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帶在隨身聽中運作著,不知疲倦,不辨方向,不明對錯。向前,筆直向前就對了。可是?
“啪”的一聲,那個標有向前小三角符號的按鈕固執(zhí)地彈起,以告知結束?抑或反抗?
男孩帶著耳機,抱膝坐著,對此無動于衷。
涼風陣陣吹來,地上的燭火翻飛明滅,把男孩的臉龐映襯得撲朔迷離。這樣的夜晚,愜意到讓人不想睡眠。初夏特有的透亮天空,點點星光,陣陣涼風,空氣中都彌漫著浪漫的味道,世界就像只冰鎮(zhèn)的大西瓜,人們被甜美環(huán)繞其中,任意漂浮。
時光倒錯,物是人非,回憶,回憶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
最后一支蠟燭熄滅了,樓頂的空氣陡然寒冷起來,那些僅存的暖意隨著燭光一起遁入了深深的黑夜中。男孩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隨即回過神來,拿起隨身聽,手指拂過按鈕,把磁帶翻了個面,用力再次把小三角按了下去??墒且琅f安靜,靜謐如黑暗本身,讓人無助,恐慌。男孩似乎更享受這樣的氣氛,因為他需要解藥,毒藥……也可以吧。
三年前的此景此時此地,男孩滿懷憧憬,用這個隨身聽錄下了滿滿一盤愛意。只要你按下按鈕,里面就會沒頭沒腦地蹦出“小葉,我喜歡你,小葉,我好喜歡你”如此這般沒完沒了的,膩歪得可以??墒且阉统鋈?,還需要些勇氣,很多的勇氣,年輕的男孩并不缺這個,與之相比男孩更希望上天賜與他一些運氣。
上帝看見你啦,眷顧你啦。
在焦急地等待了三天后,男孩同樣收到了一盒錄音帶,男孩以幾近儀式般的虔誠忍耐到夜晚,在這個只屬于他的地方,燃起十二支蠟燭,打開磁帶,戴上耳機,來聽對他最后的判決。
空白?
絲毫沒有聲音,為什么?哪里出錯了?電池?耳機?還是?在慌忙檢查一遍無誤以后,男孩只能耐下心來,空白,空白,可笑的空白,男孩的信心隨著磁帶的運作被慢慢抽離,掖入其中,和空白融化在一起。
在磁帶的一面單調地告罄后,男孩花了很久說服自己把它翻過面來,繼續(xù)受著折磨。
一個可惡的聲音在他腦中迂回響起,玩笑吧,對于我如此冒失舉動的一個玩笑,罪有應得,活該如此吧。
呵呵,早說過了,上帝看見你了,傻小子。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個微弱至極的女聲緩緩飄出:“哲,我也喜歡你”。
一針地道的強心劑,沒人能懷疑這足以起死回生。
故事順理成章住下發(fā)展,兩人的感情單純到讓人羨慕。是的,單純的感情總是讓人羨慕,但不可能一帆風順,磕磕碰碰總少不了,男孩總是先做出讓步,甚至是女孩要遠走他鄉(xiāng),他都溫柔地寬慰道:“沒事,我們的心在一起,我會給你寫信的,只要一放假,我就去看你?!?/p>
一個人心里總是不踏實,特別是夜晚,想她想得慌了,男孩就偷偷翻出那盤磁帶,在被窩里聽一宿,寫一宿的信。
通信的新鮮感也并未持續(xù)很久,生活上的交集少了,兩人的話題漸行漸遠,男孩深感無助,卻又無能為力,只有等待。
男孩堅守著諾言,好不容易熬到放假,買上車票風風火火地趕去女孩所在的城市。正值春假期間,列車上人滿為患,且人人滿載而歸。男孩一路興奮,高興得就如同第一次聽到那盤磁帶,好不容易到達車站,人們爭先恐后,蜂擁而下,不巧一側通道被堵死,另一側卻又被檢票人員把得死死的,人群越擠越多,場面幾乎失控。男孩好不容易到了出口,一眼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剎那間百感交集,張口剛想喊,不料卻被后面的人群推倒在地,在一陣痛楚之后失去了意識。
男孩醒來時發(fā)現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痛楚也隨著意識慢慢覺醒,他第一眼還是發(fā)現了在玻璃窗后面的她,正掩面而泣,他心中猛然一緊,想對她笑笑,可是根本使不出力氣。
這也成了他倆最后一次見面。
很久以后男孩出院了,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他退了學,開始在一所殘障兒童恢復中心工作,以此度日。
磁帶依舊運轉著,“哲,我也喜歡你”在耳機中被放大無數倍后轟鳴而出,卻又若有似無,聽不真切。
淚,一顆淚順著臉龐落下,投入了黑暗的懷抱。
男孩輕輕關掉隨身聽,把耳線纏繞其上。站起身來,舒展開雙臂,然后,用力一擲,隨身聽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銀色弧線,淚卻早已干涸在眼眶中了。
上帝和男孩開了一個半大不小的玩笑,那次事故后,男孩幸運地保全了性命,卻付出了聽覺作為代價,他再也聽不到東西了。值得慶幸?還是悲哀?
自那以后女孩再沒出現過,煞有介事的信,男孩也都一封沒有打開過……
圓規(guī)定則
我希望我們是副圓規(guī)
你是針尖
我是筆芯
我只有不斷在你身邊畫圈
一個個圓圈
把你牢牢圈住
我希望我們是副圓規(guī)
你是針尖
我是筆芯
以我默默的消耗
換來你華麗的旋轉
我又害怕接觸你
怕我骯臟的身軀抹煞了你的光亮
等到你鈍了銹了的時候
我就陪你靜靜地躺著
我會緊緊地靠著你,保護你
直到……
編輯/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