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5日，是湖北省某市政府干部楊國強和妻子海玲離婚官司的開庭之日。一大早，兩人就分別到學校去接兒子楊曉波。他們一個在學校的西門等，一個在東門等，這都是他們早就和兒子約好的了。到了8：30，兒子還沒有出來，兩人都急了，不約而同地去教室里找。班主任大驚：“楊曉波說你們要離婚，不是昨天上午就請假回家了嗎？”楊國強和海玲面面相覷，臉刷的一下變白了：“糟了，糟了，兒子失蹤了！”兩人心照不宣地坐進了同一輛出租車，開始滿城地找兒子。

想起這三年來的往事，他們的心里充滿了苦澀……

訂立離婚盟約

海玲發(fā)現(xiàn)楊國強有外遇是在2003年4月份。那段時間，楊國強經常往省城武漢跑。他說，他們單位在省政府爭取了一個大項目，有很多手續(xù)要辦，有時為了實現(xiàn)一條龍服務，難免要多呆上幾天。對此海玲也沒多想。

一個星期五，海玲有急事要找楊國強商量，可他的手機卻關了。海玲便將電話打到他的辦公室，辦公室的小王吃驚地說：“您母親不是在同濟醫(yī)院做手術嗎？楊科長說要請假盡孝心?！焙Ａ釟獾脤㈦娫挾妓ち?。

想起楊國強每次從武漢回來都神采奕奕的樣子，還有一次在他的襯衣領上看見過女人細細的長發(fā)，海玲的心里有了疑惑。

星期天下午，楊國強回來，仍然是春風滿面。海玲故弄玄虛地說：“我都知道了，你就不必編故事了。你準備怎么辦？”她以為他會像影視劇中常常看到的情景那樣矢口否認或者捶胸頓足、雙膝跪地乞求原諒。所以，她已做好了原諒他并讓他寫一份保證書的準備。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楊國強的語氣比她還要平靜：“那個女人漂亮、有錢，我已經被她迷上了，我要和她結婚。”

如遭雷劈！海玲一下子僵在那兒，不知所措。

兩天后，楊國強將一份打印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放在海玲面前。海玲本能地大叫一聲“不！”兩天來心中的積怨頓時化作傾盆暴雨。她怎么舍得離婚呢？16年來，她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個她引以為豪的家上，丈夫英俊瀟灑、事業(yè)有成；兒子聰明懂事、成績優(yōu)異。尤其兒子中考在即，能否考上市重點中學直接關系到他以后的前途，如果他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離婚，肯定會影響兒子的情緒。

海玲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將心中的顧慮拋給楊國強。楊國強也是一個愛子如命的父親，聽海玲這么一說，心里也不安起來，他低下頭說：“我的心已經飛走了，這婚，肯定是要離的，那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海玲說：“如果你也為兒子考慮，那我們就三年之后，等兒子考上大學了，再離婚。”“三年？那么久？”“你放心，我不會賴著你的，我們可以簽個盟約。”

于是，兩人很慎重地簽訂了一份離婚盟約，約定離婚時間為2006年8月份，在這期間，兩人可互不干涉。他們還約定，為了不影響兒子的情緒，兩人仍然以夫妻相稱、同居一室。

簽下這個盟約后，海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想，不管怎樣，這個她視之為全部生命的家總算暫時性地保全了完整。

面對委屈和誘惑，他無所適從

名義上是為了兒子，可海玲心里清楚，她是想拖延時間，盡最大可能來挽救婚姻。

2003年6月22日，楊曉波的中考終于結束了。他自信地說：“發(fā)揮得不錯，考上重點高中應該沒什么問題。”海玲也松了口氣。那天是周末，楊國強像往常一樣沒有回家。海玲的腦海里突然有了一個奇異的想法，她決定將這件事對楊曉波和盤托出，讓兒子來幫自己挽回婚姻。

海玲在楊曉波面前聲淚俱下地控訴了他父親的“昧良心”。15歲的楊曉波對感情的事情懵懵懂懂，但母親的善良、慈愛和賢惠他是有親身體會的，他敬愛并同情母親，父親的行為讓他惡心、憤怒。

海玲說：“曉波，你爸爸很疼你。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讓他回心轉意?！睏顣圆▽⑿馗牡谜鹛祉懀骸皨專判?，爸爸的工作由我來做，我一定會挽救我們這個家的?！焙Ａ嵋话褜鹤訐У綉牙?。

楊曉波花了兩天時間，給父親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并按照媽媽的旨意寫道：“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名牌大學、讀研、出國嗎？可是，我的成長也需要您的關愛，需要有一個幸福、穩(wěn)定的家庭環(huán)境?！?/p>

星期二的下午，等楊國強回到家，楊曉波將厚厚的一摞信紙交到爸爸手里：“我希望您能認真讀一讀，這是我的心里話?！睏顕鴱娔涿畹卣归_信紙，看了第一句“爸爸，我懇請您回家”就知道這封信寫的是什么了。他將信疊好，放進包里，什么也沒說就去睡覺了。

又到了星期五，楊國強在單位里給楊曉波打電話：“曉波，你不是一直想玩蹦極嗎？爸爸帶你去玩，十分鐘之后我開車來接你?！?/p>

在武漢一家四星級酒樓，楊國強向楊曉波引薦了一位穿著時尚、身材高挑的女人：“這是靖阿姨，她做房地產生意。”楊曉波馬上想起了媽媽說的那個“狐貍精”，心里便有些不舒服。這時，“靖阿姨”從包里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說：“曉波，這是阿姨的見面禮?！睏顣圆ㄐ⌒囊硪韺⒑凶哟蜷_，只覺眼前一亮：是一塊歐米茄運動手表！他之所以對它這么熟悉，是因為他的同桌王力戴了一塊同樣的手表，那是他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聽說要6000多元錢！就這塊手表，讓成績平平的王力一下子成為全校師生矚目的焦點。楊曉波心里曾暗想，等自己考上大學，出國后也要買一塊這樣的手表，在同學面前炫耀一番。這本來是十年計劃，想不到現(xiàn)在就實現(xiàn)了。楊曉波又驚又喜，顫抖著手去撫摸手表。靖阿姨莞爾一笑，麻利地將手表戴在他的手腕上。

在武漢的兩天時間，楊曉波被爸爸和靖阿姨帶著出入各種高檔場所，住的是星級賓館，吃的是山珍海味，玩的是豪華器材，這些在影視劇中才能看到的成功人士所擁有的生活，楊曉波一下子都感受到了。他情緒很亢奮，對帶給他這種生活的靖阿姨更是敬佩不已。有一本書不是說過嗎：“金錢是能力的證明，是魅力的表現(xiàn)?！彼X得靖阿姨非常了不起。

星期一早上，爸爸要回去上班了，楊曉波也只好戀戀不舍地回了家。他將那塊手表藏在內衣口袋里，又編了些謊言向媽媽搪塞了這兩天的行蹤。

戴著那塊手表，楊曉波頻頻地去朋友家串門，并向他們描述他所享受到的成功人士的生活，在同學們驚羨的目光中，他感到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楊國強仍然只是把家當作旅館，每個星期只回來兩三次，而且回來也僅僅是睡個覺。他們形式上雖同居一室，其實壁柜里藏著一張行軍床，晚上，楊國強很主動地將床支開，把自己80公斤的身體拋給這張床。

海玲心里很郁悶，只好將苦水倒給兒子。她講到當年她是如何放棄了進一步學習深造的機會，支持他爸爸干事業(yè)；這么多年她沒有朋友，沒有興趣愛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里面；他爸爸有天冷腰痛的毛病，她無數(shù)次地找中醫(yī)給他開藥，一個夜晚要幫他換三次熱水袋……海玲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楊曉波也覺得喉頭癢癢的，他在心里想：爸爸太對不起媽媽了，一定要將他勸回來。

可是，當爸爸再一次要帶他到武漢時，他猶豫了片刻后又答應了。那種高檔、豪華的生活太讓他向往了，而且他還在朋友們面前吹過牛：“以后還有更精彩的東西講給你們聽呢！”一坐進爸爸的奧迪轎車，他就覺得自己變得神采飛揚了，勸爸爸回家的想法在心里冒了一個咕咚后就沉下去了。

2003年8月份，楊曉波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耸兄攸c高中。靖阿姨送給他一部手機，爸爸拍著他的肩膀說：“好樣的！你考上大學后，爸再送你一臺筆記本電腦?！?/p>

在武漢揮金如土的吃喝玩樂讓楊曉波覺得暈暈乎乎的，回到家，再看母親擺上桌的青椒炒肉、西紅柿蛋湯，他就覺得倒胃口，但為了不傷母親的心，他還是咬著牙吃幾口。然后，在去學校的路上，他就用靖阿姨塞給他的零花錢去買肯德基。

海玲不久就發(fā)現(xiàn)了兒子周末的行蹤，也看到了兒子的那部手機和金光閃閃的手表。她和楊國強大吵了一架：“你知不知道，你用金錢腐蝕孩子，會害了他的！”

“你用淚水浸泡他，難道就有理？他整天生活在眼淚和唉聲嘆氣中，性格會變得孤僻、自卑，以后怎么走入社會？”

“我為什么要流淚、要唉聲嘆氣？你太對不起我們母子了?！?/p>

“怎么了？不是說好了，互不干涉嗎？我每個星期都回家，我盡力在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我已算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了?！?/p>

“你和情婦花天酒地，這難道叫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你人在曹營心在漢，這也算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我的私生活你不要管，這是我們有言在先的。兒子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我會對他負責的。”

這場爭吵雙方各執(zhí)一詞。他們口頭上爭執(zhí)的好像是兒子的教育、成長問題，其實他們內心里都明白，他們是希望拉攏兒子，來保衛(wèi)自己的愛情。正因為各懷心思，他們誰也不屈服于誰，仍然我行我素。這可難壞了做“夾心餅干”的楊曉波。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矛盾體：面對母親的眼淚，他痛恨父親的花心，暗下決心，一定要把父親拉回家；可是，跟著父親和靖阿姨出入高檔場所時，他準備好的腹稿卻沒法說出口，他知道，如果父親真的回家了，那他也就不會享受到這種生活，失去了炫耀名牌服裝和文具的資本。

慢慢的，楊曉波也習慣了母親像祥林嫂般的嘮叨和抱怨，也習慣了每個月的最后一個周末，跟著爸爸去武漢開開“洋葷”。

為了兒子，還是害了兒子？

2006年春節(jié)過后，楊國強的情人靖玲的叔父從美國打來電話，說已經為她辦好了出國的手續(xù)。靖玲希望楊國強能和他一起去，當然，前提是把結婚證辦了。楊國強也巴望著能和心愛的人遠走高飛，共謀發(fā)展。

但海玲以盟約未到期為由，堅決不同意離婚。楊國強決定通過兒子做做他母親的工作，他說：“曉波，你不是一直想出國嗎？這事交給爸爸了。”楊曉波雖然早就知道父母貌合神離，可真的要勸父母離婚，他心理上一時還難以接受。楊國強很詳細地向他描繪出國發(fā)展的美好前景：“我現(xiàn)在出去，就是為你將來出去創(chuàng)造機會?？梢哉f，只要我出去了，你出國是鐵板釘釘?shù)氖隆Ｄ阋院蠹词挂貒?，比同學歷的本土高材生總要高一個層次。”楊曉波聽著聽著，有點兒動心了，他決定勸一勸媽媽。

一天晚上，楊曉波走進媽媽的臥室：“媽，有件事我想和您說一下?！焙Ａ狁R上說：“我知道，是你爸爸要你來的。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許諾呢？他如果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父親，根本就不會到外面找情人。他去美國，攀附的是那個女人的家勢，你想想，他們怎么會同意你爸爸帶一個兒子去干擾他們的生活呢？他留在這里，畢竟是你的父親，會撫養(yǎng)你、疼愛你?？梢坏┏隽藝蔷褪菙嗔司€的風箏，你就永遠失去了父親?！焙Ａ岬囊环捵岊^腦興奮的楊曉波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他覺得母親說的在理，于是又打定了主意：不能讓父親走！

楊國強加大了對兒子的心理攻勢。他將許諾的筆記本電腦提前送給了他，說：“靖阿姨是個和善的人，她也非常希望你能到美國去?！边@邊，海玲也在對兒子循循善誘：“如果你不想永遠地失去父親的話，你應該知道自己怎么做。”

靖玲的簽證馬上就要到期了，可楊國強離婚的事卻沒一點兒眉目，他急了，心想既然和平方式解決不了問題，那只有上法庭了。于是便出現(xiàn)了開頭的那一幕……

楊國強和海玲到派出所報了案，找遍了所有的親戚家，都沒有楊曉波的音訊。他們只好又到學校去找線索，楊曉波的同桌回憶說，前段時間曉波經常到郊區(qū)的一座吊橋邊去。夫妻倆心急火燎地趕到那兒，果然看見了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身影。楊曉波在那兒坐了兩天，眼神呆滯，什么東西都沒吃……

原來，楊曉波為父母的事苦惱不已。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做出選擇，法庭終會給一個判決，然而不管是什么結果，他心里都會難過，他終日郁郁寡歡，對學習也提不起興趣，高考越來越近了，于是他無奈地選擇了出走。

后來經醫(yī)生診斷，楊曉波因精神壓力過大患了抑郁癥，需要休學一段時間。

楊國強請了假回家照顧楊曉波。靖玲的簽證已到期了，她只好先飛去美國，說過一段時間再回來和他結婚。一場婚姻戰(zhàn)爭，受害最深的竟是無辜的孩子，這是激戰(zhàn)雙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結局。

專家點評：將孩子拉入夫妻矛盾是很多家庭的普遍現(xiàn)象。打著“為了孩子”的幌子，實則是父母的一種自私行為，是為了讓孩子和自己結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二比一”的優(yōu)勢勝過對方，達到自己的目的。孩子的思想很單純，并不能真正理解成人世界的情感，父母的爭奪戰(zhàn)只會讓他們成為一個矛盾體，影響他們的健康成長。

天下的夫妻不是每一對都能心心相印、白頭偕老的，但既為人父人母，不管相互之間發(fā)生什么事，都應該自己解決，而不要以孩子的身心健康為代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給孩子一個自由的、寬松的成長環(huán)境，這才是對孩子最好的愛。

責編/趙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