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出去采訪,回去得很晚。夜深了,大街上已不見人影,我的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這時,我聽見背后有一陣腳步聲,心里便慌了,立刻加快了腳步??墒悄悄_步聲卻也急促起來,這更加深了我的恐懼,我簡直就快要飛起來。
就在我走進(jìn)胡同的那一刻,突然,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我的腰?!安辉S動,把錢拿出來!”我馬上明白了過來。我感覺到那是一把刀,一把尖刀。職業(yè)的本能讓我很快冷靜下來。那聲音有些稚嫩,好像還是一個孩子。我準(zhǔn)備回頭,他猛地重拍了一下的我的肩,吼道:“不準(zhǔn)回頭??彀彦X拿出來!”
但我還是隱約看見了那雙深黑的大眼睛和那張十七八歲的臉。我猜想他或許也是生活所迫吧。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弟弟,心猛地顫了一下。
“快,把錢拿出來!”我知道此時只有順從他的意思。我取下包遞給了他,并告訴他包里只有一百元。他好像猶豫了一會兒,又把包遞給我,“還是你拿出來吧?!彼恼Z氣緩和了許多。
我有些納悶,他就不怕我的包里也藏著一把刀嗎。我拿出一百元錢,在遞給他的同時,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能和姐姐說說嗎?”
突然,他抓過我手里的鈔票猛地后退了一步。他應(yīng)該沒料到我會和他說話吧。
我趕緊轉(zhuǎn)身,這一次,我才看清了那張臉,一張少年的臉,青春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是那般憔悴。
他望了我一眼倏地低下了頭。我想他的內(nèi)心也一定很恐慌吧。我輕聲地問:“我也有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弟弟,你可以跟姐姐說說嗎?”
或許是我一聲姐姐打動了他。他突然哭了起來。他哽咽著告訴我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東西了。
頓時,我鼻子一酸,眼淚就流出來了。
我連忙說道:“姐姐帶你去吃面好嗎?!彼毅读撕靡粫?,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我朝著面店方向走去,只聽身后“鐺”的一聲響,我心底的石頭便落地了。
我們來到了一家面店。我叫了兩碗面。我們在桌子上坐了下來,他還是有些膽怯,我試著開始和他談起來。交談中我了解到他從農(nóng)村的老家來這里打工,可是老板遲遲不肯付給他工錢,他要了許多次也沒有用,最后一次還被他們打了一頓。他氣得跑了出來,可是身上又沒錢更不好意思回去。他實在餓得受不了才會這樣做。他還說他有一個姐姐在北京上大學(xué),他說要掙錢供姐姐上學(xué)。他說他姐姐的時候,眼睛里有著一絲光芒,我知道姐姐是他的驕傲。話一說完他便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急忙說道“不好意思,我自己現(xiàn)在都這樣……”“這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能做到的?!蔽覍λα诵?,很真誠的。
很快,第一碗面上來了。我說我不餓叫他先吃,他望了望我沒說什么便低下頭吃了起來??此悦娴臉幼拥拇_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第二碗面上來的時候,我又遞給了他,我說我晚上已經(jīng)吃過了。他這一回有些不肯了,又推給了我,我再一次推過去:“你再不吃,姐姐可要生氣了?!彼娊┏植贿^,又很快吃完了。然后他用衣袖擦了擦嘴,接著迅速地從口袋里掏出那一百元,叫來老板結(jié)賬。他接過老板找的零錢,一把塞給了我。我望著他滿是愧疚的雙眼,以同樣的堅決退了回去“你現(xiàn)在需要錢。要不,這錢算我借給你的,你以后再還給我。”說完我趕緊從包里拿出紙和筆寫下了地址遞給了他。他緩緩地接了過去,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見他的眼里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
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住了。一個轉(zhuǎn)身,接著一個90度的鞠躬:“姐姐,謝謝你?!比缓蟊泔w快地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一瞬間,我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我從他星光閃爍的眼睛里知道他在黑夜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方向。我沒有告訴他,我的確有一個弟弟,而且曾和他一樣。
兩個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里還有一張嶄新的一百元鈔票。信上寫道:姐姐,我要感謝你。是你讓我在那個迷失的黑夜找到了光明。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jīng)完全迷失了方向,謝謝你讓我找到了我自己……
當(dāng)我再次去探望我弟弟的時候,我把那個少年的故事講給他聽。聽完后,從未落淚的他居然淚流滿面,他哽咽著說道:“姐,他比我幸運。如果當(dāng)初我遇到的也是一個像你一樣的姐姐,我今天也就……”
忽然,我心里一酸,淚無聲地滑落……
年少的心是脆弱的,容易在黑夜里迷失方向。但愿我們都能做一盞明燈,照亮那些黑暗里迷失的眼睛,溫暖那些幼小的心靈。
(責(zé)編/孫厚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