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康站在路邊涼亭內(nèi),望著亭外的漫天大雨發(fā)呆,煙霧蒙蒙的雨簾中似乎隱藏著無數(shù)的回憶。
這時,一陣笑聲打斷了他的冥想,兩個姑娘撐著一把雨傘嬌笑著向這邊跑來,轉(zhuǎn)眼間跑進了涼亭。雨太大,兩人的衣服都已經(jīng)淋濕了,貼在身上??囱b束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環(huán)。兩人沒想到亭中會有人,笑聲戛然而止,一時紅了臉,不知是進是退。
不知怎地,杜少康的臉也一下子紅了,急忙轉(zhuǎn)身,一低頭沖進了大雨中。
“哎,”兩個姑娘在他身后叫起來,“喂,給你傘。”
杜少康一回頭,“嗖”的一聲,一樣?xùn)|西飛過來,他隨手接住,竟是那把雨傘。杜少康暗暗驚訝,這兩個姑娘竟是個練家子。他一面點頭致謝,一面撐起雨傘,在兩個姑娘秋水般的明眸注視下向遠(yuǎn)方走去。
杜少康趕到鶴亭山莊時,雨已經(jīng)停了。家丁將他引進客廳,主人李放鶴高坐在上,雙目如電,不怒自威,不愧是名滿江湖的一代豪杰。杜少康垂下頭道:“晚輩青城派杜少康奉家?guī)熤?,特來為前輩拜壽,祝前輩福壽安康?!?/p>
李放鶴哈哈笑道:“澄山道長太客氣了,派了高足來給老朽上壽。來人,帶杜少俠去客房休息,不可怠慢了?!?/p>
家丁答應(yīng)一聲,引著杜少康出來,沒走幾步,忽然迎面?zhèn)鱽硪魂囆β?,聽起來好不熟悉,杜少康不由得心頭一跳,抬頭看時,果然是剛才避雨的那兩個姑娘走進了園子。
兩個姑娘看見他也怔住了,那小姐臉上飛起了一片紅霞。杜少康正自怦然心動,忽聽家丁道:“小姐,你回來啦。這位是青城派的杜少俠。杜少俠,這位是我們家小姐?!?/p>
小姐李若梅嬌嬈一笑,調(diào)皮地道:“在下李若梅,還正愁找不到杜世兄,無法相謝讓亭之誼,這下可好了?!毖经h(huán)秋月“噗”一聲笑了。杜少康怔怔地看著她,眼睛卻亮了。
兩天后是李放鶴六十大壽的正日子,三山五岳的賀客來了一大群,壽宴辦得極為熱鬧。宴后不到半年,鶴亭山莊又辦一件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大喜事,就是李放鶴獨生女兒李若梅和杜少康的結(jié)婚慶典……
三年,李若梅和杜少康結(jié)婚已經(jīng)有三年了,可是她卻越來越弄不清楚杜少康到底愛不愛自己?;榍?,兩人曾經(jīng)郎情妾意,難舍難分,可是婚后隨著杜少康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變成江湖中獨擋一面的人物時,他對李若梅也就越來越冷淡了。
這不,他又隨著李放鶴去參加圍剿血劍盟的行動了,李若梅就只能長夜難眠,一個人對著月影發(fā)呆了。
“呀”的一聲,秋月打開房門走出來,問道:“小姐,你還沒睡???”
“我睡不著。爹爹他們也該回來了吧?我心里總有種不好的感覺?!?/p>
“你別太擔(dān)心了。老爺武功高強,姑爺也是有本事的人,不會出什么事的。”
李若梅仰頭深深吸了口氣道:“這夜色真好,其實人們干嘛要打打殺殺的,安心享受這生活多好!”
秋月笑道:“你是想姑爺跟你一起享受這夜色吧。”
秋月笑聲未落,忽然馬啼聲聲,接著大門上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拍門聲,然后人聲嚷嚷,滾滾而來,其中仿佛蘊涵著無限的不安。
李若梅緊張地道:“怎么回事?”兩人剛出二門就看見十幾人抬著一副擔(dān)架向這面奔來,燈火照著擔(dān)架上的人,李若梅大叫一聲:“爹?!北忌锨叭ァ?/p>
擔(dān)架上躺著的果然是李放鶴,只見他面無人色,氣若游絲,李若梅身子一晃,差點暈過去,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李若梅回過頭才看見杜少康,不禁哭道:“怎么會這樣?”
“我們中了血劍盟的埋伏,在道上和他們打了起來。岳父中了一掌,傷了心脈,慢慢調(diào)養(yǎng)就會好的。”
但是這次杜少康說錯了,李放鶴的傷不但沒有好,反而越來越重,最后竟到了手不能動,口不能言的地步。李若梅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照顧父親身上,為了方便起見,她干脆搬了過來,白天端茶喂飯,晚上就睡在隔壁??粗赣H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樣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而杜少康顧著莊里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來看看很快又走了,兩人見面的時間更少了。
這樣的日子漸漸過了一個月,這天賬房馮先生忽然悄悄來見李若梅,告訴她杜少康把綢緞莊給賣了。李若梅吃了一驚,綢緞莊是李放鶴一手創(chuàng)建的產(chǎn)業(yè),是鶴亭山莊的經(jīng)濟支柱,杜少康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他怎么會賣綢緞莊?
李若梅不露聲色地對馮先生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贝虬l(fā)走了馮先生,她立刻去找杜少康。但是快到書房門前她忽然又停了下來,凝神想了想,轉(zhuǎn)身又回來了。
深夜,杜少康悄悄走進李放鶴的臥室。李若梅已經(jīng)睡了,臥室里只有癱在床上的李放鶴。
杜少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幾滴藥液在水中,然后端起茶杯向床邊走去。
李放鶴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看著杜少康,眼睛里流露出驚恐之色,掙扎著想動卻動不了。杜少康冷冷地看著他,將茶杯送到了他唇邊。
“姑爺,你在干什么?”突然,背后傳來一個聲音,杜少康手一抖,茶杯差點掉在地上。轉(zhuǎn)過頭看見秋月站在身后。
“你來干什么?”杜少康怒喝道。
“小姐不放心,我們每晚都是輪流守夜的。姑爺,你在給老爺喝什么?”
“你看見了什么?”
“我看見你……”秋月一抬頭忽然發(fā)現(xiàn)杜少康目露兇光,神色猙獰,到嘴邊的話就吞了回去,“我什么也沒看見,沒看見?!闭f著向后退去。
“站?。 倍派倏档秃鹊?,秋月似乎感覺到危險的來臨,轉(zhuǎn)身向外就跑,同時張口要喊。杜少康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再一使勁擰斷了她的脖子。他可以感覺到秋月的身子在他手中慢慢滑了下去。
杜少康松了口氣,抬起頭,一下子就僵住了。秋月進來的時候沒有關(guān)門,這時在門外走廊上站著的正是李若梅。
杜少康這一驚非同小可,剛要上前,李若梅已經(jīng)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轉(zhuǎn)身沖了出去。
杜少康急忙將秋月的尸體推入床下,然后追了出去。月光下隱約看見李若梅的身影向西奔出了莊子,于是施展輕功追了上去。杜少康的武功比李若梅高得多,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李若梅慌不擇路,竟然奔到了山上,再往前已無路可逃,只有陡峭的山崖。
杜少康笑了:“夫人,你就別白費氣力了,現(xiàn)在整個鶴亭山莊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就算把事情說出來也沒用,武林中成者為王敗者寇,你看看大家是信你的話還是信我的話?!?/p>
李若梅咬牙道:“我只問你一句話,我爹是不是你打傷的?”
“你猜得不錯,混戰(zhàn)中打他一掌的人就是我,我還給他服了慢性毒藥,讓他再也好不起來?!?/p>
“你為什么這么做?”李若梅叫起來。
“因為你父親,因為他是個大壞蛋,你問問他干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倍派倏狄步衅饋?,一轉(zhuǎn)臉又笑道:“若梅,跟我回去吧,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p>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杜少康,你這個卑鄙的小人!”李若梅說著突然轉(zhuǎn)身躍下了山崖。杜少康大吃一驚,搶到崖邊看時只見下面黑沉沉一片,深不見底。杜少康怔了半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轉(zhuǎn)身返回。他終于完全控制了鶴亭山莊,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第二天,杜少康再次走進李放鶴的臥室,他站在床邊看著李放鶴輕輕地道:“我今天是來告訴你,你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我本來不想殺她,因為我要你看著她痛苦,這對你是最好的懲罰?!?/p>
李放鶴喉嚨間“咯咯”作響,卻發(fā)不出聲音。杜少康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好,我今天就全都告訴你。你還記得杜仲遠(yuǎn)嗎?那個藥材商人,你為了他手中的療傷圣藥,竟然殺了他全家。我就是他兒子,我的一生只為報仇而活著。我不僅要你死,我還要你生不如死,你知道嗎?”他越說越激動,一把抓住了李放鶴的胳膊,就在這時,床底下突然飛出一劍閃電般刺入了他的小腹。
杜少康毫無防備,驚駭之極,還以為是秋月的鬼魂,卻見床下竄出一人,竟然是李若梅。
“你沒死?”杜少康瞪大眼睛道。
李若梅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沒死。其實我對你早有所懷疑。父女連心,雖然爹爹不能動,不能言,但是從他的眼神中我還是看出了問題。那天晚上雖然事出突然,但我跳下山崖時就已有了準(zhǔn)備,你忘了我的兵器是天蛛蠶絲,我用它吸掛在山壁上,等你走了才上來?!?/p>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就算我把真相說出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所以我只好這么做了。我知道在這里你會完全放松警惕,這樣我才能一擊成功?!?/p>
“真不愧是我的妻子,比我杜少康還聰明。”杜少康竟然笑起來。鮮血從他的腹間洶涌而出,他捂著傷口倒在椅子上,顫聲道:“若梅,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真的愛上了你,如果你不是李放鶴的女兒,我們也許會很幸福的,上天真是不公平!”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頭一歪,倒在了椅子里。
李若梅也不知是悲是喜,呆立半晌,猛然撲倒在尸體上放聲大哭。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責(zé)編/章慧敏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