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年前，我因逃避一段痛心的感情漂泊到廣東。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常因回憶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而在夜晚痛哭失聲，一顆癡心也因他的絕情而碎成千塊萬塊。我痛苦、彷徨、絕望、消沉，甚至有幾次想到用自殺來解脫自己。可人們常說：好死不如賴活。好！那就活著。上班時，別人不愿干的活我都搶著干，我不斷用繁重的體力活來麻痹自己。工作之余，別人都忙著談情說愛，我卻泡在書店里。我不想給自己留一點空余時間，我害怕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時間在飛快地流逝，我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也在悄然愈合。

剛來那會兒，母親常常在電話里哀求我回去，我每次都鐵石心腸無動于衷。我害怕回去會觸景生情，更害怕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他諸如已結(jié)婚生子的事實讓我傷心難過，我不愿意再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痛不欲生，盡管我內(nèi)心還是想知道有關(guān)他的一切。

今年，我很想回家，并且有點迫不及待。我把回家的消息打電話告訴了母親，想讓她提前知道。原以為母親會高興得不得了，萬沒料到，一向希望我回家的母親一反常態(tài)，語氣冷得像塊冰，她在電話中竭力阻止我回家。我感到很奇怪，要她給我一個理由，我說：“媽，你不是挺想我回家么？這下怎么了？你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嗎？”母親支支吾吾。放下電話，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最終還是決定回去。我有一股叛逆心理，而且，我今年回去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五年前我在成都火車站送他時兩人有個約定。當(dāng)時他說：“菲菲，你會等我嗎？”“會，只要我活著，我就會等。”我說。“好，五年后的今天，咱們此地不見不散?！薄安灰姴簧ⅰ！笨墒?，他還會回來見我嗎？答案是可以肯定地說：再也不可能了。說不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哪還有興趣再想起這個微不足道的約定？在他心目中，也許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而已。盡管如此，我還是迫切地想回去，不到黃河心不死。

二

當(dāng)從出站口走出來，看著“成都”兩個大字的時候，我百感交集。久違了，成都！久違了，故鄉(xiāng)!

我在火車站呆了約莫一個小時，發(fā)現(xiàn)成都沒多大變化，火車北站仍然是火車北站，擦皮鞋的依然在擦皮鞋。只有我變了，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用淚水唬人的小女孩了。

我提上行李，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了一輛公交車。剛進車門，我便后悔莫及，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那個我日思夜想刻骨銘心而又絕情地拋棄了我的男子。他叫張林，坐在最后一排，肩上靠著一個熟睡的女孩。感覺到他沒發(fā)現(xiàn)我，我便想趁機溜走，可那討厭的司機拉住了我，說：“來來來，小妹妹，后面還有座位，你看，那兒不才坐了兩個人嗎？”

這時，張林發(fā)現(xiàn)了我，他緊緊地盯著我，眼神相當(dāng)冷漠。我這時也是被迫無奈，只好坐了下來，心里卻不知所措。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就好像自己做了虧心事一樣。用不著抬頭看，我也知道他此時眼神如劍。

“小姐，”突然，他探頭過來說，“怎么，才分開五年就那么絕情，連個招呼也不打了？”

說到這份上了，我只好抬頭，說：“對不起，我們之間好像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蔽艺f得很小心，主要是怕他身邊的女孩聽見。

“我可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呢！”他絲毫不放過我。

真是個無賴！我想。

“對了，怎么就你一個人？你老公呢？他沒陪你？”他用一種邪惡的眼神看著我問。

我一下子很激動，這個無情無義的家伙，當(dāng)初那么絕情地拋棄我不算，今天還要如此羞辱我。我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憤恨地說：“請你閉嘴好不好？不要以為你有了別的女人就非得要別人也有男人不可，我不想再戀愛，也不想再讓自己受傷害，就這樣，你滿意了吧？”

也許他沒料到我會說這些話，這下他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突然，他有些激動，扭頭看了看他身邊的女孩，那女孩睡得很香甜，他再度回轉(zhuǎn)過頭來，用審視的眼光盯了我好一陣子。后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哀求著問我：“你剛才的話我聽不懂，什么男人，什么受傷害，你不是結(jié)婚了嗎？他對你不好？”

我不想再和他漫無邊際地談下去，我認為已沒有這個必要，因此甩給他一句：“懶得理你！”就沒再搭理他。我們的對話都壓底了聲音，車里誰也沒有注意，他們正全神貫注地看錄像呢。

后來的一段時間，我們都保持沉默。當(dāng)時彼此相當(dāng)尷尬，我還從來沒坐過從成都到家里要用這么長時間的車，甚至車什么時候停了又啟動我都不知道。過了好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從脖子上取下一串翡翠項鏈——是張林五年前送給我的，我將它遞給了他。

他傻傻地看著我，問：“你一直都戴著它，是嗎？”

我沒有回答他，呆呆地望著車外的景色，思緒也慢慢將我?guī)Щ亓撕枚嗪枚嗄暌郧啊?/p>

三

張林比我大四個月。我們從穿開襠褲時就在一起玩耍，一起上小學(xué)，一起考入初中，再一起邁入高中的大門。我們一直都很要好，幾乎是無話不說。上高中后，便有好些同學(xué)取笑我們。由于是女孩子，我非常害羞?？蓮埩之?dāng)著我的面居然對那些同學(xué)說：“笑什么笑，不瞞你們說，等我們長大了，我還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呢，是不是，菲菲？”我羞得馬上逃了，心中又恨又喜。

我也知道，張林一直都很喜歡我，當(dāng)然，我也挺喜歡他。他不但人長得帥，而且對人體貼，善解人意。上高中時，有好些女孩子都追過他，他每次都把我拉在面前做擋箭牌。后來，我們戀愛了。我們也知道這是早戀，可就是情不自禁。這一切，兩家大人全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時間一晃便到了高三，一件誰也沒料到的事發(fā)生了。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我們一家人正在吃晚飯，那晚的菜特別豐富，因為哥剛從部隊回來，理所當(dāng)然比平時吃得好一些。這時，鄰居楊大娘樂巔巔地闖了進來，她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剛進門就嚷道：“小軍，看你怎樣感謝我喲，大娘給你說成了，人家小琴對你一百個中意?！?/p>

我父母大概也不知道此事，詫異地問我哥：“小軍，這是咋回事？”哥臉紅了，不做聲。

楊大娘馬上成為我哥的代言人：“是這么回事，你們家小軍看上了人家張家的閨女，自己又不好意思去說，就請我去問一問，不想一下子成了。依我看，趕緊挑個好日子，把婚事先訂了?！?/p>

哥哥樂得直點頭。父母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后來楊大娘還說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已心亂如麻。

小琴是張林他姐，如果哥和她成了婚，那么，張林和我肯定沒戲了。在我們家鄉(xiāng)，對于“調(diào)換親”也稱之為“扁挑親”，就像我們兄妹和他們姐弟這種情況，當(dāng)?shù)赜羞@么一種迷信的說法，就是結(jié)婚后，如果有一家能平平安安，而另一家則不得安寧，比如說會塌房、死人之類。

張林很快也知道了此事，他問我怎么辦，我說不知道。他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會娶我。我哭了。

后來，哥與小琴很快訂了婚，不久后又結(jié)婚了。那天，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樂開了花——除了我和張林。

自從哥結(jié)婚后，雙方的大人就密切地注意我和張林的一切動向，每天不停地在我們耳邊嘮叨。我們表面上直點頭，這只是讓他們寬心，其實，到了學(xué)校后，我們依然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后來，終于“東窗事發(fā)”，是我們班上一位同學(xué)告發(fā)的。因此，張林失學(xué)了。沒有了張林，我等于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新的血液與生機。沒有他在我身邊的日子，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相思之苦，什么叫魂不守舍。那一年，我也高考落榜。回到村里，我?guī)缀趺刻於寄芸匆姀埩?，他比以前明顯消瘦了。我能體會“衣帶漸寬終無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心情，可上天就是對我們?nèi)绱瞬还?，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

有一天，我和張林又在村外不期而遇。我們默默地注視著對方，好久好久，就這樣相對而立，默默無語。我們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表達不了我們的心情，正如音律之最高境界是無詞，武術(shù)之最高境界是無招，顯然，愛情的最高境界便是無言了。也不知道我們站了多久，最后，他向我伸出了雙臂，我像小鳥般撲進他懷里。

“我好想你?！蔽曳谒厍皽I如雨下。他說：“我知道，我也想你。”他不停地為我拭淚。

“我們能不分開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我們的愛情會有結(jié)果嗎？他們知道了怎么辦……”我連連向他問了十幾個問題。他笑了，笑起來帥極了。

“如果沒有你，我都找不出還有什么活著的理由?！蔽艺f。

他更是緊緊抱住了我，說：“傻丫頭，不要想那么多，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們相愛，只要我們努力，我們的愛情一定會有好結(jié)果的。要相信，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也是巨大的?！?/p>

“可是，要是他們都不答應(yīng)呢？”我仍然固執(zhí)地問，我想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那我就帶你走，無論到天涯海角，我會用一生一世來愛著你，只要你愿意?！睆埩值拖骂^，深情地對我說。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回答與承諾呢？我在他懷中喃喃道：“我愿意，我一千個一萬個愿意?！?/p>

回到家，張林便向兩邊父母說出了心中的想法。這下兩家的大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召集在一起磋商怎樣對付我們。妙計終于出來了，他們同意我們繼續(xù)交往，但是，先讓張林出去鍛煉幾年，說我們年齡都還小，每天呆在一起恐怕會出事，還說我們之間不一定是真愛，說不定我們是年少沖動，過幾年就會后悔等等。如果我們分開幾年以后依然還愛著對方，那他們就無話可說，到時候，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他們的這個建議我想都沒多想就同意了。我認為，他們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再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張林應(yīng)當(dāng)趁年輕出去闖一闖，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張林將要去的地方是新疆，具體地點也還不清楚。當(dāng)時，張林很舍不得離開我，當(dāng)然，我更舍不得他。臨行前，張林在火車北站附近的一個超市里買了一條翡翠項鏈，系在我的脖子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得用它套住你，到時你想跟別人跑都跑不了?！狈謩e的時刻終于來了，他再一次將我擁進懷中，深情地說：“菲菲，你會等我嗎？”“會，我一定會等?！薄昂?，五年后的今天，咱們此地不見不散?！薄安灰姴簧??！痹谖业哪锹暋安灰姴簧ⅰ敝校瑥埩炙砷_了我，一步一回頭上了火車，那凄涼傷感的鏡頭我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都發(fā)酸?；疖噯恿耍以僖踩滩蛔∥孀∧槾罂奁饋??；疖囈央x開很久，我還在站臺上哭著不忍離去。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已隨著張林去了，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萬沒料到，張林這一走就一年多沒有音訊。對于我來說，這無疑是致命的一擊，對他整日牽腸掛肚的我?guī)缀趺刻於家ヱR路邊的茶館里看看有沒有我的信，可每次去人家給我的回答都是相同的：沒有。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一天，嫂嫂對哥哥說：“喂，小林又來信了，說現(xiàn)在他給老板開車，還說老板的女兒挺喜歡他?！蔽抑溃┥┦枪室庹f給我聽的，說不準她是瞎編的，她的目的還不是只有一個——讓我早點對她弟弟死心。她的話我當(dāng)然不信，可有時候又讓我不得不信，如果他還愛著我，為什么連一封信也沒有呢？難道愛情真的這么快就會變質(zhì)嗎？于是，我每天都在“相信”與“不相信”中艱難地度過，我等待著張林給我一個真實的“判決”。

這一天終于來了。嫂嫂拿給我一封信，是張林的。我迫不及待地撕開了信，信里開始說了一串客套話，然后直奔主題，說他已有一女友，雖然不怎么漂亮，但溫柔善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所以……我看著信，腦海里一片空白，歇一會兒，以為看錯了，再讀一遍，看著更是鉆心地痛，心碎成一堆散沙。

我呆呆地睡在床上，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媽看了心疼，說：“菲兒，不要那么死心眼，世上男人又不只他一個，你又長得不丑，還怕尋不上一個好的……”

媽媽的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拿被子蒙住頭只是哭。“愛情易渝，金錢永恒”這句話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可現(xiàn)在我信了，真的信了。后來，為了徹底擺脫感情上的陰影，我便去了廣東，從此與張林沒有任何聯(lián)系。想不到，五年后我們竟相逢在這輛公交車上，真是冤家路窄?。?/p>

四

“喂，想什么？已經(jīng)到了，下來一起走吧。”張林在我耳邊說。我一看，他女朋友已經(jīng)下了車，正等著他呢。

我隨口撒了個謊，說：“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哼！要是我和他們一起回家，我想，我肯定會瘋了。

回到家，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更沒有激動人心的擁抱，全家人只是圍了上來，同時說出一句讓我感到意外的話：“你怎么回來了？”媽還特意加了一句：“我不是叫你不要回來嗎？”好像這個家我不該回來似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我真的回來錯了。

我本來打算住一星期就走，因為張林打算一個星期后舉行婚禮，可在第二天竟發(fā)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讓許多決定了的事改變了。

那天，我正在洗衣服，三歲多的晶晶向我要糖吃。他是我侄兒，長得挺可愛。我說：“晶晶，想吃糖么，那好，去拿個袋子來裝，娘娘（四川方言）給你取?！?/p>

令人發(fā)笑的是，他竟然取來一個大信封。我正準備往里裝糖果，一下子看見了令我吃驚的一幕，信封上收信人寫的是我的名字，并且，我掃了一眼筆跡，那是張林寫給我的，可為什么會在晶晶手上？

我問晶晶：“告訴娘娘，這個東西你在哪里拿的？”晶晶天真地說：“在媽媽那個盒子里，還有好多?！?/p>

我的心一下子怦怦亂跳，已經(jīng)意識到什么了。正好嫂嫂不在，晶晶領(lǐng)著我找到了那個盒子，里面有一大堆信，全是張林寫給我的。我花了兩個多小時，把所有的信都看了一遍，信的內(nèi)容全是他對我的一往情深，有思念也有傷感，還有責(zé)怪，有幾封信的開頭都是：你為什么不回信？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嗎？更讓人受不了的是最后一封信：聽說你就要結(jié)婚了，我不知該怎么祝福你才好。

難怪張林在公交車里問我怎么一個人，一切都已明白，是他們從中搞鬼?？晌椰F(xiàn)在該怎么辦？對張林說明一切嗎？這還有什么意義？不說吧，我又真的不甘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天快亮?xí)r，我打定了主意。

我撕了一張信紙，在上面寫了二十幾個字：

張林，我走了，祝你新婚快樂！為你守候了整整五年的傻瓜。

早上，我對家里人說我要馬上返回廣東。哥哥和嫂嫂聽后都笑了。媽媽雖然有些不舍，但也沒多阻攔。我知道，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巴不得我早點離開。

在走之前，我悄悄地把那封信交給了晶晶，叫他給他舅舅送去，告訴他除了他舅舅，任何人也不要給。晶晶答應(yīng)著去了。我突然覺得，實際上，在這個世界上，孩子才是最可信的。

五

我坐上公交車走了，有幾次都忍不住朝后望，我多想他來送我一程啊！

唉，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坐在車里不禁黯然神傷。

在公交車行駛了半個小時后，發(fā)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那時車正在一個下坡處，車速很快，突然，一輛摩托更快，颼的一下從公交車旁飛了過去。我們還以為是什么車隊在賽車，正要贊嘆摩托車主的高超技術(shù)，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多半乘客都向前傾，有人不禁破口大罵：“他媽的，發(fā)什么神經(jīng)！”

而此時，司機也嚇出了冷汗，對著前面直罵：“橫穿馬路，你小子找死呀！”眾人一看，原來剛才那輛摩托車正攔在公交車前面，上面坐著張林。

張林一邊上公交車一邊說：“對不住大家了，讓你們受驚了，抱歉抱歉！沒辦法，我女朋友要跑了，我不得不飛車來追?！睆埩忠簧宪嚲涂匆娏宋?，朝我眨一下眼睛，說：“下來吧。”我竟然馬上就跟著他下去了。

張林用摩托車把我?guī)У揭黄瑯淞诌呁Ｏ聛?。我問他：“你為什么要來追我？”他說：“不為別的，只為心中許多疑問?！蔽艺f：“反正都過去了，還追究那么多干什么？知道了事實真相反而平添許多煩惱。”他說：“我就是想知道真相。”事已至此，我沒再考慮什么，把知道的都說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他顫抖著聲音，顯得非常激動，猛地抓住了我的手。

“不信回家問你姐去?！蔽艺f，“好了，我什么都告訴你了，這下可以走了吧？”說老實話，我突然不想走了，也不知道自己還在等什么。

“走？你怎么還敢說走？”他一把把我扯進懷中，瘋狂地尋找著我的唇。事情轉(zhuǎn)變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有些抵擋不住，在他懷里連連掙扎，可后來，在他的激情的感染下，我閉上了眼睛。一陣狂吻過后，我們相擁坐在一棵樹下。

“菲菲，我們再也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幾年來，我從未忘記過你，每時每刻都在牽掛你，思念你，愛著你。為了我們今生的約定，讓我們繼續(xù)相愛吧。我們彼此都不能沒有對方，既然這樣，嫁給我，好嗎？讓我一生一世照顧你。對了，”他從懷里掏出一樣?xùn)|西，我一看，是那條伴隨了我五年的翡翠項鏈，他溫柔地重新給我戴上，說，“你知道嗎？當(dāng)我知道你一直都戴著它時，我是多么的感動，當(dāng)見你取下它遞給我時，我的心碎了，覺得自己真的完蛋了。”他哽咽著。我知道，他此時很難過，想起往事，誰會不心酸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說：“已經(jīng)不可能了。你不是打算要結(jié)婚了嗎？那個女孩……”

沒等我說完，他又把我扯進懷中，似乎怕我跑掉。他吻了吻我的額頭，說：“你聽我說，她叫珍珠，是我的老板的女兒，她一直很喜歡我。那次姐寫信告訴我說你要結(jié)婚了，我整個人一下子就崩潰了。那天，在一個山坡下，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后來是珍珠找到了我，把我背了回去。每次我想你的時候都會瘋狂地把自己灌醉，而每次我醉得昏天黑地時都是她照顧我。我從沒愛過她，但很感激她，因此，我打算娶她，因為我覺得，除了你，我娶誰都是一樣的。我和她之間，就是這么回事?！彼Ａ送?，又說：“這樣吧，我們先回去，我去向她解釋，向她道歉，求得她的諒解。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再從我身邊溜走。我一直后悔五年前沒帶你走，我已經(jīng)錯了一次，絕不能錯第二次。我可以沒有金錢，沒有權(quán)力，也可以沒有屬于我的一切，但是，我不可以沒有你……”

整整一上午，我們說了很多很多，彼此的傾訴讓我們明白了更應(yīng)該加倍珍惜對方，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愛。

六

回去后，我在家里等待張林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等來的將是什么，再過三天便是我們今生約定的日子，我們真能如期而至相愛一生嗎？我心里越來越不安，最后決定去張林家打探一下。

張林的寢室門虛掩著，我正準備跨進門，里面?zhèn)鞒隽藢υ捖?。“小林，你不可以這樣，我知道你和菲菲好，可是，你知不知道，珍珠都已經(jīng)有了，你不為她著想，也得為孩子想想嘛。”是張林母親的聲音。

“媽，你怎么可以胡說呢？我和珍珠根本沒有……”張林大聲申辯。

“還說沒有？珍珠這幾天都在嘔吐呢，我問過她了?！睆埩值哪赣H著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天哪，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怎么會是這樣？

突然，珍珠從另一間房掩面跑出去了。緊接著，張林他媽拉開了門。

“菲菲，這……”她不知道該怎么對我說才好。

我痛苦地盯了張林一眼，也掩面而去。張林追了出來，嘴里直喊：“菲菲，你等等，你聽我解釋?！?/p>

我病倒了，躺在床上不斷地想，難道老人那套迷信的說法真的要在我身上應(yīng)驗么？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讓我離開吧，讓我和我身邊的人都得到解脫。我突然覺得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好想就這樣睡下去永遠不再醒來。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我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叫我，我努力睜開眼睛，居然是珍珠。

我忙掙扎著坐起來，說：“珍珠，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這次我如果不回來，你們……”我心中一痛，沒能再說下去。

珍珠拉住了我的手，說：“不怪你，一切都不怪你。張林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們的故事讓我很感動，真的。菲菲，你知道嗎？張林非常非常愛你，他為你癡為你狂，為你生也為你死。你不知道他這幾年是怎樣過來的，他經(jīng)常一邊狂飲一邊叫著你的名字。我于是常常安慰他，勸說他，想把他從醉生夢死中解救出來。然而，他依舊忘不了你，依然想你，然后不停地喝酒。他的日子一直這樣循環(huán)著，我終于知道，他的生活里不能沒有你，除了你，他心中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孩。那次，他又喝醉了。當(dāng)時我多想給他一點溫柔讓他不再痛苦，于是上前抱住了他。他把我當(dāng)成了你，抱住我一陣狂吻，嘴里直叫你的名字，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在整個過程中，他都把我當(dāng)成了你，所以，這是我心甘情愿的，根本不關(guān)他的事。再說，你是他生命中的惟一，沒有你，他人雖活著，但心已經(jīng)死了。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我可不愿意嫁給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我也需要被愛。如果我嫁給了他，便是我們?nèi)说牟恍遥蝗绻彝顺?，便是我們?nèi)说闹厣?。菲菲，好好愛他吧，他是值得你愛的。下午我就要回去了。雖然我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但對于你們來說，這是個神圣的日子。好好睡一覺，他會在那兒等著你。”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站臺上，張林捧著一束鮮紅欲滴的玫瑰正四處尋覓，我冷不防從他身后跳了出來，想嚇他一跳，不料，他早有防備，猛地回轉(zhuǎn)身，手臂一圈，將我攬入了他懷中。我們幸福地笑了。

責(zé)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