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文學界的“命名”行為頗為盛行，其方式多種多樣：或通過文學論爭，或經(jīng)由媒體炒作，或是創(chuàng)作者自命，各類新名號頻頻吸引人們的目光。關(guān)于“命名”行為對文學的影響，學界有所關(guān)注^[1]，但都是停留于對“命名”群體的價值判斷或從學理上探究“命名”的發(fā)生，忽視了當下“命名”行為中最值得關(guān)注的地方：現(xiàn)場感。正是“命名”的現(xiàn)場感，才使命名行為擁有了豐富的文化蘊涵，新世紀初的“中間代”詩群的命名，就證明了這一點?！爸虚g代”詩群的命名是一次詩人的自我命名，它起于民間詩刊，結(jié)于正式出版物，溝通了“民間”和“官方”的文學力量，具有鮮活的文化標本意義。

一、“命名”現(xiàn)象

文學走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文學逐漸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決裂，趨向自由發(fā)展；商品意識、市場思維滲透到人們生活、思想各個方面，文學生產(chǎn)、流通和消費也相應地調(diào)整變化著；對外開放使外來思想迅速涌進人們的文化視野，豐富文學思想，啟發(fā)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發(fā)展中的“命名”也呈現(xiàn)出新異的特色，不同于根據(jù)文學自身特點而進行的命名。

如果說，新時期初期的“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提法仍然與作品內(nèi)容直接相關(guān)，“朦朧詩”因了一篇批評文章——《令人氣悶的“朦朧”》得名，還屬于文學內(nèi)部事件，而緊隨其后的年輕詩人們高喊“PA55北島”的口號，提出標新立異的理論主張，則直白表達出他們以文學之外的方式自我命名，從而進入現(xiàn)行文學秩序的目的。這股潮流發(fā)展到極致的標志是《詩歌報》和《深圳青年報》聯(lián)合舉辦的“中國現(xiàn)代主義現(xiàn)代詩群大展”，之后徐敬亞等人整理編輯的《中國現(xiàn)代主義詩群大觀1986—1988》和萬夏、瀟瀟主編的《后朦朧詩全集》正式出版，宣布了此次聲勢浩大的詩歌運動的終結(jié)。這次詩歌運動以類似行為藝術(shù)的方式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整體被冠以 “新生代”、“第三代”或“后朦朧詩”等名稱，達到了進入文學秩序的目的。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文學發(fā)展孕育著新萌芽，求新、求變的社會文化心理占據(jù)主導。大量的策略性簡易命名對各種文學新現(xiàn)象都冠以“新”字，或輔以“后”字?！懊毕萑胱分鹦鲁绷鞯慕乖曛?，充斥著凸顯自身推銷作品的功利欲望。眾多純文學刊物受到了市場經(jīng)濟前所未有的沖擊，調(diào)整轉(zhuǎn)型，主動應對市場化趨勢，采取新型策略，包裝自己，吸引讀者。由《北京文學》的“新體驗小說”、《鐘山》的“新狀態(tài)小說”等，引發(fā)了文學刊物競相給作家作品打上“新”或“主義”的名號以搶占文學市場的潮流。時至今日，作家性別、外貌、出生年代、乖張行為等等皆成為當下各式各樣的文學名號，“美女作家”、“60年代生”、“70年代生”類似的叫法頻頻出現(xiàn)在媒體之上。

在這股世紀之交的文學“命名”熱潮中，對一批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創(chuàng)作起步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詩人群體的命名，引人關(guān)注。這批詩人詩寫歷史較長，他們將整體命名的行為納入了自認為的詩歌發(fā)展環(huán)節(jié)中。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六十年代出生的詩人開始對過去的創(chuàng)作行為進行某種總結(jié)性的命名：聶作平和龔靜染編選的《第四代詩選》、黑大春主編的《蔚藍色天空的黃金》(當代中國六十年代出生代表性作家展示／詩歌卷，1995年，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詩選刊》推出過“60年代出生的詩人作品特別大展”、臧棣編《60年代出生的中國詩人》、徐江稱他和伊沙、侯馬等為“八五年一代”、伊沙曾使用了“第三代后”這個稱謂，后來更名為“新世代”……。概括生于六十年代又比“第三代”更晚近的這一代詩人的嘗試一直沒有停止過，其中規(guī)模較大影響較廣的，當屬“中間代”詩群的“命名”。

2001年由安琪、黃禮孩在編選《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時直接促成了“中間代”的“命名”，被用于概括當下“出生于六十年代，詩歌起步于八十年代，詩寫成熟于九十年代””的詩人，發(fā)起人是這樣指認“中間代”稱謂的：“一、積淀在兩代人中間；二、是當下中國詩壇景可倚重的中堅力量。它所暗含的第三種意義是：詩歌，作為呈現(xiàn)或披露或征服生活的一種樣式，有賴于詩人們從中間團結(jié)起來，摒棄狹隘、腐朽、自殺性的圍追堵截，實現(xiàn)詩人的天下大同”n：?！爸虚g代”這一詩人群體名稱的提出，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些詩人們推銷自我的主動意識。發(fā)起人安琪直言不諱：“禮孩和我做這本書是有野心的，我們希望藉著本書的編選與出版為沉潛在兩代人陰影下的這一代人作證?！?sup>[2]

此次“命名”不同于以往，“朦朧詩”崛起得益于詩評家們的熱烈討論、“第三代”的登臺亮相有效地借助了報紙媒體的推廣，而“中間代”的提出則完全由詩人自己一手操辦。這批詩人們的“命名”焦慮，充分表露出詩人們受到的當下社會中的包裝推銷意識的影響。

在現(xiàn)時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的社會，“中間代”詩人遭遇了商品經(jīng)濟大潮的沖擊，又目睹傳媒宣傳包裝的效應，商品意識逐漸加強，接受了推銷引起的轟動效應。他們承認“新的世紀就應該有新的心態(tài)。詩人們亦然”^[3]，直接道出“我們的詩壇太需要炒作了!”^[4]，認為“任何一代的詩歌也不會長期甘于無聲無息，就自動等來良好的生存空間”^[4]?！霸谶@樣一個浮躁而冷漠的時代，要讀者自發(fā)的來讀到你的天才之作是概率很微小的，要評論家自覺地發(fā)現(xiàn)你這樣一個天才也是概率很微小的”^[5]，于是“中間代”詩人意識到“不炒作只能悄然出局、銷聲匿跡的份，難免被遺忘的命運，而順應時勢、成功的炒作，無不引起反響和注意，無不被詩壇接受和記憶”。^[6]對于“中間代”詩群的‘命名’，詩人們考慮得很實際：“對于媒體和接受者來說，‘命名’不就是一個符號嗎?它強調(diào)的是實用目的，為的是制造‘話語’和操作方便?！?sup>[6]

“中間代”詩人精神深處的成長記憶和在當下詩壇面臨著的特殊境況都加重了這批詩人的命名焦慮。

“中間代”詩群的“命名”包含著這批詩人的歷史焦慮，潛藏著總結(jié)歷史的意圖?！爸虚g代”詩人的童年是在火紅的激情年代度過，烏托邦理想主義已經(jīng)在他們的思想深處留下一抹色彩；八十年代人文主義復蘇，亢奮狀態(tài)下的知識分子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正處于接受能力旺盛階段的“中間代”詩人不知不覺中埋下了擔當?shù)氖姑泻蛥⑴c歷史的沖動的種子。因此，烏托邦激情與歷史使命的沖動經(jīng)過多年的壓抑在外界刺激下爆發(fā)，表現(xiàn)在詩人對群體“命名”的迫切與憧憬，試圖“為沉潛在兩代人陰影下的這一代人作證”呈現(xiàn)歷史現(xiàn)實，希望“實現(xiàn)詩人與詩人的天下大同”^[7]。上世紀末“知識分子寫作”與“民間寫作”的詩歌論爭，公開了詩壇壁壘重重的狀況。骨子里有著擔當?shù)呢熑胃械摹爸虚g代”詩人對詩歌發(fā)展遇到這樣的曲折，焦慮擔憂，力圖從自身做起以改善詩壇狀況?！爱斚略姼韪锩际窃谌后w之聲的努力下進行的，這樣的詩歌情形迫使持多種寫作方向夾在‘第三代’和‘70后’中間的60年代出生的詩人摒棄門戶之爭，放下架子，尋找出路。無論是那一種方式的寫作都迫切感到走到一起來，實現(xiàn)強強合作的必要，‘中間代’因此水到渠成，應運而生?！?sup>[8]

“中間代”所收編的許多詩人都可以算是近些年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體力量，而這樣的一批詩人身處夾縫的感受隨著時間的推移日益凸顯——前有“第三代”詩的功成名就，后有“70后”甚至“80后”年輕詩人成長崛起。畢竟“中間代”這批詩人的詩寫歷史最早可上溯至上世紀80年代初，和在文學史上擁有一席之地的“第三代”詩人屬于同代人，他們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摸爬滾打多年，此時已經(jīng)開始步入中年，詩歌經(jīng)驗自不必說，忍受的創(chuàng)作寂寞也可想而知。而承受著“第三代”壓力的同時，“中間代”近些年又要面對著晚生代“70后”甚至“80后”詩人的洶洶來勢，年輕一代的詩人日受媒體關(guān)注，頗有點風起云涌的勢頭。前推后壓中的“中間代”詩人感到身處局外的落寞，擔心被歷史淘汰，因此“夾縫”的處境使得此次集體“命名”在這些詩人中一呼百應。

二、“命名”之路

詩歌開始走向邊緣之時到今日，社會的文化環(huán)境又發(fā)生了顯著變化，大眾文化興起，在各類媒體的推波助瀾下，文學再次走入人們視野。當前，文學面貌更替頻繁，不斷有新的創(chuàng)作風格、新的作家群體引起關(guān)注，詩歌在世紀末借著一些事件一些論爭也再度出現(xiàn)于大眾眼前。“當前期代表人物及其族群，被談論、共識到相當程度戌時間時，公眾的美學疲憊，便會期待新的面孔”^[9]?！爸虚g代”詩人們敏銳地察覺到社會文化在傳媒時代的發(fā)展趨勢，在醞釀炮制著命名。

目前，“中間代”這一稱謂在詩人和公眾中基本取得共識。2001年，由福建民刊《第三說》主編安琪和廣東民刊《詩歌與人》主編黃札孩編選的《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標志著“中間代”正式“命名”，而2004年6月由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中間代詩選》，則表明“中間代”詩群的命名，某種程度上進入了文學秩序。一個名稱得到公認并最終進入秩序，從一部印刷精良的大型民間詩歌選本到正式出版的詩歌集，“中間代”詩群的“命名”過程遠非想象中的直線跳躍?！爸虚g代”詩群的“命名”的完整過程，其實也是當下多姿多彩的文化種群生存的一種狀態(tài)。

敘述“中間代”詩群的“命名”，首先得從民間詩歌選本《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開始。

“中間代”詩群“命名”的最初緣起是安琪與黃禮孩的接觸?！爸虚g代”詩人的“命名”晚于“70后”詩人，而“中間代”詩群的“命名”想法則直接受到《詩歌與人——中國七十年代出生的詩人詩歌展》的啟發(fā)。2000年安琪和《詩歌與人——中國七十年代出生的詩人詩歌展》主編黃札孩有了做“第三代”和“70后”中間這一代詩人的選本的設(shè)想。一年之后，命名工作開始，安琪負責組稿，黃禮孩籌集全部經(jīng)費。安琪以省為界，定入選詩人名單，黃禮孩做了小部分調(diào)整后，散居各地的50位詩人就構(gòu)成了這部詩歌選本。接著安琪擬寫稿約，明確提出這一部書的編選是要為“沉潛于第三代和70后之間的這一代詩人作證”^[10]，并在約稿信中征求名稱，要求每一位被約者寄相片、評論和自己的詩學隨筆，使詩人全方位出場，努力“把它做成中國詩歌歷史上最輝煌大氣的民間詩刊”^[11]。約稿的方式以網(wǎng)絡(luò)聯(lián)系為主，配合電話等現(xiàn)代通訊方式，在5月至7月短短兩個月內(nèi)幾乎收齊所有稿件。詩人們迫切要求群體的“命名”，但對于具體的命名名稱并未表現(xiàn)出相應的熱情，“中間代”這一名稱則由安琪提出，再與數(shù)位詩人商討確定下來。安琪和黃禮孩決定利用曾成功推出“70后”詩人的民間刊物《詩歌與人》的“品牌”效應，仍以《詩歌與人》作為選本的主標題，副標題則定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一部民間的詩歌選本終于出爐。

“在做整個中間代事業(yè)的過程中”^[12]，一本印制精美的厚實選本并不意味著命名的完成，恰恰相反，選本的出爐預示著“命名”行為剛剛開始，安琪等發(fā)起人的操作手段才真正介入。帶著明確的“被發(fā)現(xiàn)”意識，“命名”發(fā)起者在“中間代”理論建設(shè)方面用心良苦。除了在詩歌選本中配發(fā)的由詩人自己準備的闡釋文章外，安琪在完成《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的編選之后，馬上著手“中間代”理論邀約工作。“中間代”的理論代言人以“中間代”詩人為主，綴以幾位知名的專業(yè)詩歌評論者。出于“只有同代人才能有時間、精力和興趣關(guān)注追蹤同代人”^[13]的考慮，安琪電話邀請大量“中間代”詩人進行理論闡述，從不同的視角表達了對“中間代”詩群“命名”的理解，在闡釋中深化了“中間代”的概念，有的還進行了詩人個案分析。較之“中間代”詩人身處“命名”現(xiàn)場對“中間代”進行“零距離”闡發(fā)時的感性與激情，以程光煒、陳仲義等人為代表的專業(yè)批評家應邀對“中間代”發(fā)表的意見更多地帶有旁觀者的理性與冷靜。這些理論文章被集中收進了獨立成冊的《第三說·中間代詩論》。

進行理論邀約工作的同時，“命名”發(fā)起人以詩歌選本《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為主要載體，從詩界內(nèi)部、公開媒體及互聯(lián)網(wǎng)絡(luò)開始全方位地宣傳推介“中間代”詩群的“命名”。

首先，發(fā)起人努力在詩歌界內(nèi)部制造影響，在詩歌研討會、詩會上引起眾多與會詩評家關(guān)注。緊隨其后，“命名”發(fā)起人力求借助公開媒體的力量推廣“中間代”。不論是前幾代詩歌發(fā)展經(jīng)由官方刊物而被確認的成功先例，還是當下無孔不入的發(fā)達傳媒所具有的快速性與覆蓋性，都使命名者“相信公開媒體的力量?！?sup>[14]通過多方努力，他們爭取到了許多刊物版面來做“中間代”詩人詩選或理論專輯。2002年開始，“中間代”就較為頻繁地出現(xiàn)于各類報刊雜志上，僅在2002年1月就有：《詩歌月刊》、《詩選刊》、《山花》等等。“中間代”還被一些報刊媒體如《羊城晚報》、《海峽都市報》等等， 當作一種文學現(xiàn)象予以關(guān)注?！爸虚g代”詩群的“命名”發(fā)起者及其“中間代”詩人都很重視網(wǎng)絡(luò)的推介之功，第三說、南京評論、或者、詩理論、詩生活、個、詩江湖、揚子鱷等國內(nèi)較有影響的詩歌網(wǎng)站、詩歌論壇或網(wǎng)絡(luò)刊物均發(fā)表了“中間代”詩歌詩論。

“中間代”在各類媒體上不同形式的亮相，將許多人的眼光拉回到詩歌，在“命名”發(fā)起者大力宣傳推廣之后，“中間代”的名稱為圈內(nèi)圈外眾多人士熟知，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承認。

其實，第一階段詩歌民刊中的“命名”努力只是歷史意圖鮮明的“中間代”詩群的“命名”行為的鬧臺鼓點，真正的好戲即將上演。在“中間代”詩人詩歌集結(jié)出場之后，在不足兩年之后，也就是2004年6月，《中間代詩全集》(上下卷)在海峽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沉甸甸的兩本大部頭顯示了“命名”者接續(xù)詩歌史的勃勃雄心。

《中間代詩全集》主編是安琪、遠村、黃禮孩，上下卷共計2560頁，收錄的詩人由《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的50位增加至82位，詩歌達2200多首，“中間代詩論”作為附錄附在書后，全書篇幅遠大于之前的詩歌選本。正如《中間代詩全集》厚重得難以輕松捧讀，做這樣一部全集的工作是長久而艱苦的。安琪在“中間代”詩歌民間刊物選本獲得初步成功以后，就打算趁熱打鐵，開始構(gòu)想做一部全集。安琪對當初構(gòu)想的出發(fā)點的解釋毫不避諱為詩人寫史的明確動機：“當時那個《詩歌與人》的選本收錄的人只有50個，太少了，不能夠較為系統(tǒng)地體現(xiàn)一個時代詩人的成熟水平。而且我們前面的第三代有一個《后朦朧詩全集》，影響很大。我就想，我們中間代也應該有一個全面的全景式的全集，以便詩人和詩歌理論家進行研讀。因為有這個想法是在2002年底，我當時的心思比較大，要做超過我們前面第三代的那個選本。因為我們中間代的詩人構(gòu)成更加強大，而且更加優(yōu)秀成熟。所以它應該用更大的規(guī)模來體現(xiàn)?！?sup>[15]，出于這樣的想法，安琪開始進行資金籌措、全集編輯的工作。經(jīng)過種種波折之后，最后由地處福州的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此書，全書在北京合德堂圖書公司最后印制完成。《中間代詩全集》誕生的全過程，用安琪自己的話講就是：“整個的這部書的操作，從資金、編輯到成書，都是由我們中間代人自己完成的。”^[16]

盡管“中間代”詩歌得以以全集的方式正式出版，進入正常流通渠道，但是，文化市場中浩渺洶涌的圖書海洋將使《中間代詩全集》默默無聞的出版面臨著風過無痕的危險。圖書走向文化市場不可避免地需要商業(yè)運作方式的介入，許多成名的作家在把作品推向市場時，還得依靠著作品之外的東西如書名、軼聞、隱私等吸引讀者，對于在文化市場中日漸式微的詩歌出版物，推廣之功更是必不可少。而且，“中間代”詩群的“命名”發(fā)起者經(jīng)歷了前一階段《詩歌與人》“中間代”詩歌選本的操作之后，充分認識到推介宣傳的顯著效果，對此項工作的具體流程也早已稔熟于心。

在理論建設(shè)方面，這次的工作因了前階段的努力，事半功倍?！爸虚g代”詩群主要的理論文章早已經(jīng)在《詩歌與人》選本問世時準備充足，正式出版的《中間代詩全集》將《第三說·中間代詩論》作為全書的附錄收入，并對具體篇目做了增刪。這樣，作品與理論一起呈現(xiàn)給讀者，一目了然，既凸顯了詩集的完整性又深化了“中間代”詩群的“命名”。

“中間代”詩群的“命名”者絲毫沒有松懈在各類媒體上的宣傳。幾乎在《中間代詩全集》印制完成的同時，一則消息《中間代詩全集出版》就已經(jīng)以廣告海報的方式出現(xiàn)在新華網(wǎng)等各類網(wǎng)站上。類似的郵購啟事在各種詩歌網(wǎng)站、論壇上也不難看到。選擇了國內(nèi)最大網(wǎng)站之一——網(wǎng)易，作為“中間代”詩群最具代表性的亮相舞臺。同時，與《中間代詩全集》及“中間代”詩群有關(guān)的文章開始占據(jù)許多紙質(zhì)媒體的版面，有《新京報》、《南方都市報》、《中華讀書報》、《文匯讀書周報》等。

從上文篇幅不長的經(jīng)過簡述中，已經(jīng)能夠看出“命名”者推廣運作的熟練程度以及表達的一些思考。在“中間代”詩群的宣傳文章里多次出現(xiàn)的關(guān)鍵字有“詩歌編年史”、“建設(shè)性”“自我證明”等，可見他們強調(diào)的重點是：對《中間代詩集》在詩歌發(fā)展史上的意義進行闡釋提升，對“中間代”詩人在詩歌發(fā)展史上的地位進行重新確認。然而，在以不同的表達方式反復宣講同一個歷史意圖時，“中間代”詩人也意識到了這部全集的局限與“命名”的權(quán)宜，徐江就在文章中清晰地說出了對《中間代詩全集》的看法——“本質(zhì)上，它仍只是一個選本”，并提及了存在著的幾種對“中間代”“命名”的質(zhì)疑：“至于批評和謾罵的聲音，則既有對詩壇集體式行為的懷疑和自省(這可能也是所謂“中間代”這個年齡段許多作者的思維特點吧)，也有對該書詩學傾向過于中庸的不滿，還有發(fā)現(xiàn)自己未能入選后的失望與憤懣”^[17]。在熱情激動地推廣著“中間代”概念的時候，“中間代”詩人還能保持稍微冷靜的頭腦進行思考，較之“第三代”少了許多鋒芒與狂妄，顯出些許成熟。

一切剛剛開始，《中間代詩全集》能否為市場接受，能否實現(xiàn)安琪們的初衷，能否證明詩人實力，現(xiàn)在草率定論都為時過早。筆者在上文中用大量文字盡其所能地描述“中間代”詩群的“命名”的過程，不厭其煩地列舉“中間代”詩群在諸類媒體上的不同形式的亮相，不僅僅是為了還原“中間代”詩群的“命名”行為，也不僅僅是為了呈現(xiàn)“中間代”詩群引起的公眾關(guān)注，更重要的是通過“命名”發(fā)起者取得的初步成效，來凸現(xiàn)一種社會文化心理——面對當下混亂的詩壇，媒體及公眾對詩壇秩序日益強烈的期待。世紀末的詩歌界熱鬧非凡，名號主張更換頻仍，道路分歧各執(zhí)己見，身處內(nèi)部的許多詩人都顯得惶惑躑躕，有的甚至遠離詩歌圈子，更不必說詩歌外部的公眾只得手足無措，對詩歌敬而遠之。眾所周知，重建平和寬容的詩歌環(huán)境的工作勢在必行。可以說，“中間代”詩群的“命名”與當下詩歌是互利的盟友關(guān)系：“中間代”詩群的“命名”是發(fā)起者機智巧妙地利用了當下詩壇縫隙的產(chǎn)物，而當下詩歌整體面貌的規(guī)?；故竞艽蟪潭壬蟿t得益于“中間代”詩群的“命名”。

注解：

[1]主要論述文章有葛紅兵的《命名的尷尬——也談“七十年代生作家”》、陳偉軍的《九十年代現(xiàn)實主義：“命名”的尷尬》、劉衛(wèi)東的《當下文學批評中的“命名”問題》、席揚的《“文學命名”論——批評行為的“史性”修辭》、陳偉軍的《90年代文學批評：“命名”的發(fā)生學探討》、朱立元的《命名的，睛結(jié)——“新狀態(tài)”文學論芻議》等。

[2]“7”安琪：《中間代：是時候了!——《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序》，安琪、遠村、黃禮孩主編《中間代詩全集》，海峽文藝出版社，2004年。

[3]徐江“《這一人的詩與事》，安琪、康城主編《第三說：中間代詩論》，2002總第2期。

[4]謝宜興：《為了隱蔽的呈現(xiàn)》，安琪、康城主編《第三說：中間代詩論》，2002總第2期。

[5][10][11][12][14]安琪：《我參與了一個時代的詩歌建設(shè)》，安琪、康城主編《第三說：中間代詩論》，2002總第2期。

[6]刮溫遠輝：《具有“活體”意義的一代人》，安琪、康城主編《第三說：中間代詩論》，2002總第2期。

[8]黃禮孩：《一場遲來的詩歌命名——<詩歌與人：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后記》，安琪、遠村、黃禮孩主編《中間代詩全集》，海峽文藝出版社，2004年。

[9]陳仲義：《沉潛著上升》，安琪、遠村、黃禮孩主編《中間代詩全集》，海峽文藝出版社，2004年。

[15][16]阿琪：《中間代：不是新一輪的詩歌運動》，網(wǎng)易文化聊天室2004年06月18日18：34：31。

[17]徐江：《<中間代詩全集>：奉獻與有限》，《中華讀書報》，2004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