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12日,河南省新野法院內(nèi)正在開庭審判一起故意傷害案件,該案被告王金梅的辯護律師在完成法庭辯護后,突然拋出一份本案受害人提交的情況說明宣讀起來:
我叫宋鳴光,是本案的被害人,關(guān)于我的傷情一事,主要責任在我。王金梅是一個感情真摯的女子,她投入的感情太深,期望值太高……我現(xiàn)在恢復(fù)得很好,沒有落下什么后遺癥,因此我申明不追究王金梅任何刑事責任,也希望法院對這個父母雙亡孤苦零丁的女人作出寬大處理……
辯護律師話音剛落,旁聽席一片嘩然。被告席上的犯罪嫌疑人王金梅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個柔弱文靜的女幼師因為在一年前對心愛的情人宋鳴光連砍23刀、自殺未遂后選擇逃亡,最終歸案。而與此同時,在法院的門外,被害人宋鳴光也在心緒復(fù)雜地等待法院的宣判,這一切恩恩怨怨都是因何而起的呢?
迷離血案,牽出離奇隱情
2004年8月5日凌晨2時許,河南新野縣剛剛下過一場陣雨,躁熱的街道難得飄過一絲涼意。突然,“啊……救命!”一聲慘叫劃破夜空,顯得格外凄涼。一個渾身血跡的中年男子踉蹌著從一小區(qū)的樓門口沖出來,由于體力不支,沒跑出多遠,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一位下夜班的工人碰巧路過這里,目睹了這驚人的一幕,感覺事態(tài)嚴重,立刻就報了警。
10分鐘后,警方火速趕到現(xiàn)場,并立即將中年男子送往南陽市中心醫(yī)院搶救,與此同時,民警根據(jù)旁人描述,又從附近一住宅樓內(nèi)救出另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
宋鳴光被送到醫(yī)院時,他全身的傷達23處,雖然沒有傷及筋骨,但失血過多的他幸虧得到及時搶救才脫離了險境。第二天上午,兩名公安干警來到宋鳴光的病床前,向他調(diào)查案發(fā)時的情況。但任憑干警怎么發(fā)問,宋鳴光都閃爍其辭,答非所問。這令辦案的民警疑竇叢生:難道當事人在刻意隱藏什么?
而此時,另一路民警正在向王金梅了解情況。她是因煤氣中毒而被送來搶救的,可面對警察,帶著氧氣面罩的她始終不說一句話。
無奈,干警們于6日晚來到了宋鳴光位于南陽的家中。宋鳴光的妻子得知這一切后說:這是報應(yīng)!當初王金梅就是貪圖自己丈夫的錢財,勾引他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個受害人拒不肯透露細節(jié),一個受害人佯裝昏迷拒不蘇醒。如果是入室搶劫,為何門窗未損?如果是情殺,為何兩人雙雙受傷?
8日上午9時,當警方再次前往醫(yī)院探望王金梅時,卻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王金梅不知去向了。當日值班護士稱:昨晚曾有一男子在她病床前出現(xiàn)過,今早來打針時卻發(fā)現(xiàn)王金梅不見了。男的?難道是宋鳴光?可他正躺在中心醫(yī)院的病床上不能動彈呢!在與上級領(lǐng)導(dǎo)匯報后,警方一張尋找王金梅的大網(wǎng)悄悄撒開了……
2005年3月9日,躲藏半年多的王金梅終于浮出了水面。當她到南陽偷偷與宋鳴光見面時,被暗中監(jiān)控的民警抓獲歸案。王金梅徹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令在場的民警頗感吃驚的是,這起迷離案件的背后,竟然隱藏著一段沉重得令人扼腕嘆息的悲情故事——
致命邂逅,欲結(jié)連理眾叛親離
現(xiàn)年36歲的宋鳴光是南陽市一家汽車修配公司的老總,身家千萬的他在河南省境內(nèi)擁有8家頗具規(guī)模的分公司。1999年8月的一天,在新野辦事的宋鳴光意外邂逅了中學(xué)時代青梅竹馬的王金梅,此前兩人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見了,這次相遇讓彼此都很激動,尤其是王金梅。
王金梅當時在新野縣一家幼兒園擔任老師,丈夫李平是本縣一家工廠的一名電工,婚后三年,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王金梅一直沒有生孩子,夫妻感情日益冷淡,并在半年前分居了。此時,宋鳴光的突然現(xiàn)身讓王金梅堅信這是命運對她的補償,她全然不顧宋鳴光已有家室,尋找各種機會和他見面。當宋鳴光聽說王金梅的父母早已辭世,拋下她孤零零一個人時,惻隱之心伴隨著當年那份純真的朦朧情愫一起洶涌而來。8月下旬的一天,宋鳴光終于和王金梅緊緊地抱在了一起……2001年12月,宋鳴光在新野縣郊區(qū)買了一套房子,作為和王金梅長期約會的地方。
宋鳴光的妻子叫喬麗梅,大他兩歲,先在一家建筑公司任會計,后來辭職一心輔佐丈夫。丈夫的事業(yè)做大后,喬麗梅便成了專職太太,丈夫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2003年5月2日晚,宋鳴光剛從王金梅處開車回家,就發(fā)現(xiàn)屋子里坐滿了人,父母、弟妹、妻弟,都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自己。宋鳴光一下子呆住了!那晚,在喬麗梅瘋狂的哭泣和責罵下,宋鳴光什么也沒辯解,坦白了發(fā)生的一切。最終,妻子喬麗梅還是原諒了他。
在強大的壓力下,宋鳴光也曾想到過退卻,但他一來到王金梅身邊,就像中了邪似的,立刻被她那溫柔哀怨的氣息所包圍。 激情過后,宋鳴光和王金梅商量著先各自離婚,然后兩人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 。
2003年6月20日,王金梅和丈夫協(xié)議離婚。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段感情之路走得太艱難了。先是宋鳴光的弟弟找到她:“我哥哥和嫂子白手起家,嫂子為了我哥落下了一身疾病,去年還胃出血住了半年的醫(yī)院,你就忍心將他們拆散嗎?”接著整整一個暑假,喬麗梅的姐姐與弟弟每天在上下班途中阻截假期代課的王金梅,對其辱罵,甚至拳打腳踢。面對這一切,王金梅哪能招架得住,她惟有整日掩面哭泣。王金梅越是傷心,宋鳴光自然越想給她一個名分。
10月的一天晚上,宋鳴光單獨把妻子約到了一個高檔的餐廳,他想跟妻子推心置腹地好好談?wù)?。當喬麗梅得知丈夫的真正意圖時,頓時臉色大變,她掀翻了桌子,還叫來了自己的兩個弟弟:“給我打這個負心的東西,他有了錢就喜新厭舊!”那一次,宋鳴光被打成輕微腦震蕩,住了兩個星期的醫(yī)院。
11月2日,宋鳴光委托律師向法院遞交離婚起訴書,請求法院判決離婚,提出兒子隨其生活,價值千萬元的共同財產(chǎn)依法平均分割。可妻子卻毫不妥協(xié),連夜召開家庭會議,叫來眾多親戚參加。隨后,她還向法院出具了種種夫妻關(guān)系仍然和睦的證據(jù)。一時間,“負心”的矛頭再次指向宋鳴光。
12月6日,法院經(jīng)過認真審理后認為:宋鳴光與妻子離婚理由不足,判決不準其離婚。從法院走出來的那一刻,宋鳴光的心涼了,一個人來到小酒館,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下午,宋鳴光突然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說王金梅因突發(fā)性心臟病被鄰居送入醫(yī)院,他急忙趕到了王金梅的病床前。望著心愛的人憔悴的面頰,宋鳴光的心碎了,一種深深的負罪感涌上他的心頭。
晚上,宋鳴光打來熱水,用毛巾為王金梅擦臉。王金梅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突然拉著宋鳴光的手說:“鳴光,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解脫。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的天堂很美、很安靜,那里沒有爭吵,也沒有煩惱,只有可愛的天使給我們祝?!币宦犨@話,宋鳴光猶如萬劍穿心般難受:“小梅,你千萬別這樣想不開,再說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死亡契約,血泊逃亡后拼死求情
這場紛雜的家庭變故使宋鳴光的生意嚴重受挫,新鄉(xiāng)、鄭州的分店都出現(xiàn)了營業(yè)額連連下滑的局面,宋鳴光知道這是妻弟在搗鬼。那幾個月里,他不停地在這幾個地方穿梭,忙得焦頭爛額。幾個月下來,他的體重下降了近20斤。
而王金梅的日子也是雪上加霜。2004年5月,幼兒園園長找王金梅談話,說園里陸續(xù)收到了十幾封有關(guān)她的匿名信,信上說她勾引別人的丈夫,道德敗壞……那些天,王金梅覺得天都塌下來了,自己也臉面全無,真是生不如死??!“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王金梅反復(fù)想著宋鳴光親口對自己說的這句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念頭越來越強烈!
2004年8月4日,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出門的王金梅梳洗了一番,精心做了一桌子菜肴,然后打電話叫來了宋鳴光。
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宋鳴光讀懂了戀人的心思。這時王金梅開口了:“鳴光,在這個世界上,為什么就沒有我們自由相愛的空間呢?我真的快要窒息了,我們一起去天堂吧!”聽了這話,宋鳴光大吃一驚,他覺得王金梅太悲觀了,他本想勸她想開些,讓她給自己一些時間來處理這件事。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終,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一仰脖兒“咕咚”喝下大半瓶。
這時,王金梅也拿起一瓶白酒狂飲起來。突然,她對宋鳴光說:“菜里有藥,不想吃就不吃?!薄俺浴⒊?,死了算了!” 酒勁已經(jīng)上來了,傷感的宋鳴光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對王金梅說:“一起來吧!”
不一會,酒勁加上藥勁一起發(fā)作起來,宋鳴光癱倒在床上睡著了,此刻王金梅也支持不住,感覺眼前昏沉沉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金梅醒了過來,看到宋鳴光睡得正酣。她知道安眠花的藥性并沒有讓情人去那個世界,望著床上的宋鳴光,王金梅大聲哭泣起來。“活著真受罪?!?宋鳴光這句掏心窩的話讓王金梅越想越傷心,最后,她竟鬼使神差地去廚房拿來一把菜刀,往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劃了一刀,鮮血立即噴涌而出,她倒在了地上。一陣疼痛過后,在酒精的驅(qū)使下,王金梅變得瘋狂異常。“能和相愛的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也是一種幸福啊。”這時的她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意識,瘋狂地舉刀砍向身邊的情人……
那一瞬間,宋鳴光的大腦突然清醒了過來。來不及多想,一種求生的本能讓他與對方廝打起來,并抓住機會抽身奪門而逃……
看到宋鳴光跑了出去,王金梅又到廚房內(nèi)用刀將液化氣管割斷,把氣瓶搬進臥室,擰開閥門,然后躺在地上等死……
隨后,被送進醫(yī)院清醒過來的王金梅得知自己犯下的彌天大罪后非常后悔,她知道法律難以饒恕她。晚上,身體尚未痊愈的王金梅悄悄向一個來探望她的堂哥要了3000元錢從醫(yī)院不辭而別,偷偷坐上了開往徐州的火車逃跑了。隨后,王金梅輾轉(zhuǎn)逃離了五座城市,靠給人洗衣做鐘點工維持生計。
在逃亡途中,王金梅最牽掛的就是宋鳴光的身體,可她根本不敢撥打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手機號,生怕會因自己一個小小失誤讓警方抓獲,使兩人間這段丑陋又悲涼的婚外情曝光,給宋鳴光這個事業(yè)有成的男人帶來更大的社會壓力……“是我把他給毀了呀。”痛苦與煎熬、內(nèi)疚與自責每時每刻都在撕扯著王金梅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2005年春節(jié)前,王金梅來到了廣州,為了生存,她經(jīng)常去批發(fā)一些小商品到火車站賣,可是漂泊與生存的苦楚一刻也沒有停止糾纏她:東西被執(zhí)法人員沒收;地頭蛇會對她拳打腳踢;一到夜晚,三五成群的盲流就會騷擾她……
沖動的懲罰,為愛買單情未了
吃盡了苦頭的王金梅越來越想家和思念宋鳴光了。2005年春節(jié)過后,王金梅悄悄回到了距家60公里的南陽市郊區(qū),她在一出租屋住下后,立刻上街用公用電話撥打了宋鳴光的手機。
“小梅,你現(xiàn)在哪里?”電話那頭傳來宋鳴光驚訝又焦急的聲音。王金梅不住地掉眼淚:“鳴光,我對不起你?!薄皠e說這,你快回來吧,我陪你一起去自首,等你出來了我們還在一起?!?宋鳴光的親切話語讓王金梅備感欣慰,恍惚又回到了從前兩人相處的溫馨時光。
然而命運偏偏不愿給王金梅自首的機會。2005年3月9日晚11時,宋鳴光趕到南陽郊區(qū)與剛從西安趕回的王金梅相見時,王金梅被已跟蹤而至的公安人員當場抓獲。
那一段時間,宋鳴光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經(jīng)歷了這次重大的人生變故后,宋鳴光終于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和王金梅的婚外情的確褻瀆了各自的家庭,家里人粗暴的舉動把事件推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淵,加上自己對待情感不負責任的態(tài)度,最終釀成了悲劇的發(fā)生。可現(xiàn)在,三方的錯誤卻要王金梅一個人來承擔,這太殘酷了。
宋鳴光放下生意,決定為王金梅聘請一位優(yōu)秀的律師。但律師們說法一致:王金梅的行為已構(gòu)成故意傷害罪,按照我國刑法應(yīng)判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并附帶民事賠償。
7月4日,孤注一擲的宋鳴光給法院遞交了一份自己寫的“情況說明”:“太多的壓力使得我們覺得活著的痛苦,是我們一起相約死亡的。我沒有兌現(xiàn)給她婚姻的承諾,這使王金梅全部的寄托崩潰了,做出了愚蠢的舉動。因此,案件的主要責任在我……”
鑒于王金梅認罪態(tài)度較好,被害人宋鳴光又多次請求對王金梅從輕、從寬處理,故2005年7月27日,法院作出判決:王金梅因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期二年執(zhí)行。
那一刻,王金梅淚流滿面:“感謝司法機關(guān)給了我重新做人的機會,我會珍惜今后的一切?!?/p>
負責該案的徐法官審理過許多因婚外情殺人并搶奪財產(chǎn)的案件,但這起血案卻引出了他的諸多驚嘆:“沒見過這么癡情的男女,為了婚外情相約死亡;沒見過出手這么狠的家人,把自己丈夫打成腦震蕩,整個事件中,宋鳴光的妻子也存在一定過錯。受害者為了三方都能正確面對今后的生活,做出了人性的舉動,拼命替兇手求情,真不多見,但他們身上血的教訓(xùn)值得人們警醒?!?/p>
2005年11月,宋鳴光的妻子與他協(xié)議離婚,兒子判給其妻撫養(yǎng),三分之二的財產(chǎn)歸她與兒子所有。
2006年9月18日,宋鳴光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王金梅目前的情緒已趨于穩(wěn)定,擁有這個結(jié)果她很珍惜。我們的感情依然還在,待到她身體康復(fù)之后,我們將舉行婚禮。我的傷勢并不重,只是手臂處的肌肉還沒恢復(fù),不影響活動功能。”最后他還重重感慨了一句:愛,這個字眼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