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的余熱快要完全散盡的時候,我遇見了那個女孩,那個像秋天一樣輕曼的女孩。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秋天。
認(rèn)識秋天純屬偶然。我在給哥哥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撥錯了號碼,結(jié)果打到了秋天那里。
——喂,哥哥!
——呃,對不起,請問您找誰啊?
她的聲音很軟,說話也是很有禮貌的樣子。
——我找一下郁影之。
——哦,你打錯電話了。不過他就在旁邊,要讓他聽電話么?
——你認(rèn)識他么?
——是啊!我們都是“瀲焰堂”的成員啊。
——你也是“瀲焰堂”的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天。
——是秋天的那個秋天么?
——是啊!呵呵。你呢,你叫什么呢?
——我叫安顏。
——安顏?是安顏的那個安顏么?
她學(xué)著我的語氣說話,很可愛的樣子。
——呃?……你學(xué)我說話!
——嘻嘻……
她就是這樣一個可愛到極點的女孩,而且,她有著一個更加可愛的名字,叫秋天。
秋天秋天秋天。我總是喜歡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秋天秋天秋天。在這個遲到了的秋天里,我把秋天叫得格外柔軟,因為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和秋天可愛的樣子搭配。秋天也就一遍遍地答應(yīng)著,用她特有的柔軟的聲音。
在秋天的雨季再次到來的時候,我們手拉手到冰屋去買最大份的冰淇淋吃。我們坐在樓頂籃球場的看臺上,邊吃邊聊天。秋天的雨是很冷的,冰涼的雨浸染著周圍的空氣,空氣也變得冰涼起來。“安顏你冷不冷啊,我?guī)湍闩职?。”她說著伸出手來。兩雙手疊在一起,我們忽然都笑了,然后繼續(xù)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因為在兩雙手重疊的那一刻,我們都感覺到對方手心的溫度。
沒事的時候,我們會偷偷溜到一家叫做“無名”的CD店里淘碟?!盁o名”是家“黑店”。說他是“黑店”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是因為這家店是專門經(jīng)營打口CD的——就是走私的正版CD;價錢很便宜,一張CD差不多5元到10元左右。第二點比較奇特,秋天說是因為老板長得太黑了,所以叫黑店。真是奇怪的邏輯。第三呢,是因為老板從來都不開燈的,很小的店面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CD,門口窄小的收銀臺上永遠(yuǎn)點著一根半長的蠟燭。整個小店就被蠟燭微弱但是溫暖的光芒,和CD架的陰影籠罩得嚴(yán)絲合縫。甚至在第一次踏進(jìn)黑店的時候,我們不得不里里外外跑了幾十回——拿一張CD出去看一眼。后來,在我們跑到不耐煩的時候,我們終于可以記住每個CD架每一部分放的CD了,那時,老板總是會笑呵呵地調(diào)侃:你們倆都快成老板了呢!
可是很奇怪的是,每次去店里,蠟燭的長短幾乎都沒變過的。在我們榮升為“副店主”以后,老板跟我們講了那個蠟燭的故事。那是一個絕望而冗長的故事,像是一部很長很長的老舊的無聲電影,背景永遠(yuǎn)是單調(diào)的黑白色,主人公是那個漂亮女人,她揚著精致的睫毛說要離開,不帶任何感情的,她說再見,然后就真的再也不見了。就是她,留下了那半截蠟燭,那最后的也是惟一的禮物。后來,沒有后來,或許現(xiàn)在就是后來,老板一個人獨守著空房子和她惟一留下的半截蠟燭,過著空空如也的生活。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這個故事弄得空落落的難受,所有的悲傷都堵在嗓子眼里,讓我有想哭的沖動。從頭到尾,秋天都出奇得安靜,安靜到讓我不安。我轉(zhuǎn)過頭,卻看見滿臉淚痕的秋天,她看著我,眼神帶著絕望的空洞。秋天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泣著,我聽見她小聲說:“為什么她連我也不要了呢?”積蓄已久的眼淚忽然滑落,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秋天,忘了吧,那不是你的人生。”我了解她的難過,因為她,有一個和店老板近乎相同的故事,只是,她的那個美麗女人,是媽媽。
老板或許都沒有想到他的故事會有如此大的副作用,他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我們,抱歉而又不知所措地搓搓手,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沖他抱歉地笑笑,說:“然后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xù)他憂傷的故事。
再后來,他喜歡上了音樂,所以,他販賣CD,廉價的,注入他所有快樂的CD。所以他總是說:“我在販賣我的快樂,而你們這兩個小丫頭買去了,所以你們就會快樂,所以你們讓我也變得快樂!”這是老板不變的哲理,我永遠(yuǎn)不懂,卻依然相信。或許這并不是最圓滿的結(jié)局,但至少,他不再是悲劇,他的故事不再是悲劇。
沉默了許久之后,秋天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她輕輕說:“謝謝?!蔽⑷醯南灎T燈火和她嘴角的笑以及臉上還未干的淚痕相映著,一瞬間,竟然有些炫目。
秋天和我,我們同樣是用文字來填補生活的人。
我們同樣只寫悲劇,但她的文字總是那么唯美,而且柔軟,會讓人一點一點的難過,讓人的心也一點點地下墜。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讀她的文字,是不會流淚的,但是那種感覺會更糟,因為她的哀傷無時無刻不侵蝕著你的心臟,胸口也會堵得難受。而我的文字就會比較直接一點,而且可以賺到很多眼淚,但是哭過之后,還會笑得明媚。
其實更多的時候,我是讀不懂秋天的,或者說,我們是互相不理解的。我不能理解她的一些想法,比如她說每個女生都應(yīng)該學(xué)架子鼓和跆拳道,就像她也無法明白為什么我覺得感恩節(jié)是世界上最無恥的節(jié)日,貓是靈魂在人間的肉體一樣。可是,我們還是會彼此遷就著,邁著細(xì)碎的步子,露出甜蜜的微笑,牽著彼此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過這個秋天。
我們真的是那種可以躺在一個被窩里聊天到天亮,可以分享同一塊蛋糕一個棒棒糖,可以不顧路人驚異的目光放肆的大笑或者大哭的朋友。
親愛的秋天這樣的朋友,只要一個,就夠了。
和秋天一起度過的秋天,只有一個,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