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zhèn)髡鋵?/h1>
2006-12-31 00:00:00楊福喜
江門文藝 2006年18期
一
桂北山區(qū)有一個村子叫南水村，村里有一個老漢，姓黃，黃老漢年近中年才成家，女人給他生下兩個兒子之后，又一病而故。黃老漢獨自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兒子，到了兒子成家的年齡，又建了一幢新樓房，相繼幫兩個兒子娶回了媳婦。話說到了這時，黃老漢已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田里地里風(fēng)里雨里勞累了大半輩子，這時候也該在家里歇下來，帶帶兒孫，享一享天倫之樂了。豈知結(jié)果卻不如黃老漢所愿。
黃老漢的兩個兒子，大的叫黃貴，次的叫黃富，這弟兄兩個自從成家之后，相繼好上了賭博，開始用麻將賭，總是輸，后又買“六合彩”，總是不中，弄得手頭常常沒錢，便避著家人偷賣家里的東西。弟兄倆你賣我也賣，連花生黃豆之類的種子都賣掉了，弄得到了開春時節(jié)沒法下種，于是互相指責(zé)對方的不是，繼而爭吵，甚至到了動武的地步。后又鬧到分家，分家的結(jié)果是誰也不愿意供養(yǎng)黃老漢。黃貴理直氣壯地說：“爹從小到大最疼你，有什么好吃的都讓給你吃，就該你來養(yǎng)他。”黃富也是振振有詞：“你是大哥，你不養(yǎng)誰養(yǎng)？”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后決定拈紙團，誰拈中誰養(yǎng)。把個黃老漢氣得幾乎吐血，大聲罵道：“難道我是一條狗？你們這樣對我？”結(jié)果一個家分成了三個家，黃老漢獨自一人一家。黃貴和黃富把新樓房各占住了一半，把黃老漢擠到舊屋里去住，這時的黃老漢已是七十有五的人了。成了孤家寡人的黃老漢哀傷之余，常常發(fā)兩句這樣的哀嘆：“家門不幸，一代不如一代?。 ?/p>
南水村村長看到黃老漢遭遇如此孤苦的晚年，多次去做黃貴和黃富兩兄弟的思想工作，苦口婆心，道理說了三大籮筐，兩兄弟卻把他的話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這一天村長氣憤地對這兩兄弟說：“我先告訴你們，如果再不供養(yǎng)老人，我就去市法院告你們，到時候別怪我不給你們面子?！必M知站在一旁的黃老漢聽了這話，忙對村長說：“不不不，不要，不要告，我自家的事我自家解決，那樣子一鬧，會給外人笑話?！贝彘L說：“他們一點也不孝順你，你還怕什么笑話？”黃老漢卻說：“你幫我把村支書叫來，我有話想和你們一起商量商量?！?/p>
這一天，黃老漢與村長和村支書關(guān)在房里說了半天的話，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說些什么。黃貴和黃富兄弟倆感到奇怪，也有些提心吊膽。最后看見村支書走了，村長隨后也離開而去。黃貴心里懸著十五個吊桶似的，七上八下，他急急忙忙趕上村長，問道：“二叔公，我爹叫你和支書來說了些什么話？”村長笑了笑，回答：“沒什么，隨便聊聊?！秉S貴又說：“是不是要開斗爭大會？要拿我們兄弟兩個去斗爭？”村長說：“沒有這事，你放心?！秉S貴還是放心不下，說：“二叔公，我爹到底和你們聊了些什么？你透一點點給我聽聽好嗎？”村長說：“你爹叫我和支書要給他保密，不要告訴你們知道。”黃貴一聽，越發(fā)把他的胃口吊了起來，幾乎是哀求似的說道：“二叔公，求求你告訴我，我決不讓我爹知道的。”村長說：“你能把你的嘴巴守?。俊秉S貴發(fā)誓說：“要是我漏了嘴，天打雷劈?！贝彘L說：“告訴你也沒用，已經(jīng)晚了?！迸ゎ^就走。黃貴把村長拖住，又說：“二叔公，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事，我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機會?！贝彘L說：“那好吧，我就透一些給你知道，是這樣，你爹對支書說，你家祖上有一件祖?zhèn)髡鋵?，傳到他的手里，恐怕再難以傳下去了，因為祖上留下話，這一件珍寶要傳給那些安居樂業(yè)，勤苦耐勞，孝順長輩的后代，如今對你們弟兄兩個很失望，特地叫來支書，先留下遺囑，打算把這一件祖?zhèn)髡鋵殏鹘o那些附合條件的外人。”黃貴驚訝不已，問道：“從來沒聽說過家里有什么珍寶，到底是什么樣的祖?zhèn)髡鋵?？”村長說：“那是因為不到最后的時候，是不會讓你們知道的，是什么樣的祖?zhèn)髡鋵?，我也不清楚，只是聽你爹說這件祖?zhèn)髡鋵毞浅Ｕ滟F，價值連城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賣掉它的，有了它，就可以全家和睦，興旺發(fā)達，名揚天下?！秉S貴聽到這里，心都跳到喉嚨上了，說：“這么貴重，是一塊金磚吧？”村長說：“比金磚還貴重，千金不換?。 ?/p>
二
黃貴回到家里，把他女人玉梅悄悄叫進房，關(guān)上門，壓低嗓門把從村長那里聽到的話告訴了她。玉梅一聽，急得說：“你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你爹，不要讓他把祖?zhèn)髡鋵殏鹘o外人。”黃貴說：“那當(dāng)然，只是我們怎么樣才能把祖?zhèn)髡鋵毮玫绞帜兀咳査?，他肯定不會給，去偷他的，又不知道他把這件寶物藏在哪里，你有什么辦法？”玉梅說：“他不是說祖上留下有話，要傳給那些安居樂業(yè)，孝順晚輩的后代嗎？你干脆不要再賭了，裝裝孝子，好好的孝順?biāo)麕啄?，等到他將要過世的時候，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你，等有了祖?zhèn)髡鋵?，我們再痛痛快快的享受榮華富貴?！秉S貴說：“爹現(xiàn)在活得好好的，哪年哪月他才過世呀？”玉梅說：“他已經(jīng)是近八十的人了，就是他能活百歲，也就是那么一二十年，一二十年我們就可以做上有錢人了，那也不算遲嘛，俗話說，放長線，釣大魚?！秉S貴聽了玉梅的話，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在玉梅的臉蛋上吻了一口，連說：“高見，高見，就按你說的辦，我再也不賭了，裝裝孝子，把爹接過來侍候得好好的，不信他不把祖?zhèn)髡鋵殏鹘o我?！?/p>
接著，黃貴與玉梅立馬就去老屋接黃老漢。黃老漢正在堂屋暗自傷神，忽然見他二人走過來，正不知怎么回事，二人突然架起他就走。黃老漢嚇得大驚失色，叫起來：“干什么？你們干什么？”黃貴說：“爹，你一個人過得孤苦伶仃的，老二又不愿意供養(yǎng)你，到我們那邊去吧，我們來養(yǎng)我。”黃老漢賭氣說：“不去，誰來養(yǎng)我也不去，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庇衩氛f：“爹，我們是真心誠意的，絕對會對你好?！秉S老漢說：“當(dāng)初村長隔三差五來說你們，你們都不理，現(xiàn)在一下子就在我面前充起孝子來，一定是想打我的什么鬼主意，不安好心。”黃貴說：“爹，你相信我們吧，當(dāng)初是我們不對，現(xiàn)在我們想通了，知道做錯了，你就原諒我們吧，從今以后我們會像供菩薩一樣，把你供養(yǎng)起來，讓你過得安安心心，舒舒服服，什么事也不用你來操心?！倍撕谜f歹說，終于說服了黃老漢，把黃老漢接到他們家去了。二人立刻燒了一盆熱水，幫黃老漢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又換上一身干干凈凈的新衣服。玉梅曾在發(fā)廊打過工，學(xué)到一些理發(fā)的技藝，于是她憑著這一手藝，給黃老漢剪了個漂漂亮亮的頭發(fā)，又幫他刮干凈滿臉拉碴的胡須，接著又是松骨，又是捶背，直把黃老漢服侍得一身松爽，快活得賽過神仙。晚上，黃貴親自動手宰了個大肥雞，煮熟后，夫妻二人左一塊右一塊，盡把肥嫩嫩的雞肉往黃老漢碗里夾，吃得黃老漢滿嘴流油。從此之后，勞累大半輩子的黃老漢才真正的享受到了姍姍來遲的天倫之樂。
三
黃老漢的二兒子黃富，那天看見大哥黃貴與村長聊了半天后，回來就和大嫂玉梅把老爹接過去供養(yǎng)起來，他感到好生奇怪，第二天特意去找到村長，問村長昨天和黃貴說了些什么話。村長笑了笑，故意賣關(guān)子不肯說。黃富便纏著村長不放，苦苦求他，村長只得把對黃貴說的那一番話又對黃富說了。黃富如聽到重大新聞一樣，急忙跑著回家，把村長告訴他的一番話又和盤托出告訴了他的女人鳳嬌。鳳嬌如夢初醒一般，說道：“原來你爹藏有一件價值連城的祖?zhèn)髡鋵?，怪不得大哥大嫂一下子這么孝順，不聲不響的把老爹接過去供養(yǎng)起來，原來是裝孝順給老爹看，想讓老爹以后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他們。裝孝順嗎，他們能裝我們也能裝，看看誰比誰裝得更像?！秉S富摩拳擦掌的說：“對，我們也把老爹接到這邊來，在他面前裝裝孝順，讓他把祖?zhèn)髡鋵殏鹘o我們?！倍苏f完，立刻走到黃貴那邊屋里，對黃老漢說：“爹，以前是我們不對，很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們吧，從今以后我們痛改前非，現(xiàn)在我們來接你到我們那邊去，天天把你照顧得好好的。”鳳嬌也說：“爹，你到了我們那邊，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給你吃，保證比你在這邊過得還要好。”黃老漢又是驚喜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黃富和鳳嬌見爹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一人一邊，扶起黃老漢就往他們那邊屋走去。
正這時候，黃貴和玉梅剛巧從外做工回來。黃貴一見黃富夫妻要把黃老漢帶走，雙眼頓時瞪得如牛眼一樣大，沖黃富喝問：“你要把爹帶到哪里去？”黃富說：“帶到我們那邊去，我們養(yǎng)他。”黃貴說：“不行。”黃富說：“為什么不行？”黃貴說：“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我就叫你養(yǎng)他，你不肯，現(xiàn)在我來養(yǎng)他了，你又來和我爭了，我看你是成心與我作對是不是？”黃富說：“我才不想和你作對，當(dāng)初我也叫過你養(yǎng)他的，你不是也不愿意養(yǎng)嗎？”黃貴說：“當(dāng)初是當(dāng)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是長子，家里的事我說了算，”黃富說：“長子又怎么樣？長子就應(yīng)該欺負小的嗎？”黃貴說：“我沒有欺負你，只是不準(zhǔn)你把爹帶走?！秉S富說：“我只是帶走爹，并沒有帶走大嫂，你發(fā)什么火？”兄弟倆言來語去，各不示弱。最后黃富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黃老漢一只手就走。黃貴卻拖住黃老漢一只手不放。玉梅和鳳嬌齊上陣，各幫各的男人往兩邊拉，如同拔河比賽。只是苦了中間的黃老漢，被雙方拉來扯去，一會兒朝東，一會兒朝西，惱得黃老漢大聲罵道：“別拉了，別拉了，你們干脆拿一把刀來，一刀把我劈成兩半，各人拿一半去算了?！?/p>
正鬧得不可開交，村長來到了。村長看到眼前的情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滿臉堆笑。原來村長早已猜到他們會為了黃老漢而爭吵，所以特來給他們調(diào)解。于是在村長的主持下，開了個家庭會議，會議的結(jié)果是，黃老漢由兄弟輪流供養(yǎng)一個月。但黃貴還是有些不服氣，他說：“我是長子，理應(yīng)由我養(yǎng)爹兩個月，老二養(yǎng)一個月?！秉S富說：“長子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能力并不比你差，如果由我養(yǎng)爹兩個月，大哥養(yǎng)一個月，我天天給爹吃大魚大肉?！边@時玉梅忍不住插嘴說道：“如果爹在我們這邊兩個月，在老二那邊一個月，我不但天天給爹吃大魚大肉，我還要給爹喝五糧液茅臺酒。”鳳嬌也不示弱，說：“如果爹在我們這邊兩個月，在大哥那邊一個月，我不但天天給爹喝五糧液茅臺酒，我還要給爹抽紅塔山大中華。”玉梅又說：“我還要帶爹坐寶馬車，去北京游長城。”鳳嬌說：“我還要帶爹坐飛機，周游世界?！贝彘L聽了直笑，但最后還是維持原定結(jié)果。
四
從此之后，黃貴和黃富為了在黃老漢面前表現(xiàn)得更像個孝順的兒子，真的再也沒有賭過，干起活來也更加肯吃苦了。而玉梅和鳳嬌也為了成為黃老漢眼中最孝順的兒媳婦，時常都在明爭暗斗，一比高低。夏天炎熱，黃老漢出汗多，鳳嬌便一天打兩次涼水讓黃老漢洗兩遍身子，又幫他換洗兩遍衣服。到了玉梅供養(yǎng)黃老漢的時候，玉梅便一天打三次涼水讓黃老漢洗三遍身子，幫他換洗三次衣服。冬天的時候，黃老漢每晚臨睡前，鳳嬌都要打一盆熱水讓他泡了腳再上床。到了玉梅供養(yǎng)黃老漢時，她不但打熱水讓黃老漢泡腳，還先把黃老漢的被子捂暖了再讓黃老漢上床去睡。
春天，村前山坡上桃花開得正是熱鬧的時候，黃老漢想去觀賞桃花，但因為年邁，行動困難，鳳嬌于是買了一張帶輪子的椅子，讓黃老漢坐上去，她便一路推著椅子上了山坡，黃老漢得以盡情觀賞桃花，陶然欲醉。玉梅看在眼里，到了歸她供養(yǎng)黃老漢時，她出人意外的從街上請來一個戲班子，在家門口專為黃老漢搭臺連唱了三天古戲，讓久已沒有看過戲的黃老漢飽了眼福，無比的開心。兩位媳婦孝順晚輩的事跡很快在附近周圍傳開來，且越傳越遠，先是市日報社來了記者，將她們的事跡寫成文章登在報紙上，再是省電視臺也來了記者，將她們孝順老人的日常生活拍成專題片播了出來。幾乎是一夜之間，玉梅和鳳嬌的名字便傳遍了整個桂北地區(qū)，人人皆知，個個夸贊。年底，玉梅和鳳嬌同被市婦聯(lián)、市文明辦評為“尊老愛幼模范文明戶”，各獎了塊匾額，掛在大門頭上。
五
且說黃老漢在媳婦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日子過得如蜜糖似的香甜，只是每每見他笑過之后，總是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似乎對這樣的日子還是不太滿意。原來是黃老漢早已看中村背面那一座光禿禿的山坡。那座山坡曾經(jīng)滿是綠蔥蔥的一片樹林，一年四季，鳥語啁啾，泉水叮咚，是南水村的一大景致。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大煉鋼鐵，將滿山坡的樹木剃了個光頭，從此美景不在。如今黃老漢想在山坡上重新栽種樹苗，他已征求過村長的意見了，村長已同意以最低的承包價承包給他種樹。只是黃老漢自感體力不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常常坐在家門前面對光禿禿的山坡嘆息：“要是我還年輕幾歲，我每天種它五十棵樹，幾年就可以種滿整個山坡。”
有一天，黃貴知道了黃老漢這一件心事后，便自告奮勇的來對黃老漢說：“爹，你不要愁，你想每天要種的那五十棵樹，我來幫你種?！秉S老漢神色頓時一片晴朗，說：“有你這樣孝順的兒子，我再活他幾年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到閻王那里去了。”黃貴聽了這話非常的開心，仿佛那一件祖?zhèn)髡鋵毞羌耗獙佟Ｗ赃@天開始，黃貴果然每天都在山坡上種下五十棵樹苗。
這件事被黃富知道了，他心想，大哥這樣做，無非是在爹的面前裝孝順，想蓋過我，讓爹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他，他能每天幫爹種五十棵樹，難道我就不能幫嗎？黃富于是來到黃老漢面前，說：“爹，我也每天幫你種五十棵樹。”黃老漢興奮無比，說：“好，好，有你這樣孝順的兒子幫我，我什么也不用再愁了。”自此，黃貴和黃富二人無論多忙，每天都要去山坡上種下五十棵樹苗，原來光禿禿的山坡漸漸的有了綠色。
黃老漢常常叮囑黃貴和黃富：種下的樹要細心的護理，盡可能減少枯死，那才是真正的種樹。有一天，黃老漢由玉梅攙扶著來到山坡，察看了一遍兩個兒子種下的樹，最后說道：“阿貴種的樹死了七棵，阿富種的樹死了八棵，這么說，還是阿貴護理得細心一些?！秉S貴聽了自是心花怒放，黃富聽了心里卻像擱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黃富心里一發(fā)狠，從第二天開始，他就給種下的樹一天澆兩遍水，兩天殺一次害蟲，三天除一遍草。過了半個月，黃富親自背上黃老漢，興沖沖來到山坡，指著他種的樹對黃老漢說：“爹，你看，你看，我種的樹還有沒有死的？”黃老漢展眼一看，面前翠綠色的小樹苗迎風(fēng)搖曳，仿佛在朝他點頭致意，立刻滿意的說道：“看不到一棵是死的，這么說，你護理得也很細心。”黃富問：“我夠孝順了吧？”黃老漢點頭說：“那還用說，夠了，夠了?！?/p>
六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八個春夏秋冬流過去了，山坡上早已被黃貴黃富兩兄弟種滿了樹，有的樹已開始成材，展眼遙望，青蔥翠綠，一片林海，再現(xiàn)了消逝半個多世紀(jì)的鳥語啁啾，泉水叮咚的美景。這期間，黃貴和黃富因為堅持不懈的種樹，把荒山變成綠色，而被市政府評為“植樹造林，綠化環(huán)境”的先進個人代表，出席了隆重的表彰大會，名字又是上報紙又是上電視，幾乎也是一夜之間，兄弟倆的名字也如玉梅和鳳嬌一樣，傳遍桂北大地，盡人皆知。獲得如此耀眼的榮譽，是他們兄弟倆始初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時的黃老漢已是八十三歲的高齡了。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再也起不來了，他自感命已到了盡頭，再不讓兩個兒子把他送醫(yī)院去。黃老漢臨終之前，黃貴和黃富雙雙湊近到他的面前，萬分焦急的問道：“爹！爹！你的祖?zhèn)髡鋵毮?？你的祖?zhèn)髡鋵毞旁谀睦铮俊秉S老漢微微一笑，然后費力的吐出一句：“去問……村……長……”這句話一完，蹬腿而去了。
黃貴黃富顧不得料理黃老漢的后事，立即爭先恐后的去找村長。豈知村長說：“先把老爹的后事辦完了，再談祖?zhèn)髡鋵??！毙值軅z無奈，只好回去料理黃老漢的后事，又是請道公，又是請樂隊，把后事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
這天傍晚，料理完黃老漢后事的黃貴和黃富又同時走到村長的面前，無比興奮的等著村長把那盼望已久的祖?zhèn)髡鋵毥坏剿麄兊氖掷铩Ｖ灰姶彘L不緊不慢的從口袋里掏了兩張紙出來，然后對他們說：“這么多年以來，你們兄弟兩個對老人都非常的孝順，雖然你們都是沖著得到祖?zhèn)髡鋵毝⒌捻?，但你們的實際行動卻是令人敬佩的，真所謂假戲真做。所以，這一件祖?zhèn)髡鋵毮銈兠咳硕紤?yīng)該得到一份?！秉S貴黃富瞪大雙眼望著村長手里那兩張紙，有些失望的問道：“村長，這就是我爹的祖?zhèn)髡鋵殻俊贝彘L說：“對呀，這就是你爹的祖?zhèn)髡鋵?，這么多年來你們在老爹面前爭做孝子，想得到的就是它?！闭f完，把這兩張紙一人一份，交到黃貴黃富的手里。
二人拿在手里一看，只見兩張紙寫著同樣的字：“勤勞致富，和氣生財”。兄弟倆還是有些不相信，這就是村長當(dāng)初所告訴他們的祖?zhèn)髡鋵?？疑惑的又問：“村長，你說過我爹的這件祖?zhèn)髡鋵毞浅ＹF重，價值連城，怎么是這兩張紙？”村長說：“對??！我是說過那樣的話，這紙上寫的話難道不非常貴重嗎？不價值連城嗎？這不單是你們一家的祖?zhèn)髡鋵殻彩钦麄€中華民族的祖?zhèn)髡鋵?，從古到今，我們中華民族提倡的就是勤勞致富，和氣生財?！毙值軅z又問：“你還說有了它，可以興旺發(fā)達？全家和睦？名揚天下？”村長回答：“對呀！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其實所說的這些你們都已經(jīng)擁有了，你們這么多年以來種了滿山坡的樹，這樹長大成材以后，就可以給你們換來巨大的財富，有了財富，不就是興旺發(fā)達了嗎？你們兩兄弟和兩媳婦這么多年來都爭著孝順老人，沒有爭爭吵吵，不就是全家和睦嗎？又因為你們對老人這么孝順，又不斷的植樹造林，你們以及媳婦都得到過政府的表彰，名字又上報紙又上電視，滿天下都知道你們一家的大名，不就是名揚天下嗎？”
黃貴和黃富聽完村長這一席話，終于心服口服，又似有所悟。然后二人都將手里的紙捧在心窩處，眼望著黃老漢所葬的方向，連連說道：“爹啊！多謝你的祖?zhèn)髡鋵殻嘀x你的祖?zhèn)髡鋵殹?/p>
一
桂北山區(qū)有一個村子叫南水村，村里有一個老漢，姓黃，黃老漢年近中年才成家，女人給他生下兩個兒子之后，又一病而故。黃老漢獨自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兒子，到了兒子成家的年齡，又建了一幢新樓房，相繼幫兩個兒子娶回了媳婦。話說到了這時，黃老漢已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田里地里風(fēng)里雨里勞累了大半輩子，這時候也該在家里歇下來，帶帶兒孫，享一享天倫之樂了。豈知結(jié)果卻不如黃老漢所愿。
黃老漢的兩個兒子，大的叫黃貴，次的叫黃富，這弟兄兩個自從成家之后，相繼好上了賭博，開始用麻將賭，總是輸，后又買“六合彩”，總是不中，弄得手頭常常沒錢，便避著家人偷賣家里的東西。弟兄倆你賣我也賣，連花生黃豆之類的種子都賣掉了，弄得到了開春時節(jié)沒法下種，于是互相指責(zé)對方的不是，繼而爭吵，甚至到了動武的地步。后又鬧到分家，分家的結(jié)果是誰也不愿意供養(yǎng)黃老漢。黃貴理直氣壯地說：“爹從小到大最疼你，有什么好吃的都讓給你吃，就該你來養(yǎng)他。”黃富也是振振有詞：“你是大哥，你不養(yǎng)誰養(yǎng)？”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后決定拈紙團，誰拈中誰養(yǎng)。把個黃老漢氣得幾乎吐血，大聲罵道：“難道我是一條狗？你們這樣對我？”結(jié)果一個家分成了三個家，黃老漢獨自一人一家。黃貴和黃富把新樓房各占住了一半，把黃老漢擠到舊屋里去住，這時的黃老漢已是七十有五的人了。成了孤家寡人的黃老漢哀傷之余，常常發(fā)兩句這樣的哀嘆：“家門不幸，一代不如一代?。 ?/p>
南水村村長看到黃老漢遭遇如此孤苦的晚年，多次去做黃貴和黃富兩兄弟的思想工作，苦口婆心，道理說了三大籮筐，兩兄弟卻把他的話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這一天村長氣憤地對這兩兄弟說：“我先告訴你們，如果再不供養(yǎng)老人，我就去市法院告你們，到時候別怪我不給你們面子?！必M知站在一旁的黃老漢聽了這話，忙對村長說：“不不不，不要，不要告，我自家的事我自家解決，那樣子一鬧，會給外人笑話?！贝彘L說：“他們一點也不孝順你，你還怕什么笑話？”黃老漢卻說：“你幫我把村支書叫來，我有話想和你們一起商量商量?！?/p>
這一天，黃老漢與村長和村支書關(guān)在房里說了半天的話，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說些什么。黃貴和黃富兄弟倆感到奇怪，也有些提心吊膽。最后看見村支書走了，村長隨后也離開而去。黃貴心里懸著十五個吊桶似的，七上八下，他急急忙忙趕上村長，問道：“二叔公，我爹叫你和支書來說了些什么話？”村長笑了笑，回答：“沒什么，隨便聊聊?！秉S貴又說：“是不是要開斗爭大會？要拿我們兄弟兩個去斗爭？”村長說：“沒有這事，你放心?！秉S貴還是放心不下，說：“二叔公，我爹到底和你們聊了些什么？你透一點點給我聽聽好嗎？”村長說：“你爹叫我和支書要給他保密，不要告訴你們知道。”黃貴一聽，越發(fā)把他的胃口吊了起來，幾乎是哀求似的說道：“二叔公，求求你告訴我，我決不讓我爹知道的。”村長說：“你能把你的嘴巴守?。俊秉S貴發(fā)誓說：“要是我漏了嘴，天打雷劈?！贝彘L說：“告訴你也沒用，已經(jīng)晚了?！迸ゎ^就走。黃貴把村長拖住，又說：“二叔公，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事，我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機會?！贝彘L說：“那好吧，我就透一些給你知道，是這樣，你爹對支書說，你家祖上有一件祖?zhèn)髡鋵?，傳到他的手里，恐怕再難以傳下去了，因為祖上留下話，這一件珍寶要傳給那些安居樂業(yè)，勤苦耐勞，孝順長輩的后代，如今對你們弟兄兩個很失望，特地叫來支書，先留下遺囑，打算把這一件祖?zhèn)髡鋵殏鹘o那些附合條件的外人。”黃貴驚訝不已，問道：“從來沒聽說過家里有什么珍寶，到底是什么樣的祖?zhèn)髡鋵?？”村長說：“那是因為不到最后的時候，是不會讓你們知道的，是什么樣的祖?zhèn)髡鋵?，我也不清楚，只是聽你爹說這件祖?zhèn)髡鋵毞浅Ｕ滟F，價值連城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賣掉它的，有了它，就可以全家和睦，興旺發(fā)達，名揚天下?！秉S貴聽到這里，心都跳到喉嚨上了，說：“這么貴重，是一塊金磚吧？”村長說：“比金磚還貴重，千金不換?。 ?/p>
二
黃貴回到家里，把他女人玉梅悄悄叫進房，關(guān)上門，壓低嗓門把從村長那里聽到的話告訴了她。玉梅一聽，急得說：“你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你爹，不要讓他把祖?zhèn)髡鋵殏鹘o外人。”黃貴說：“那當(dāng)然，只是我們怎么樣才能把祖?zhèn)髡鋵毮玫绞帜兀咳査?，他肯定不會給，去偷他的，又不知道他把這件寶物藏在哪里，你有什么辦法？”玉梅說：“他不是說祖上留下有話，要傳給那些安居樂業(yè)，孝順晚輩的后代嗎？你干脆不要再賭了，裝裝孝子，好好的孝順?biāo)麕啄?，等到他將要過世的時候，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你，等有了祖?zhèn)髡鋵?，我們再痛痛快快的享受榮華富貴?！秉S貴說：“爹現(xiàn)在活得好好的，哪年哪月他才過世呀？”玉梅說：“他已經(jīng)是近八十的人了，就是他能活百歲，也就是那么一二十年，一二十年我們就可以做上有錢人了，那也不算遲嘛，俗話說，放長線，釣大魚?！秉S貴聽了玉梅的話，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在玉梅的臉蛋上吻了一口，連說：“高見，高見，就按你說的辦，我再也不賭了，裝裝孝子，把爹接過來侍候得好好的，不信他不把祖?zhèn)髡鋵殏鹘o我?！?/p>
接著，黃貴與玉梅立馬就去老屋接黃老漢。黃老漢正在堂屋暗自傷神，忽然見他二人走過來，正不知怎么回事，二人突然架起他就走。黃老漢嚇得大驚失色，叫起來：“干什么？你們干什么？”黃貴說：“爹，你一個人過得孤苦伶仃的，老二又不愿意供養(yǎng)你，到我們那邊去吧，我們來養(yǎng)我。”黃老漢賭氣說：“不去，誰來養(yǎng)我也不去，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庇衩氛f：“爹，我們是真心誠意的，絕對會對你好?！秉S老漢說：“當(dāng)初村長隔三差五來說你們，你們都不理，現(xiàn)在一下子就在我面前充起孝子來，一定是想打我的什么鬼主意，不安好心。”黃貴說：“爹，你相信我們吧，當(dāng)初是我們不對，現(xiàn)在我們想通了，知道做錯了，你就原諒我們吧，從今以后我們會像供菩薩一樣，把你供養(yǎng)起來，讓你過得安安心心，舒舒服服，什么事也不用你來操心?！倍撕谜f歹說，終于說服了黃老漢，把黃老漢接到他們家去了。二人立刻燒了一盆熱水，幫黃老漢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又換上一身干干凈凈的新衣服。玉梅曾在發(fā)廊打過工，學(xué)到一些理發(fā)的技藝，于是她憑著這一手藝，給黃老漢剪了個漂漂亮亮的頭發(fā)，又幫他刮干凈滿臉拉碴的胡須，接著又是松骨，又是捶背，直把黃老漢服侍得一身松爽，快活得賽過神仙。晚上，黃貴親自動手宰了個大肥雞，煮熟后，夫妻二人左一塊右一塊，盡把肥嫩嫩的雞肉往黃老漢碗里夾，吃得黃老漢滿嘴流油。從此之后，勞累大半輩子的黃老漢才真正的享受到了姍姍來遲的天倫之樂。
三
黃老漢的二兒子黃富，那天看見大哥黃貴與村長聊了半天后，回來就和大嫂玉梅把老爹接過去供養(yǎng)起來，他感到好生奇怪，第二天特意去找到村長，問村長昨天和黃貴說了些什么話。村長笑了笑，故意賣關(guān)子不肯說。黃富便纏著村長不放，苦苦求他，村長只得把對黃貴說的那一番話又對黃富說了。黃富如聽到重大新聞一樣，急忙跑著回家，把村長告訴他的一番話又和盤托出告訴了他的女人鳳嬌。鳳嬌如夢初醒一般，說道：“原來你爹藏有一件價值連城的祖?zhèn)髡鋵?，怪不得大哥大嫂一下子這么孝順，不聲不響的把老爹接過去供養(yǎng)起來，原來是裝孝順給老爹看，想讓老爹以后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他們。裝孝順嗎，他們能裝我們也能裝，看看誰比誰裝得更像?！秉S富摩拳擦掌的說：“對，我們也把老爹接到這邊來，在他面前裝裝孝順，讓他把祖?zhèn)髡鋵殏鹘o我們?！倍苏f完，立刻走到黃貴那邊屋里，對黃老漢說：“爹，以前是我們不對，很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們吧，從今以后我們痛改前非，現(xiàn)在我們來接你到我們那邊去，天天把你照顧得好好的。”鳳嬌也說：“爹，你到了我們那邊，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給你吃，保證比你在這邊過得還要好。”黃老漢又是驚喜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黃富和鳳嬌見爹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一人一邊，扶起黃老漢就往他們那邊屋走去。
正這時候，黃貴和玉梅剛巧從外做工回來。黃貴一見黃富夫妻要把黃老漢帶走，雙眼頓時瞪得如牛眼一樣大，沖黃富喝問：“你要把爹帶到哪里去？”黃富說：“帶到我們那邊去，我們養(yǎng)他。”黃貴說：“不行。”黃富說：“為什么不行？”黃貴說：“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我就叫你養(yǎng)他，你不肯，現(xiàn)在我來養(yǎng)他了，你又來和我爭了，我看你是成心與我作對是不是？”黃富說：“我才不想和你作對，當(dāng)初我也叫過你養(yǎng)他的，你不是也不愿意養(yǎng)嗎？”黃貴說：“當(dāng)初是當(dāng)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是長子，家里的事我說了算，”黃富說：“長子又怎么樣？長子就應(yīng)該欺負小的嗎？”黃貴說：“我沒有欺負你，只是不準(zhǔn)你把爹帶走?！秉S富說：“我只是帶走爹，并沒有帶走大嫂，你發(fā)什么火？”兄弟倆言來語去，各不示弱。最后黃富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黃老漢一只手就走。黃貴卻拖住黃老漢一只手不放。玉梅和鳳嬌齊上陣，各幫各的男人往兩邊拉，如同拔河比賽。只是苦了中間的黃老漢，被雙方拉來扯去，一會兒朝東，一會兒朝西，惱得黃老漢大聲罵道：“別拉了，別拉了，你們干脆拿一把刀來，一刀把我劈成兩半，各人拿一半去算了?！?/p>
正鬧得不可開交，村長來到了。村長看到眼前的情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滿臉堆笑。原來村長早已猜到他們會為了黃老漢而爭吵，所以特來給他們調(diào)解。于是在村長的主持下，開了個家庭會議，會議的結(jié)果是，黃老漢由兄弟輪流供養(yǎng)一個月。但黃貴還是有些不服氣，他說：“我是長子，理應(yīng)由我養(yǎng)爹兩個月，老二養(yǎng)一個月?！秉S富說：“長子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能力并不比你差，如果由我養(yǎng)爹兩個月，大哥養(yǎng)一個月，我天天給爹吃大魚大肉?！边@時玉梅忍不住插嘴說道：“如果爹在我們這邊兩個月，在老二那邊一個月，我不但天天給爹吃大魚大肉，我還要給爹喝五糧液茅臺酒。”鳳嬌也不示弱，說：“如果爹在我們這邊兩個月，在大哥那邊一個月，我不但天天給爹喝五糧液茅臺酒，我還要給爹抽紅塔山大中華。”玉梅又說：“我還要帶爹坐寶馬車，去北京游長城。”鳳嬌說：“我還要帶爹坐飛機，周游世界?！贝彘L聽了直笑，但最后還是維持原定結(jié)果。
四
從此之后，黃貴和黃富為了在黃老漢面前表現(xiàn)得更像個孝順的兒子，真的再也沒有賭過，干起活來也更加肯吃苦了。而玉梅和鳳嬌也為了成為黃老漢眼中最孝順的兒媳婦，時常都在明爭暗斗，一比高低。夏天炎熱，黃老漢出汗多，鳳嬌便一天打兩次涼水讓黃老漢洗兩遍身子，又幫他換洗兩遍衣服。到了玉梅供養(yǎng)黃老漢的時候，玉梅便一天打三次涼水讓黃老漢洗三遍身子，幫他換洗三次衣服。冬天的時候，黃老漢每晚臨睡前，鳳嬌都要打一盆熱水讓他泡了腳再上床。到了玉梅供養(yǎng)黃老漢時，她不但打熱水讓黃老漢泡腳，還先把黃老漢的被子捂暖了再讓黃老漢上床去睡。
春天，村前山坡上桃花開得正是熱鬧的時候，黃老漢想去觀賞桃花，但因為年邁，行動困難，鳳嬌于是買了一張帶輪子的椅子，讓黃老漢坐上去，她便一路推著椅子上了山坡，黃老漢得以盡情觀賞桃花，陶然欲醉。玉梅看在眼里，到了歸她供養(yǎng)黃老漢時，她出人意外的從街上請來一個戲班子，在家門口專為黃老漢搭臺連唱了三天古戲，讓久已沒有看過戲的黃老漢飽了眼福，無比的開心。兩位媳婦孝順晚輩的事跡很快在附近周圍傳開來，且越傳越遠，先是市日報社來了記者，將她們的事跡寫成文章登在報紙上，再是省電視臺也來了記者，將她們孝順老人的日常生活拍成專題片播了出來。幾乎是一夜之間，玉梅和鳳嬌的名字便傳遍了整個桂北地區(qū)，人人皆知，個個夸贊。年底，玉梅和鳳嬌同被市婦聯(lián)、市文明辦評為“尊老愛幼模范文明戶”，各獎了塊匾額，掛在大門頭上。
五
且說黃老漢在媳婦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日子過得如蜜糖似的香甜，只是每每見他笑過之后，總是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似乎對這樣的日子還是不太滿意。原來是黃老漢早已看中村背面那一座光禿禿的山坡。那座山坡曾經(jīng)滿是綠蔥蔥的一片樹林，一年四季，鳥語啁啾，泉水叮咚，是南水村的一大景致。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大煉鋼鐵，將滿山坡的樹木剃了個光頭，從此美景不在。如今黃老漢想在山坡上重新栽種樹苗，他已征求過村長的意見了，村長已同意以最低的承包價承包給他種樹。只是黃老漢自感體力不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常常坐在家門前面對光禿禿的山坡嘆息：“要是我還年輕幾歲，我每天種它五十棵樹，幾年就可以種滿整個山坡。”
有一天，黃貴知道了黃老漢這一件心事后，便自告奮勇的來對黃老漢說：“爹，你不要愁，你想每天要種的那五十棵樹，我來幫你種?！秉S老漢神色頓時一片晴朗，說：“有你這樣孝順的兒子，我再活他幾年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到閻王那里去了。”黃貴聽了這話非常的開心，仿佛那一件祖?zhèn)髡鋵毞羌耗獙佟Ｗ赃@天開始，黃貴果然每天都在山坡上種下五十棵樹苗。
這件事被黃富知道了，他心想，大哥這樣做，無非是在爹的面前裝孝順，想蓋過我，讓爹把祖?zhèn)髡鋵殏鹘o他，他能每天幫爹種五十棵樹，難道我就不能幫嗎？黃富于是來到黃老漢面前，說：“爹，我也每天幫你種五十棵樹。”黃老漢興奮無比，說：“好，好，有你這樣孝順的兒子幫我，我什么也不用再愁了。”自此，黃貴和黃富二人無論多忙，每天都要去山坡上種下五十棵樹苗，原來光禿禿的山坡漸漸的有了綠色。
黃老漢常常叮囑黃貴和黃富：種下的樹要細心的護理，盡可能減少枯死，那才是真正的種樹。有一天，黃老漢由玉梅攙扶著來到山坡，察看了一遍兩個兒子種下的樹，最后說道：“阿貴種的樹死了七棵，阿富種的樹死了八棵，這么說，還是阿貴護理得細心一些?！秉S貴聽了自是心花怒放，黃富聽了心里卻像擱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黃富心里一發(fā)狠，從第二天開始，他就給種下的樹一天澆兩遍水，兩天殺一次害蟲，三天除一遍草。過了半個月，黃富親自背上黃老漢，興沖沖來到山坡，指著他種的樹對黃老漢說：“爹，你看，你看，我種的樹還有沒有死的？”黃老漢展眼一看，面前翠綠色的小樹苗迎風(fēng)搖曳，仿佛在朝他點頭致意，立刻滿意的說道：“看不到一棵是死的，這么說，你護理得也很細心。”黃富問：“我夠孝順了吧？”黃老漢點頭說：“那還用說，夠了，夠了?！?/p>
六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八個春夏秋冬流過去了，山坡上早已被黃貴黃富兩兄弟種滿了樹，有的樹已開始成材，展眼遙望，青蔥翠綠，一片林海，再現(xiàn)了消逝半個多世紀(jì)的鳥語啁啾，泉水叮咚的美景。這期間，黃貴和黃富因為堅持不懈的種樹，把荒山變成綠色，而被市政府評為“植樹造林，綠化環(huán)境”的先進個人代表，出席了隆重的表彰大會，名字又是上報紙又是上電視，幾乎也是一夜之間，兄弟倆的名字也如玉梅和鳳嬌一樣，傳遍桂北大地，盡人皆知。獲得如此耀眼的榮譽，是他們兄弟倆始初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時的黃老漢已是八十三歲的高齡了。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再也起不來了，他自感命已到了盡頭，再不讓兩個兒子把他送醫(yī)院去。黃老漢臨終之前，黃貴和黃富雙雙湊近到他的面前，萬分焦急的問道：“爹！爹！你的祖?zhèn)髡鋵毮?？你的祖?zhèn)髡鋵毞旁谀睦铮俊秉S老漢微微一笑，然后費力的吐出一句：“去問……村……長……”這句話一完，蹬腿而去了。
黃貴黃富顧不得料理黃老漢的后事，立即爭先恐后的去找村長。豈知村長說：“先把老爹的后事辦完了，再談祖?zhèn)髡鋵??！毙值軅z無奈，只好回去料理黃老漢的后事，又是請道公，又是請樂隊，把后事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
這天傍晚，料理完黃老漢后事的黃貴和黃富又同時走到村長的面前，無比興奮的等著村長把那盼望已久的祖?zhèn)髡鋵毥坏剿麄兊氖掷铩Ｖ灰姶彘L不緊不慢的從口袋里掏了兩張紙出來，然后對他們說：“這么多年以來，你們兄弟兩個對老人都非常的孝順，雖然你們都是沖著得到祖?zhèn)髡鋵毝⒌捻?，但你們的實際行動卻是令人敬佩的，真所謂假戲真做。所以，這一件祖?zhèn)髡鋵毮銈兠咳硕紤?yīng)該得到一份?！秉S貴黃富瞪大雙眼望著村長手里那兩張紙，有些失望的問道：“村長，這就是我爹的祖?zhèn)髡鋵殻俊贝彘L說：“對呀，這就是你爹的祖?zhèn)髡鋵?，這么多年來你們在老爹面前爭做孝子，想得到的就是它?！闭f完，把這兩張紙一人一份，交到黃貴黃富的手里。
二人拿在手里一看，只見兩張紙寫著同樣的字：“勤勞致富，和氣生財”。兄弟倆還是有些不相信，這就是村長當(dāng)初所告訴他們的祖?zhèn)髡鋵?？疑惑的又問：“村長，你說過我爹的這件祖?zhèn)髡鋵毞浅ＹF重，價值連城，怎么是這兩張紙？”村長說：“對??！我是說過那樣的話，這紙上寫的話難道不非常貴重嗎？不價值連城嗎？這不單是你們一家的祖?zhèn)髡鋵殻彩钦麄€中華民族的祖?zhèn)髡鋵?，從古到今，我們中華民族提倡的就是勤勞致富，和氣生財?！毙值軅z又問：“你還說有了它，可以興旺發(fā)達？全家和睦？名揚天下？”村長回答：“對呀！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其實所說的這些你們都已經(jīng)擁有了，你們這么多年以來種了滿山坡的樹，這樹長大成材以后，就可以給你們換來巨大的財富，有了財富，不就是興旺發(fā)達了嗎？你們兩兄弟和兩媳婦這么多年來都爭著孝順老人，沒有爭爭吵吵，不就是全家和睦嗎？又因為你們對老人這么孝順，又不斷的植樹造林，你們以及媳婦都得到過政府的表彰，名字又上報紙又上電視，滿天下都知道你們一家的大名，不就是名揚天下嗎？”
黃貴和黃富聽完村長這一席話，終于心服口服，又似有所悟。然后二人都將手里的紙捧在心窩處，眼望著黃老漢所葬的方向，連連說道：“爹啊！多謝你的祖?zhèn)髡鋵殻嘀x你的祖?zhèn)髡鋵殹?/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