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題記：撥開歷史的沙棘林。摘一串黃橙橙的沙棘果，浸泡在思想里，我端著這杯濃濃的汁水，一任想象的翅翼舒展在故土的曠野里，尋尋覓覓那湮沒在歲月風塵里的故事。隨著歲月流逝，故事似乎成了不可捉摸的記憶，難以清晰團圓，只殘存些片言只語。然而它又確實是發(fā)生過的。

在湟中縣李家山鎮(zhèn)的深山里，巋然屹立著一座陡如刀削般的山，此山舊稱金山，后稱金娥山或娘娘山，現稱娘娘山，它的西北麓是青海大通縣的橋頭鎮(zhèn)，南麓是湟中縣的云谷川，它的命名緣于中國歷史上一段金戈鐵馬、悱惻感人的故事。公元581年，北周大將楊堅以大丞相的身份入宮輔政，并總督內外軍事。軍政大權在手，不久逼小皇帝宇文闡(周靜帝，時年九歲)以“禪讓”的名義讓出寶座，楊堅登基稱帝，改元“開皇”，以“隋”為國號，定都長安，是為隋文帝。隋文帝在北方稱王，對南方志在必得。南方的陳朝皇帝陳叔寶是一個治國不力、享樂為事的昏君，擁有南方的富庶，卻極盡奢華之能事，他寵愛張貴妃、孔貴妃，手下宰相和很多大臣都是阿諛奉迎之流，君臣妃嬪日夜沉湎于后宮譜唱的《玉樹后庭花》之類的靡靡之音之中。公元589年，隋文帝南伐，大軍一到，陳朝君臣驚慌失措，束手做了隋軍俘虜。隋統(tǒng)一南北，結束了自西晉滅亡后分裂了270多年的中國，使封建社會自秦漢后又一次進入了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國家發(fā)展時期。隋文帝創(chuàng)業(yè)之初舉賢任能、廣開言路、崇尚節(jié)儉、勵精圖治，隋王朝迅速富強，倉廩豐溢，國庫充盈，府庫陳列的布帛不計其數。隋文帝晚年，天下儲積可供五六十年之用，一直到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公元637年)，隋代府庫中的種種物資還未用完(新中國建立后，考古工作者在隋大業(yè)年間建造的洛陽嘉倉遺址發(fā)掘出了259個糧窖，其中一個窖中至今存有已經炭化的谷子50多萬斤)。后來，隋文帝楊堅的次子楊廣繼承大統(tǒng)，就是隋煬帝。隋煬帝憑借老父創(chuàng)下的殷實國力，在內大興土木，動用一千萬左右的人口為其在南北繁華風景處建立行宮，到處巡游；對外四處陳兵講武，進一步擴疆辟土。公元609年(隋大業(yè)五年)，在他陳兵講武的日程表上寫上了“吐谷渾”(吐谷渾伏俟城位于今青海湖西岸海南州共和縣石乃亥鄉(xiāng)鐵卜加村，又稱鐵卜加古城。公元540年，吐谷渾國主夸呂自稱可汗，在伏俟城立國為王，并以祖父名字取國名，稱吐谷渾國。這個王國在前后存在的350年歷史中，各民族間的小融合為中華民族的大融合，為溝通中西商路，開拓青海做出了貢獻)三個字。因為隋的大統(tǒng)一，使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這條捷徑貫通，來自中亞、西亞、西域、中原的商人云集張掖，吐谷渾伏俟城遂喪失了南絲綢之路中轉站的作用，伏俟城貴族們因而失去了坐享其成的滾滾財源，于是對河西走廊絲綢商道采取武力阻斷或大肆行劫的策略，以此平失衡的心態(tài)。何況隋文帝楊堅初建隋時，吐谷渾曾經屢寇涼州，阻撓隋朝用兵。但當時隋軍主要對付來自北方的勁敵突厥，對吐谷渾采取聯(lián)姻通好的羈縻政策。如今突厥已被征服。面對如此局勢，隋吏部侍郎裴矩上奏隋煬帝，盛言中亞、西域富裕，擁有絲綢之路可為國家積累無數的財寶，而吐谷渾弱小，且內部爭權奪利，民心不穩(wěn)，實不堪一擊。隋煬帝好屯積財寶、黷武遠略，聞奏大喜，御筆在“吐谷渾”三個字上重重的打了個紅“×”。公元609年(大業(yè)五年)4月，隋煬帝楊廣率四十萬虎狼之師在大批文武臣僚和后宮嬪妃的伴隨下御駕親征，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延綿幾十里，只見車輪滾滾，馬蹄噠噠，龍翔鳳翥，旌旗如林，云霧遮天，塵頭蔽日。前面有黑、白各千騎駿驥引領。白馬隊雪一樣純粹，昂首挺胸精神爽，騎士銀盔銀甲披黑氅，手按劍柄威風八面；黑馬隊炭一樣深黑，威勢凜凜氣力旺，騎士藍盔藍甲著紫氅，手執(zhí)長鉞八面威風。后面的隋煬帝座下是一匹赤兔骕骦，在幢幢黃緞寶蓋掩映下，隋煬帝國字紅臉長髯飄，虎眼劍眉英氣旺，威猛高大，虎背熊腰，金盔金甲罩蜀錦，步云黃絳束腰身，盔上長纓飄火焰，胸中豪氣似長虹；金絲裹腿密密扎，粉底麂靴踩足下，巡游海內風吼吼，講武塞外沙滔滔。他的四圍文武臣工、勇猛虎賁護衛(wèi)，神武不可犯。再后寶輦乘乘，其中一輛飾孔雀、圖青鳥、繪流云，翡翠簾起，露出隋煬帝的愛妃娥兒，但見：車搖翠袖籠蓮藕，腰肢柔勝章臺柳，緗裙寬寬圍玉身，容儀高雅芙蓉神，一彎柳眉樹梢頭，兩只眸子似水晶，櫻桃小口常含笑；冰肌藏玉骨，酥胸綻蓓蕾，體似燕藏柳，聲如鶯囀林，才開芍藥讓蜂戲，半放海棠給曉日，遍體幽香襲擊人，溫情心腸融堅冰。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一脈香魂斷青海，一片冰心寄青峰，享香煙之門堂，受祭拜之永壽，這是后話。她脈脈看了一眼黃傘處，隋煬帝也恰好看將過來，雙眸相會，會出一種情趣，隋煬帝使手下傳過話來：不要著急，到拔延山好好將息。娥妃也傳過話去：羌地酷寒，系緊大氅，以防風寒，并把自己潔凈的羅巾傳過去，擦擦臉上的塵漬。寶輦后面是長龍似的騎隊和步兵。士兵幞頭霧氤氳，青海湖水起波紋；鐵打兜鍪閃銀芷，青海湖水冰凍時；連環(huán)鐵鎧重重披，青海萬里凝。這條長龍從長安起飛，經過甘肅，從臨津關(今甘肅臨夏大河家)渡過黃河，進入西平(今青海西寧)界，一路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安營扎寨，風餐露宿，說不盡的辛苦，五月兵屯吐谷渾的領地拔延山。拔延山(今青海樂都、化隆之界山積石山)山脈東西走向，南麓地勢高而平緩，北麓地勢低而陡峭，溝谷縱橫，遠處雪山屏障，是吐谷渾肥腴的牧場。旭日東升，霞光把一切渲染得如夢似幻，隋煬帝在親信的護衛(wèi)下?lián)碇疱驹谝蛔∩缴希娺@里：森林綿綿，其間塔形的油松撐著傘蓋亭亭玉立，珍貴的紅松鶴立雞群，歷經滄桑的圓柏香氣襲人，挺拔的云杉聳人云霄，還有無數的紅樺、白樺、糙皮樺。在這春意盎然的季節(jié)里，地上灌木叢生，小檗、大檗、薔薇、衛(wèi)茅、沙棘、金露梅、銀露梅、冬青、杜鵑竟相生長，綠葉里的花骨朵，或含苞、或淺笑、或怒放。林叢里生息著老虎、野狼、馬鹿、狍鹿、盤羊、羚羊、狐貍、雪雞、石雞……這些造化與吐谷渾的無數馬、牛、羊為伍，共同構建了這個美麗的地方。隋煬帝被這里的富饒和美麗吸引，想在這里圍獵，夸耀自己的赫赫軍勢，讓吐谷渾不戰(zhàn)自潰，不戰(zhàn)而亡。軍令下達，幾十萬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鐵桶般圍出方圓二百里的獵場。令衛(wèi)尉卿劉權和左武大將軍周法領軍護衛(wèi)。自己脫下大氅披在娥妃身上，親手系了胸前的絲帶，讓其隨后觀獵。自己抽出太阿掛帥與屯衛(wèi)大將軍張定圍獵。圍場里，那邊旌旗飛揚，鼙鼓盈天，嚇得走獸竄一處；這邊弓戟生輝，吶喊喧天，驚得飛禽四處飛。馬雁山下吐谷渾子民的數萬牲畜被隋兵趕攏，想講理抗拒的吐谷渾漢子已在映血的刀箭之下橫尸家門，嚇破了膽的老弱病殘任其悍兵肆意擺布，無奈做了牧奴。娥妃不忍這些扶老攜幼的弱者再受折磨，請求煬帝分給他們一些牲畜放還家院。隋煬帝經不住娥妃的請求，又想帶著這些人也是個累贅，就讓他們叩頭感謝娥妃，再把老弱的牲畜趕回家。狼溝里，無數飛禽走獸或在利器的重擊下死不瞑目，或成了籠里囚徒怒目圓睜，一頭頭、一只只被兩條腿的怪物們肩扛擔挑。一條條狼夾緊大尾瘋跑，有的沒跑幾步身受數箭，倒在血泊里痛苦嗷叫著，身體抽搐不已?；X上，一只額頭上長有隸體“王”字的白額吊睛雄虎已被隋煬帝的寶雕強弓在頭部、背部射中數箭，老虎緩緩移步，隋煬帝躍下赤兔，挺著太阿迎上前去，老虎見一兇神惡煞挺劍上來，急忙向高處走，惡煞將要攆上之時。突然一個急轉彎，咆哮一聲，順下坡一個餓虎撲食襲來，千花大尾左掃右剪。隋煬帝后面的娥妃驚叫一聲，差點昏厥，衛(wèi)士大驚，挺刀急上，卻被隋煬帝手勢制止，只見隋煬帝大吼一聲，一招鯤鵬亮翅，舞幾個漂亮劍花，千花尾已被鉸碎，老虎眼花，業(yè)已膽怯，隋煬帝趁勢揮個長虹貫日，只聽“哧啦”一聲，太阿劃開老虎腹腔，五臟六腑傾肚而下，這百獸之王在人王面前頹然坍塌萎縮為一只貓。此情此景使圍獵將士高舉兵刃獵物，山呼“萬歲，英雄!萬歲，英雄!萬歲，英雄!”其聲震蕩得日光隱耀、山岳潛形、松柏折斷。窺測隋軍的吐谷渾國王伏允聞風喪膽，急率膽喪之兵向西平方向竄去。真是：峰巒疊疊，澗壑彎彎，薜蘿纏古木，藤葛依云杉，鹿貍獐雞成陣走，虎豹狼蟲作群行，馬牛羊狗聲聲歡，牧歌唱晚家家樂。隋帝黷武，天地失色，黃沙漫漫，黑霧濃濃。萬山千壑日光寒，一片樂土皆凋零，飛禽哭，走獸泣，牛羊暗啞，馬兒匍匐，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數只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

隋煬帝在拔延山圍獵炫武，吐谷渾國王伏允倉皇亡命西平，在西平實難立足，又入長寧谷(今大通后子河)，沿大通河惶惶如驚弓之鳥逃往覆袁川(今門源縣一帶)。隋煬帝聞訊，麾軍追入長寧谷，朝散大夫黃亙率工兵架橋延時，誤了先鋒軍追擊，被立馬斬首，帝威震懾全軍。屯衛(wèi)大將軍張定率先鋒軍躍度星嶺(今大通縣景陽川西北蔡家大山)，過云谷川，翻掌那溝(今四營一帶)，進西納川沿水峽深入海晏截斷伏允退路；衛(wèi)尉卿劉權引一軍沿大通河翻祁連山直取覆袁川；隋煬帝和左武大將軍周法率中軍挺進金山峽谷，想越金山直取中路。四十萬大軍綿亙幾百里連營，要一舉殲滅伏允。張定先鋒軍剛出水峽北口，恰遇如驚弓之鳥逃竄的伏允軍，伏允軍后有追兵，前有截兵，伏允狗急跳墻。馬上組織狂兵撲來，要掙脫羅網；隋軍乘勝而來，士氣正旺，爭先恐后壓上，要把伏允軍扼殺在這里。真是：腥風滾滾，血浪滔滔。萬千活人立成鬼，妻子兒女驚心魄，老母倚門眼欲穿。血浪滔滔，日月瞑目天地昏，鬼哭與神嚎，血光沖牛斗。寺廟鐘聲安魂急，半卷殘經招靈緊。伏允長途亡命，橫遭兇頑圍追堵截，漸漸不支，天羅密匝難移步，地網高張咋脫身?伏允的侍衛(wèi)官兀鷹貌似伏允，請求伏允脫下王服與其交換，伏允拗不過親兵哀求，換了服飾，在幾十名將士護衛(wèi)下繞道逃脫，惶惶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兀鷹替主揮軍，激動不已，舉著象征王權的長矛沖鋒陷陣，拼殺了一陣，估計伏允國王已經脫險，便下令全軍各自為戰(zhàn)，奮勇突圍，而后在伏俟城集結。兀鷹也扔掉長矛和王服見機突出，張定認準兀鷹為伏允死死咬住不放，在縱橫左右的混殺中逐漸失去了目標。兀鷹喪失了與大隊人馬突圍的佳機，勢單力薄，無奈竄入金山香嶺峪的叢林中。張定大獲全勝，俘獲伏允兵及隨軍男女老幼無數。隋煬帝的中軍還未躍下金山，已是捷報頻傳：伏允屬下仙頭王率部族十余萬，驅趕數以萬計的牲畜降隋；覆袁川已在劉權的掌控中。伏允以張冠李戴之計僥幸逃脫張定羅網，憑借地理熟悉，一路上有部屬接應補給，也不敢在國都伏俟城逗留，馬不停蹄繞道青海湖西直奔黨項(今青海果洛)。隋軍大勝，面對圍獵和追擊伏允中得來的無數獵物，隋煬帝決定在金山上犒勞三軍，休整幾日后，西取伏俟城，徹底鏟除伏允殘余。真是：萬馬奔馳天地怕，千軍踴躍鬼神愁。鞍上騎士敲金鐙，步下士卒唱凱歌。

在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里，隋煬帝春風得意率眾臣僚臨金山頂峰。娥妃金枝玉葉，二八韶華，那經得起這樣的艱險跋涉，嬌嬌之軀經不住羌地高寒咳喘不止、冷汗涔涔，隋煬帝本讓娥妃帳里休息，要御醫(yī)好好診治，無奈拗不過娥妃堅強，如今看她病態(tài)的模樣，心生憐惜，隋煬帝掏出娥妃送給他的羅巾，拭去額頭的冷汗，擁在懷里日：“娥兒伴吾西巡，辛苦備至，待剿滅賊寇，回都后吾要重重犒勞汝?！倍疱鷭舌猎唬骸拔嵩倏?，常在暖車錦帳里，大王您風里雨里，率幾十萬大軍南征北戰(zhàn)，日夜操勞，嘴唇裂口，臉上起皮，娥兒之苦尚不及大王之萬分之一，何苦哉?”言畢，拿出一小瓷瓶蜂王漿，玉指蘸定涂在隋煬帝嘴唇上。這時在長安正是暑氣升騰，到處裙裾飄逸、衣帶寬舒的時候，而在這里卻是涼風習習，說不出的爽快愜意，隋煬帝偎著娥妃，敞開衣領。極目四周，邈遠處白雪皚皚的峭峰綿延不斷，似一條隱約的哈達縈繞在金山周圍，哈達下面山勢隆崇嵂崒，綿延不斷，而東南處遙遙相望的享有“北武當”的老爺山霎時矮了許多，“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油然而生。從山麓仰望筆尖似的山峰，想不到竟是成方的巨石堆砌而成，巨石間是終年不化的積雪陳冰，冰雪也有短暫的消融時刻，滴滴答答的水聲便在巨石間較大的空罅處創(chuàng)造出了玉宇瓊宮，點綴的圖案似精衛(wèi)填海、八仙過海、女媧補天，讓你的想象穿越時空，使你不得不為大自然的造化氣勢而折服。這么多的人來此，嚇得各色小鳥從巨石縫里飛出，站在遠處的巖崖上啁啾著，看到這些人沒什么惡意，還扯心著巢里的孩子，便覓了點食物歡快地飛進石縫。隋煬帝拍打著巨石，詢問左右：“遠視如筆峭之峰，近至何如此巨石焉?”臣僚無它，只以“如此造化絕非人力所為，乃天公地母之神力所及”釋過。冰雪之涵養(yǎng)，草木之不息，地構之包容成就了南坡下二百米處一百米方圓的天池，池里碧水蕩漾，倒影的藍天白云空靈飄逸，小魚兒忽上忽下四處游弋，無數蜂蝶或池畔或水面嬉戲，儼然一處人間仙境。西巡之大勝加上景觀之大美，使隋煬帝喜氣洋洋，激情難抑不禁伸開長臂面對蒼穹幽谷“嗷嗷嗷”吼喊起來，臣工們受到感染，跟著高喊不止，驚得森林里的走獸竄出林壑張望，草叢里的飛禽吟詠著“宮、商、角、徽、羽”時棲時翔。隋煬帝傳令把犒賞宴的主場設在天池邊上，圣令下達，十幾萬將士整地挖灶、抬桌扛椅、烹牛宰羊忙活起來。 這一天，天池畔主席的草地上鋪上猩紅的廚氈，氈上置八仙桌子，陳列出一百桌“十全”大宴。擺設停當，席氈坐在主場一百桌御宴上的文武臣僚傾聽隋煬帝講武。

隋煬帝日(筆者何德何能，姑妄揣測耳)：

盤古出世，開天辟地。三皇治世，五帝論理。堯舜正位，禹湯安民。成周子眾。各為乾坤。禮崩樂壞，不成體統(tǒng)。七雄爭勝，六國歸秦。江山屬漢，約法欽遵。漢歸司馬，晉又紛紜，南北十二，宋齊梁陳。天生魯沛，各懷心情。楊氏承運。大隋一統(tǒng)。河清海晏，大德寬仁。國富民殷，萬眾歡騰。吾堅承保大統(tǒng)，天下吾轂。如日中天，月到十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區(qū)區(qū)伏允。前恭后倨。疏于天朝，怠于歸化。搪塞敷衍，蚍蜉撼樹。豈爾欲為，故兵西巡。吾承拓跋，草原遺風。狼鷹稟賦，誰與爭鋒。孫氏兵法，細細浸沐。兵行天道，天下無故。如此威勢，立地擎天。氣沖霄漢，勇冠寰宇。拔延山麓，陳兵狩獵。伏允逡巡，肝膽俱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披荊斬棘，勢如破竹。望風披靡，再無頑敵。明達之人，悉來歸化。愚昧夯貨，身首天涯。今居金山，犒賞三軍。激揚將兵，奮勇殺敵。不日進剿，吐物皆歸。劍鋒指處，伏允伏地。大捷之時，再行犒賞。赤誠至致，上干青云。天公地母。伏惟尚饗。

言畢，第一觴酒潑祭上蒼，第二觴酒下祀地母，眾臣工恭維隋煬帝飲第三斝。隨之開宴。

這“十全”御宴，每桌十人，不用菜蔬，皆用捕獲來的十只整只的現成獲取物制成，他們是：牛、驢(家驢、野驢)、羊(綿羊、盤羊、羚羊)、豬、雞(雪雞、石雞)、兔(野兔、獺兔)、鹿(馬鹿、梅花鹿、白唇鹿)、魚、豹、狼。一半清燉、一半燒烤，食時用隨身攜帶的短刀切而啖之。青稞酒整缸整壇抬將來，敞開供應。御宴在以金山為主的東南西北的斜溝(今廟溝)、香嶺峪、馬場溝、天池塬擺開。在青山綠水的掩映下成千上萬桌宴席縱橫綿延幾百里。隋煬帝這一席，帝北向座，旁邊娥妃相陪。大宴已成，眾樂齊舉，酒酣之時，音樂驟起，撞千石之鐘，敲靈鼉之鼓，起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麗靡爛漫。繽紛彩蝶穿梭其間，隋煬帝醉眼朦朧竟分不清那是舞女，那是彩蝶。金山里人山人海，肉山酒海，猜拳行令，引頸歌唱，炊煙裊裊，云蒸霞蔚，歡樂滿溢。這狂歡感天動地，中午時分，只見山腰彤云密布，電閃雷鳴，一場洗山雨傾天而下，不見了山川河流，唯見雨云浪起云涌。而山巔卻青天朗朗。紅日躍金，曬得舒服。眾臣工把觴齊頌：圣上講武西平，天地相助，洪福天齊，風雨豈敢放肆，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真是：金山九重開御宴，萬歲天池祭蒼然。講武金山鳳來儀，洗山好雨掃塵埃。金山四面擺“十全”，“十肉”大宴世罕見。肉山酒海氣蒸騰，歡歌笑語戲霄漢。山上艷陽山下雨，道是無情卻有情。鐘靈毓秀金山景，全憑自然造化功。隋煬帝犒軍三日，娥妃經不起勞累。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夜幕降臨時躺倒在錦帳里，寢食俱廢，夢囈不安。帝來探視，娥妃強撐接駕，被帝按住，急喚太醫(yī)會診醫(yī)治。隋煬帝見娥妃眉黛緊鎖，摸了一下額頭滾燙燒手，冷汗盈盈，便用羅巾細細浸去，娥妃恨自己的身體不爭氣，讓大王勞心，不禁淚如雨下，又被帝輕輕拭去，在帝的輕輕撫拍下昏睡過去。隋煬帝欲說無言，眉心緊蹙，手足無措，無意翻出娥兒枕邊一本折疊了的書頁，但見：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一頁：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唤粶I下，打濕了書頁，模糊了眼簾。真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者莫向愁人說，說與愁人重重愁。握手拭淚說話難，山林景物正闌珊。壯懷激烈驚天地，羈旅愁來魂欲斷。心儀宿處鋏空彈，獨憐長夜苦漫漫。一章《關雎》情綿綿，兩親天涯白茫茫。

隋煬帝犒兵已成，按進兵方略兵進西海。第四天清晨，從先鋒軍來金山赴宴的大將軍張定率幾十名親隨沿香嶺峪回先鋒營，一行人還未從犒宴的狂歡中清醒，騎在馬上左右搖曳，高歌行令，吃喝不已。張定不著甲胄，愜意時，扒開衣領任山風撫體。再說兀鷹回竄香嶺峪，扮成獵戶。在叢林里晝伏夜行，伺機返回伏俟城。兀鷹見張定一行張狂踅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急招來幾十名殘兵，布置已定，仇敵已近眼前，只聽“嗖嗖嗖”幾十聲，幾十只利箭飛蝗般撲向張定一行，兀鷹勁射出的一枝直奔張定左目，另外六、七枝箭齊刷刷插入張定胸腹，張定只覺眼前一黑，知覺中了暗算，大吼一聲，用力一拔，竟拽出了眼球，張定大怒，又是一聲狂吼，把眼球放于口里啖了，隨拔出清霜沖上，不料臉部、胸腹部又中幾箭，大吼“天殺吾也”，墜馬而死。隋煬帝聞報大怒，親自揮兵圍剿，兀鷹奮力殺死十幾個隋兵，身上刀傷、箭傷傷痕累累，大吼“快哉!快哉!”再不愿受辱，揮劍自刎。隋煬帝失了一員大將，似掉了一只臂膀，痛恨萬分，安葬之時，把兀鷹碎尸萬段尚不解恨，令把張定俘虜的吐兵及男女老幼押來，為張定活殉。陰風怒號，愁云綿綿，哭聲盈天，殺聲頓起，金山的天池昨日還是歡樂的宴場，今日卻成了屠場。婦女童稚的哭聲驚醒了娥妃，娥妃聞訊，急急理好云鬢花黃，潔衣素服，在侍女的攙扶下跪倒在隋煬帝腳下，請求饒恕他們。隋煬帝痛失先鋒，憤怒正盛，那容乞求，太阿起處砍斷一張八仙桌，曰：“誰再多言，此桌就是彼的下場。”娥妃恩寵金貴，哪受過這等叱責，愛恨交加，病痛折磨，被侍女攙下未走多遠，一脈香魂含恨而去。遺言：葬于此地，甘愿與無辜怨魂為伴。隋煬帝聞報，想起娥兒恩愛，追悔莫及，再看看這些哭泣不已的引頸受戮者，動了惻隱之心，令饒過這些，而后惶惶如失偶之雁來到娥妃身邊。娥兒面色蠟黃，玉身如冰，隋煬帝看了跪地請罪的御醫(yī)一眼，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掉下一串淚珠。傳旨：依娥妃言，就葬于金山南麓，公祭之時，朕親讀祭章以慰在天之靈，以消減呵斥之狠。有臣工諫：為一妃子動九五之口，未免夸張。隋煬帝日：“非常之時，自有非常之舉，倘萬事相襲，何成非凡功業(yè)，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再不更改?！?/p>

帝王為一妃子親祭，五俎八簋、挽幛似陣、祭者如云的場面任憑看官馳騁遐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得意者十之二三，失意者十之七八，如此想來，其祭章之衷腸倘娥妃在天有靈可含笑九泉矣。

祭章曰：

愛妃娥娥，棄朕而去，周身冷酷，冷殺吾也。吾為西巡，汝自奮勇，以汝嬌軀，眾釵請纓，卻之不恭，坦然受之，千里迢迢，深入夷蠻，柔腸伴朕，暖透心房。汝知吾者，謂吾心憂，不知吾者，謂吾何求。精氣旺旺，容顏返童，陳兵畋獵，煊武金山，天之子也，舍吾其誰。風雨晨昏，羈旅有伴，夷人詭詐，豈非人料，愛將頓失，氣急魂迷，屠戮無辜，以慰英豪，吾娥仁心，至善若水，厚德栽物，大慈大悲，潔凈之至，不忍血污，愚極迷竅，不辨輕重，恩愛皆忘，橫加惡斥，香殞魂飛，吾之罪也。娥兒去兮，精神坍塌，如山崩裂，如海干涸，乞求上蒼，娥兮歸來，不見歸來，痛殺吾也。記憶往昔，初入宮闈，憨憨恭良，秋波純粹，一見衷情，舍汝其誰。自汝為妃，夜以繼日，陪吾閱讀，伴吾練武，同甘共苦，同床共枕，溫存鄉(xiāng)里，柔情蜜意，卿卿我我，如漆如膠，如魚如水，世界皆去，惟余吾汝，迨至染病，吾娥剛強，病緩吾喜，病惡吾憂，強作歡笑，言笑晏晏，思之愈切，感之愈痛。至今想來，如聞汝聲，如見汝人，南柯夢醒，形影相吊，乞求地母，娥兮歸來，不見歸來，思殺吾也。娥兒去矣，吾獨何存?精氣頓失，西巡乏困，擬有碩果，誰與品嘗，吾心傷悲，娥娥知否。娥愛此地，安其玉體，衣冠攜回，再治靈寢，魂附衣冠，魄隨故里，受骨肉之蒸償，領家人之祭祀。吾心傷悲，娥娥知否。嗚呼!吾喚不聞回音，吾泣無人拭淚，吾祭不見汝食。吾讀不見聆聽，祭章著火，紙灰飛飛，青煙裊裊，蒼穹黛青，殘云悠悠，寒風冽冽。幾欲昏厥，踉蹌歸去，歸去不歸，回目切切，一臉涕泗，仍其流曳，心與世辭，生既無益，死亦何損，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嗚呼!冷殺朕矣!痛殺朕矣!思殺朕矣!

——隋大業(yè)五年(公元609年)六月祭日，隋帝楊廣謹陳祭儀，紅顏娥兒精魂享用。

祭畢，萬千白蛾縈繞墓地，隋帝楊廣以為此舉感天動地，娥妃有知，便大赦吐民，讓他們認領自家的牲畜回歸家院。并敕令將金山易名為“金娥山”，又追封娥妃為“金山圣母”。娥妃口碑載道，吐谷渾人為感激娥妃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在葬地建筑廟宇，尊金娥為“圣姥”，四季香煙祭奉，以示報恩。因青海人俗稱皇帝的夫人為娘娘，所以金娥山又稱“娘娘山”。這是后話。

娥妃歸矣，隋煬帝無心親自深化西巡，派大將軍周法接了張定的活追逐伏允，叮囑減殺伐，以威服為上。伏允已逃得了無蹤影，吐谷渾國盡人大隋版圖，置吐谷渾首都伏俟城為西?？ぶ嗡僦煤釉?、鄯善、且末三郡，遷徙內地干犯到此居住，中華民族大家族成員進一步融合。又派衛(wèi)尉卿劉權在河源郡的膏腴之地拔延山大開屯田固邊。而自己率余部經今天的浩門鎮(zhèn)，出大斗拔谷(今扁都口)，北趨甘肅張掖，于隋大業(yè)五年(公元609年)九月中旬轉回隋都長安。

七月流火，筆者有幸光臨娘娘山的圣姥廟，只見：門口大理石上鐫刻的隋煬帝西巡別妃之事歷歷在目，廟宇嵯峨，鱗次櫛比三重層臺，兩廡房廊，畫棟雕梁，朱檐碧瓦，皆被綠樹灌叢掩映。金山圣母塑像供奉于主殿中，輔殿內供有馬王爺、天官爺等神位，彩幕重重，松香裊裊，經卷碼放，祥光氤氳。蘇道長、周尼姑免費導游，積極宣傳諸神的靈驗，可惜我是個唯物主義者，沒聽進多少，交流了一些隋煬帝與娥妃的故事，二位以為我肚子里有幾滴墨水，要留住一夜，免費住宿用餐，旅伴不愿意而作罷。出廟門，對面從深山天池處流瀉的泉水成河嘩嘩嘩嘩不已，森林得到很好的管護而郁郁蔥蔥，人其間那陳年松針怕有尺余，踩上去軟綿綿的，草地上牛哞羊咩，林木間百鳥奏樂，川口的田野里，菜籽花金黃，胡麻花兒寶藍。此地作為青海的人文與自然旅游資源，國家已斥巨資在建設中，一經開發(fā)，則思古之幽情、自然之造化，其境界必將為之一開。真是：世事紛紛無窮盡，天數茫茫幾昏曉。人生幾回傷往事，山林依然枕碧流。青天雁陣排空過，噦噦之聲鼓耳膜。青山森森依然在，夕陽彤彤又黃昏。簫管一枝圖書潤，電腦嚶嚶翰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