九頭鳥身上散開。對一個從死牢出來的男人來講，第一件要做的事兒是喝酒，第二件事就是女人。過去這種地方可是他經(jīng)常光顧的。在他的眼里，蓉子雖然不可替代，可是這里邊的樂子也不少，更重要的是，能到這地方來逛的人五行八作，或許在這兒可以聽到一些有關(guān)羊脂玉胭脂紅的線索。

老鴇子一見來了客人，就樂開了：“這位爺，您里邊請。我們這的姑娘是個頂個的水靈，您由著性子隨便挑?！?/p>

九頭鳥進了客廳，老鴇子一拍手，七八個姑娘走了出來。九頭鳥揮了揮手，老鴇子又拍了手，又走出七八個姑娘來。九頭鳥還是揮了揮手。老鴇子就有點不高興了：“爺，這些姑娘一個也打不動您的心？這樣吧，您腰里的現(xiàn)洋要是足，我可以將我們這兒最好的姑娘介紹給您?！本蓬^鳥可是個急性子，“啪”的一拍桌子，說：“少費話，我得相中了才算！”

這當口兒，打外邊走進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九頭鳥斜眼看看他，這么小的年紀到這兒來找樂子？九頭鳥在心里頭琢磨著。他將臉兒又轉(zhuǎn)過來，沖著老鴇子喊：“這么磨磨蹭蹭的，到底還有沒有漂亮姑娘了？是看爺我口袋里頭沒錢不是？”

老鴇子一見九頭鳥是個難纏的主兒，叫身邊侍候的大菜壺，耳語了一番。大茶壺點頭頭上了樓。工夫不大，大茶壺領(lǐng)著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姑娘走了下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