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jié)要到了，心里“單身貴族”的概念雖然還堅強，年齡卻不饒人地讓我這個“貴族”尷尬了起來，眼見朋友們的家庭一個個圓滿，有的甚至還添了叫我“叔叔”的小毛頭；父母親的焦急不亞于久旱的莊稼要甘霖，嘮叨就仿佛要攻堅的解放軍戰(zhàn)士，前赴后繼。大街上遇見的熟人語言結(jié)構(gòu)也變化得讓我惱火，沒幾句就似有心似無意地問道：“怎么?兄弟，還單著哪?”

“單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現(xiàn)在名額緊張，還是先緊著有困難的同志吧?！痹捠禽p描淡寫得張口就來，心卻只恨不能封了對方嘴：哪壺不開你提哪壺，開了的那壺呢?冷靜下來一檢索：還真沒哪一壺真正開了的。

想想自己活到現(xiàn)在，三十大幾的人了，事業(yè)稀里糊涂的好比馬尾巴提的豆腐，愛情更是仿佛剃頭挑子，從沒兩頭都熱過——看上我的人，我沒看上她，我看上的人，海市蜃樓一樣地可望不可及。

情人節(jié)頭天晚上，我看見她了，下午的時候我還在想打不打電話給她呢，結(jié)果就仿佛一時沖動要跳樓的人，上了樓頂才發(fā)現(xiàn)高得讓人眼暈，腿顫，騷眉搭眼地又灰溜溜回來了。

“想什么呢?叫了你幾聲都沒聽見，我嗓子要是壞了你要賠我?！边€是那樣一嘴笑嘻嘻的火藥，我們在一起，氣氛總是似乎緊張得和平鴿不敢光臨。

不期然地看見她，我高興得仿佛撿到寶貝，笑道：“行啊，我兜里的錢還夠買一盒金嗓子喉寶的——金嗓子喉寶，你好我也好?！?/p>

“切，看過電視沒啊?那是匯仁腎寶——他好我也好……”突然意識到什么，話斬截地沒了下文。

“你好什么呀?”我一臉的壞笑攪拌器一樣，攪出了她臉上的紅，好玩地看著她。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突然又笑嘻嘻地輕松起來了，說道，“你哪天就不能努力地吐回象牙我們瞅瞅，讓咱們開回眼?”

“不干。”我話說得斬釘截鐵，“你開眼了，我攤官司了——那大象還不得告我侵權(quán)?”

“也是……”她臉上的壞笑翻版了我剛才的，我該告她侵權(quán)才是，“大象告你是小事，生命也有危險呀，那些象牙販子見你有這功能，還不玩命追殺你?”

“要是象牙販子都你這樣的美女，就別費力氣追殺了，我坐著等，還雜貨鋪似的把象牙擺著，你力氣不夠咱還可以送貨上門，嘿嘿……”我的臉畫上挺無恥的笑。

“嘿嘿……”她學(xué)我，沖我做個鬼臉，可愛得讓我的心秋千似的蕩了一下。

“別人說我是美女，我會高興半天，晚上睡不著覺，你說我是美女……”

“你會哇哇地痛哭半天?”我問，臉色先做好被冤枉的準(zhǔn)備。

“那倒不會，一樣地睡不著覺，我得琢磨呀——琢磨你的話是真是假……”她看著我及時做出來的冤枉表情，氣死人不償命地笑著。

“完了，本來可以實行三包的真話，到你這里怎么就假冒偽劣了呢?”我臉上的痛苦表情要是“痛心疾首”的發(fā)明者見了，會后悔當(dāng)初沒參照我的版本——會更生動，更具體。

“看你這樣痛不欲生，我挺不落忍的……”她四下撒目，我以為她找地方要請我吃飯，就說道：“你也用不著自責(zé)，實在想贖罪，明天情人節(jié)晚上陪我吃飯吧?！?/p>

“美的你……”她笑得燦爛無比，西落的太陽差點就以為自己人間還有一個替身，“我在給你找解脫痛苦的地方，找半天，前面的天橋挺合適的，你頭沖下撞下來，我敢保證120醫(yī)生在你身邊都不管用?！?/p>

“我就那么不招你待見?”痛苦的表情就是鐵石心腸的見了，也會立馬變豆腐。

“你要讓我說實話——確實……”她一臉的悲天憫人，聲音卻又馬上歡快得仿佛百靈鳥看見了早晨太陽，“不過現(xiàn)在假話流行，傻子才實行三包呢，我就說幾句假話你聽：我挺待見你的——明天晚上要請我吃飯?哪兒吃去呀?”

“明白了……”我眼睛翻得街上人看見我直躲，生怕我犯病了落一看客罪名，“你那假話是要換我明天的飯呀——行呀，這也算是公平交易，童叟無欺。明天就玫瑰餐廳了，咱就馮小剛的電影——不見不散……”

節(jié)日的餐廳，就仿佛做了別人情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氤氳著浪漫氣氛，我們一進(jìn)去，服務(wù)員小姐就禮貌地說道：“先生請進(jìn)，小姐請進(jìn)，玫瑰餐廳祝二位情人節(jié)快樂?！?/p>

包間里的浪漫讓人感覺到了商家精明，兩只酒杯里漂著玫瑰型的紅蠟燭，桌子中間，花瓶里插一朵怒放的玫瑰，服務(wù)員在悠揚的音樂聲里為我們介紹菜譜，有“心心相印”“兩情久長”“天長地久”“初戀滋味”……

“咱們吃什么?”我一臉的壞笑自己都覺得不地道了。

“吃什么都要以吃飽為原則。”她臉上的表情讓我的壞笑撲個空，“別回家半夜餓了還要爬起來煮方便面，天挺冷的，我可不想吃二遍苦，遭二茬罪，好容易吃你一回，不給你省錢?！?/p>

她的口氣哪里是過情人節(jié)呀?分明是吃大戶來了；浪漫的感覺她一攪和，就仿佛清清的水里滴進(jìn)了各種顏色，分不清誰是誰了。

我們碰了杯，杯子里的紅酒被燭光一映襯，就有血一樣的顏色，我突然想起岳飛的“笑談渴飲匈奴血”來；我苦笑，好好的一個情人節(jié)，整來整去，怎么還整出了上戰(zhàn)場前的誓師酒會效果了?

“你笑什么?”她看見了，眼睛研究地看著我。

“我也不知道笑什么，你讓我找找理由看……”我手臂拄著餐桌，手指裝模作樣地頭上敲著，她眼睛看好玩的玩具似的看著我——

“找著了……”我一拍桌子，她嚇一跳，說道：“你干嘛呀，一驚一乍的，你打算嚇壞了誰給精神病醫(yī)院謀福利呀?坦白，你收了多少回扣?”

“沒收……”我急得聲音都變了，“你就是老虎凳子辣椒水烙鐵皮鞭竹簽子一起上也是沒收，再說了，要我嚇你給他們創(chuàng)收?把整個醫(yī)院都給我也不干呀——咱不舍得。”我不知恥地給她一臉燦爛的笑。

“切……”她臉上洞庭湖的洪水似的洋溢了不屑，“給我灌迷湯沒用，清醒著哪，還是留著灌給其他小女生吧，別浪費了?！?/p>

“得……”我一臉的無奈可以做典范了，“攢一輩子就攢這么點迷湯，以為你會感動得熱淚盈眶，誰知道是傻小子走窗戶——沒門兒一你的冷靜不是北極的冰天雪地里鍛煉過的吧?”

“沒有，也就黑龍江那里插過幾年隊，沒出過遠(yuǎn)門……”她笑，手里轉(zhuǎn)著酒杯，說道，“你那么辛苦地給我灌迷湯，有啥目的呀?”

“有……”我表現(xiàn)出罪犯坦白的痛心疾首，“想讓你迷迷糊糊稀里糊涂不知東南西北地……”我頓一下，讓壞笑在我臉上漾開來，“……喜歡上我?！?/p>

“切——”她笑，眼睛掃遍了所有地方，就是不在我身上停留，我仿佛變成了虛無，或者是會了隱身法術(shù)，多虧理智提醒著我，要不我會自以為是地去打劫銀行——以為別人都和她一樣看不見我呢。

“你這是要追求我的宣言呢?還是情人節(jié)要逗我開心?”她手里拿著酒杯，眼睛藏在紅紅的葡萄酒后面，口氣似問話又似挑戰(zhàn)。

“你覺得呢?是宣言還是逗你開心?”我翻版了她的口氣，心說昨天你翻版我的，今天我翻版你的，各打五十大板，互不虧欠。

“我覺得你是在逗我開心……”她把嘴唇都咬白了，紅酒的顏色也沒能給染回去。

“那就是逗你開心吧……”我長出一口氣，聲音落寞得將失望拽得“吧唧”一聲摔在桌上，不用眼睛都看得出來，“失敗呀，都要漚成了肥料的心里話，今天頭一回拿出來見人，愣是讓人當(dāng)玩具開心了，行啊，只要開心就好?！币谎霾?，飲盡了杯中紅酒。

“你還冤枉成竇娥了，我找誰去呀?”她不滿意地嘟噥，“一點心理準(zhǔn)備都沒給人家，就稀里糊涂成你女朋友了?不干，說什么也不干，堅決辭職?！?/p>

“辭職?想得倒美，不批……”心情一輕松，胡說八道就仿佛脫軌的重載火車，要攔都攔不住，“你辭職?空缺誰補去?上了我的賊船，就別想著我會退票讓你下去，明知道狼多肉少，到嘴的肥肉我能輕易松口?你就是有孫猴子的本事，不是還有如來的手掌嗎?我就是傾家蕩產(chǎn)，殺人放火，罪惡滔天，坑蒙拐騙，也要把他那神通廣大的手掌給弄來，讓你一輩子逃不出我手心……”

“你再胡說，我就真辭職，不用你批，掛印而去，不做你女朋友了……”

她這句話還真管用，快刀似的把我要出口的話攔腰斬斷，我就笑得燦爛，不用儀器，肉眼都能分析得清楚——百分之百的幸福成分。

她眼睛里的甜蜜就如水似的要淹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