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肆虐，暴雨滂沱。

7月15日中午，很少過雙休日的我正在家看電視，難得有這樣的“輕松一刻”，突然接到《湖南日報》記者朱章安打來的電話：“趕快去耒陽，那里發(fā)生了百年未遇的洪災，省委書記張春賢已從長沙出發(fā)，正往耒陽趕，請配合我們搞好此次報道?！?/p>

也許是自己的職業(yè)使然，來不及帶上換洗衣服，來不及向妻子道別，我提上電腦，背上采訪包，帶上司機小常，以最快的速度冒雨奔赴耒陽洪水前沿，我明白自己的任務是迅速了解情況，將災情、險情、抗洪典型、救災故事源源不斷地發(fā)往各大新聞媒體，以引起社會各界對災民的關注，鼓舞廣大抗洪搶險軍民的斗志。

差一點被洪水圍困

黑云壓城，白茫茫的雨幕無邊無際，整個天空像要倒了一般，暴雨打得車窗玻璃吧吧作響，前方能見度極低，車速減到了每小時20多公里，以前一個小時的路程如今跑了兩個多小時。

車至耒陽，現(xiàn)場的氣氛極為緊張，城區(qū)被淹三分之二，許多道路被淹，無法通行，抬著沖鋒舟的抗洪官兵邁著急匆匆的腳步從身邊路過，不少光著上身的男子在雨中穿行，臉上流露的是驚恐、焦急的神色。路邊，堆放著從洪水中打撈出來的鋪蓋、家具、廣告牌......

雨越下越大，河水正在瘋狂地上漲，朝耒陽市中心城區(qū)步步緊逼。來到耒陽市委宣傳部，拿到一份“耒陽市特大洪災情況匯報”，得知受四號強熱帶臺風“碧利斯”的影響，耒陽市12小時內(nèi)降雨420多毫米，相當于北京市全年的降雨總量，為百年一遇。水災已經(jīng)造成重大的損失。

有人告訴我們：省委書記張春賢已經(jīng)來到高速公路路口。沒有半點考慮的余地，“跟上張春賢！”我們追隨張春賢和衡陽市委書記徐明華坐在火車頭上，轟隆隆地沖出洪水包圍圈。

張春賢一邊聽取地方政府官員的匯報，一邊詳細察看災情，他神情凝重，沉著冷靜。當他了解到耒陽市有4萬群眾被洪水圍困，部隊進不去，群眾出不來，他心急如焚，表示抗洪搶險必須把老百姓的生命放在首位，現(xiàn)在雨還在下，水還在漲，要充分發(fā)揮基層黨組織和農(nóng)村黨員的作用，可用敲鑼或喇叭喊話等形式，動員群眾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將他們轉(zhuǎn)移至山頭和鐵路邊的制高點上。他來到泗門洲鎮(zhèn)白沙村，看到一些災民站在鐵路橋邊時，忙問村民李百橋：“村子被淹了，人都出來了嗎？”李百橋回答說：“人都出來了，只是東西救不出了?！睆埓嘿t安慰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碑斔私獾讲糠譃拿駴]飯吃、沒水喝時，便對耒陽市長唐學石說：“趕快給他們發(fā)礦泉水，發(fā)壓縮餅干，保證他們有飯吃、有水喝、有地方睡?！?/p>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察看，天已大黑。返回城區(qū)，匆匆吃上盒飯，接到愛人打來的電話：“怎么樣？”“沒關系，這里很安全?！毙〕８嬖V我：“你走后，嫂子連續(xù)打來幾次電話，問我你到哪里去了，情況怎么樣，我說沒問題。”我知道，愛人是在為我的安全擔憂，因為每次在抗洪救災的關鍵時候，我總是在第一時間沖到最危險的第一線掌握新聞素材，好幾次，差點跌入滔滔洪水之中。

吃罷晚飯，已是晚上10點多鐘。入住耒陽遠大賓館，這里停電、停水，找來幾根蠟燭，寫成《耒陽發(fā)生特大洪災，省委書記張春賢親臨現(xiàn)場指揮抗洪搶險》，將稿件發(fā)出時，已是次日凌晨兩點鐘。

第二天，我才知道，衡陽市委常委、耒陽市委書記廖炎秋在夏塘鎮(zhèn)指揮抗洪搶險時被洪水圍困一夜，《湖南日報》副總編鄧獻忠因道路被淹進不了城，在車上睡了一個晚上。

打著赤腳與洪峰賽跑

7月16日清早，我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同來的記者在門外大喊：“快起來呀，張書記6點40分去災區(qū)！”我猛然翻起身，看了一下表：6點31分。沒來得及刷牙洗臉，火速上車，冒著大雨追趕車隊！

一路上，湍急的洪水像一條巨龍正張開血盆大口吞食片片豐收在望的稻田，村民站在高地上，看到到手的谷子毀于一旦，一個個掩面而泣。

一小時后，車隊在遙田鎮(zhèn)新橋敬老院門口戛然停下。而此時，洪水正以每小時40公里的速度蔓延至該地。5分鐘不到，腳下原本可通車的道路就被洪水淹沒，不到20分鐘，洪水漫過公路一尺多高。張春賢站在齊膝深的洪水中，他將自己乘坐的吉普車讓出來，讓老人們趕快轉(zhuǎn)移。看到車輛還不夠，他趕緊吩咐工作人員再抽調(diào)幾臺：“讓他們先走，最好還得有人招呼他們。”張春賢鎮(zhèn)靜地指揮著，直到將敬老院的老人全部背出才離開。

讓出采訪車，脫下鞋用手提著，我們只有踏水而行了，身后就是滾滾洪流，雨點如針一般擊打得我們睜不開眼，一條鋪滿石子的小路緩緩地向高處延伸，刺得我的腳板生疼生疼，憑著多年在農(nóng)村“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我盡量選擇有草的地方行走，以減輕腳板的痛苦。

很快到了新市鎮(zhèn)，張書記一行已趕往另一個災區(qū)，且漸行漸遠。我們決定在新市鎮(zhèn)留下來，記下這里抗洪官兵的英雄壯舉。

新市鎮(zhèn)已成澤國，遠遠看見村民站在二樓或三樓樓頂，伸手向過往的沖鋒舟求救。這里幾乎從未發(fā)過水患，由于連降暴雨，小鎮(zhèn)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就被洪水吞噬。7月15日晚，湖南某預備師接到求援的電話，150多名官兵分成3個小組分赴3個重災區(qū)進行營救。

情況越來越危急，洪水已漲至屋檐，在沖鋒舟上，戰(zhàn)士們一邊低頭避開天空中雜亂的電線，一邊像接力賽一般營救群眾：“老人、孩子、婦女先上！”在湍急的洪水中救人，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沒有一個官兵退縮。哪里最危險，哪里便有官兵們的身影。

這天下午，以民政部常務副部長李立國為組長的國務院救災工作組在湖南省委常委、宣傳部長蔣建國的陪同下來到新市鎮(zhèn)視察災情，當聽到湖南省預備役師師長吳凱建談起該部官兵轉(zhuǎn)移了7000多群眾時，他激動地說：“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人民子弟兵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和作風，當群眾有危險的時刻，部隊總是挺身而出，你們是有戰(zhàn)斗力的?！?/p>

隨后，我搭上國務院救災工作組的車返回耒陽，參與聽取了湖南省委、衡陽市委、耒陽市委的災情匯報，了解到耒陽市的災情還在繼續(xù)擴大，波及整個衡陽市。

這天晚上，賓館繼續(xù)停水停電，而窗外的雨還在下個不停。在搖曳的燭光下，我靜下心來一口氣寫成了兩條消息，一篇特寫。這些消息和特寫被多家中央新聞單位和網(wǎng)站轉(zhuǎn)載。

搭上摩托車到上架鄉(xiāng)采訪

7月17日，雨終于下得細了一些，洪水正在慢慢退去。

一連兩晚沒洗澡，渾身散發(fā)著濃烈的汗臭味。管不了那么多，昨天約好今日清早與耒陽市人大代表、共產(chǎn)黨員曹傳禮同去受災最嚴重的上架鄉(xiāng)采訪，了解在群眾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我們的黨員干部表現(xiàn)得怎么樣。

曹傳禮如約而至，我們驅(qū)車出發(fā)。就這樣不停地出發(fā)，不停地穿梭于災區(qū)最危險的地段，我的精神一直是亢奮的......

汽車經(jīng)過三都鎮(zhèn)，洪水剛剛退去，滿目瘡痍，倒塌的房屋、沖毀的橋梁、傾斜的電線桿隨處可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股禾苗腐爛的濃烈臭味，不時還看到路邊擺放著一兩具棺材，這是在此次洪災中遇難的村民還沒來得及掩埋。

來到上架鄉(xiāng)，車越往里面走，災情越嚴重，洪魔過去，一片蕭條，慘不忍睹；房屋一片片陷塌，電線桿一排排倒下，汽車、拖拉機一輛輛顛覆在路邊，樹枝上還掛著絲絲縷縷的殘留雜物，水泥路面下的不少泥巴被洪水掏空，車子小心翼翼地開了過去，如果稍不注意，將車毀人亡。我們壯著膽子越過這段“危險地帶”，一些電線桿又橫七豎八地擋住了去路，我們跳下車乘摩托車向上架鄉(xiāng)三江村挺進，邊走邊停邊了解情況。雨幕下、瓦礫中、淤泥里全都顧及不了，我們又打上了赤腳。

在上架鄉(xiāng)上架村，村民含淚向我講述了村黨支部書記陳小溪和20多名組長挨家挨戶叫醒熟睡的村民，動員大家扶老攜幼，冒著大雨往山上轉(zhuǎn)移的故事，全村群眾無一傷亡。

在上架鄉(xiāng)鼓樓村，村長陳常成看到河水陡漲，他一邊打電話向鄉(xiāng)政府報告，一邊電話命令各組組長迅速將群眾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7組80多歲的老人文法祥沒來得及轉(zhuǎn)移，組長文言新冒著生命危險，撐著由幾塊門板拼成的“木排”，奮力把老人拉上岸。不到半小時，全村被淹，倒塌房屋110多棟，有3個組遭受滅頂之災。這天，全村20多名黨員和800多名群眾一起站在暴雨中，看到一棟棟房子轟然倒塌，孩子們怕了起來，大人們說：“孩子，不要怕，有黨員和干部在，我們心里就踏實?！?/p>

洪水退后，大家的糧食被洪水沖走，家里無米下鍋，身上連件干衣服也沒有。該村黨員干部自覺組成救災隊，把沒倒的房子殘留的東西搶出來，安排4個人煮稀飯，集體開餐，共渡難關。上架鄉(xiāng)中心小學共產(chǎn)黨員陳遠東、陳滿瑪也跑來當“義工”，幫助他們進行災后自救。

這一個個感人至深的故事觸手可及，突兀而立，血肉分明，無須任何加工雕飾，深深地打動著我的心，我忘記了疲勞和饑餓，原汁原味地把他們記錄了下來。面對大自然猙獰的面孔，村民本能地攜起手來共同抗爭，在這共同抗爭的過程中，團結(jié)和信任比什么都重要。返回耒陽時，已是下午5點鐘，匆匆吃完“中飯”，又接到辦公室打來的電話：“湘江全線告急！洪峰已達60.39米，僅次于1994年特大洪災，衡陽護城大堤危在旦夕，湖南經(jīng)視現(xiàn)場直播車已開赴衡陽?！?/p>

我當機立斷，連夜返回衡陽，留下一個同事負責對回良玉考察耒陽的采訪。路上，一車車滿載抗洪官兵的大卡車也在風雨兼程，轉(zhuǎn)戰(zhàn)衡陽。

為媒體提供最原始

最豐富的素材

回到衡陽，我們迅速分成五個組，其中的三個現(xiàn)場采訪組，分別負責到衡陽城區(qū)、耒陽、衡南等地搜集抗洪救災典型；一個記者接待組，負責對20多家新聞媒體180多名記者的接待聯(lián)絡協(xié)調(diào)；一個材料綜合組，負責對各縣（市）區(qū)的材料收集綜合并上報省委宣傳部。

面對洪魔，衡陽人民奮起抗擊，黨員干部身先士卒堅守一線，子弟兵連續(xù)作戰(zhàn)，裝填麻袋，打樁固堤......這一幕幕驚心動魄、感人肺腑的場景如果不被記錄，那將是我們的失職。我們還看到，淚水抹不去未來的希望，洪水沖不走生活的信念！面對漸漸退去的洪水，災民挺起了腰桿重建家園，心在夢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在這短兵相接的的新聞大戰(zhàn)中，白天，我左右出擊，與媒體協(xié)調(diào)配合，深入衡南、常寧、衡東等地災區(qū)采訪；晚上，我沉著冷靜，與小鄭連續(xù)加了一個多星期的晚班，連續(xù)寫出三篇5000多字的通訊《滄海橫流顯本色——衡陽市15萬黨員干部帶領群眾抗洪搶險紀實》、《洪水中軍歌嘹亮——人民子弟兵衡陽抗洪搶險紀實》、《不屈的脊梁——衡陽市生產(chǎn)自救重建家園紀實》，這些稿件因為來自一線，且生動真實鮮活，被《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新聞社、《人民政協(xié)報》、《湖南日報》、《瀟湘晨報》、《三湘都市報》等新聞單位采用，《湖南科技報》還連續(xù)發(fā)了三個頭版頭條，國內(nèi)外一些門戶網(wǎng)站也紛紛轉(zhuǎn)載。盡管《人民日報》、新華社在編發(fā)這些稿件時加上了湖南其他市州抗洪搶險的情況，雖沒有署上我的名字，但將衡陽抗洪搶險的救災典型推上了重要版面，我感到無比快慰和自豪。

在采訪中，了解到耒陽市水文站7名工作人員在被洪水圍困的孤島上，不畏疲勞、饑餓、兇險，與洪水搏斗了三天兩夜，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將在滔滔洪水中搶測出來的寶貴數(shù)據(jù)傳送出去，為各級政府部門把握抗洪搶險決策先機提供了有力保證。我馬不停蹄，又深入到耒陽市水文站采訪，寫成了一篇3800多字的通訊《“孤島”上的生命堅守》，迅速被《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國新聞社、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青年報》、《當代商報》、《衡陽日報》等新聞單位采用，《光明日報》還發(fā)了個頭版報眼。

從7月15日至8月3日，我共采寫了《殷殷囑托濃濃情》、《中流砥柱》、《共產(chǎn)黨員曹傳禮為災區(qū)捐款上百萬》、《耒陽市全力推進災后自救》等15篇稿件，約39000多字。這些稿件分別被中央和省級各大新聞媒體采用，生動地展現(xiàn)了衡陽干群齊心協(xié)力抗擊自然災害的頑強斗志和重建家園的火熱場面。衡陽的抗洪救災報道頻頻出現(xiàn)在國內(nèi)外多家主流媒體上，給我市的抗洪救災軍民以極大鼓舞，災區(qū)干群咬緊牙關，挺起不屈的脊梁，正在重建自己美好的家園。

事后，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中國新聞社分別打來電話：“感謝你為我們發(fā)來了抗洪搶險系列報道，讓讀者、聽眾、網(wǎng)民很受感動，他們踴躍向災區(qū)奉獻愛心。”其實，這些天，我發(fā)出的“通稿”共被中央和省級媒體采用近百篇，其中《人民日報》（含海外版）4篇，新華網(wǎng)6篇，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新聞社、《湖南日報》各9篇。

回想這20個驚心動魄的日夜，我雖然疲憊不堪，幾天沒洗澡，腳上幾處受傷，有時連盒飯也吃不上，但以自己的良知、責任、意志和堅守，站在時代的浪尖上與災民同甘共苦，挖掘出一個個平凡而真實的感人故事，向各位關注災情的讀者、觀眾和網(wǎng)民匯報，這是自己的職責之所在。

“腳板底下出新聞”

2006年夏季這場百年未遇的特大洪災，雖然讓湘南蒙受了巨大的經(jīng)濟損失，但使我們得到別樣的收獲，我對“新聞工作者”有了全新而深刻的感悟，那就是不怕犧牲，靠前、再靠前，貼近、再貼近，跟進、再跟進！與時代同行，與生活同步，與群眾風雨同舟，只有這樣，才能一往無前、所向無敵！而這，正是我們所迫切需要的巨大的精神力量！

（本文圖片由程新平提供）

責編：鄧樹林